第二十六章实施计划

　　严明想趁向甜休假的这一天，约她出来吃顿饭。然而事情偏不凑巧，向甜说她母亲这天找她有事要谈，估计是关于她的婚事，她必须得去。
　　向甜母亲这些年一直和老公在市东效一个村子里卖早点。在这里待得久了，自然认识了很多人——包括当地人。给女儿在当地找个女婿，一直是她心中多年的愿望。她希望亲自为女儿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以此来弥补过去对她的亏欠。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听说这个村子明年就要拆迁了，闻风而动的青年男子开始扎堆结婚，儿子没对象的家庭急忙四处托人介绍对象，就连原计划要出嫁的女孩子都推迟了婚期。有人请托向甜母亲给自己儿子说个媒，向甜母亲见过那男娃之后，立马就想把向甜介绍给他。
　　向甜以为母亲是为她跟王喜的事叫她过去商议，去了之后才知道母亲是给她介绍新对象。
　　“你想攀城里人别拿我做交易，好不好？”向甜只一句话便把母亲怼得鼻青脸肿，没等和男方见面，她就拂袖而去。
　　向甜转身坐车来到北郊找王喜。王喜干汽车修理已经有五六年了，现在也算是师傅了，一个月能拿五千块钱的工资。王喜在修理部上班中午没休息时间，一般吃完饭如果有活的话，就要接着干。王喜舍不得请假陪向甜，向甜就一个人去他的出租屋，帮他洗了床单和衣服，收拾了一下房间的卫生。六点后，王喜下班回来，俩人到附近的饭馆，一人吃了一碗面。然后向甜就坐公交车返回工地。
　　晚上，向甜又跟严明谈起她的婚姻。她说，她跟王喜处对象，主要看他人老实本分，又有一门时下吃香的手艺；她说王喜“脾气好心眼好″，自己说一他不敢二。她曾去过王喜家，那村子是"穷山恶水鸟不拉屎"；王喜家是"破败不堪家徒四壁"。王喜父亲早年靠蹬三轮车给人送货攒了点钱，不料五年前被王喜母亲的一场大病花了个净光。王喜的母亲已丧失了劳动能力，现在只有呆在老家守着满院的穷困和荒凉度日。王喜的妹妹前年考上了西京一所二本大学，一年花费也不少。所以说，要论家庭条件，不光她家里人看不上王家，她自己也看不上。好在她还能从王喜身上看到希望和未来，她相信钱会有的，房子会有的，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是的，只要有人，一切慢慢都会有的。”严明说，“有的女人，她们只拥有男人的财富和一纸契约，却没有得到男人的心，甚至连他的身体也不能完全拥有，这才是最不幸的。”
　　“女人的安全感来源于那些能看得见的实实在在东西。”向甜在电话那头说。
　　“不一定，有些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也会变啊！我总觉得王喜这小伙值得你终生依靠。"
　　严明说着，心中不觉滋生出一种英雄主义的浪漫情怀，仿佛向甜就是一份事关民族团结和统一大业的藏宝图，现已落入外敌手中，他的责任就是打入敌人内部，然后乘机夺回藏宝图，使其物归原主。
　　为了完成他的“神圣使命”，严明开始主动出击:他频繁地跟向甜打视频电话，用语言讨好她，挑逗她，暗示她，不断突破着他们之间应有的界线。而向甜还是她一贯的半真半假、忽近忽远、暧昧不清。她说什么“女人精神出轨不算出轨″，依据是“淫字论事不论心″；又说“男人精神出轨比身体出轨更可怕″，理由是“肉身只是躯壳，灵魂才是主宰″。严明听了，愈加糊涂，不知这个貌似单纯的女孩，到底有着怎样复杂的内心世界。他决定寻找机会，用身体打开进入她内心世界的通道，最后完成“使命”。
　　冬至这一天，临近黄昏，天空开始零零星星地飘起了雪花。等到华灯初上，地上已落了薄薄一层雪，厚不及埋没鸡爪，严明家乡人称之为“鸡爪雪″。
　　在南后坡村外某条主干街道上的一家羊肉泡馍馆，严明和向甜面对面地坐着，桌子上只放了两小碟糖蒜，显然，他们要的饭还没上桌。向甜穿了件带帽的黑色防寒服，脸上洋溢着妩媚动人的光彩，眼里也闪烁着热烈醉人的光芒。严明笑容满面，目光飘忽不定。
　　“整天说我啬皮，以为你要吃大餐，却跑来吃这东西；又不喝酒，多没意思。”严明说。
　　向甜望了一眼窗外，说:“懂个啥？下雪吃泡馍暖和。”
　　“这外面就是比村子里的环境好，还开着空调哩。”严明说。
　　“空调很暖和，但总感觉缺少点啥氛围；我常常怀念在老家围着火炉子的那种感觉。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向甜凝望着空中说。
　　“当然有。农村人现在一般还是燃煤取暖，我喜欢那种感觉。”严明说。
　　“今年冬天感觉不太冷，是不是？”向甜说。
　　“同感。因为咱俩心里都有火炉子，就不冷。”严明盯着她的眼睛说。
　　“你老婆才是你的火炉子，可惜你不能天天抱着。”向甜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也是我的火炉子。”严明伸着脖子，目光里有火。
　　向甜刚说了句“滚″，这时两碗白花花的泡馍就端上来了。俩人开始动筷子，只见稠乎乎的一碗机器切的小馍块上面点缀着三片麻钱大小的羊肉；再浸着一筷头可以挑完的土豆粉丝。要不是尝出那三片羊肉是真的，严明真不明白，这碗羊肉泡馍和开水泡馍又有什么区别？
　　“好吃不？”他问向甜。
　　"没有一点羊肉味。”
　　“过去不吃羊肉还能惹一身骚味，现在吃着羊肉连膻味都吃不出来——这清汤寡水的，根本不是骨头汤煮的。”严明小声说。
　　“现在这做饮食的心又黑又贪，都想要暴利，而且感觉整个饮食行业都在做着本末倒置的事:一碗饭的附加成本远远大于它的原材料成本。商家为了迎合消费者的虚荣心，为了给高利润回报创造条件，他们总热衷于不断增加附加成本，比如改善用餐环境，做广告宣传提高它的知名度等，但最终，这些成本都转嫁到消费者身上。相反，对饭菜的质量，他们是一降再降，能投机取巧省一毛钱就省一毛。为啥一条成本十几块钱的鱼放在小饭馆卖六七十，放酒店就卖一百多块钱？就这道理。”向甜看四周无人，小声说道。
　　“小姑娘知道的还不少。其实各行各业，无论企业或各人，付出一半的努力都是在为房主打工。”严明说。
　　“我知道的哪有你多？但我在今夜无眠大酒店干了这些年，也算开了点眼界……我现在考问一下你——有一个酒店生意连年亏本，但老板还继续经营，你知道为什么吗？”向甜歪着头，一幅神秘莫测的样子。
　　“这还用猜？老板脑子进水了，要么就是钱多得烧的。”严明说。
　　“你脑子才进水了——人家这是在洗钱。”向甜声音压得更低，还警觉地朝四周望了几眼。
　　“啥叫冼钱？洗湿了咋花？”严明一脸懵逼地问。
　　向甜正在擦嘴，一听严明嗓门有点大，情急中就拿手里的纸往他的嘴上一捂，说:“小声点，你咋傻不拉叽的？”
　　严明一脸茫然，再问向甜原由，向甜却只顾吃她的饭，不肯理他。严明于是一面埋头吃饭，一面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吃完饭，俩人走出泡馍馆，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薄而细碎，偶尔落在人的脸上，像冰冷的吻。严明伸手帮向甜将衣帽戴好，俩人并肩沿着人行道朝村口走去。路上的落雪刚一鞋底厚，人踩上去几乎没什么感觉，但向甜脚下还不时地打滑，严明乘机挽住她的手臂。
　　“二十块钱吃的啥嘛，还不如村里八九块钱的杂肝汤——起码还能吃到货真价实的肉。”严明说。
　　“吃饱就行了，事儿咋这么多？”向甜用手肘捣了他一下。
　　“饱是饱了，但感觉没吃好。村子里有卖熟肉的——猪头肉牛肉羊肉都有——给你买点带回去明天吃。”严明说。
　　“我才不吃呢。你是不是嫌我太苗条了？”向甜说。
　　“你给我说说啥叫洗钱？”严明见向甜已经跟着他拐进了村口，于是松开她胳膊问道。
　　“你衣服脏了是不是要洗？”向甜说。
　　“哦，你意思你们酒店挣的都是脏钱？有很多小姐对吧？可是这钱怎么能洗干净呢？”
　　向甜“吭哧″一声笑了，一掌拍在他的后背，说:“看来你真落伍了。给你说吧，我以前干的那家酒店是市上一位大领导的亲戚开的，但这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大领导才是幕后老板。现在，你懂了吗？”
　　严明惊得半天嘴合不拢:原来黑钱是这样洗白的。他瞅了向甜一眼说:“有领导这个后台，那小姐提供服务恐怕都是公开化了。”
　　“反正没有警察敢来查。”向甜说。
　　俩人继续沿着村子里主街道往里走。街上人潮汹涌，灯光迷离。清冽的空气中飘荡着各种食物的香味，柔和的灯光为空中飞舞的自由精灵，涂抺上了梦幻般的色彩。
　　俩人跑进一家商场溜达了一圈，向甜东看西挑，终究也没看上一件质量和价格都满意的衣服。
　　“刚没吃好，我去买瓶酒，弄点凉菜，咱们到这楼上去吃喝。”出了商场，严明指着前面一幢四层楼说。
　　向甜定睛一看，只见半空竖着巨大的发光字招牌，上面醒目的六个大字:女性爱美宾馆。她疑惑地看着严明，说:“要喝你喝，我不喝。”
　　“你上次不是挺能喝的吗？你不喝也可以，陪着我就行了。”
　　“叫你老婆回来陪着你，不想叫我上你家去看看，那我就回了。”向甜说着停下脚步。
　　“好吧，走，先到我家看看。”严明边说边搂了一下向甜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