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观音舌战众罗汉　

　　道德高尚的方丈大和尚走出山门，见一群和尚围着一位阔绰的大檀越，索要财物。这位方丈别具慧眼，看出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必定是哪一座名山道场的大菩萨，前来人间游方度化。他赶紧上前，推开向观音菩萨化缘的众僧，双掌合什地问道：“请问大德来自哪座名山？”
　　观音菩萨答礼道：“我来自南海普陀。今日特来天台山，一赏素有‘琼台仙谷’的国清寺胜境。”
　　那一班罗汉闻听大檀越来自四大名山之一的普陀山，便赶忙揉揉眼睛，仔细端详，这才认出原来是西方三圣之一的观音大士来到了国清寺。几名罗汉也不管大方丈乐意不乐意，连推带拽地拖着他走了。剩下的一群罗汉，便跟观音菩萨嘻皮笑脸地打哈哈。
　　举钵罗汉托着铁钵挤到观音菩萨的跟前，上下打量着说：“是了是了，来者就是南海的观音大士，何以扮成腰缠万贯的大檀越？来来来，我这钵中正空无一物，大士就赏赐几个零花钱吧！”
　　观音菩萨一转身，立时幻化成一名风流倜傥的文人，笑着说：“风流名士游天台，无纸无笔少砚台。风清水清人也清，何来金银赏蠢才？”
　　蒲扇罗汉摇着一把大扇子，斜眼瞅着观音菩萨说：“这么说，观音大士来天台山游玩，是想在国清寺蹭吃蹭喝啊！”
　　观音菩萨现了真身，挖苦地说道：“你不要那么小气好不好？久闻你们罗汉都会做菜，吃你们一顿罗汉斋，还能把你们吃穷啦？”
　　挖耳罗汉一边抠着耳朵眼一边说：“蒲扇老哥不过一句玩笑话，观音大士就当起真来了。我天台大小也是一座名山，若是连顿饭都管你不起，岂不是惹天下人耻笑？”
　　观音菩萨说：“你们都是身心六根清净，无明烦恼已断，并且了脱生死，证入涅槃，堪受诸人天尊敬供养的罗汉。但于寿命未尽之前，仍住世间梵行少欲，戒德清净，随缘教化度众。素闻你们常以众生百态，游戏人间，也是打发驻世光阴的好办法，我哪里会跟你们较真儿？不过，你还是先把耳屎掏干净了，再跟我说话吧！”
　　睡罗汉伸了伸懒腰，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眯瞪着眼睛说：“观音大士，我们这些罗汉，本来是以小乘佛教的追求为终极目标。后来在佛祖释迦牟尼的规劝和鼓励下，纷纷回小向大，磨而不磷，涅而不缁，帮助维护大乘佛教，随缘教化度众。别忘了，如今在大乘佛教里，我们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观音菩萨笑了笑，说：“假如我没有认错，你就是休息尊者。看似迷迷糊糊，其实思维一点也不散乱。你们听了释迦牟尼佛的话，这就对了。若是刻苦修习禅定只是为了自身，那么罗汉堂也就没有香火了。”
　　站在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沉思罗汉，这时候才慢慢悠悠地说道：“佛陀千叮万嘱，要我们罗汉多向菩萨学习。观音大士堪称我们的学长，难得莅临天台，幸顾国清寺，使我们罗汉堂也倍感蓬荜生辉。大菩萨如不嫌弃，就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多盘桓几日，也给我们一个供养大菩萨的机会。”
　　观音菩萨听罢沉思罗汉的一番话，觉得倒也真诚，便笑着说：“这么好的地方，我自然要多留几日。只怕住得久了，又惹你们心烦。”
　　此时，坐在树下用单盘膝法打坐的探手罗汉，将双手举起后，又长呼了一口气，兀自吟唱道：“奇怪奇怪真奇怪，不露玄机露莲台。玉瓶杨枝化机缘，莫把罗汉当蠢才。”
　　观音菩萨打量了一眼探手罗汉，认出他就是北方犍陀多罗国药叉神半遮罗之子——半托迦尊者，便说道：“好一个‘莫把罗汉当蠢才’！半托迦尊者，你既然聪明绝顶，睿智过人，那就说说我来天台山有何机缘吧？”
　　探手罗汉一下子被观音菩萨问住了，扪在那里呐呐不语。
　　观音菩萨说：“你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信口开河，妄自尊大，那是要打屁股的！”
　　探手罗汉赶忙起身来到观音菩萨跟前，毕恭毕敬地说：“刚才我失口了，望请大菩萨原谅！”
　　观音菩萨宽容地笑道：“百姓家中，父母常常教诲子女，出门在外，应该学会‘紧睁眼、慢张口’，长大了才会有出息。细细一想，这话是很有分量的。凡事要多看多想多琢磨，不要轻易就张口下结论。养成了‘三思而后行’的好习惯，就会少犯错儿。”
　　众罗汉听罢，个个口服心服。他们十几人一伙、几十人一拨，分批排队，轮番请观音菩萨吃罗汉斋。这件事不胫而走，传到了民间，于是就有了“罗汉请观音，客少主人多”的美谈。
　　说起罗汉斋，其实是寺院菜的代表菜式，是取十八罗汉吉祥之意，以十八种素菜精制而成。通常以黄花、木耳、香菇、冬笋、面筋、玉兰片、荸荠、豆腐、白菜、胡萝卜等炖在一起，再加少许素油。食罗汉菜表达了信众敬佛、持斋守戒的清净之心。民间各有各的做法，普通百姓则取时令蔬菜三五样，也是一道罗汉斋。而富贵人家，自然是“三菇六耳”样样齐全。所谓三菇六耳，并无规定非用何菇何耳不可。三菇如冬菇、蘑菇、鲜菇、草菇甚至猴头菇，选择三种即可。而六耳则是黄耳、榆耳、桂耳、雪耳、云耳、木耳、石耳、沙耳等，任选六种为是。而要做成一道名贵的“鼎湖上素”罗汉斋，烹饪步骤相当繁复，是佛门最奢华的一道素斋。
　　五百罗汉宴请观音菩萨的规格不断升级，被观音菩萨及时地制止住了。佛家注重修行，在饮食上勤俭朴素。况观音菩萨已成正果，自然不肯饮食奢侈。众罗汉见观音菩萨执意不肯享受“鼎湖上素”，也就学着老百姓的样子，将罗汉斋办得简简单单。
　　观音菩萨自从来到了天台山，整日里游山玩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好多天。她见罗汉们不是刀耕火种，就是静坐参禅，心中不觉生起敬慕之心。她想，自己每天受他们的供养，实在有点过意不去。临走的时候，总要留下点什么纪念物才是，这样也不虚此行。
　　这一天，众罗汉得知观音菩萨不久即将离开天台山，便偷愉为她摆下了规格极高的罗汉全斋。其中的主菜，便是“鼎湖上素”。
　　沉思罗汉说：“观音大菩萨，没有得到你的允许，我们硬是设下了罗汉全斋。一是感谢你于百忙之中，仍然眷顾天台国清寺，没有忘了我们五百罗汉；二是连日来聆听大菩萨的教诲，获益匪浅；三是大菩萨不日就要回普陀山道场，略表不舍之情。我等以茶代酒，敬观音大菩萨一杯！”
　　观音菩萨盛情难却，只得端起茶碗一饮而尽。丰盛的罗汉全斋，那是一片众罗汉的心意，观音菩萨深表感谢。那些罗汉还当席高唱梵呗，为观音菩萨助兴。
　　观音菩萨说道：“江南十刹之一的国清寺，与济南灵岩寺、南京栖霞寺、江陵玉泉寺并称为‘天下四绝’。贵寺的建筑风格特色鲜明，堪为瑰宝，但缺少一座高大的宝塔，实为美中不足。”
　　蒲扇罗汉说：“天台山没有宝塔，其实并不影响我等出行。最感头痛的是，千丈岩缺少一座交通桥，实在太不方便了。大家来来去去的，总要绕一个大圈子。在我看起来，不如先造桥，然后再造塔。”
　　观音菩萨说：“佛在忉利天宫白玉座上，我曾问过造塔之法，以及造塔所生的功德之量，佛都一一做了阐述。所以造塔与造桥的功德，各不相同。”
　　挖耳罗汉有些不耐烦地说：“观音大士，那部《造塔功德经》，我们都已经拜读过了，不必赘述。”
　　观音菩萨说：“既然都已经读过了《造塔功德经》，想必都懂得造塔的功德之大。我嘛，就把这功德让给你们吧！”
　　探手罗汉问：“那造桥修路也是功德无量，谁去做呢？”
　　观音菩萨说：“这行善积德的小事，就交给我来做吧！”
　　众罗汉闻听之后，一个个都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家齐声说道：“好呀！好呀！观音大士替我们造桥，这是多大的慈悲之心啊！”
　　特有心计的举钵罗汉，因为观音菩萨曾经作诗挖苦了他，一直耿耿于怀，便不怀好意地说道：“观音大士，你是佛祖跟前的大菩萨，有通天的神功法术。虽说我们五百罗汉比不得大菩萨的神通，却也不是纸糊面捏的，你看咱们来个比赛好不好？”
　　观音菩萨已经猜透了举钵罗汉的心思，却佯装不知地说：“你举钵罗汉既然张口了，我怎好驳你？你说吧，咱们怎么个比法儿？”
　　举钵罗汉说：“你修桥，我们造塔，限定一夜的时间，比一比谁先完成。你不会说，你是一个人，而我是五百个人吧？”
　　观音菩萨笑了笑，说：“那怎么会呢！今天夜里，我们就动手干吧！”
　　众罗汉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好！好！咱们说做就做！”
　　此时此刻，这五百罗汉禁不住暗自得意。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抵四手。况且“石笋嶙嶙千丈岩，峥嵘突兀矗云天”。山崖深壑，千仞壁立，怪石嵯峨，飞瀑挂天。要想一夜的工夫，在这么险峻的地方架一座大桥，纵然有通天的本领，也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