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送货与买车
作品名称:名城碎梦 作者:辛境如水 发布时间:2022-07-21 17:39:37 字数:3428
对西京交通坏境的现状以及它未来的发展变化趋势有了这样的认识和判断之后,严明最后决定不买货车了。
他想,开机动车的风险性更大,一不小心发生个事故,那一年的辛苦努力就白费了!再说,今年冬天,他的生意非常好,收入已创下了历史最高记录。就是放眼未来,可以说形势依旧是一片大好。今年西京城市建设呈现出空前繁忙的景象:城中村改造和棚户区改造工程正如火如荼在进行;地铁、公路隧道、立交、广场、公园各种工程建设方兴未艾。城市建设的蓬勃发展必然会吸引大量的劳动力,同步带来消费。只要城里有农民工这个群体在,严明想他的生意就一直能做下去。
他估算,照这样发展下去,再有两年,他就能全款买房了。等有了房子以后,买车那都不是多大个事。
严明不买货车的主意当然是和郑妍商量决定的。
经家庭“董事会″拍板的事轻易是不会改变的。然而,这时却有一个外人,极力想说服他,让他买车。这个人便是严明的一位客户——西京奔马补习学校超市的朱老板。
严明和朱老板合作已经三年多了。在名牌面包四处扩张,大专院校超市对麦子面包逐步下架清场的背景下,这就显得有些难能可贵了。按说,奔马补习学校是有名的贵族学校,学生的消费水平一点都不低,名牌面包在这里应该卖得更好。朱老板之所以不选择名牌面包,是因为这不符合他利益的最大化。名牌面包利润低,没有太大的活动空间。但严明就不一样了,他一个面包有三四毛钱的利润,在销量大的情况下,不但可以满足学校收取一个月三百块钱的货架费要求,还可以满足朱老板一个面包一毛钱回扣的需求。因而,这才有了朱老板和他这多年的合作。
然而,他们的合作并不愉快。
一般情况下,高校里面的超市都是有关系的人承包的,他们给学校交一定的租金,然后自主经营;也有学校直接经营的,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前多年,给学校里的超市送货是不需要交什么货架费的。后来,一些厂子为了抢夺市场,就率先使出了各种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的招法——包括出货架费和送礼。毛病都是惯出来的,现在,就连一些销货量很小的小技校都实行这个潜规则了。
朱老板和补习学校不是承包关系,而是合伙关系。朱老板负责超市的日常经营管理,超市进什么货,进谁家货,都是他说了算。当然,超市的经济大权也掌握在朱老板手里。虽然学校配有收银设备,还派了一名员工监督朱老板的工作,但这些都堵不住他们管理上存在的诸多漏洞。
奔马补习学校有上千名学生,每周能消费至少一千个面包,除去给他们交的货架费和吃的回扣,严明一个月能从中挣个六七百块钱。虽然本该一千二三百块钱的利润,拔毛后就剩了一半,但严明想得通这种事——毕竟人家销量大,有剥皮的资本。
跟朱老板合作了两年后,严明终于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最可耻的不是那些潜规则你的人,而是一面潜规则你,另一面又跟你谈感情的人。
在给补习学校超市送货的第一年的端午节,应朱老板的要求,严明花了近五百块钱请朱老板和他的五名女员工吃了顿饭。中秋节的时候,他又给他们买了月饼。过春节时,朱老板要红包,严明又给他发了三百块钱的红包。朱老板说这不是钱财的事,做人就要有感恩之心,以后这都是规矩。朱老板又跟他说“做人要讲情面″,所以每次送货,他都要给那几名女员工拿几个面包吃,以示友好。
每次送货,按学校规定应该是校方的“监工″点货,但朱老板只是偶尔让她点一下,多数情况下都是让他雇的人点数,或者自己来点数。他说:“谁点数都错不了。”开票时,他却暗中让严明给他多加几十个甚至一百个面包,目的是虚报支出,从中牟利。
人性的贪婪是其他任何动物都望尘莫及的,就连横跨食物界、大粪界和腐尸界的苍蝇都自叹弗如——起码它们从未染指娱乐界、房产界、书法界、武术界等和它们无关的行业。人类是唯一会思考的动物,但他们很少想过其他同类的感受。
朱老板挣着分成的钱,吃着回扣,收着礼,做着假账,这还不满足——当然,比起坊间传说的市里某位大领导的贪欲,他的确不应该满足。过了一两年,朱老板借口有人上门来推销面包,于是提出让严明将回扣给他增加到两毛钱。严明一口拒绝了他。他毫不客气地说:“三四毛钱利润,我把两毛给你,还要给学校交货架费,我有病啊?!″朱老板嘲笑他“没见过世面″,说那些大老板,比如挣一千万,有可能八百万都是用来搞关系给以后铺路的,为了增加说服力,他还举了一个道听途说的实例,涉及对象都是本市的名人。严明说:“那你给我一个能挣一亿的生意,我百分之九十九的利润都给你。”
朱老板不久就要了另一家面包,也是那种小厂子的产品。但这家送货的只跟朱老板合作了一个月就拜拜了,具体原因不详。
朱老板没达到个人目的,心里就不高兴了,对严明的态度便没之前那么友好了。两人貌合神离地又合作了多半年。到了今年春天,朱老板的态度突然又变得友好起来,因为他有了新的如意算盘。
朱老板这些年开超市挣了不少钱,早就成了有房一族,现在手头还有一些余钱。可他的座驾才是一辆五菱宏光,这让他感觉很没面子。朱老板一直想换新车,可是苦于手中的旧车找不到合适的下家——想买的人是有,可他们出的都是白菜价。今年年初,严明无意中说自己正在考驾照,这让朱老板一下子看到了“商机″——他想让严明买他的车。严明问他“拉人车能拉货吗?″朱老板肯定地说可以,说交警没工夫查这。严明碍于情面,也没跟他争辩,只说等拿到驾照后再说。朱老板却把他的托词当承诺,一心等着他买车。
后来,严明拿到驾照,他也没告诉朱老板。出了交通事故之后,他明确告诉朱老板,自己不打算买车了。
然而,朱老板到现在还不死心,每次去送货,都要给他做思想工作,说没钱的话可以先欠着,慢慢用货款抵消。
朱老板耐心地等到元旦前夕,见严明丝毫不为之所动,在收完他送的六幅挂历之后,直接跟他摊牌了,说不买车的话,他明年就要换人送面包了。严明问:“这两者有关系吗?”朱老板回答,有,问题是我旧车卖不了,就不能买新车,因为学校的停车位有限,一个萝卜一个坑。
春节前,严明没给朱老板发红包,只发了祝福微信,并说“我们明年会在马主任那里见面的。”——马主任是西京奔马补习学校的后勤部主任,是朱老板跟校方合作的直接负责人。朱老板自然明白严明的言外之意,一下子就怂了,打电话又是跟他谈感情,又是讲道德;改口说明年他不是说要换人送面包,只是想再增加一个厂家的产品,以满足学生不同的口味需求。
年后,朱老板并没有打电话要他送面包,严明也没去学校告他。他们都太了解对方了,谁也不会把谁的话当真。
从这以后,严明对学校这一片的市场失去了兴趣,他开始把工作的重心和努力都放在了工地里面的小商店。
工地里面的销货量比外面的超市大,比学校销售量要小一些,但是给工地送货门槛低,无须交货架费;工地对面包的日期、质量要求不高,几乎从不退货。
在工地开商店的基本都公司领导的亲戚朋友,或者是劳务队领导的亲戚朋友。他们在这里面做生意一般是不需要交任何费用的,最多只交一些水电费。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是通过关系承包商店,有的连食堂一起承包。关系硬的人承包费低,关系不硬的人承包费可能要高一些。工地一个小商店,一年生意不好也能挣个十万左右,生意好的话可以挣二三十万。严明常年跟这些人打交道,对此情况是略知一二的。
凡事都有例外,比如,大风工地的江老板,虽说她是公司老板胡总的表妹,但她照样要给公司交承包费。前年工地刚开,生意不好,一年到头江老板挣了十万块钱,公司连水电费共收了她三万块钱的费用。去年生意好,一共挣了十九万,江老板本以为按去年的标准,给公司交三万块钱就可以了。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到了年底,公司竟要收她六万的承包费。为此,江老板跟公司副总——她的表嫂——直接翻了脸,今年她干脆就不干了。
江老板是浙江金化人,她的身上既有南方人的精明细致,又有北方人的豪爽大气,在严明眼里是一个很好打交道的老板。
江老板以前跟胡总的妹妹在重庆开过商店——胡总的妹妹也是开建筑公司的——她有这方面的经验。江老板每天起早贪黑,辛苦经营,又是煮茶鸡蛋,又是烧开水给工人泡面;经常还骑着电动车跑市场去进货。夏天她每晚只睡四五个小时,熬得眼圈发黑,容颜憔悴;用她的话说,“从来没这样拼命过。″本以为去年生意好,她可以获得一份满意的收入。哪能想到,到了年底,那个比她小近十岁、她却叫她嫂子的女老板,竟然支使财务上的会计要向她收取共计六万元的各种费用。江老板肺都气炸了,她想不通这个小三上位的女人,要收她这么多钱的标准是什么?还有没有把她当亲戚?后来,在表哥胡总的干预下,她最后给财务交了五万元。但这个结果显然和她的期望值还存在很大的落差,所以她最后才赌气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