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躁动的心（4、5）

　　他们天天在一起，形影不离。天基比明明大两岁，但由于个子高一截，皮肤较黑，声音低沉，身板壮实魁梧，上唇还有一层黑黝黝的绒毛，年龄就显得比明明大，他便以大哥自居，常常把明明当成自己的“妹妹”，明明就成了他的保护对象。明明也把他当成自己的大哥哥，心甘情愿被他保护着。在同学面前一向温顺胆小的明明，在他面前有时却会任性，耍点小脾气，天基不仅不会生气，还会依着他。明明去哪里他总是跟到哪里，在学校里两人总是形影不离，谁敢欺负他天基就会挺身而出，明明就有了一种安全感。有一天上学路上，宋天基对他说：“我爸爸从美国回来了，他要带我去美国读书，正在给我办出国手续，我们马上就要分别了！”
　　明明非常意外，愣了许久才说：“你要去美国读书？”
　　“我爸这次回来就是要把我接到美国去读书的，他说学校都给我找好了。”
　　“我爸爸是在美国被人枪杀的！”明明忽然不高兴起来。“我不喜欢美国，美国有什么好！”
　　“大人们的事我们也搞不清楚，我读了书还会回来的！”天基说道。“我就是舍不得你，我走了，那些小流氓肯定要欺负你，我得抓紧时间教你几招武打，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嘛！”
　　明明忽然扑到他肩膀上哭了。
　　天基看他哭了，就说道：“在学校里男生欺负你，女生也嘲笑你，老师睁只眼闭只眼也不管，我真不放心你。”
　　临分手的前一天，两人一起在饭馆里吃了饭，然后就走进了一家歌厅包间唱起歌来。天基唱歌不行，唱了一首便不唱了，只是一边听明明唱，一边喝啤酒。明明拿着话筒，一个人尽情唱。他的声音跟女声一样温柔细腻，唱的都是感人至深的情歌。天基听得如醉如痴，一激动就搂着明明跳起舞来。跳着跳着，明明竟伤心地哭着说：“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天基替他擦了眼泪说：“我明年暑假就回来看你！”
　　明明就说：“你不会把我忘了吧？”
　　天基说：“怎么会呢？别流泪了，你的声音这么好听，就再给我唱首歌吧！”
　　明明揩了揩眼泪说：“我唱一首《约定》送给你吧，也算是我们俩的约定！”
　　说罢，就按下遥控器，伴奏曲响起，明明就深情地唱起来：
　　“远处的钟声回荡在雨里
　　我们在屋檐底下牵手听
　　幻想教堂里头那场婚礼
　　为祝福我俩而举行
　　一路从泥泞走到了美景
　　习惯在彼此眼中找勇气
　　累到无力总会想吻你
　　才能忘了情路艰辛
　　你我约定难过的往事不许提
　　也答应永远都不让对方担心
　　要做快乐的自己
　　照顾自己
　　就算某天一个人孤寂
　　你我约定一争吵很快要喊停
　　也说好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
　　我会好好地爱你
　　傻傻爱你
　　……”
　　唱到最后，明明竟失声哭起来，天基搂着他说：“别哭嘛，我不会忘记你的！”
　　明明含泪说：“我就是不想跟你分开！”
　　两人在歌厅包间里玩到很晚，当他们最后要分手时，明明又哭了。天基拥抱着他说：“别哭，我大学毕业以后就回国工作，咱们就永远不分开了！”
　　明明哽咽道：“你有了新朋友，就会忘了我吧？”
　　天基开玩笑说：“我怎么会忘了你，下辈子也不会忘了你，你不是说下辈子变成女孩子做我的女朋友吗，我还等着下辈子娶你做老婆呢！”
　　明明就破涕为笑了。
　　天基为他揩去了眼泪，突然捧起他的面颊，轻轻吻了一下。
　　明明扑在天基的怀里，又呜呜地哭起来……
　　天基走后，明明非常孤独，成天闷闷不乐。他数理化本来就差，没有了天基的帮助，成绩下滑很厉害，老不及格。班主任觉得他拖了班级的后腿，经常当众批评他。保护神一走，往日看不惯他的同学又开始羞辱他、欺负他，他也不敢反抗，只是眼泪汪汪默默忍受。
　　明明天天闷闷不乐，江海洋都看在了眼里。有一天，江海洋带着他练完舞之后，就问道：“明明，你怎么天天都闷闷不乐，有什么话可以跟叔叔说说吗？”
　　明明沉默了一会后，突然说道：“我不想上学了！”
　　江海洋吃惊地说：“你高中才刚刚上一年，怎么就想退学呢？不上学怎么行！”
　　“学校的老师同学都歧视我，羞辱我，我实在呆不下去了！”
　　说着说着，他就哭了。
　　江海洋递给他一张纸巾，温和地说：“那你说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同学们都说我是假女娃子，”明明低着头小声说，“我想做个真正的女孩！”
　　江海洋没有意外，平静地说：“可你是个男孩子呢！”
　　“我内心就是个女孩，我不能再自己欺骗自己了，我要变性，像韩国的河莉秀那样找回自己应有的身份！”
　　江海洋说：“变性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互联网上我看得多了，懂得这些，我只要求你和妈妈能理解我支持我！”
　　江海洋说：“我不是你亲生父亲，我本来无权对你这么大的事发表意见，但我可以跟你妈妈谈谈。”
　　“专家说变性要趁早。”明明忧伤说，“我已经16岁了，至今还附着在男儿身上！”
　　说着就默默流起了眼泪。
　　江海洋替他揩去眼泪，安慰他说：“别着急，我们慢慢想办法！”
　　明明扑到江海洋怀里哭着说：“叔叔，帮帮我，我已经快绝望了！”
　　
　　宋天基到美国以后不久，就给明明打来了越洋电话。他在电话里说：“我进了一所专门为中国学生开的预备学校学习英语，只有通过了这个学校的语言考试，才能进入美国的正规学校学习。这里学习很紧张，我在中学时英语就不好，为了背单词脑袋都要炸了，加之人生地不熟，连个朋友都没有，精神压力很大。我很想念中学的同学，特别想念你。你虽然是个男生，但你比女生还漂亮温柔，我已经把你当成自己的女朋友，真的爱上你了。我天天都担心学校的那几个小流氓会欺负你！你那么柔弱，没有我的保护，肯定会受欺负呀！我真不想在美国读书，真想天天跟你在一起。但没有办法，我们全家已经办了美国的绿卡，他们还要申请美国国籍，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明明就哽咽着告诉他：“不要为我担心，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拿到博士回来报效祖国，我会永远等着你！”
　　这次通话以后，又接到过两次天基打来的电话，以后就没有再接到天基的电话了。一个月后，明明按照天基的电话号码也给他打去一次越洋电话，电话通了以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那边说：“你找谁？”
　　明明怯生生地说：“请找一下宋天基，我是他中学的好朋友，这不是他的号码吗？”
　　对方客气地说：“我是天基的妈妈，姑娘有什么事吗？”
　　听到对方称呼自己“姑娘”，明明愣了一下，但他没有解释，只说：“没有什么事，我就是想与他聊聊。”
　　天基妈妈冷冷地说：“他现在学习很紧张，没有时间聊天，更没有时间谈恋爱，以后就请你不要再给他打电话了。”
　　明明听到她这么说，有点懵了，就想向她解释一下，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接到过天基的电话。明明忍不住给天基打过去两次电话，也没有人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与天基通过电话了。
　　
　　暑假结束，明明该上高二了，但他却擅自退学了。班主任老师找到路露，把明明退学的申请拿给她看，路露这才知道。老师告诉她：“高中不是义务教育，学生如果有什么原因也可以退学，但明明这么小，不读书又能做什么呢？希望你们劝劝他，叫他继续读书。”
　　老师走后，路露就问明明：“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明明有些害怕，就对妈妈讲了自己在学校受到的欺辱，说着说着就伤心地哭起来了。路露虽然非常同情孩子，但仍然劝他，把高中读完考上大学就好了。明明扑在妈妈怀里哭着说：“学校里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我再也不想看到那些人，请妈妈不要逼我！”
　　路露心疼孩子，听到儿子在学校受到了那么多羞辱歧视，看着孩子一脸委屈的泪水，心里不由一阵阵刺疼，竟与孩子抱头痛哭起来。哭过之后，路露冷静下来，又劝孩子忍一下坚持把高中读完。但一看到明明伤心的样儿，心里又不忍了……
　　退学以后，明明整天像个待嫁的闺女一样关在家里，开始几天他很少说话，常常一个人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读书、弹琴，有时还默默流泪。路露看孩子压力那么大，既心疼，又着急。江海洋就跟路露说：“孩子压力大，既然从高中退学了，干脆就叫他在家专心练舞唱歌吧，凭他的艺术天赋，以后准能考上职业艺术学校。现在社会那么多元开放，孩子一定能找到一条发展道路的。”
　　路露就把明明叫到身边，将江叔叔的意思告诉他，叫他不要有思想负担，好好练舞练歌。明明点点头，过了一会儿，突然怯生生地说：“妈妈，我不想做男孩了，我要做你的女儿！”
　　路露一听脑袋都要炸了，连忙说：“你怎么能这样想？这可不行！”
　　明明说：“为什么，韩国有个河利秀就是个变性明星，在演艺界红得很，香港还邀请她拍了电影。”
　　路露温柔地说：“你爸爸就你一个儿子，他已经去世了，你这样做不是要断了孟家的根吗？”
　　明明眼眶里就涌满了热泪，不再说话了。
　　路露搂着儿子安慰道：“妈妈理解你，你生得秀气像个女孩，正好可以做反串演员，像梅兰芳一样，想演女角就演女角，就凭你这么漂亮，杨贵妃西施貂蝉还不随便你演，肯定比女演员演的还动人！”
　　明明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向妈妈再提要求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从那天起，明明天天从早到晚，像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呆在房间里弹琴、唱歌、读书、练功、上网，只有晚上才出门溜达一下。好在路露家住房面积大，她和儿子各住一间带卫生间的卧室，另外还有专门的练功房、琴房、书房，所以，明明在家也有活动空间。只要他天天在家练功、弹琴、唱歌有事干，路露也不太在意他是否有什么异常。
　　有一天，江海洋到明明房间指导他练功，偷偷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两盒药给他，明明看看药盒就高兴地小声说：“雌性荷尔蒙！你怎么买到的？”
　　“我托人才给你买到的，吃完了我再给你买。”江海洋小声说。“你按照说明服用就可以了。”
　　明明惊喜地说：“我知道叔叔会帮助我的！”
　　江海洋神秘地说：“可别让你妈妈知道，她会把我赶出家门的！”
　　明明就小声说：“谢谢江叔叔，我会保密的！”
　　江海洋将明明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脸说道：“看你水灵灵的样儿，就是个天生的女孩儿嘛！”
　　明明嗲嗲地说：“我就是要做你的女儿！”
　　江海洋笑道：“那我再叫你妈妈给我生个儿子，就儿女双全了！”
　　不知不觉间，明明关在家里已经三四个月了，天天服用雌性荷尔蒙，加之他自己的精心护理、保养，皮肤变得更白嫩了，身段更柔软了，他的头发也已经齐肩长，妈妈叫他理发也不去，对着镜子就扎成了两个刷把，变成小女孩的样儿了。
　　当时，歌舞剧院连着半个月天天有演出，路露每天深夜才能回家，第二天下午起床后就又得去剧院准备演出，忙得连着几天没有跟明明打照面。十多天后，路露终于得到休息，她下午醒来后，就听到琴房里传出优美的琴声和歌声，她想肯定是儿子在家弹琴唱歌呢。便推开房门，走进琴房，就看见儿子穿着自己的裙子，登着高跟拖鞋，涂上口红，跟一个舞台上的女演员一样，正专心弹钢琴唱歌。她有些惊讶，又有些无奈，心想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简直跟女孩完全一样了。就说道：“你怎么还把妈妈的裙子穿上了？”
　　明明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也不理她，只继续全神贯注弹他的钢琴。
　　路露就说：“快把妈妈的裙子脱了，把脸上的妆洗去。”
　　明明这时停下弹琴，无辜地说：“把裙子脱了，我穿什么呀？”
　　路露说：“妈妈给你买了那么多衣服，还怕没有穿的吗？”
　　明明就说：“可我是女孩子，连一条像样的裙子都没有，怎么出门见人呀？”
　　路露有点生气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
　　第二天下班回来以后，路露发现儿子还是昨天那样的穿着打扮，一边弹琴、一边唱歌，唱的是一首邓丽君演唱过的《独上西楼》，那声音听上去竟与邓丽君的声音味道一样，不由为儿子暗暗点赞。本来想批评儿子一下的，看儿子唱的那么认真，路露不想破坏他的情绪，就忍下了。她想，孩子今后要当反串演员，这是在找女孩的感觉，由他去吧！
　　明明天天都是这样，早上起床后就到练功房翻跟斗、劈腿、压腿、下腰、倒立等，等练出一身汗后，就去冲个热水澡，然后吃点早餐，穿上一件妈妈的睡裙，像女孩子一样梳妆打扮完毕，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弹钢琴、唱歌，读书。她做这些事显得很认真，有条不紊。路露也很安心，有时候还会夸他两句、给他指点一下。明明的钢琴弹得很不错，而他唱的歌也完全是女声味道，隔着门听去，谁也不会想到唱歌的是个男孩子。孩子声音本来就细，说起话来比女孩还柔美，唱起歌来声音就更细腻、更好听了。
　　有一天，路露突然走进了孩子的卧室，发觉房间中洋溢着淡雅的香气，墙上挂着明明身穿各种女性时装的照片，床上、桌子上摆放着女孩子喜欢的芭比娃娃、小装饰，俨然就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明明一看见妈妈进来了，就说：“你怎么也不敲门就闯进人家闺房来了？”
　　路露一听就笑起来：“我的儿子怎么成闺女了！”
　　明明理直气壮地说：“我本来就是女儿嘛，我的卧室当然是闺房了！”
　　路露看着墙上的照片就问他：“你什么时候出去照了这么些女装照片？”
　　明明就得意地说：“我没有出去呀，这些都是我用电脑P出来后打印的，我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你看我长得多像你，漂亮吗？”
　　“漂亮是漂亮，可你还是个男孩子呀！”
　　明明就撒娇说：“我不是男孩子，我本来就是女孩子，我要找回本来的自己，我要变得像妈妈一样美丽！”
　　“说什么傻话！”路露说。“妈妈是女人，你毕竟是个男孩子呀！”
　　“妈妈，你不觉得我正在变吗？”
　　“变？变什么？”
　　明明向往地说：“总有一天，我要变得跟妈妈一样美丽高雅！”
　　路露这时才仔细地审视起儿子来，她吃惊地发现，儿子的皮肤变得比先前更白嫩了，儿子的胳膊、手都跟女孩一样柔软光润，整个看上去，面前的孩子就是一个妙龄少女。她觉得真的有问题了，但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在屋里关的，没有晒到太阳的缘故？或者他用了自己的护肤品？她只在心里猜测，万万没有想到孩子已经开始服用雌性荷尔蒙了。
　　沉默了一会后，妈妈说：“你还是应该回到现实，你毕竟是一个男孩，明白吗？”
　　明明平静地说：“你说的是我的躯壳，其实我一直都有一颗女儿心，内心就是女孩，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内心。我感觉自己就是个附着在男性身体上的女孩！”
　　妈妈看着他真诚的样子，心里不由有些害怕，就说：“孩子，你别太迷糊了，妈妈为你着急呀！”
　　明明却沉浸在自己的感动中，继续说下去：“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被锁在深闺的女孩，是一只正要破茧而出的蝴蝶，早晚有一天，世界会发现我的美丽！”
　　妈妈看着他的样子，不再说什么了。晚上，她与江海洋又谈起了明明的情况，说着说着就哭了。江海洋把她搂在怀里，一边替她擦泪，一边安慰她说：“不要着急，明明想变女孩不如就让他变性，他那么漂亮，变成女孩或许更有发展。”
　　路露马上就生气了，说道：“这怎么能行，我不同意！”
　　江海洋就赔笑道：“那我们就给他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第二天，他们就去找了个心理医生，把孩子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医生听后说：“他这是典型的易性癖，要疏导起来很难，恐怕得用很长时间。”
　　路露就说：“再难也得治呀，请医生一定要帮这个忙。”
　　医生跟着他们来到家里的琴房门前，就看见一个扎着刷把、身穿裙子的美丽少女正坐在钢琴前弹琴唱歌，便问道：“你的儿子呢？”
　　路露小声说道：“他就是我的儿子，今天就是请你来给他看病的。”
　　医生惊讶道：“他是个男孩呀？太意外了！”
　　这时，路露就对明明说：“妈妈给你请了个心理医生，你先停一下琴，让医生跟你聊一聊好吗？”
　　明明一听说来人是心理医生，突然就将琴房的门关上反锁了，随便妈妈怎么央求他都不开门，只管一个人在里面弹琴唱歌。医生在外面听了一会儿问道：“他平时说话唱歌都是这种女孩子声音？”
　　路露说：“他说话唱歌都是女声，跟女孩一样，一直就是这样。”
　　医生隔门又听了一会，叹口气说：“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孩在唱呢！刚才我也看到了他的情况，孩子的心理已经完全女性化了，这种心理又对他的生理特征产生了催化作用，使他的生理特征更趋于女性化，不好疏导了。”
　　说完就告辞了。
　　心理医生一走，路露就哭起来，江海洋一边安慰她、给她揩眼泪，一边说：“不要着急，我们再商量商量嘛！”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你说怎么办？”
　　江海洋就说：“你也不要生气，我看不如遂了他的心愿，让他做变性手术吧！”
　　路露一听就爆发说：“不行，这绝对不行！”
　　江海洋赔着小心说：“你如果喜欢男孩，我们可以再生一个，你还这样年轻。”
　　路露冷冷说：“结婚前我就跟你说过，我是不会为你生孩子的，你难道忘了？”
　　江海洋就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