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躁动的心（2）

　　这一年的六一儿童节，江海洋给明明买了一个变形金刚玩具，谁知明明一点也不喜欢，拿过手就扔到一边了。
　　“你不喜欢？”江海洋不解地问他，“现在的男孩子可都喜欢玩变形金刚的。”
　　明明不屑地说：“我才不喜欢变形金刚！”
　　江海洋就问他：“那你喜欢什么玩具，叔叔给你买！”
　　明明想也不想就说：“我喜欢芭比公主，妈妈不给我买，你送我一个吧！”
　　听到明明的话，江海洋先是不解，心想，男孩子怎么会不喜欢变形金刚，喜欢芭比公主呢？犹豫了一会后，他想这是跟路露结婚后第一次给明明过六一，为了获得明明对自己的认可，便去买了一个芭比公主送给了他。明明接过芭比公主，高兴得捧在手里连连亲吻，雀跃着叫道：“江叔叔真好！”
　　江海洋突然发现明明说话声音和行为动作都有些像个女孩。
　　为了让明明接受自己，江海洋对明明的要求总是尽量满足，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渐渐亲近了。他下班后主动跟明明交流，对明明很关怀，还经常主动带明明到排练厅去练舞，明明跟他渐渐消除了隔阂、产生了感情。看到妈妈和叔叔俩一起跳天鹅湖，一个跳齐格弗里德王子，一个跳奥杰塔公主，两人配合那么默契、身段动作那么优美，明明非常羡慕，就说：“江叔叔，我也想跳奥杰塔公主，你愿意带我一起跳吗？”
　　江海洋看了看明明，才发现这孩子天生一副芭蕾舞演员的身材。他的腿长、胳膊长、脖子长，头却比较小，是芭蕾舞女演员理想的体型，可他怎么会是个男孩子呢？真是可惜了！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当然可以，你那么可爱，只要好好练，一定也会像你妈妈一样，成为一个优秀的芭蕾舞演员。”
　　明明就说：“我就是想像妈妈一样，在舞台上演美丽的奥杰塔公主！”
　　“但是你应该演齐格弗里德王子，而不是奥杰塔公主，因为你是男孩子。”
　　明明马上就不高兴地说：“我就想演美丽的天鹅公主！”
　　“你是个男孩子，应该演王子、勇士这样的英雄角色。”
　　明明执拗地说：“我不喜欢演男人，男人不漂亮！”
　　“他们虽没有女孩的漂亮，却很阳刚英武，而你就是个小男子汉呀！”
　　“我不是男子汉，我是小公主！”明明忽然生气地说，“我一定要演美丽的白天鹅！”
　　看到明明这样激烈的反应，江海洋不说话了。过后，他跟路露谈了孩子错误的性别认知问题，表示出深深的忧虑。路露叹口气说：“都怪我太溺爱这孩子了，他从小长得漂亮，我就把他当女孩子养，连剧院的同事也把他当成女孩子看，教他跳天鹅舞，穿天鹅舞裙。哎，谁知他就成这样了，等他大些了可能会正常的。”
　　沉默了一会后，江海洋说：“也没有关系，以后做反串演员，男孩演女角，有些真比女孩演的还好。”
　　路露想了想说：“这样也好，他虽然叫你叔叔，但你现在也算他爸爸了，以后就多带带他，给他点父爱，让他变得阳刚一些。”
　　之后，江海洋每天总会在下班之后，抽出一定时间，带明明到剧团排练厅，教她“压腿”、“压肩”、“推脚背组合”、“把杆训练组合”等芭蕾舞蹈的基本功。排练厅里三面都是镜子，以便让演员们确定自己最美的嘴角弧度。明明表情严肃地扶好把杆，跟着音乐做出蹲、擦地、脚尖训练等动作。江海洋要求他脚背绷直，膝盖不能弯，脚步跟着音乐的节奏时轻时重，他学得很认真，动作完成得也很好。
　　在教练过程中，他对明明既耐心细致，又体贴入微，让孩子尽量少受苦。明明从小生活在芭蕾舞环境里，又上过少儿芭蕾舞培训班，对芭蕾舞有浓厚兴趣，所以提高很快。两人经常在一起练舞，明明跟江海洋越来越亲近。路露看江海洋对儿子那么好，明明也那么喜欢江海洋，心里非常欣慰，嘴上却故意说：“江海洋，你很有一套呀，才进我家门几天，就把我儿子哄得团团转了。”
　　江海洋笑道，：“谁叫他是我儿子呢！”
　　路露就佯装生气的样子说道：“跟我抢儿子了！”
　　江海洋就说：“明明长得比我们团里的那些女孩还漂亮娇媚，你们倒像一对姐妹，你是大天鹅，她是小天鹅！”
　　明明虽然跟江海洋关系越来越亲，但在明明心里，他最崇拜的还是妈妈。妈妈在舞台上是美丽动人的白天鹅，在舞台下是气质高雅的大美女，明明暗暗把妈妈当成偶像，只希望自己以后也能成为妈妈那样的大美女，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男孩。
　　明明每天放学以后，就跟着叔叔练功、跳舞、练钢琴。明明有很高的艺术天赋，模仿力特别强，很快就能跳《天鹅湖》芭蕾舞中奥杰塔的全部舞蹈了。
　　有一次，明明在排练厅看妈妈和江海洋合练天鹅湖中的双人舞，妈妈演的奥杰塔公主是那样美丽动人，被江海洋托举起的造型，像天鹅展翅欲飞，轻盈而优美，两人的表演充满激情，肢体语言非常丰富，明明在心里赞美道，妈妈演的白天鹅真是太美了。舞停下来后，江海洋便对明明说：“你也来试试这段双人舞怎样？”
　　明明惊喜地说：“让我演奥杰塔公主吗？”
　　江海洋说：“好吧，你就来演演奥杰塔公主。”
　　明明非常高兴，就飞快跑进化妆间换上芭蕾舞鞋和天鹅裙，又稍微化了一下妆。
　　明明一走出化妆间，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简直是二十年前路露的翻版，整个一个美少女，把江海洋都看呆了。明明迈着舞步，走到江海洋面前，伴随着音乐，就与江海洋跳了起来。在竖琴伴奏下，小提琴开始了独奏，琴声低廻婉转、如泣如诉，明明在音乐伴奏中翩翩起舞，用优美的肢体语言，表现出了奥杰塔被困于魔掌之中的无助与无奈，抒发内心对爱情的坚贞不渝与对自由生活的无限向往。明明在江海洋的撑持下，做出单足趾尖扭转和迎风展翅的优美舞蹈动作，当他被江海洋举起来时，他陶醉地闭上眼睛，真想被他永远这么举着。直到被放回地上，还有点恋恋不舍……
　　直到被叔叔阿姨们的掌声惊醒时，他才幸福地睁开眼睛，随之流下了两行热泪。
　　江海洋放下他时，也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他举起的就是个美少女。
　　之后，江海洋对他更加体贴爱护了，处处呵护着他，像对待一个真正的女孩一样小心细致、温柔体贴，只要有机会，便会带他到剧院排练厅一起练芭蕾舞，耐心教他舞技，给他讲述天鹅湖的艺术价值、讲述奥杰塔的心理活动，明明听得十分专注。每次两人合练，明明总是郑重其事地穿好天鹅裙，化好公主妆，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美丽的天鹅公主。他们最爱练的还是那段双人舞，每次被王子托举起来，明明都会幸福地闭上眼睛。两人常常跳得如醉如痴、忘记一切，有次跳到最后，江海洋竟将明明拥进怀里亲吻了一下，感慨地说：“你要是个女孩子多好呀！”
　　由于明明经常进行芭蕾舞训练，演的又是公主之类角色，常常沉浸在音乐的氛围中，他的气质也显得与其他同龄孩子不同，举止行为显得很优雅。明明喜欢一个人独处。放学以后很少出去与同学玩耍，而是一个人关在家里跳舞弹琴练歌或者找一部文学名著静静地阅读。奇怪的是，他的声音也和女孩子一样细腻，如果不看见人，还以为是一个女生在唱歌呢。明明的艺术模仿力特别强，看人跳舞一遍就会，听人唱歌也是听一遍就会。他喜欢邓丽君的歌，竟把邓丽君唱歌说话的音调都模仿得可以乱真，连平时说话都跟邓丽君一个味了。那种好听的音调让女孩子羡慕、男同学奇怪，有男生就问他：“我们变声都是越变声音越粗，你怎么越变越像女孩的声音了，跟邓丽君声音差不多了？”
　　明明不仅外表和心理像女孩子，发育也明显慢于同龄男孩。上初中后，同龄男生陆续都有了生理变化，不仅声音开始变粗、喉结渐渐显露出来了，嘴唇周围开始长出一层灰色的绒毛，皮肤也不像小孩那样光滑细嫩。但明明却没有喉结、嘴唇周围依然光滑干净，皮肤还像小孩一样白白嫩嫩，说话声音像女孩一样柔细甜美，身段动作看去与女孩子无异。
　　晚上放学回家后，妈妈和叔叔去剧院演出去了，留他一个人在家，他就把门关好，打开妈妈留下的晚餐，边吃饭边看一会电视，饭后就找一本书静静地阅读。她很喜欢读小说，小小年纪读了不少名著。最喜欢读《红楼梦》和曹禺的话剧《日出》《雷雨》《北京人》、莎士比亚的《罗米欧与朱丽叶》、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等，这些书，她都看了不止一遍，曹禺话剧中的有些段子她甚至都能背下，但读起来却还是那样专注。读书的时候，他会在不自觉中把自己溶进书里，让自己成为书里的一个角色。但是，他总是让自己成为书里的女主角，读《红楼梦》时，他就是林黛玉，读《日出》时他就是陈白露，她们的美丽、多情、柔弱、善良让他痴迷、让他感动。他一合上书本，闭上眼睛，自己就化身成为了那些美丽、多情、善良的女性，跟她们一起体味着爱情的酸甜苦辣，体味着人生的冷暖，为她们的不幸命运一个人默默流泪，读到林黛玉葬花、陈白露服安眠药自杀时，他甚至一个人痛哭不止。
　　周末周日，妈妈和叔叔常常还要演出，他起床后，便冲个淋浴，然后就找一条妈妈的裙子穿上，登上高跟鞋，坐到妈妈的梳妆台前给自己化妆。他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就坐到钢琴前弹琴、唱歌，或者对着镜子练习走猫步，摆出各种性感的姿势，好像自己就是个国际超模。这样自我陶醉一番后，他就会久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自言自语道：“镜子里的女孩才应该是我，我本来就是个女孩，怎么就变成了男生呢？”
　　当他一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长出胡子，就感到恐惧、害怕，就会流泪、痛哭。他一边哭还一边自问：“我还能变回女孩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