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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七妈

作品名称:      作者:叶新和      发布时间:2022-06-25 23:09:24      字数:6460

  一
  
  张老庄住着十几户童姓大户人家。
  姨夫姓童,高成分。姨娘与母亲相差十来岁,从小疼爱妹妹,希望我母亲过去,有个陪伴。亲望亲好,邻望邻好。
  那时家里几十口人,住在朱家圩的老房子,实在住不开。姨夫家房子多,有一些旧的空屋闲置。父亲是家中老大,所以迁至张老庄姨夫家暂住。
  童家有个七叔,读了高中,很有学问,我们村子里的中堂和门联大都是他写的。他与村子的汤姓“伪保长”是全村最有名的大秀才了。
  那时,我还是一个刚刚穿上浑裆裤的孩子,晓明的名字很小就喊得很响。我很崇拜读书人。我看过七叔与汤姓“伪保长”写门联的模样,笔底龙蛇,颜筋柳骨,不禁啧啧赞许。后来,由于“成分高”,七叔没能被推荐上大学。七叔与我家住为邻居,与我童姓姨父家一个家门,两家也时常往来。
  除了七叔家,还有涂家和匡家邻居。父亲曾当过一段大队团支部书记,因目不识丁,后来回村做了很长时间生产队长,改革开放后,做了一段村长。在“唯成分”论的年代,童姓人家也遭受不少苦,挨了不少罪,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戴了很长时间“地富反坏右”的高帽。父亲在村里也多少给予一些照顾。
  在父亲朴素的认知中,“成分”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好坏,更何况童家十几户人家,方园数里都知根知底,平时待人也宽厚仁慈。他们上一辈地主富农成分,轮到他们子女已改造得差不多了,与一般贫下中农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低人一等,因为他们的头上有一顶高帽约束着,不敢轻举妄动。父亲不是那种世故的人。父亲朴素的认知谈不上高深,邻居的处世之道,好人歹人还是分得清的……
  童家七叔很晚才结婚,最后娶了山前段家的闺女。
  据说段家是大户人家,与民国总理段祺瑞是一个家门。结婚那天,段家送亲的人来了四五十口,浩浩荡荡。我家也被安排接待送亲的入住。因是亲戚,我家也随了份,喝了喜酒。
  农村的婚礼大都是晩上办的,童家的院子很大,也非常宽敞。偌大的院落,独倚在屋檐的一角,有一棵参天的大枣树,院子中央可以摆上十几桌酒席。晚上大约八点左右,整个院内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影影绰绰。
  第三遍迎亲的鞭炮声响了,只听见劈劈啪啪、劈劈啪啪一连串喧嚣的鞭炮声,光火闪亮,火花四溅。孩子们远远地手捂着耳朵躲在一旁,一些胆大的出来抢未燃炸散落的鞭炮,有的学着大人的模样点起烟斗,燃着炮竹火芯,往远处一扔,“轰”的一声,一窝蜂地又跑过去看个究竟。鞭炮的碎红足有半寸深,小孩们在碎屑里捡寻未燃的炮竹,一阵互相哄抢起来。大概新娘已到了门口,人们又像潮水一般簇拥到门口迎接。
  这送亲的队伍刚要进大门,一群喝喜酒的人就吆喝上了,一个个脸涨得通红,声音很嘈杂,突然有大嗓门的喊了起来。
  “快拴上大门。”
  “快拴上大门。”
  “要喜钱啰。”
  ……
  “砰”的一声,突然拴上大门,年轻人嚷嚷着不依不饶,推搡着不让开门。有人杠上了,不给喜钱就别想进来。
  送亲的人,乖乖地,小心翼翼地从门缝底里塞了几个喜钱红袋子进来,年轻人一阵哄抢着,一哄而光。有的矫情的女人不乐意了,开始发出尖叫声,嚷嚷着:“没有抢到呀,没有抢到呀!”有的开始埋怨起来,喊叫起来。
  婆家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出面说话了:“不要抢了,不要抢了,送亲的人生气啦!”
  大家这才停止了哄抢吵闹,很不情愿地打开了大门。新娘一进门,就嗔怪地冲进闺房里去了……
  这样的记事,我也第一次见过。也第一次看到这恢宏的喜庆场面。
  听老人说,以往新郎家一大早就抬着八抬大轿吹吹打打到新娘家去接亲,新娘家要善待这些抬轿的轿夫们。他们可都不是善茬,不要有半点得罪,要好好地犒劳这些抬轿的人,让新娘平平安安地到达婆家。鞭炮一响,新娘一上轿,抬轿的人兴高采烈,起轿时母女总要哭嫁一番,一场泪别。轿夫们沿途吹着唢呐,疯疯癫癫地,颠簸着大红轿子,唱着轿歌,一路和着。有的新娘子哭嫁时难免一些悲伤,第一次离开父母,哭哭啼啼的,未来的路只有靠自己。有的新娘子还会晕轿子……
  皖西大潜山建国前曾是土匪出没的地方,常在半途遇到劫匪,劫走新娘,所以轿夫都是年轻身强力壮的,新郎家犒劳很丰厚,保证平安接回新娘。
  新娘子穿着一件紧绷绷的小红祆,从头到脚都是红的,鲜艳艳的,非常地喜庆。只见新娘子头顶盖着一件大红四方的红盖头,婀婀娜娜。我第一次看到新娘盖着红盖头的美,美在心头。
  这红盖头,一直要等到婚礼快结束时,新郎官才小心翼翼地拿一根细细的擀面杖,轻轻地、慢慢地,似开非开地挑开红盖头的一角。当新娘子的红盖头被掀开的刹那,莞尔一笑,恰似“粉面含春赛桃花”,却惊艳了村里所有的人。
  村里人早已改口叫“七妈”了。七妈真漂亮,真是村里的第一大美人,如仙女下凡,很多年轻的长舌妇啧啧地嘀咕着,七叔这么有艳福,抑或嫉妒抑或羡慕?很不是滋味……
  这次婚礼“道好”请的是全村最好的司仪——我们村的小学校长,外号叫王黑皮。王校长口才真好,口若悬河,字字珠玑。全村人跟在王校长的后面,一路“道好”声不断,一唱一和:
  “花径不曾为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杯杯喜酒敬宾客,声声花炮满堂彩。”
  ……
  有的“道好”词至今还能依稀记得。
  “一拜高堂,二拜乡亲。”三拜喊道,“夫妻对拜……”
  司仪“王黑皮”坏坏的,故意把“夫妻对拜”拉长了声调。
  当夫妻对拜抢吻“红绣球”的刹那,王黑皮忍俊不禁地“噗嗤”地一阵坏笑,露出两排像黄山飞来石的大牙。这大牙似犬牙交错,还露出了豁口,总让人觉得有不怀好意之嫌。但这坏坏的笑又深得大家的喜爱。“道好”喝彩的年轻人站在王校长的一旁,亦步亦趋地格格地笑个不停。大家的好意恶作剧,七叔一个劲地咧嘴笑着,新娘却像受惊的兔子抓住七叔的手不放。
  抛绣球是自古以来的婚俗仪式,烟花三月下扬州,在江南扬州有一种美丽的绣球花,开满“瘦西湖”,传说隋炀帝最爱这种花了,白色、浅绿色、粉红色,色彩斑斓,象征着爱情的浪漫与忠贞。
  在农村这吻“红绣球”是竹竿上拴一根红丝线系着红线团,就是“红绣球”了。
  当新人的脸庞靠近时,王校长若即若离地挥动着竹竿,像钓鱼似的,一下又猛地抖动着竹竿,不让新人接近。小夫妻俩撞个满怀,引起一阵子哄堂大笑。
  村里的年轻人乐此不疲地跟在王校长后面,一遍又一遍地跟着起哄,唱和着。有的兴致高涨还大叫起来,热闹气氛此起彼伏。七叔的家人一遍一遍地,高兴地在人群里撒着大把染红的花生和奶油喜糖。婚礼进行到十点多点,闹洞房了,气氛开始热烈起来,一直持续到半夜十二点左右,婚礼渐渐散去,新人也累了,这才算结束。
  
  二
  
  七妈嫁到这个村庄,也给我的村庄增添了不少欢乐和喜庆,说不尽的美好和喜悦。几经变故,疏雨梧桐,她家门口那棵百年沧桑的老槐树,见证了这里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
  夏天的夜晚,张老庄的老少爷们七七八八的,都喜欢有事无事地聚集到童家这棵老槐树下纳凉聊天,挥舞着蒲扇,聊一些家常琐事,打发时光。
  这棵老槐树有一些年份啦,童家来时就有这棵老槐树了,两个孩子合抱不过来。据说张老圩也有几棵这样大小的老槐树。说是从南京运过来的,有近百年的历史。当时安徽隶属于江南省,这里出了李鸿章、张树声、刘铭传等历史名人。这棵老槐树的由来已无从考证。在晚清一些达官贵人都喜欢种植这种槐树。有传说槐树与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有一段渊源。祖辈说从山西洪洞县迁出的大槐树,云云。
  老槐树下的夏夜送走了多少个夏夜的星辰,又迎来了多少个秋凉的静逸。我曾写过一篇《老槐树下的夏夜》:
  
  西边的晚霞渐渐地躲进大山的后面,
  厚重的山门霎时间关上天边最后一丝余韵。
  
  老槐树下的夏夜扎堆地挤满着辛劳的庄稼人,
  烟雾吐着圈儿像萤火虫一样眨着眼睛,
  疲倦随着吐出的烟圈儿慢慢地褪去,
  蒲扇啪哒着、挥舞着汗还一个劲地淌个不停,
  蚊儿嗡嗡地叫,让人烦心,
  远处蛙鸣鼓噪着夏夜的沉闷,
  邻家的大黄狗伸着长舌不停地喘息,
  一只花猫腻在少妇的胸前半合着眼,
  石阶上今晚怎么多了一位戴眼镜的读书人?
  谁家的姑娘这么大胆缠着、粘着?
  羞红的阿哥手被牵着老长……
  
  短笛的旋律沿着河畔飞扬,
  连星星也乖猫一样地静谧,
  弯弯的小溪潺潺地流啊
  仿佛是一首一首的不夜曲,
  流到那些干涸躁动的心田,
  那讨厌的光棍说着荤话,
  被谁家的寡妇追逐着发出格格的傻笑声,
  年轻的婆姨哼着小调哄着啼哭的婴儿入睡,
  王老汉打着鸡啄米的盹儿,
  也不愿跟老伴早一点回去,
  老槐树的故事太多了,
  上辈讲到父辈讲到儿辈孙辈……
  
  西边的晚霞渐渐躲进山的后面,
  厚重的山门霎时关上最后一丝余韵,
  老槐树下的夏夜,
  仍坐着这些不眠的庄稼人。
  
  ……
  透过老槐树叶的缝隙投下偏西早春的阳光,照在七妈俏丽的脸庞。这刚做新娘的七妈穿着一身紧绷绷的崭新小红袄,绰绰约约地吸引一群村里爱漂亮的姑娘,围着年轻的七妈问这问那,问长问短。有的挑剔的女人对七妈身上的一切评头论足,七妈一笑了之;有的拉着七妈白净细嫩的双手,望着七妈俏丽椭圆的脸蛋,拽住七妈紧绷绷的小红袄忍不住地喊出:“七妈真漂亮,七叔这么有福气啊!”七妈羞得满脸通红,盈盈地笑着,说话细细软软的,端着一杯刚从娘家带来的酽茶。她喜欢喝娘家茶的味道,还没有适应这里的山茶。七妈的一弯秀眉下一汪顾盼含情的眼睛,流动着美妙动人的波光,确实非常迷人。
  一到晚上,村里的女人和一些长舌妇们都爱去童家那棵老槐树下聊天,蹲在大树底下传一些庄稼人的闲话。
  七妈是大家闺秀,一头乌黑的秀发垂在肩上,一副知书达理娴静的美,是我们村最美的人了。七妈爱讲神话传说。一群女人、老人和孩子都喜欢围着听她讲故事。讲到得意处,一阵爽朗的笑声。
  后来大家都爱喜欢去七妈家串门。七妈家的客厅非常宽敞明亮,满屋子挤满纳凉的老人和孩子,大家团团围坐着、笑着,听老人讲这里有趣的故事:谁和谁家曾住在这里,谁和谁之后又搬走了,娓娓道来。有时有人会唱上两段地方庐剧或折子戏《梁山伯与祝英台》,其他的人饶有兴趣地打着节拍;村里的二能人我家表哥,有时会吹上一曲《牧童的短笛》,余音绕梁,一幕田园风情,让人流连,常引起阵阵喝彩,给大家带来无比的快乐。冬天里,说书人拿起一把架子鼓,走家串户,来村子里说书。一次,我冒着大雪到七叔家听书,推门一看,高朋满座,满屋子烟雾缭绕。只听说书人檀木一响,折扇一扬,一阵马蹄声嘶,正讲到《杨家将》杨六郎的故事……
  七妈从小跟母亲学过不少园艺,懂一些园艺栽培的技巧。她来童家,把一个恬静的院落收拾得像花园似的,清闲时在院子里种了一些花花草草,布置得十分温馨,跟别人家不一样。早晨起来给花草浇一些水。我们小孩子都喜欢到七妈的院子里凑热闹,玩捉蝴蝶、捉迷藏的游戏,也嚷嚷着,要看我们漂亮的七妈。
  七妈总是满脸地堆笑着,十分和蔼可亲。结婚后不久,七妈就剪掉了两根长长的辫子,留着一头齐耳的乌黑短发,眼睛大而明亮,笑时双颊露出两个酒窝,泛起一阵淡淡的红晕,非常甜美喜人。童年的记忆,七妈确实是个美人胚子。毕竟段家这等大户人家的女儿,只是后来家道没落。
  七妈来童家拢共生了三个娃。一男二女。
  七妈生大儿子玉玺时正赶在初秋的晚上,还偷偷地喊来陈书记的母亲帮忙接生。那时七妈家地主成分,给她增添了不少麻烦。七妈生孩子还真的遇到难事,如果喊贫下中农陈奶奶来接生要担一些政治风险的。当时,一家人急得团团转,因是晚上大人可能有生命危险。七叔找到我父亲。父亲义无反顾,没有多想,作为生产队长他要勇敢地扛起这个责任。父亲连夜让我母亲赶紧把陈奶奶接过来。最终七妈母子平安。七叔七妈非常感激。
  七叔和七妈为感谢村里人,在自己家院子筹办孩子的“百日宴”。江淮的深秋天气还没冷,偌大的院落摆上好几桌酒席,大家欢欢喜喜,热热闹闹。七妈穿着结婚时红艳艳的小红袄,非常漂亮。七叔七妈一起给乡亲们敬酒。七妈高兴的梨涡至今留在童年的记忆中。
  
  七妈做完月子,常坐到老槐树下给玉玺喂奶。全村的妇女都围了上来,拽着七妈鲜艳的小红袄衣角凑近看小小的玉玺。玉玺胖乎乎的,憨憨傻傻的。有人说玉玺像他七叔;有人说玉玺更像七妈,遗传了七妈的大眼睛。只是玉玺太小,一个劲地傻笑,也不知道大人们说啥。
  
  
  三
  
  自古红颜多薄命。七妈生过大儿子玉玺,不到半年病了。可能月子没坐好,也可能月子风寒伤了身子。村里的妇女都这么说着。
  七妈患了严重“哮喘病”,常年靠吃中药养着。七叔读过高中,还买了一本《本草纲目》。记忆中的七叔总是聚精会神地手捧医书,时常拿着煮沸的玻璃管注射器,去消毒抽药。七妈逢人就夸七叔的好,其实七叔打针的技术并不高明,但对七妈确实很体贴,有时给七妈打针,疼得她牙咬得瑟缩颤抖,半天都不能缓过气来。七叔安慰她说:“好了好了,下次打轻点。”哄得七妈眼泪汪汪。七妈确实很坚强,每天忍受着打针吃药的痛苦。七叔真的非常爱七妈,村里很多妇女都羡慕七叔对七妈的好。七叔平时自学医书,对中药材党参、黄芪、知母、山药……如数家珍。有时他也学着李时珍背着竹篓上山采药。
  时常看到她穿着那件花格绒线的衣服,非常得体稳重。七妈的笑,两腮酒窝的美,非常迷人,楚楚动人,美丽如仙。七妈病了,时常看到她端着一个竹椅,蹲在地上掰着毛豆,孱弱的身姿斜坐在老槐树的树荫底下,边看着树上,边用手遮光挡着额头,挡着从槐树叶间射进来的刺眼光芒。有时从树上突然掉下一个毛毛虫,毛毛虫蠕动着,把七妈吓得要死。有时看见七妈出来晒着太阳,一手托着她那美丽的下颌,一副忧郁的样子;偶尔也见她起身伸个懒腰,脸上总是荡漾着淡淡的绯红,像林妹妹的一抹绯红。据说肺病面颊部大多呈现这种病态的红,后来回忆很像医学中的风湿性心脏病的“二尖瓣面容”。有时也见她淡淡的忧伤,忧郁的眼神望着远方……
  后来七妈病重,索性常年不出门,躺在病榻上,村人再也轻易见不到她的身影。
  上了中学,我也很少再见到七妈了。只看到村西头我上学路过的三岔路口,堆积着黑黑的中药渣子,一堆堆,一簇簇,越堆越多,越聚越厚。
  最后一次见到七妈,大概是有一年的大年初一。
  我们两家有点亲戚,初一早上,我的村庄都兴邻居里走动走动,拜个早年。我们给七叔七妈拜年。七妈躺在黑黑的屋子里,屋里点着一盏煤油灯,从幽暗的灯光里面发出微弱的声音。
  一进屋,只见七妈瘦骨嶙峋,看了就让人伤心难过。她喊七叔的名字,招呼着七叔过来。七叔端来凳子和喝茶的茶杯,快我们快坐下。只见七妈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拿陶器罐子里的糖果和花生。我姐姐见状,忙扶着七妈让她躺下歇着,不要累着。七妈一边很吃力地说着话,一边喘着气,好半天才缓过来劲,姐姐也不知如何去安慰才好。
  只见七妈一个劲地叹着气摇着头说:“好不了呐……”
  姐姐说:“七妈,哪能呢?”
  七妈又叹气道:“快活不下去了呐。”
  姐姐安慰着:“不会的,七妈会好的,慢慢会好的……”
  一会儿,七叔从厨房内端来一缶煎好中药的陶瓷罐子,慢慢把药水倒到碗里。七叔小心翼翼地用嘴吹着,尽快把药水吹冷;然后用身体支撑起七妈,轻轻地扶坐起。七妈身体虚弱,说话有气无力,不停地哼哼着,看起来很是难受。七叔也没了脾气,哄着七妈把药水喝完。其实七妈也希望自己渐渐好起来,也难为七叔悉心照料。孩子们睁着可怜兮兮无助的大眼睛望着妈妈。孩子们何尝不希望自己妈妈快快好呀?只是老天爷不帮忙……
  
  那个春天,七妈真的去世了,很年轻,很年轻,才三十五岁。
  出殡的时候,全村人都去送她。看着童家身穿缟素麻衣的队伍,七妈留下的三个孩子都还小。三个孩子撕肝裂胆地呼唤着“妈妈、妈妈”。她们的妈妈永远地走了,永远见不到了。这让我不禁地悲凉起来。人世间的悲凉莫过于亲人的突然过世,美好的稍转即逝……村子的美人将永远不会回来了。
  七妈的儿子上初中时,七叔叮嘱我带他一道上学。我们从家里用平板车带着一张大凉床巴子,睡在中学寝室的大通铺里。冬季里,七妈的儿子时常尿床,常晾不干,让我苦不堪言……
  在农村的岁月里,我们时常一起去抓鱼,一起去捉泥鳅,一起去野外放牛,一起奔向那山盖盖上去捉蒲公英,玩火把,当孩子王……在农村也一起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
  我踏着任凭野风抖落的小径,回想着我的村庄。那条村西口泥泞的小道的村庄,早已不见了;早已变成了陵园,一排排墓地和死者的灵魂被安放在这里。现在村村都通上了公路,白云悠悠,芳草萋萋……我时常梦回我的村庄,想起童年的玩伴,七妈的儿子,涂叔叔家小红;想起陈书记一家,想起叫我乳名的乡亲……一阵阵恍惚,又一阵阵踌躇起来。
  这个村庄现在已变成乡的陵园了,这里埋着陈书记、涂叔叔还有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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