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 到专区去

　　信写得不长，但是内容却让文杼暗暗佩服二哥的智慧和人缘，这个计策很简单，就是假失败，按照日本人的规定，战俘不追究家庭的责任，让文桐钻了这个空子。文杼感慨二哥的人脉之广，在这一带，能动用的第三专区、五十一军、一一五师，他都能联系上，而且人家愿意配合，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随后，文杼一直关注着北边的动静，果然，这两天，五十一军有了动静，他们向大庄进攻，荣子桓的人马一战而溃，退守诸葛镇。石川发了火，认为荣子桓辜负了日本皇军对他的信任，要不是看在同学的面子上，自己真要忍不住了。
　　听了石川的责备，荣子桓害怕了，这段时间一直打败仗，难怪石川生气。可对手是国民政府的五十一军，正规的东北军，自己当年的老上司，战略战术大家都很熟悉，自己的士兵和老上司打仗，一点士气也没有，东北丢了，东北军分崩离析，现在，竟然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了，哪里能提起精神呢？
　　手下的一个旅长，姓王名洪十的，看透了荣的心思，替他分忧：“何不调文杼的队伍？他的手下都是本地人，和东北军不熟悉，再说，整个十师，没有比文杼更强悍的了。”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荣子桓只好下了调令，调动文杼的一个营去诸葛镇协助防守，能攻下大庄最好，攻不下大庄，务必守住诸葛镇。
　　有了这道命令，文杼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调动队伍了，整个营区一片繁忙，准备行装，准备给养，文杼一时不得空回来照看父亲，有时来一趟，也要很晚，然后匆匆而去。
　　这天晚上，他照例回来得很晚，却发现文耿的媳妇秦氏坐在自己屋里没走，杜氏正陪她说话，看样是有事而来。
　　面对文杼，秦氏掉下眼泪：“兄弟，你这些日子帮了忙，嫂子感激着呢，方勇的事，文遐那边虽说没松口，也没太逼迫，这都是你的功劳。嫂子想了，这样也不是一个办法，我想孩子也大了，该让他出去历练历练了，他爹在第三专区，不行的话，就让方勇去那边，也多少是个办法。家里就剩下我们几个老弱病残，文遐他们随便好了，要是非让我们家出伕，我就去，多少顶个人头罢了，我就一点念想，把孩子送出去。我听说你要带着队伍去打仗，能不能把方勇给带出去，想办法送到文耿那儿，我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了。如果单凭我，孩子是送不出去的，你知道，他爹在第三专区，我们家，天天有人盯着呢。”说罢，不停地掉眼泪。
　　这倒是个好办法，说实话，自己在三河口，文遐一直没有动静，自己马上要走的人，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如果离开了荣子桓的队伍，固家顿时没有了靠山，事情就不好办了。方勇去文耿大哥那边不错，孩子也确实需要历练一下。
　　“嫂子，这样吧，你先回去，现在哪天能动身还不知道，我看这样吧，走之前，我会通知你，方勇一个孩子，在大哥那边也不方便，你也一起去吧，家里放心，只要有一口吃的，我们家也不会让大娘和秦婶饿着。”
　　一直等到春节后，天气冷得厉害，文杼一营才动身向北，虽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文杼为了演得更像，很是扭捏了一阵，开始不愿意去，后来荣子桓答应了他，一定照顾好二先生，才勉强起身。
　　王洪十埋怨荣子桓对文杼有些纵容，荣子桓冷笑道：“你不懂，他要是高高兴兴去了才不正常呢！”
　　文杼带着一个营沿河沿向北，快到白沙埠时，文杼把马车上的秦氏娘俩叫住，对随行的王二壮、李虎道：“就按我说的办，我嫂子和方勇就交你们俩了，务必送到第三专区，然后到诸葛镇与我汇合。”
　　二人骑着马，随着秦氏的马车一路向西，到了龟蒙顶，路过八路军游击队的防区，转而向南，文桐作了安排，一路顺利，直接到了第三专区。
　　听说秦氏带着方勇来了，文耿坐在办公室愣了，他想过孩子，曾经多次提起，要接方勇来这里，小车氏总是说：“队伍里乱得很，孩子来了也不方便。”这意思很明白，不愿意孩子来，文耿也就作罢，一年多来，小车氏怀了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五个月的时候，竟然小产，身体大受损伤，文耿自然不敢再提这事。
　　现在，小车氏身体刚刚复原，秦氏带着方勇却来了，让文耿有些慌乱。秦氏为他生了一个儿子，长得虎头虎脑，特别让人喜爱，现在自己的孩子来了，却高兴不起来。如何向小车氏解释？万一两个人见了面，会发生什么？
　　方勇被送到文耿办公室前时，他呆呆地站着，迟迟不愿意进去，同行的王二壮、李虎赶忙去向卫兵解释，文耿接到报告，出来了，看着长相酷似自己的方勇，心情十分复杂，一看在家里就受了委屈，脸上没有孩子应该有的光泽，皮肤也不如以前白净，尤其是两眼无神，这不应该是一个孩子的表情。方勇小的时候，自己曾经喜欢这个孩子，后来去了青岛，爷俩感情渐渐淡了，现在，孩子就站在自己面前，文耿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对护送的王二壮、李虎再三致谢，二人交接过，向方勇告别。
　　方勇拉着他们俩的手，一直送出营区才回来。
　　“方勇和这两位倒是处得亲。”这是文耿对秦氏说的第一句话。
　　秦氏一路寒冷，站在屋外，看着穿着厚棉袄的方勇走过来，道：“那是，小孩子嘛，谁对他好，他就和谁亲。谁不待见他，他想亲也亲不起来。”
　　听了这话，文耿只好苦笑，第一次见面，不能呛了，秦氏的脾气属于那种大家闺秀类型的，表面上很少看到她内心的情绪，现在，能说出这话，多少也是一种不满情绪的发泄。
　　“进来吧，外边冷。”文耿拉了一把方勇，方勇一甩手，自己跑到娘的跟前，拉着娘的手。
　　秦氏道：“方勇，这是你爹，怎么不认得了？”
　　“认得。”方勇低了头，手捻着棉袄，又抬头看一眼文耿，证明认得他，但是，并不亲热。
　　文耿蹲下身子，想抱一抱方勇，方勇现在十一了，要是抱，真抱不动了，就是想表达一下亲热的意思，不想让孩子第一面显得冷淡。
　　方勇却直接躲开了。
　　第三专区现在队伍扩充厉害，已经超过三千人，建制上改为保安旅，张士元兼任旅长，文耿是第一团参谋长兼一营营长，职务提升，条件改善了许多，第三专区借着荣子桓东撤，向东扩展，条件还很艰苦，但比以前有所好转。比如说住房上改观不少，建设了长官居住区，营以上军官都住在那个叫做百花谷的地方，离营区不远，朝西几百步，再向南一拐就到了。但是，今天，文耿不敢请秦氏过去，因为小车住在那儿，军官太太们都拿她当正宗的固太太了，今天，又冒出一个太太，怎么解释呢？
　　文耿拉了一把方勇，轻轻使劲，心里多少有些生气，对秦氏道：“这样吧，我领你们找一个地方住，你们来得太突然，事先没有写信告知，我理解，信一定寄不过来，可……所以……哎，就是有些委屈，暂时住在营区，我给你们腾出一间营房，习惯了就好。”
　　秦氏听了忍住没有说话，说我们娘俩来得太突然，还不如说我们不该来呢！好在她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也想着好好在这里过日子，最起码，孩子最需要父亲的年纪，让他们父子能有机会在一起。
　　“我这个人你还不了解，现在什么年月，能吃上一顿饱饭，比什么都强，还提什么条件呢！再说，在固庄，日本人，还有日本人的狗腿子们，天天要抓方勇去当民伕，他才多大的年纪，就要出那么大的力，现在能逃出来，就知足了。”秦氏还是说了，她不想让文耿觉得为难。
　　营房条件是一般，有一个木床，是用木板搭成的，上边铺了稻草，士兵抱来两床被子，铺了一床褥子，也就可以了。
　　“将就一下，等开了春，我在山前边给你们找一间好房子，那边都是住着军官太太，条件好一点。不过，暂时，我提醒你们，不要到那边，这里是军事管制区，到处走不太好。”
　　听了这话，秦氏明白，道：“我忘了告诉你，我来的目的是送孩子，如果住得惯，我就住几天，住不惯，我还是回固庄，那里是我的家。方勇是你的儿子，也该出来历练一下，不然，被日本人抓了去，小命能不能保住还不好说呢，你就这一点骨血，公公在世的时候，对方勇十分疼爱，我爹也喜欢这孩子，说他长大了一定有出息。现在这世道，有没有出息已经不重要，能活下去才是大问题。我实在尽心了，家里的地都卖得差不多了，你知道，公公活着的时候，就卖了不少地，现在，种地多，征税征捐也多，种点粮食不够官府收缴的，因此，我们种得也少了。去年的时候，多亏了燕住山的大当家的，送了一些粮食，撑到现在，家里已经没有一点口粮，我不该说这些的，我的意思是，这年头，别想得太远，那边房子的事先放着，看看再说吧，也未必能撑得到开春呢！”
　　听到媳妇的话，手里正忙活的文耿一下子愣在那儿，感觉自己和这娘俩已经加回不到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