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 第九章

　　（九）
　　一碗姜汤，让木棉花大汗淋漓，她躺在被窝里，沉沉睡去。月儿升上柳梢头，爬上窗棂。木棉花烧全都退去，浑身软绵绵的。
　　这时，点长杜鹃出现她在面前。不知道从哪弄来一瓶山楂罐头，放在木棉花身边。她说：这瓶山楂罐头，吃下马上退烧。
　　木棉花此刻嘴里苦苦的，没有味道。正想吃点什么刺激味蕾，听说有山楂罐头，马上来了精神说：谢谢点长，不知道多少钱，一会儿我给你钱。
　　“小丫头，跟我谈钱，谈钱罐头不给你吃了。”点长杜鹃有点不高兴，人的感情怎能用钱来衡量。
　　“好了，不谈钱，我吃还不行吗？”木棉花生怕点长生气，自己吃不到罐头。还是年轻小孩子一个，点长再生气也不会将罐头拿走，她不是那种没谱的人。
　　木棉花披衣坐起，八月天穿个背心都热，发高烧的木棉花感觉冷。她披头散发地坐在炕上，看点长杜鹃给她开启罐头，罐头被打开。暗红色的汤汁缓缓地倒进兰花碗里，点长杜鹃用一个汤匙舀给木棉花吃。木棉花接过汤匙，将暗红色的汤汁放入口中。酸甜适口，浓淡相宜。让她的味蕾恢复如初，突然感觉有些饿，一天没有吃东西，胃肠向她闹革命。
　　她猛喝几口汤，胃肠开始咕噜咕噜地响，上下通气，经脉通顺人才没病。杜鹃见状对她说：再吃几口缓缓。去厨房给你做碗面条，你一天没吃东西。米饭不行，还是吃点易消化的吧。
　　“没事，我再喝口罐头汤，就没事了。不用做面条，如果很饿的话，吃山楂。”木棉花不愿意折腾人，自己害得大家手忙脚乱。
　　“小丫头，和我见外。你只管好好休息，我的事你就别管了。”点长杜鹃说完，拿过一条白羊肚毛巾，给木棉花擦擦汗，她对木棉花的好，让其他人嫉妒。
　　其实点长杜鹃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那种，她平时对人很严厉，说话官腔十足。但做起事来，还是有人情味。比如对待木棉花，发现木棉花不见了她急忙找民兵连长帮忙，她的脑子反应快，思维敏捷。处理事情果断，是一个帅才。她发现眼镜神龟不见了，扔下木棉花一个人在厨房，她二话没说马上给大家做早饭，也没有像一般人背地里抱怨眼镜神龟失职。这些是点长的长处，也是杜鹃受到大家拥护的原因。不然一个人总是官腔十足，会令人倒胃口的。
　　她不容分说，要给木棉花做面条，足见她对同学们的爱护。窥一斑可见全豹，时间久了就知道她是天下的大好人。
　　木棉花身体还是很虚，昨晚受了惊吓，今天发了一天的烧。令她四肢无力，还好年轻，几口糖水入肚，人也精神多了。她重新躺在炕上，微闭着眼睛，听点长走出房间，关门的声音。
　　她恍惚中：家门口，那条泛着磷光的小河旁，姐姐们正在那逮鱼虾。她则坐在岸边，观看姐姐们将小鱼小虾往一起赶。这时妈妈的声音传出很远：饭做好了，回家吃饭。
　　“姐姐们，妈妈把饭做好了，回家吃饭吧。我饿了，我很饿……”木棉花和姐姐们说，姐姐们那顾得上她，玩得正兴起。木棉花的声音消失在葳蕤的水草中，消失在哗哗流淌的浪花中。
　　妈妈的呼喊声不断，姐姐们的玩兴正浓。木棉花的肚子饥肠辘辘，那个饿魔正在要挟她。她管不了许多，扭头就往家里跑，突然一个上触天，下柱地的妖怪将她拦住，要吃她。她吓得直喊妈妈，猛然一惊，醒了。原来一梦，她揉着眼睛，回味梦境，不觉潸然泪下。今天一病，梦见妈妈几次。看来梦是心中想，想妈妈了。
　　十八岁的女孩儿，置身来到陌生的环境，而且是恶劣的环境，干着自己不熟悉的活，受了惊吓，病一场。想妈妈情有可原，人心最脆弱的时候很容易想妈妈，想得到母爱。
　　就在她回忆梦境暗自神伤的时候，房门被推开。点长杜鹃端着一碗面条进来，她笑着说：来趁热吃，吃完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就好了。
　　木棉花望着点长，看着她手里的面条，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噼啪噼啪地散落一地。再也拾不起，任由四溢滚动汇成汪洋……
　　“快别哭了，不就是小发烧吗，明天就好了，哭坏身体我可不依。”点长说着将碗放下，拿毛巾给她擦眼泪。眼泪不争气地一直流，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都化成泪水一路狂奔。
　　“趁热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看看我的手艺如何？如果神龟不走，他的手艺比我强百倍。”杜鹃说着，将面条递给木棉花。
　　木棉花接过面条，面条切得又细又匀。那可不是一般的刀工，几朵油花儿漂浮在乳白色的汤汁上。一股清香飘进她的鼻腔里，那饿被唤醒被勾引出来。她用筷子夹起面条放在口中，面条劲道得滑滑的柔柔的，仿佛妈妈在厨房给自己做的一般。一口面条入肚，胃里暖暖的，那个叫舒服的名词在此刻被诠释被注解。几个绿叶点缀在白色的面条中，既营养又好看，木棉花都舍不得吃。还是杜鹃催促她：菜叶也吃掉，营养搭配，才能身体健康。
　　“我知道，我是舍不得吃。这面条色香味俱全，真是美味。”木棉花没有夸张，点长杜鹃的厨艺堪称一流，自小在家帮妈妈做饭，加上在青年点也经常做，厨艺有了突飞猛进的长进。
　　“快吃吧，这丫头，真让我操心。”点长无奈地走了，关门声砰地吓了木棉花一跳。
　　她不敢怠慢，赶紧吃面条。吃着吃着一个雪白的鸡蛋出现在碗中，它如月亮之美丽，它如钻石之昂贵。真挚的友情都在面里，在知青情结里。这种情意可以维系一生，直至永远。
　　一碗面条落肚，木棉花感觉神轻气爽，仿佛没有病过一样。她下地将碗放在窗台上，夜色已经深沉，明天早上再去厨房刷碗。
　　她伫立在窗台，遥望远山，远山被夜色遮掩。看不清轮廓，只有窗台被月亮的银辉洒满。今晚的月亮姣美，今晚的星空璀璨。这样迷人的夜色，好久没有好好地欣赏了。
　　她记不得曾几何时，喜欢夜色。喜欢夜色的景致，以及远山近水。她出生在山城，长在山城。对山对水情有独钟，仿佛前世今生就没离开过山城。
　　一阵风拂过，风敲打窗棂。叶儿的影子印在窗上，随风飘荡，令她感觉温馨。知青情结她不懂得，但她懂得受人点水恩，当涌泉相报。
　　十八岁的她，还不知道未来是什么？将来等待她的是什么？她知道点长是好人，神龟是好人，老房是好人。她要以他们为榜样做好人，帮助弱势群体。
　　可能身体还虚，也可能在窗前站久了。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劲，她回到炕上，躺在炕上。两天的事情像电影胶片一样一一过目。离开家，来到这个小山村。那天在广场开誓师大会，之后被送到小山坳，队长将自己和几个同学领进小山村。在小山村的第一早上被点长喊醒，于是开始了厨房的工作。可能是自己太莽撞，在山里迷了路，害得大家找自己着急。还动用了民兵连长家的狼狗，知青情结用真情维系，我要用一生珍惜她爱护她。
　　昏昏沉沉一天，刚才一碗面条入肚。竟然走了困，她辗转发侧不停地折腾，害得同学群直嚷嚷：我累了一天，浑身像散架似的，想好好睡觉都不成。
　　“你别嚷嚷了，好吗？我把罐头送给你。”刚才的罐头木棉花只喝几口汤，一多半还在那躺着呢。
　　“你不后悔，我可吃了。刚才看见你吃面条，我都馋了，看见你哭我都流眼泪了。”群一边说着，眼泪真的在眼眶里涌动。群和木棉花是同学，也是十八岁的女孩儿。花一样的年华，离开父母来到深山老林，心情有些低落，遭遇木棉花生病，触景生情，不免陪几滴眼泪，都说女孩儿是水做的，眼泪多也许就是那个缘故吧！
　　“知道你没睡，分给你些面条好了。吃罐头吧，吃完睡觉，明天好早起。”木棉花下地，在箱子上取来罐头递给群，群也没客气，大口吃起来。那个年代罐头可是好东西，平时吃不到，只有生病的时候才能吃到。仿佛罐头就是给病人预备似的，如果正常人吃罐头被人们认为不正常。
　　这个夜色很平常也很普通，因为木棉花病一场，而产生的浓厚友情在悄然滋长，将来长成参天大树，风云小山城。知青情结被发扬被光大，成为一个传说。正是后话，咱先不说，在后面交待。
　　群，也是孩子。看木棉花吃罐头就馋得直流口水，这会儿真吃到了，连汤带水，一口气囫囵吞枣般倾泻到肚里，将空瓶递给木棉花说：谢谢你，我今晚一定会做好梦。
　　“祝你好梦，晚安！”木棉花不知道从哪学来的酸词，用在群身上。祝福她好梦，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