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叹别离·一江秋水　

　　通过秋韵瑶和薛妤涵伸出的橄榄枝，贺天毅欣然地接受了邀请。出于生意上的考虑，贺天毅在了解了双方谈判的细节后，并得知两个大茶商已经打过来了一部分启动资金，决定出面参加合作谈判。最终，以裕泰茶行和薛记茶行的共同名义，完成了相关的建厂手续，开始破土动工了。
　　眼看着厂房拔地而起，只有贺天毅和薛楚阳不断地往工程里注入资金，而两个大茶商却出于种种原因，资金老是不能到位。贺天毅和薛楚阳都对那两个大茶商产生了怀疑，便派人去西北彻查他们的来历。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两个大茶商忽然不见了踪影，工程款也被他们卷跑了。贺天毅和薛楚阳这才知道上当了，赶紧报了警。此事不但惊动了安化县政府，也惊动了湖南省政府。不久，那两个诈骗犯在长沙双双落网了。经过审问，那两个家伙根本不是什么茶商，而是两个流窜作案的不法分子。
　　望着烂尾的厂房，薛楚阳一筹莫展，整天以酒浇愁。当初，是他自己经不起诱惑，先跟两个骗子开展了谈判。由于资金不足，才又把贺天毅拉了进来。如今弄成了这样一个烂摊子，只能打碎牙齿肚里咽，怪不得别人。
　　“你把自己灌得死醉，就能解决问题吗？”
　　薛楚阳抬头一看，见秋韵瑶冷着脸站在自己的面前，便将端起的酒壶又放了下来，说：“两年多来，生意上连连失手。这一回又栽了这么大的跟头，生生地伤了元气。我决定收手，不再异想天开啦！”
　　秋韵瑶问道：“贺天毅那头儿，你怎么交待？”
　　薛楚阳说：“虽说是我拉他入伙的，但毕竟也是他心甘情愿，不能出了差错，就全扣到我的身上。他要是愿意继续做下去，我投入的那一部分资金，全当是打了水漂儿。他要是不愿意继续做下去……”
　　秋韵瑶说：“贺天毅没有放弃这个项目。他见你整天喝得酩酊大醉，没有办法跟你沟通，便让我得空儿问问你，打算怎么办？”
　　薛楚阳说：“我的想法不是跟你说了，你就这样回复他吧！”
　　秋韵瑶说：“薛记茶行不是你一个人当家，你也应该问一问我的意见。”
　　薛楚阳说：“听你的口气，好像你不愿意撤，是吗？”
　　“是的！”秋韵瑶说道，“且不说我们已经投入了那么多的资金，就这样地让钱打了水漂儿，你不在乎我还心疼呢！更重要的是，建立综合制茶工厂，是造福一方茶民的大事，你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
　　薛楚阳说：“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凡有办法，我能撒手吗？”
　　秋韵瑶说：“你想过办法吗？你做过努力吗？就这样整天泡在酒缸里，办法就来了吗？你要还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就放下酒壶，跟我去寻找办法！”
　　薛楚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说：“好，我跟你找办法去！”
　　秋韵瑶让下人端来了醒酒汤，侍候着薛楚阳喝了下去，这才跟他一同走出了沉闷的房间。
　　贺天毅在裕泰茶行的会客室里，热情地接待了薛楚阳和秋韵瑶。恰巧严翠萍和雷梦昕也来茶行谈生意。大家寒喧之后，便围着茶案坐了下来。
　　“薛老板，”贺天毅笑着说，“看你进屋来的气势，一定是成竹在胸了。”
　　薛楚阳苦笑着说：“哪里！哪里！此时我是焦头烂额，胸无良策啊！”
　　贺天毅说：“我觉得当下最关键的问题，不是资金，而是办厂的决心、信心和恒心。只要我们继续坚持办厂，其它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秋韵瑶说道：“你是安化的黑茶王，是大家的领头羊。只要你有决心、信心和恒心，我们是不会打退堂鼓的。”
　　贺天毅连连摆手说：“不敢当！不敢当！我哪里是什么黑茶王啊！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眼下，建厂项目虽说遭遇到了困难，但并非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人心齐，泰山移。咱们广开财路，总能找到资金。”
　　秋韵瑶说道：“把综合茶厂继续办下去，是咱们共同的愿望。我可以动员老父亲拿出一部分资金，支援工程项目。另外，我手里还有一些首饰可以变卖，捐给综合制茶工厂。”
　　严翠萍笑着说：“哪里就到了砸锅卖铁的地步？我和梦昕办的梦萍茶行，愿意加盟综合制茶工厂。”
　　贺天毅说：“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有你们的慷慨解囊，还怕制茶工厂建不起来吗？”说着，将脸转向了薛楚阳问，“晋阳秋茶行和梦萍茶行加盟咱们的综合制茶工厂，你意下如何？”
　　薛楚阳高兴地说：“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我一百个赞成！”
　　秋韵瑶说：“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可以渡过难关啦！”
　　贺天毅感动地说：“韵瑶，真不知该怎样谢谢你！”
　　秋韵瑶低沉地说：“不要谢我，薛家欠你的实在太多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薛楚阳赎罪。”
　　薛楚阳由不得脸一红，羞赧地把头埋得低低的。
　　坊间关于综合制茶工厂项目垮掉了的谣传，像一阵风似的吹过去了。看似天大的灾难，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这是贺天毅和薛楚阳绝对想不到的事情。
　　转年农历三月，春茶开摘，各地茶商为采购到头批春茶，组织大批马帮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安化的马帮也要驮茶到外地销售。由裕泰、薛记、晋阳和梦萍四家茶行联手，以综合制茶工厂的名义，联合组织了一支由150匹驮马组成的驮茶马帮，将挺进大西北。马帮的正副总管，是樊鹤龄和贺老六。
　　“筱晔，”秋韵瑶说道，“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想不想出去闯一闯？”
　　薛筱晔说：“怎么不想啊！听说天毅叔在我这个年龄时，就已经带领马帮远征大西北了。我要是去当驮茶马帮的‘马哥’，你答应吗？”
　　秋韵瑶说：“当年天毅叔带领的是一支几十匹马的马帮。而今这场马帮，有150多匹驮马，队伍太大了，恐怕你胜任不了。不过，你可以做一个协助两位总管的‘小马哥’嘛！”
　　“好！”薛筱晔爽快地说，“我就当一回‘小马哥’吧！”
　　秋韵瑶说：“不过，咱们要立下一个规矩。”
　　薛筱晔问：“什么规矩？您说吧！”
　　秋韵瑶侃侃说道：“在两位总管的面前，你不许摆主子的谱儿。他们两位都是极有经验的高手。那条神秘的茶马古道，不知走过多少回了。驮茶马帮有着良好的组织秩序，你不可以凌驾于总管之上。一场马帮要有两匹领头马，俗称‘头骡’‘二骡’。领头的马不一定体壮高大，但要胆大、温顺、耐力好，行走速度适中。遇到对面来的马帮，或是遇到了险情，不会因受到惊吓而扰乱马帮的队伍。所以，他们选定的领头马，你不可以挑剔。一路之上，马帮的吃住歇脚，以及对外协调联系，都要听从总管安排。一旦发生驮马吃了农夫的庄稼，由总管向主人道歉，并做出赔偿，你不要去干预。
　　薛筱晔说：“这些都不成问题！”
　　秋韵瑶笑了，说：“我就知道晔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将来必定有大作为！”
　　薛筱晔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说：“娘，这回跑马帮，对我来说是一次人生的历练，我会认真去做事的。将来我要像天毅叔那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秋韵瑶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在秋韵瑶的精心鼓励和安排之下，薛筱晔加入了马帮的行列。在驮茶马帮浩浩荡荡地出发那天，秋韵瑶一直将薛筱晔送过了风雨廊桥。她站在高岗上，挥泪与薛筱晔告别。儿子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秋韵瑶还伫立在高岗上久久眺望。那一颗凄婉的母爱之心，不知浸泡了多少悲怆的泪水。
　　不久，综合制茶工厂的落成典礼，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声中，隆重地落下了帷幕。然而，在梅王宴酒楼举行晚宴的时候，人们迟迟没有等来秋韵瑶。正当大家纳闷之时，一名漂亮的茶校女学员送来了一封信。打开一看，是秋韵瑶用小楷誊写的一首南宋才女严蕊的《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到了这般时候，薛楚阳才清醒地意识到，秋韵瑶为什么要鼓励薛筱晔加入马帮的队伍了。想想自己为了得到秋韵瑶，为了击败商业对手，用了极其卑贱的手段妄图置敌手于死地。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被自己魂牵梦绕的女人，像一缕青烟似的消散了。留下的儿子，还是别人的骨血。此时此刻，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贺天毅也仿佛觉得做了一场梦。心目中的女神，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念想，就这样毅然决然地走了。她心中的悲苦，又有几人知道？他由不得在心里暗叹：“昆仑池上碧桃花，舞尽东风千万片。千万片，落谁家？愿倾海水溢流霞。寄谢尊前望乡客，底须惆怅惜天涯。”于是乎，他举起了酒杯。
　　“朋友们、同仁们、亲人们，请为真正的黑茶王秋韵瑶女士举起酒杯！”贺天毅热泪盈眶地说道，“为了替亲人赎罪，为了安化茶民的生计，更是为了中国黑茶发扬光大，秋韵瑶女士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综合制茶工厂的落成，倾注了她的全部热情和心血。‘人生万事须自为，跬步江山即寥廓。’让我们振作起来，哪怕每次仅仅迈出一小步，长久积累，就可以进入一个宽广的世界。为了秋韵瑶女士的慷慨付出，为了我们的黑茶事业，干杯！”
　　资水河上，那条载着秋韵瑶的船，孤零零地离开了码头。船头上屹立着黑衣黑裙的秋韵瑶，她仿佛听到了贺天毅的祝酒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