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促联盟·姑嫂上阵　

　　秋韵瑶病倒了，心中的煎熬，使她的面容变得十分憔悴。儿子薛筱晔为了救薛楚阳，在芙蓉小院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对她来说好似百爪挠心。秋韵瑶虽然心疼儿子，却又无法阻拦。儿子的孝心，终于打动了贺天毅，这是她早已料到的。然而又为贺天毅的隐忍，暗自伤悲。贺天毅去了安化县城，结果如何却又难以预料。眼看着过了中午，秋韵瑶喝下汤药，胸口像是堵了什么似的不思饮食。
　　“嫂子！”
　　校长办公室外，传来了薛妤涵的叫喊声。接着，房门被人一把推开，薛妤涵风一样地冲了进来。秋韵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默默不语地瞅着薛妤涵。她实在猜不透，也不愿意去猜想，风风火火的小姑子会带来一个什么样的消息。
　　“嫂子！”薛妤涵兴奋地说道，“我哥放回来啦！他正在沐浴，一会儿就过来看你！”
　　秋韵瑶听罢，只觉得眼前忽地一黑，一头栽倒了。也是一天一夜滴水不进的秋韵瑶，身体太虚弱了，哪里经受得住情绪的大幅波动？
　　当昏厥过去的秋韵瑶悠悠醒来的时候，只见薛楚阳站在自己的床前。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躺在了薛府的卧房里。她无力地注视着薛楚阳默不作声，连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
　　薛楚阳望着形容枯槁的妻子，心中不禁百感交集。为了得到秋韵瑶的爱，他卑微得像是一个恭顺的仆人。甚至于在薛府设立贺天毅的祭堂，生下贺天毅的骨血，他都忍气吞声地答应了。这莫大的隐忍，妻子不会不领情。然而，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只不过讨得了一个夫妻名分，却没有享受到爱情的甜蜜。
　　“你打算怎样谢他？”
　　秋韵瑶终于说话了。那双忧郁而平静的眼睛，并没有注视着薛楚阳。那说话的语气，如同那双眼睛一样，也平静得像是一阵清风，好似不愿吹起心的涟漪。
　　薛楚阳低着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能让秋韵瑶满意。民间有句俗语：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自己出于卑劣的私心，毁掉了贺天毅的一生幸福。而他却不计前嫌，使自己免去了一场牢狱之灾。这天大的恩情，该怎么样报答呢？
　　“韵瑶，”薛楚阳低沉地说道，“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举家搬出薛府，把这处华丽的老宅子退还给贺家，以表达贺天毅的相救之恩。”
　　秋韵瑶的眼睛一亮，不禁将目光投向了薛楚阳。这一个意想不到的决定，确实令秋韵瑶感到有些吃惊。薛楚阳从秋韵瑶的目光里，看到了浓重的怀疑色彩。
　　“韵瑶，”薛楚阳说道，“我是诚心诚意的，你不必猜疑。”
　　秋韵瑶叹了一口气，说：“那就让它物归原主吧！”
　　薛楚阳毅然决然地举家搬出豪宅，薛老太爷尽管心里很不痛快，但还是依从了儿子的决定。贺天毅表示，同意接受原本属于自家的老宅子，但是他坚持按照市场价，如数地支付了银元。贺天毅的慷慨大度，着实让薛楚阳羞愧难当。
　　贺天毅一家又搬进了久违的老宅子，个个兴高采烈。门楣上的“薛府”匾额摘掉了，重又换上了“贺府”的字样。这种“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的人生奇迹，在江南古镇成为头号新闻，一夜之间传得家喻户晓。嗟叹、欷歔、惊讶、感慨，不一而足。
　　然而，严翠萍和雷梦昕却怎么也不肯搬入贺府，依然住在了芙蓉小院。同时姑嫂俩合伙开办了一家梦萍茶行，也做起了黑茶生意。
　　不久，贺老六带着马帮回来了，还领来了两位客商。一位是来自中俄边境恰克图的俄国茶商，红发碧眼，趾高气扬；另一位是来自甘肃兰州的西北茶商，发短心长，一脸沧桑。他们来到江南古镇之后，住进了西北茶帮的会馆。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安化茶界传开了，大家都极力探听这两个人的来意。
　　“当家的，”贺老六说道，“那两个茶商，打算在安化找一个合伙人，联合投资兴建综合性的制茶工厂。所生产的黑茶，由俄国商人包销包运，有多少要多少。”
　　贺天毅是一位精明的商人，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富诱惑力的项目。他潜心一核算，只要项目一实施，黑茶的利润就能够提高两成。
　　贺老六继续说道：“不过，听那两个大茶商的口气，这个项目的规模太大了，它足以将安化所有的黑茶全部吃掉。而安化能够胜任投资的只有两家，薛记茶行和裕泰茶行。”
　　贺天毅沉稳地说：“真如他们所说，这确实是一统安化黑茶的大好机会。可是我们对这两个茶商一点也不了解，还是稳坐钓鱼台，冷眼静观事态的发展吧！”
　　两个大茶商的来江南镇的意图，渐渐地传扬开了。老谋深算的薛楚阳同贺天毅一样，也是不露声色地暗中观察两个茶商的一举一动。然而，俄国茶商人和兰州茶商，似乎并不在意安化境内的茶业同行的态度，他们竟然胸有成竹地带着几名技术人员，开始在资江岸边勘测厂址。
　　薛楚阳探听到，那两个大茶商如果在安化找不到合伙人，就去益阳商会寻求合作者。薛楚阳心里的算盘珠子一拨拉，便有些沉不住气了。一旦外商同益阳商会合作，安化就会失去商机。这样的好事情，他怎么能够让给别人？于是乎，薛楚阳首先出手了，开始跟那两名大茶商进行谈判。然而在谈判的过程中，薛楚阳感到了自己的资金不足，禁不住踟蹰不前。
　　“哥，”薛妤涵说道，“这么好的机会一旦叫别人抢了去，今后你的生意就不好做了。项目资金不足，找人联手，也比你放弃了强。”
　　薛楚阳说：“商场如战场，充满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倘若选错了人，轻者前功尽弃，重者倾家荡产。”
　　薛妤涵说：“你为什么不去找贺天毅？”
　　薛楚阳连连摇头说：“不可不可！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薛妤涵笑了，说：“你要是说贺天毅是一只虎，我倒不跟你争论。可你要说他是一只狼，那就得跟你掰哧掰哧了。贺天毅真若是一只野心狼，他怎么会把你从牢房里头捞出来？又怎么会按市场价买下本属于自己的豪宅？哥啊，倒是你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薛楚阳说：“这样大的事，容我跟你嫂子商量商量吧！”
　　薛妤涵说：“好，你们商量吧！反正我迟早要出阁。老薛家的财产，你是铁定的继承人，我是一分也拿不走。”
　　薛楚阳叹了一口气，说：“你怎么讲出这种话来了？叫当哥哥的心里多不受用！”
　　薛妤涵说：“你呀，连句大实话还不许说了！你不给我攒足了嫁妆，我怎么嫁人？”
　　说完，薛妤涵笑了，薛楚阳也笑了。一个笑得爽朗，一个笑得苦涩；一个笑得开心，一个笑得勉强。
　　“什么事笑得这么欢喜呀？”
　　随着话音一落，秋韵瑶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薛妤涵说：“我跟哥嫂要嫁妆呐！”
　　秋韵瑶说：“嫁妆早就给你备齐了。哪个小白脸娶了你，可真便宜了他！”
　　薛楚阳说：“韵瑶，你来得正好！北边来了两个大茶商，要在江南镇盖个制茶工厂，正在寻找合作伙伴。”
　　秋韵瑶说：“这事儿你跟我念叨过，我很支持你呀！”
　　薛楚阳说：“关键是项目太大，以咱们一家的财力，达不到对方的要求。两个茶商扬言，如果安化寻找不到合适的伙伴，就要找益阳商会合作。”
　　薛妤涵说：“我跟哥说，一旦抓住凤尾，千万不要撒手。不然的话，机遇稍纵即逝，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秋韵瑶对薛楚阳说：“妤涵的话没错儿！无论如何，不能让益阳商会把项目拿走。”
　　薛妤涵说：“我叫他跟贺天毅联手承接项目，他却顾虑重重，生怕引狼入室，被贺天毅给坑了。”
　　薛楚阳说：“或许，我太谨小慎微了……”
　　“不，”秋韵瑶说道，“你不是谨小慎微，而是心里龌龊，总怕被人算计。在资水河畔建一座大规模的制茶工厂，是安化茶民久有的心愿。今日机会来了，偏又畏手畏脚。难道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把事做起来，去吃后悔药？”
　　薛妤涵说：“就是嘛！你也不想一想，等别人把事情做成，谁会把好处分你一汤匙？”
　　薛楚阳连连点头，说：“有道理！有道理！可我实在不好意思去找贺天毅谈。韵瑶，你看这样好不好？以往这些年，薛府的生意基本上都是由你来打理；这一回还是请你出面，去跟贺天毅谈吧！”
　　“不行！”秋韵瑶当即拒绝了，说，“你逍遥了这么多年，也该浪子回头了。”
　　薛妤涵说：“嫂子说得对！你好歹也是个大男人，怎么老是猥猥琐琐的，还不如个女流之辈？”
　　“好……好吧！”薛楚阳运了运气，说，“麻烦你们给个铺垫，我来跟他谈！”
　　秋韵瑶和薛妤涵由不得相视一笑，她们撇下薛楚阳，双双走出了房间。薛楚阳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呆呆地望着门口。直到姑嫂俩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了，他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