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女尸之谜
作品名称:山村沧桑 作者:霞中子 发布时间:2022-06-11 16:28:36 字数:7498
爱莲嫁到吞团屯的当初,她对当地的环境和生活方式一时还没有适应过来。因为她从小在平原地区长大,初嫁的板才屯也是接学平原的一隅,毕境平原生活与山区生活是有很大不同的。在平原,要赶街走的是平地大路,不用翻山过坳,在山区,走的是羊肠小道,还要三山五坳地爬上爬下;在平原,一般以大米为主粮,在山区则以玉米为主粮;在平原,一般以稻草和秸秆为炊煮燃料,没有上山打柴的辛苦,在山区则要执刀带斧,爬山攀岩,砍柴负薪,劬筋劳骨;在平原地区,到处是稻田,没有草地,一般是没有条件养羊的,而在山区,多的是荒山草地,生长着大量的青草,割草喂羊是山区劳作的重要内容。
爱莲在改嫁桂元公之前,一直都在平原生活的,翻山过坳、挑担爬坡、攀岩砍柴、割草喂羊,这些活儿她都没有干过,嫁到吞团之后,这些活儿都是必须的。然而这些活儿对于爱莲来说都难不倒她,因为她从小就被培养成为一个具有吃苦耐劳精神和坚忍顽强意志的人。她童年时就失去双亲,由叔父抚养成人,试想,像她那样的身世,会有娇生惯养的可能吗?在娘家时各种生产劳动、各种家务活儿她能少得了吗?她从小失去父母之爱,是含辛茹苦伴随着她慢慢长大的,所以她有一颗善良的心、一双勤劳的手、一股坚韧的劲儿。虽然在板才屯生活的五六年时间里,得于她丈夫作猷公的格外关照,她不用耕田种地,不受日晒雨淋,只是做些家务活,但是她并未因此而改变了她原有的良好的品质和坚强性格。
爱莲来到吞团之后,屯里人发现她是那么的勤劳和善良;发现她是干庄稼活的能手;发现她是很会持家度日的好主妇。
这一天,爱莲到庙山山腰的一个偏僻隐蔽的名叫“景年井”的角落地方去割草,因为她发现那儿的草特别高特别密,好像那儿的草从来没有人去割过似的。她一个人在那儿割呀割、割呀割,直到黄昏了她还未回家。桂元公觉得有些反常,生怕她在山上发生了什么意外,于是问景春:“你知道你小妈今天去哪儿做工吗?”
“我见她带着尖担和镰刀,上庙山去了,准定是去割草的。”景春答道。桂元公不放心,便亲自走到庙山脚下,他仰头望山上喊道:“我家的,你在哪儿啊?”他连喊三声之后,才听到爱莲的回答声:“我在这儿割草呢!”桂元公循声望去,心中一惊!啊!原来她是在“景年井”那个地方啊!不好!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上的汗毛暗暗地竖了起来。
“天快黑了,你快回家啊!”桂元公大声说道。
“我割得多了,一个人挑不完,你上来帮我扛一捆下去吧。”
“好的。”桂元公答应后就快步上山去了。
桂元公到了“景年井”那里,爱莲已经装好了草担子和捆好了一捆草捆子。桂元公道:“担子比较重,我挑担子吧,你扛那捆好了。”爱莲道:“随便吧,怎样都行。”于是公婆俩一同运草下山。路上,桂元公道:“今后你可别再到那个地方割草了哦!”
“为什么呀?”爱莲问。
桂元公思索了一下答道:“因为那是弄壬屯的地界了。”
“哦,我刚来,地界不清楚。”爱莲道。
“景年井”那地方属弄壬屯地界不假,但这不是桂元公不让她再到那儿去的主要原因,其主要原因是八年前那地方发生了一个极为恐怖的事件,桂元公只怕那里隐藏着“孤魂野鬼”,倘若爱莲的“生辰八字”“元神不旺”而被它作弄了,那她就有“灾难缠身”的危险。
那个“恐怖事件”发生在八年之前,那时候元德公和他的两个儿子桂仪和桂平都还在世的。那个事件很恐怖,桂元公至今记忆犹新:
一九四0年初冬的一天黄昏,秋风不时吹打着吞团屯萧索的山林,发出“沙啦啦”的响声。在这荒凉的庙山,平时就很少有人走路,那一天早上,吞团屯西头的桂禄,翻过庙山去保安乡古良村办事,傍晚时分,他急急赶路回家。
那时期,日本入侵中国、山区匪盗猖狂、社会动荡不安,国民党政治黑暗,中国内忧外患,老百姓惶惶不可终日。那年头屯里人外出,一般都是趁早回家,不敢走夜路的。
桂禄从古潭屯那边爬上坳顶,然后翻过吞团屯这边来。他走下庙山,当他走到山腰的时候,忽然刮起一阵山风,风猛烈地摇拽着一丛山芦苇,发出“唿啦啦”的响声。桂禄本来一边低头走路一边想着心事,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响声使他吓了一跳,他不由自主地朝着离他十来丈远的那丛山芦苇望去。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离芦苇不远处的“景年井”那个地方,灌木丛中有一大堆白煞煞的东西。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个地方他非常熟悉,那里从来是没有任何白色东西的。
那是什么东西呢?他屏息凝神,仔细观察。他越看心里越发毛,哎呀!那不是两条光光的人腿吗?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于是他揉了揉双眼,再仔细看看。哎呀!还有两条光光的手臂!他决定用力地看个彻底明白。噫!又看到了一对硕大的乳房。看到这些,他立刻头皮发麻,心头一阵恐惧——那里躺着一具赤裸的女尸。
人命关天,这可了不得啊!他下意识地拔腿就往山下跑。他一边跑一边放开喉咙大声喊了起来:“有死人啦!有死人啦!大家快来看呀!在庙山上哪!天呀!一丝不掛的啊!”
此时,屯里的人们正在晚炊之中,晚风把各家木屋瓦上的炊烟搅乱,绞织在一起。在这秋风持续之中,屋外头谁在叫喊什么,都被自然的嘈杂声所淹没了,谁也听不清。人们只听得有人在大喊大叫,声音带着恐怖的腔调,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大家都纷纷出门探听,只听得住在十六间连房西端的元德公厉声喝问:“什么死人死人、女尸女尸的?都乱嚷嚷些什么呢!死人女尸在哪里?!”
此时的元德公是屯中的首富,人称他是“大财主”,他是有钱有势的人,屯中之事,他说了算,谁也不敢与他相拗的。他有两个儿子,长子桂仪,现年三十四岁;次子桂平,这时二十一岁。这两位公子仗着其父之威,也都是十分强势的人。
元德公听见有人“死人”、“女尸”的嚷嚷,又看见桂禄从山上狂奔下来,便厉声喝问:“何事惊慌?吵吵闹闹?桂禄!你如实道来,到底什么事!”桂禄一阵狂奔来到元德公面前,他面色如土,战战兢兢,气喘吁吁,将所看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向德公描绘了一番。那些站出自家门口探听的各家妇女儿童们得知详情之后,个个惊恐万状,都掩门入屋,不再说话了。只有那些胆大的男人们还在“哧哧嚓嚓”地议论着。
元德公听了桂禄的报告后,他沉思不语。忽然,他大吼一声:“呔!屯中人大家都听着,这不是好玩的事儿!祸事来了你们懂不懂?天塌下来了你们还以为是瓜棚倒的哩!火都烧房子了公羊还在畜栏下与母羊交配呢!你们知道死活不?”
元德公这话是在倚势训人,其实在当时那种世道,谁都明白这是一桩祸事的。官府衙门每日寻思找岔,算计着如何敲榨老百姓的钱财,他们唯恐天下不乱。在国民党统治时期,穷人最怕的是打官司,有道是“堂堂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那些作威作福的官老爷们,成日找岔,极尽敲榨勒索之能事。穷人若吃官司那就意味着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这种情况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甚至是亲身经历过的。如今这桩从天而降的人命案,谁不怕被嫌疑和受牵连呢。经过元德公这么一点拨,全屯顿时鸦雀无声。
元德公见大家已经害怕,已被他镇住了,于是压低一些嗓门,深沉地说:“今儿这桩事,我也没亲眼见着,但十有八九是真的。大家听着,女尸在我们屯出现,大概是里边的人嫁祸于我们的,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让人传给官府知道,我们一屯人谁也摆脱不了干系的,谁都有可能被锁了去审问拷打,到那时九死一生,家破人亡。哪怕是冤枉的也得坐牢受罪。我们这个屯,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古往今来吵闹不休,也曾发生过不少惊天动地之事情。但是有个理儿,那就是大事来临,一致对外。今个儿事情既然已在我们屯中发生,我们就得想个万全之策。依我看从现在起,谁也不能声张,不能让消息漏出山门去,我们人人都要守口如瓶才好。”
元德公说到这里,略为停顿了一下,他又思考片刻,然后又发话了:“等下子,你们几个:元纪、桂禄、桂全、桂仪、桂平、桂年、景春等人,你们先同桂禄再上山去,仔细观察清楚了,再派人下来告诉我,再行定夺。”
依元德公的威势,谁敢不从,有的人还以有资格参加议事为荣呢。这时天已入暮,他们这七个人,有的背柴刀,有的拿扁担,有的拿绳子,有的带木棍,悄悄地向出事地点搜索前进,因为这庙山之上也许还有其他隐情未被发现呢。
庙山不高,不一会儿工夫,大家都到达了出事地点。桂禄年近四十,而且是复上庙山的,所以他不很胆怯。其余的人则如履薄冰、如临深渊,都小心翼翼的。当他们走近那堆白色的东西时,个个头皮发麻,人人汗毛竖起,大家脸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好在他们人多,这才不致于丧胆。他们一同凑近那具女尸,仔细观看,只见那具赤身裸体的女尸躺在一副用柴枝和野藤扎成的一副简易的“担架上”。但见那:
卷发乌青,年龄二十七八;皓齿娥眉,容貌美丽如花;仰面朝天,香魂苦寻爹妈;形骸暴露,浑身一丝不挂;体态丰满,身高五尺上下;肌肤雪白,必生富裕之家;双手下垂,长眠柴制担架;身有抓痕,惨遭强盗践踏;面目陌生,更象外地人家。
大家窃窃私语,仔细观察,天未真黑,周围尚可看得清楚。大家搜索四周,再无别的可疑迹象和其他遗物了。
桂年道:“是什么饿贼,搞死了还不算,连她的衣裤都劫走干净了,真是狼心狗肺、丧尽天良的东西!”
“有良心还当强盗吗?这肯定是先杀后搞的,这么大的块头,他要强行是困难的。”元纪接着话头说。
“怎见得?分明是一伙人轮着来的,不然怎么抬到这里来的?”桂全为了掩饰他的胆怯,也争取开口说话。因为大家都知道,七嘴八舌地不断说话,才能使恐怖的气氛淡化一些。
“依我看并非凶手们抬到这里的,必是里面人家发现了它,生怕惹祸才接力抬到这里嫁祸于我们的。”桂平很有见地地说。
“如果是接力的话,那尸体不早就发臭了吗。”桂仪争辩道。
“现在天气这么冷,猪肉放几天都臭不了的。”不知谁补了一句,似乎也有道理。
“从她的脸形看,这女人不象是我们南方人,我们的脸比较小而且人比较瘦黑,个头也比较小,你看她,这么白胖大。”元纪道。
“咦!你们看见没?她脖子上有被掐的痕迹呢,身上多处被抓伤,看样子是被强暴了;从伤痕上看可能都死了几天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大家都把元德公交代的话都忘了。忽听得山下元德公大声喊道:“怎么样呀?干么静悄悄地?”桂平恍然大悟,立刻对大家说:“你们都忘了吗?他要我们派人下山去汇报情况呢!”
元纪道:“桂平,你年纪较小,跑得快些,你下山去汇报吧。”桂平遵令,拔腿奔下山去。因为元德公交代过,不能声张,所以大家不敢在山上与他遥相对话。
桂禄他们望着桂平下山,多少有些无主之感。桂禄道:“我们也干点事儿吧,我们折些带叶的树枝来盖一盖这个可怜的女人,不让她如此暴露身体,我们谁家没有女人呢?”大家都觉得言之有理,就都响应,一齐动手去了。
却说桂平回到家里,把所见的情形向他父亲细说一番,元德公听得愁肠百结,忧容满面,他在屋里踱来踱去。他一边踱一边对桂平说:“我们屯十几户人家,就数我们家大业大,穷鬼们倒也没有多少顾虑的。倘若事发,最不利的要算我们家了。我们得作主,想个万全之计。依我看,此女尸可能是为躲避日寇的伤害而南逃的北方人家的,她与家人走散了又遭歹人的毒害,以致暴尸荒野。山那边那些屯的人怕事,遂移尸于此,将祸事转嫁于我们。”说到此,他又踱步不语。忽然,他严肃而果断地说:“转移!转移!我们也效仿他们,悄悄地将那尸体抬到弄敢去停放了事,对!就这么办!必须连夜办完这事!快!”
“我们抬到弄敢屯搁在什么地方好呢?”桂平问。
“就搁在‘下刁怀’那地方吧。”他父亲小声而诡秘地说,“那地方是弄敢屯最荒凉的去处,放在那里最合适。”
桂平不解又问:“放在那里弄敢人不发现怎么办?”
元德公狞笑道:“什么怎么办?你们只管连货及担架都丢在那儿之后就偷偷地溜回来了事,至于弄敢人发现不发现、他们如何处理我们就不用管了,最关键的是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是我们搁在那儿的!”
元德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烟,见桂平正要吃晚饭,他急忙阻止道:“你先别忙着吃饭,他们在山上等久了,你得先上山去,把我的话交代清楚,叫他们把那话儿抬下山来,暂放山脚之下,然后叫大家各自回家吃晚饭,待夜深了你们再往弄敢抬去就完事了。”
桂平得令立即上山,上得山来,远远望见大伙儿正围在一处,小声议论着元德公将如何定夺的问题。
桂禄他们正等得心焦,忽见桂平上山来了,大家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争着问:“德公说怎么办呢?”桂平将其父的话对大家说了一遍。当时就有几个平时说得一些话的人发表不同意见。有的说:“就地埋了算了,省得抬上抬下的辛苦”;有的说:“抬去丢进我们屯的无底洞里去得了!”桂平立刻打断大家的话,正色道:“这些我父亲都考虑过了的,只有按他说的办才妥当的。埋了?人家若问这是谁家的新坟,你怎么回答?;丢进无底洞,外鬼在我们屯中你就不害怕吗?再说,万一官府追查尸体,你怎么捞上来给他们呢?说得容易!都别说了哦!照我父亲说的办就是了!”
众人不再出声,都自觉按计划执行。大伙将女尸抬下庙山,暂搁于集公塘下,他们到集公园子里割下两幅芭蕉叶,将女尸上的树枝叶子换掉,一切停当之后,就各自回家吃饭。晚饭过后,桂仪招呼大伙复来集中,依计而行。
大家抬起女尸,向弄敢方向移动。先是桂禄桂全兄弟俩抬着,抬了一阵换为桂仪桂平兄弟两个。又抬了一阵,轮到元纪与桂年叔侄俩。景春没人配对,作为机动替补。这时已是戍亥之交,晦朔无月,天上只有几颗星星,看路不清,步步艰难。他们七个人轮流抬着担架,慢慢向弄敢屯挪去。
在那无月的夜晚,在那崎岖的山道,在那阵阵悲号的寒风中,他们趁着微弱的星光,高一步低一步地悄悄行进着,此情此情,可谓阴森恐怖。众人好不容易抬到吞团东坳顶上与弄敢交界的地方,这一段路十分荒凉,离吞团人家和距弄敢人家都很远,在这里即使大声说话,都不会被人听到的。桂年突然调侃道:“这媳妇怎么这么沉啊!好像肥猪一样。”正说间,忽然“哗啦啦”一阵夜风刮来,把覆盖尸体的芭蕉叶掀掉落地,白煞煞的尸体立刻暴露无遗,在后面抬着的元纪瞧着就两腿发软,他生性怕鬼,大叫道:“我的妈呀!她睁开眼睛看着我呢!”言未了,就栽在地上走不动了。跟着走的人一齐责备他,桂年骂道:“窝囊废!平时大话连天,这才走了一阵子就栽了,是假装赖死的吧!”元纪辩道:“是真的,是她吓死我了,她刚才睁着眼看着我呢!”
“呗!她睁眼看你?你多俊啊?瞧你这样子!”桂仪叽讽道。
众人听得元纪说女尸睁眼的事,都有些胆怯起来,因为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们又都信鬼,不免有些害怕起来。他们心里都明白,关键在于睁眼的事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就是闹鬼了,那真是可怕的;如果是元纪胡说瞎编,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于是众人追问元纪,“是真睁眼的吗?”;“你真的看清了吗?”;“你可别瞎说哦!”
桂仪是元德公的长子,他的辈份虽然比元纪低些,但在这个队伍中他是最有话语权的,他知道这样讨论下去只怕大家都腿软了,如若抬不到目的地回去必受老父训责,于是他立即制止众人的说题。他严肃道:“你们都乱说些什么呀!闹哄哄的!我们这事是出得声的吗?别听这老牛皮的胡说八道,他想偷懒!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他能看见她开眼?!分明是瞎说骗人!换一个人抬去,别磨蹭了,景春,你去换他,赶紧!赶紧!”
在这个队伍中,景春的辈份最低,可他并不怕鬼。因为他是道公,他跟随父亲桂元公开丧事道场多年,对于死人他司空见惯,他坚信“鬼怕道公”的说法。景春立即替换元纪抬去,他说:“我是道公,大家都别害怕,有我在此镇压,什么妖精鬼怪都是不敢作祟的!”
这时在前面抬着的桂年见在后面抬着的元纪得替换了,他没得替换,心中不乐,遂叽笑道:“也许她睁开眼看是真的呢!说不定是她看到了害她的仇人呢!”桂年这句话可把元纪几乎气死,他想,哪有侄儿敢向叔叔“放暗箭”的!他气得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才好。
众人正在偷笑,突然又一阵狂风吹来,又一次将覆盖尸体的芭蕉叶掀落在地。随着众人“啊!”的惊叹声,两个抬着的人一阵趔趄,担架立刻颠簸,把个女尸移了位了。“好大的风!”众人一边嘀咕,一边紧跟着抬担架的人,互相紧挨着走,他们之间不敢相距太远,这是内心惧悚的本能表现。他们就这样一惊一吓的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七个人不断轮流着抬,当抬到弄敢西坳中段一块平地的时候,元纪提议说:“大家都累了,坐下来歇歇吧!”桂仪立即阻止道:“不行!这种大事岂能从容自在地来吗?必须‘速战速决’,一刻也不能放松的!谁能保证没有节外生枝的可能呢?”话音刚落,忽然又起一阵狂风,再次将那芭蕉叶掀翻落地,并且还“唿啦啦”的随风飞走。众人大吃一惊,急忙去追捉那两张蕉叶。待追得回来正要盖上时,这那担架突然颠簸一下,那女尸陡地伸展双臂,好象要翻起身来,又好像要拥抱谁似的。在后抬着的桂平见状,吓得滑落了担架,把个在前抬着的桂仪几乎仰倒压尸。跟随的众人不知又生何事,“刷”的一声,全都围了过来。当他们见那尸体张开双臂时,都吓的哆嗦起来。这时的桂禄也觉蹊跷,他心中暗想:这女尸原本是僵硬的,这当儿却又软化了,莫非真的闹鬼不成?但他不动声色,他要稳住众人的恐惧情绪。这个情况景春也看到了,他自认为他是道公能与鬼神沟通,他一本正经地叨念道:“你不要着急啊!你安心吧!我们会把你送到安静的地方去。你就好好地躺着吧,不要闹了哦,你放十二条心去吧,你到九泉去找你的祖先吧!我们都没有加害于你的意思。”
大家听到景春这段没头没脑、不着边际的叨念,便知道他是在跟鬼说话的。原先他们疑鬼,被桂仪训了一顿,可是现在景春却跟鬼说话了,他一定是相信闹鬼了。他们这样一想就都有些哆嗦起来。桂仪看透了众人的心思,他决不能让他们半途而废,于是骂道:“你们这些没出息的,大的三四十岁,小的也有二十来岁,又都是带着壶把子的、有肉坨坨的爷儿们,怎么倒怕起一个白胖漂亮的姑娘来了呢!就算她能站得起来,我们七八个男人,倒怕她一个姑娘不成?窝囊废!继续抬走!”
众人被桂又一阵数落,都来不及脸红耳热,胆子倒壮了几分,发麻的头皮渐渐恢复了知觉。他们又鼓起劲头,向目的地继续行进。
经过一夜晚的折腾,他们终于把那具女尸,悄悄地抬到弄敢屯的“下刁怀”这个荒僻的地方,然后又一同悄悄地回吞团去了。
第二天,弄敢屯的人发现了那具女尸,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也不声张,待到晚上,他们又把它悄悄地抬到相邻的弄水屯放着。第三天,弄水屯的人发现了,他们同样悄悄地把它送到城下屯放着。第四天城下屯发现了它,到了晚上他们就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尸丢进一个地下河的天窗——“呼啸洞”去了。到此,这位可怜女子的尸体才得以收敛,她终于结束了饱受暴露胴体隐私之辱,长眠于地下。
桂元公不忍将这个悲惨的故事讲给爱莲听。他早听人说城下屯的人曾将一具无名女丢下“呼啸洞”去。他是道公,他心中喃喃地祈祷,愿那女子的骨骸,随着地下河的水流到她的故乡去;愿那女子的芳魂得到超升于天界。他心中喃喃地念着咒语,他咀咒那些糟踏和杀死她的人;他咀咒那个黑暗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