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忆比翼双飞的岁月（中）

　　随着年龄的增长，白云经常回忆起那些过去的岁月。今天她收拾写字台和电脑桌上的垃圾文件，看见了欧阳源绘制的那些曲线图。她脑子里突然响起欧阳源的声音：“白云，你猜猜，我的蓬泰股份现在多少钱了？”那天早上，欧阳源打开电脑第一句话就这样问白云。白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摇头说：“猜不着。”
　　欧阳源兴奋地说：“告诉你吧，我的蓬泰股份已经涨了三倍了，估计还会继续上涨，我投资的一万五千元原始股，现在可以变现出四万五千元了。”
　　白云虽然是教授《财务管理》课的，但是她对股市行情没有了解。在理财理论方面她不如欧阳源研究得深，她只是根据女人持家理财的情商，管理着自己的小家庭。一直以来，家里的钱财是白云说了算的，欧阳源只是从中拿出属于自己稿费收入的部分投资股票。
　　那天晚上，欧阳源告诉白云，他卖掉了全部蓬泰股份，变现了55200元。这是欧阳源投资股票以来最大的一笔收益，用这笔钱，加上写教材获得的稿费，他们购买了两套福利房。关于家里房子的事情，白云保留了自己的看法，听从了欧阳源的安排，但是她内心里是不同意欧阳源的做法的。
　　今天上午的时候，白云无意中发现了欧阳源的日记本，里面的第一篇也提到了房子的问题。她打开日记本仔细阅读起来，就好像面对面地与他谈心一样……
　　
　　2001年9月5日，星期三，晴好
　　如同母亲不该在生前处理房子一样，我也许在房子问题上犯了严重的错误。虽然我这么便宜地把房子低价卖给娜娜妹妹，但是他们夫妻不会感激我。这一点，我并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对不起自己的儿子和媳妇。这套房子本应该是我的遗产，将来我去世以后，这个房子肯定会升值（事实证明，欧阳源的想法是对的，到了今天——我打开欧阳源日记本时，这个房子已经成为了学区房，同区域、同类型的房子价值132万元），我今天以8万元卖给娜娜妹妹，这基本上等于送给她了。我知道她会说自己运气好，不会感激我这个二哥的。但是，我有自己的打算，我的身体状况很差，将会死在老母亲之前。我死后，只有娜娜来照顾母亲。娜娜自己的工资无论怎么节省，也买不起房子，只有我帮助她一把。这样她照顾老母亲的时候会方便点，怨气少一点。可是这样一来就等于我在自己去世前，将遗产给了娜娜妹妹，而这些遗产本应该是媳妇和儿子的。我只能对不起他们两个人了。白云是学习经济的副教授，她是明白这一点的，但是她没有明确表态。我懂得，她是明白这个结果的，但是她是一个贤惠大度的女子，她在我身上做的就是“不留遗憾”；当我离开人世间的时候，白云可以对自己说：“我对得起他了，夫妻财产的一半，他在生前就给了他妹妹，其余的，都是我和儿子的。”
　　（看到这里，白云泣不成声，她终于明白，其实欧阳源是早已经猜透了自己的心思。是的，在卖房子给小姑子娜娜这件事上，白云坚持的原则是自己对得起欧阳源，眼看着他处理自己的遗产。夫妻两个的两套房子，都在繁华的小区，现在都已经成了学区房子，单套价值132万元；当初，欧阳源在未经白云同意的情况下，以8万元卖给自己的妹妹娜娜一套，这不是生前处理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财产吗？白云不是傻子，她是经济学家，她明白这里面的利害，但是她没有反对，只是赶紧在另一个小区买了一套房子，以弥补欧阳源造成的损失，将来给儿子留下一份属于自己的财产）
　　欧阳源的日记继续写道：
　　从这一点上说，我虽然先母亲去世，但是我也尽孝了，我人走了，却用资产支持了娜娜妹妹，由她来处理母亲的后事，等于我用金钱孝敬母亲了，我死而无憾！应该正是考虑到这一点，白云才默许了我的决定。我们夫妻都心知肚明，只是都懒得说得那么透，因为那样我们都会伤心的。
　　天有不测风云，但是我可以预测自己的人生和生命，因为我得了这么严重的心脏病，这个世界上只有白云，她理解我的一片孝心。老母亲和娜娜妹妹未必能理解。我也不指望他们理解，我只图自己的心灵解脱。从这一点上讲，我也是非常自私的。我估计自己最多活十年，而母亲肯定比我活的时间长，她的身体现在就比我好多了。作为一个儿子，我不能像大哥那样，只为儿子和媳妇考虑，而不考虑母亲的事情，我宁愿对不起儿子和媳妇也要安排好母亲的事情。做这些事情，并不是要叫谁感激我，也不是叫母亲感激我，而是为了我内心的平静。当我做了这一切的时候，我内心是平静的，夜晚就不失眠了，可以安静地睡觉，安静地度过最后的这十年的光景。
　　（白云感觉阅读欧阳源的日记，等于是在和他进行促膝谈心，以前的相互理解和接纳，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夫妻一场白云感觉自己对得起欧阳源，这就足够了，不看日记也明白欧阳源的这一片孝心。）
　　
　　2005年9月5日，星期一，阴天
　　我终于和哥哥弟弟一样，做了心脏起搏器手术。回到家里，我想，哥哥和弟弟带这起搏器只活了十几年，我也不会时间太长。一个人知道自己还有十年的时间，是一种悲哀。我的心情非常不好。虽然医生说，没有证据说明我们家的心脏病是遗传的。但是，哥哥弟弟和妹妹用他们的生命说明了这一点——他们都没有活到60岁。一个人的生命没有60岁，就是没有活到老年。我估计自己可以超过60岁，我会当上爷爷，最好见到我的二孙子贝贝。我要给大孙子起名字叫宝宝，二孙子叫贝贝。如果上天叫我活到70岁，也许我还可以给老娘养老送终，但是估计我没有那个福气。我能活得时间比弟弟妹妹和哥哥都长，这里面的功劳应该是白云的，白云什么事情都由着我，听我的话，从来不惹我生气，这是我生命的基础。眼下在这个时间上，能够理解我的人唯有白云。我当然应该好好珍惜她，但是我有时候会惹她不高兴，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希望白云能理解。
　　这次做手术，儿子从杭州回来了，他给我陪床。我很高兴，看见儿子已经成熟很多了。他虽然正在准备考研，却没有把考研看得比我做手术更重要，这叫我很感动。他放下正在复习的功课，赶回来，说明老爸的身体健康，在他心目中是第一位的，起码比考研更重要，我很欣慰。现在的独生子女，有很多是自私的，我今天终于明白，我儿子不自私。
　　为了照顾我的情绪，娜娜和白云将母亲送敬老院了。是啊，我住院了，母亲也住院了，白云身体不好，她不可能一个人，为了我和母亲两头跑，只能叫娜娜负责母亲，白云照顾我。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以前总是担心，我死了，母亲怎么办？现在看到了，无论我在不在，母亲都在敬老院养老。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以后可能失眠会好一点，长期以来困惑我的，使我焦虑的事情，总算显出本来的面目。
　　（看到这里，白云终于弄清楚了欧阳源焦虑的原因。原来他一直担心，自己去世以后老娘怎么办。看来娜娜妹妹将老娘送到敬老院是明智之举，这样欧阳源就知道自己的去世不会影响老母亲的生活了。但是他怎么能够知道一场疫情改变了原来的格局，老母亲在敬老院孤单地度过了那些岁月。唉！一言难尽啊！）
　　
　　2005年9月12日，星期一，晴天
　　白云终于在奇山小区买了一套66平米的房子，如果儿子考研失败就回家结婚。我终于为自己处理房子的事情付出了代价，从股市上撤了一点资金给白云买房子用，其余部分，白云贷款八万元，房子全款是十八万七千元，我们的现金不够。为此，我真担心，如果我死了，白云一个人的工资能够偿还贷款吗？都是我考虑不周到，应该为儿子做点打算，可是我没有。按理说，白云应该埋怨我，将房子便宜卖给娜娜，但是她什么话也没说。她是一个明智的女人，跟大嫂不是一种人，这事情如果是哥嫂家里，肯定要弄得天翻地覆了。感谢上天给了我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媳妇。
　　新房证是白云的名字。其实，我们夫妻现在住的房子应该也是白云的：两套福利房，我把自己的卖给妹妹娜娜了，剩下的应该是白云的。可是我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太自私了。可是白云不跟我计较，这让我更感觉对不起她。将来我先去世，白云的麻烦事不少呢，顾不了那么多了，混日子吧。
　　这几天失眠又严重了，吃了双倍的阿普唑仑，总算睡了三小时觉。
　　
　　2007年9月9日，星期日，阴天
　　儿子终于考上研究生并顺利地毕业了。毕业以后留校当老师或者在其他大学当老师，他不会回家来住白云准备的房子了。那个房子大一点，好处是南北通透，我和白云搬过去住。开始我不同意，后来发现搬过来真不错，住得很开心。小房子可以出租，租金给儿子存着。
　　不巧的是，儿子和未婚媳要买房子，我们需要出钱。我问：“白云，你有钱吗？”答复是：“有，七万元。”那么只好将七万元给儿子买房交首付。对不起儿子了。
　　好在儿媳妇是南方人，家里有钱，也是独生子女，买房子她爸爸妈妈会给钱。感谢命运安排，我们总算不用太操心。
　　儿子说，打算明年暑假回来结婚。这一年的时间，要为儿子结婚做好准备，够白云忙乎的；我身体不好，不善于交际，请客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
　　暑假期间，儿子和未婚妻回家了。白云在“亿隆府”请客，告诉所有的亲戚朋友，说儿子要结婚了——明年8月10日，和奥运会同一天。
　　不论如何，我股市上的资金不能撤，我争取在一年中，为儿子赚点钱。明年要为儿子和儿媳妇举行一个像样子的婚礼。我结婚的时候，没有举行婚礼，感觉一辈子对不起白云，不能让儿子和我一样。
　　明天就是教师节了，我在教育行业也工作了22年了，自己感觉还算敬业，对得起学生和家长，也喜欢上了这份职业，希望我的儿子也能够和我一样做一个大学教师，教书育人，行善积德，好好修行。人这一辈子就是一个修行的过程，多为人们做好事，做善事，是我们修行的路，自己好好做事情也是修行的路。我们的子孙要是能够像曾国藩的家族一样那就好了。
　　
　　2009年6月13日，星期六，晴空万里
　　今天，我得到了一生中最大的好消息——我的孙子出生了！我们大家商量了很久，给他取名字叫“欧阳致远”希望他宁静致远。儿子用手机发来了小家伙的照片，虎头虎脑的，我很是喜欢，这一刻就好想抱抱他，亲亲他。谢谢上天的眷顾，给我们欧阳家一个健康的男孩，希望我有教他识字的福气。儿子小时候，我对其精心教育，三岁以前孩子就认识了许多字。会看书识字对于一个孩子的启蒙教育非常重要，我希望上天给我机会和孙子一起学习，陪着他一起成长。
　　初步打算是孩子半岁以前雇人照顾；等半年后，叫白云退休去看孙子，我在烟台照顾老母亲。老母亲虽然在敬老院，需要我每周去探望，这样母亲心里想着她的二儿子还活着，心理安定点，心情愉快点，我也心里舒服点。
　　白云今年55岁了，她教学22年里也学习了不少东西，进步很快，从一个统计学专家，华丽转身成了理财专家；她的书已经出第二版了，销量不错。没想到我的一句话改变了白云的专业。其实白云更喜欢文学，这可能是她的梦想，退休后再完成吧，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带孙子。于是我们商量决定春节以后，白云去杭州看孙子。我暂时留在烟台。
　　
　　2010年2月19日，星期五，正月初六
　　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白云不顾一切地去杭州看孙子了，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是她这么不顾我的感受，我还是有点伤心。一直以来，白云都是听从我的安排，可是这一次，她执意要在今天出发，说是孩子们快开学了，需要赶紧去带孙子。为了带孙子，她不顾我身体不好了。不过我也没有什么担心的，安装了起搏器，感觉心脏跳动基本正常，就是有时候心跳太快，可能是房颤的原因吧。
　　白云不在家，我一个人很寂寞。以前白云总是絮絮叨叨地和我聊天，我还有点不耐烦，可是真的只剩下我自己的时候，我又是那么希望白云跟我聊天。今天已经发过去两个短信，不知道她收到了没有。夫妻两个一起生活了32年，我已经习惯了白云在我身边忙碌的身影，习惯了她的唠叨，习惯了她的陪伴，没有她真的不行，我已经在盼着她回家来了。
　　白云走的时候把我的工资卡给了我，密码和身份证也给我保存，我感觉很不舍。这么多年以来，我的工资卡、身份证都是白云保存，密码我也不知道。她既是妻子，又是保姆和家里的主心骨。我会每天想着她，盼着她回来。
　　今天去蓝白快餐店吃了饭，娜娜妹妹送来了包子，我吃了一个。白云不在家，吃什么也不是滋味。
　　（白云看到这里，心理也不舒服，将欧阳源一个人留在家里，这是第一次。为了子孙后代的幸福，他们这一代都是这么过的，带着儿子长大，还要带着孙子上进，就是没有考虑自己的养老问题。比翼双飞的鸟儿，第一次放单飞，心里是不舒服，但是从大局考虑，应该给儿子儿媳帮忙带孩子，以便于他们安心地工作。提高工作效率，多为国家做贡献。业余时间，白云开始了文学作品的创作。）
　　
　　2010年3月1日，星期日，正月十五，晴朗的天
　　白云的生日快到了，今天我们通电话了。白云血压稳定，身体还好，为此我在宣纸上写了一首诗:
　　腊梅花开正月天，
　　茫茫白雪映蓝天。
　　春天到来不算远，
　　夫妻团圆在哪天？
　　下午去敬老院看望母亲，带了母亲喜欢吃的东西。母亲说她想白云了，其实我更想。如果白云回来，我一定跟她一起去带孙子，一个人在家太没意思了。掐指一算等孙子三岁，还有18个月呢！耐心的等待是对我的磨练。
　　白云总是在不断地进步，如今她一边带孩子，一边搞创作，我可是落后了。最近《齐鲁晚报》上有白云发表的散文，写得不错，我落后了。
　　我的股市毫无起色，一直都在超垃圾股，这个思路不行啊，明天开始，买点万华试试看。听说万华公司经济效益不错。
　　儿子贷款那么多，我能挣钱帮助他多好，可是事与愿违！我的股票账户一直在赔钱。投进去的资金累计20万元了，不见一点儿盈利。可是不炒股，我干什么才能挣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