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阴影（三）

　　夜空随着大气质量的不断下降而显得模糊不清，星光与月球在这一层厚重而迷蒙的面纱后藏匿，时不时地透露出一丝光芒来引人注目。窗外的树林寂静而幽森，仔细看去仿佛被千万双眼睛注视着，但却躲藏在树丛中，偶尔翻动一下树枝来使人怀疑。
　　天涯盯着树林深处久久不肯入睡，他一只手搭在窗槛上，另一只手却无所适从地微微晃动着，脊椎紧贴着椅背，他出神的瞳孔里是梦想的星辰大海，而现实却给了他千头万绪。尽管才过而立之年，眉毛却已显露出淡淡的灰色，浓密的头发中也有了几根黄发，很难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出生却是在混乱的时代，人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而不惜相互厮杀，他们空洞的眼神里挤满了货币。在三十多年前，生态污染严重，世界上许多人们因呼吸道疾病而死，一些致力于生态保护的人们自发组成“绿色使者”组织，他们在世界各地广布，有了超过一千万人加入，他们用抗议、游行来反对政府的过度使用自然环境，同时，也一起到世界各地研究减少地球消耗的方案。几年后，世界各国政府在“绿色使者”组织为首的宣传下，终于意识到温室效应所带来的生态威胁，他们强制停止大部分污染环境的设备、热武器、误独工具的研发，这一过渡时期被人们戏称为“发展限制”时期，一些达官权贵被迫埋起武器与设备到地下，愚蠢地期盼着。但政府的努力仍然无力对抗一百二十多亿人类每天所排放的废物。最后国际政府启动人口转移计划，他们计划将一部分人口发放至火星的建设基地。但大多数人持怀疑态度，一方面是不习惯离开日益生活的地球，另一方面是人们的自身利益无法得到保障，只有一部分富人在宣传火星移民。最终在他们的影响下，百分之三十的人类经过四年时间成功发配至火星。
　　但火星的生活与地球上无异，仍旧存在着巨大的等级差异，富人们享受着奢侈的生活，穷人们和工薪阶层则要依靠自己发展经济。而地球上，人类一部分人口在以马丹公司为首的资本市场中找到了进入数码世界的方法，他们将自己通过分子量化技术转换成数据的形式进入数码世界生活，在二一零零年已有四十亿人口在虚拟世界充当了虚拟人，享受着生活，然而承载着这个几十亿人口数据的巨大服务器却不知被隐藏在宇宙的何处。最后的四十多亿人口担负着净化地球的使命，他们与数码世界完全隔绝，与火星基地只保持着静默联系。但是地球上的人们只是在为了各自利益争吵，人口的减少非但没有减轻环境的污染，一些富人反而更加大肆挥霍环境。于是，“绿色使者”组织作为维护地球生态的勇士与破坏环境的资本家发生冲突，在“绿色使者”内一些过激者的影响下，最后演化成了战争。
　　天涯就出生在这样的时代，年少的他清楚认识到地球的环境威胁，所以站在了“绿色使者”的一方。一些在“发展限制”时期所隐藏的武器被富人挖出来用以对抗“绿色使者”，最后“绿色使者”在枪口下也被迫隐藏在都市中，人数也被削减至两百万人。
　　摩都市位于欧洲北冰洋沿岸，西至大西洋东海岸，东达乌拉尔山脉，天涯在这里任科雷里亚TYC学院的第一院长，他与其他四位院长组成院长部，一起商议院内大小事物，负责全球各地的医疗服务，在暗地里帮助“绿色使者”组织内的免费医疗保障，这使得“绿色使者”得以延续下去。学院与一些富人的科技公司合作，在摩都市北部开设一家秘密研究所，学院只负责安保工作。但最近的秘密实验愈加危险，负责实验的克雷尔教授便把实验的几位投资者与重要实验人员聚集起来研讨。
　　哨塔的灯光射到了天涯憔悴的脸颊上，他停止了沉思，开始着手收集资料。有条不絮的桌面上右手是鼠标，左手是茶杯。天涯盯着正启动的电脑，内心突然联想起了刚才安颜所说的格陵兰岛的事件。还没等他思考完，随着一朵红色菊花标志被点亮，天涯也开始地登录学院的官网，鼠标点开浏览器，又跑到文本输入框内，手指轻快地划动触摸板，鼠标又点了下访问按钮，一个炫酷的动画展现到天涯眼前，然后逐渐显现出学院的图案，他不自觉的笑了笑。他又通过管理员权限，访问了服务器内最近所派出的医疗队伍，看到的是0235号医疗队，他明白这次格陵兰岛的病毒事件被其他四位院长隐瞒了，否则学院内绝不会派出一支最精英的战事医疗队。他点进去看到了详细的信息。
　　2131年6月30日下午8：20
　　《有关格陵兰岛北部出现的消化道病毒感染人员的调查》
　　感染人员20人均为当地居民。
　　感染人员在医疗人员到达前一周都没有接触过任何外来人员。
　　病毒种类初步判断为消化道病毒，病毒基因已经过测序得到基因序列表（后面是一张圆环状的图表）该病毒传染性极强，主要判断来源为当地沿海鱼类，通过口腔进入人体消化系统。
　　目前感染人员呈现的症状为：发热、腹泻、四肢酸痛、大脑剧烈疼痛等。目前并无人员死亡。
　　天涯把病毒基因序列下载并打印了一份，端详过报告后越想越不对劲。于是乎，他打算去实验室拿取病毒基因序列进行比对。电脑上突然传来了一份密文，天涯没太在意。正当他整理好白大褂准备出门时，门口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掀开猫眼的盖板，把头揍进去，他看见了两撇粽胡子挂在嘴上，耸高的鼻梁上顶着圆框琉璃镜的布莱克，他隐约听见他在喊自己名字。于是他又急忙脱下白大褂，挂在洗手间的架子上，打开了门，看见了站在门口急忙等候的布莱克。
　　布莱克带着一丝焦急地说道：“很抱歉院长那么晚给您叫起来，但实在是有重要的事情。”
　　天涯想了想三更半夜能出什么事，又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0235研究室的‘瀚渊’消失了！”
　　天涯听到这个消息属实是吓了一跳，瞳孔放大了一倍，瞪着布莱克不可思议地问道：“怎么可能？谁发现的？什么时候？派人去查了吗？”
　　布莱克不知道怎么解释便说道：“院长，我还是带你去看看吧。”
　　天涯于是带上白大褂，一边小跑一边手忙脚乱地穿着白大褂，走廊里发出杂碎的脚步声，很快两人从住宿走廊来到中央大厅，然后朝着亮着光的实验室奔去。天涯隐约看见里面有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影轮廓，随着他不断靠近，窗户里的两个人影逐渐清晰。
　　“克雷尔和欣吉尔已经进去了。”布莱克说道。
　　“欣吉尔到中央大厅拿咖啡的时候，听到走廊有不断的异响，于是他叫醒了克雷尔让他去看看出了什么事。随后克雷尔就到实验室发现‘瀚渊’不见了，同时我们也被他叫醒了。”
　　此刻，天涯的心感觉再次被自己的想象逼到死角，他脑海里联想到一个又一个恐怖阴森的场景——那漆黑的怪物在黑夜里狼吞虎咽，嘴角时不时地留下几滴鲜血滴在他的脸上。他推开实验室的门，一眼扫去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克雷尔和欣吉尔在实验室里调查，脸上微微透露着担心的样子。而克雷尔正一脸着急地翻找着每一个角落，但很显然，那怪物已经逃出了研究室。这一点无疑是因为看到手术台上断掉的把手与上面的一个抓痕。
　　天涯看着年轻的本田菊次正查看着电脑，电脑上是研究所内外的监控，他问道：“孩子，查出些什么了吗？”他着急的语气像一个大象在喊蚂蚁过马路。但迎来的却只是本田菊次的一句：“没有。”
　　这让天涯失望透顶。但本田菊次接着说道：“'瀚渊'挣脱手术台后就在实验室里到处乱窜，还把几个仪器给踢崩了。”
　　天涯听后于是从柜子里翻找出一个防护服，他连忙把自己套进去，可惜防护服紧紧卡在天涯的胯部。窗内的克雷尔看见这一幕，也放下了一点紧张的心情，笑道：“看来你最近也没少吃吧，还是本来就这么胖呢？”
　　天涯听后朝着他僵硬地笑了笑，并还击道：“遛狗不拴绳，这下好了吧还得别人帮你找你的金狗牌。”
　　布莱克在旁边说道：“你们真会挑时间聊，还有克雷尔，你不是把这怪物当亲儿子吗？”
　　克雷尔感觉受到了侮辱，便没有回应，反而低下头翻找着柜子。这时天涯也终于挤进了防护服，他扭开合金圆锁，冲了进去。
　　只见他俯下身子，将柜子里的整齐堆在一起的仪器一个个都拎出来甩到一旁，金属仪器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克雷尔扭过头不解地问道：“怎么了，你有什么发现？”他展示出了怀疑的神色。
　　“倒是有个大发现。”
　　说着，天涯指了指柜子后面的通风口，上面还有几个很深的勾痕。天涯透过通讯器和大家讲道：“'瀚渊'应该是透过通风管道逃了出去，查一下这里的工程图，看看这管道通向哪里。”刚说完，菊次就已经把通风管道图给找了出来。
　　“这个通风口与中央大厅、武器室相联。”说着他的食指从电脑屏幕的一点移到一个大方框。
　　“这通风管道能关闭吗？”
　　“可能不行，一旦关闭的话其他实验室的通风管道也会关闭。”菊次回答道。天涯随后对所有人说道：“克雷尔先封住研究室的通风管道然后顺着管道一直找，我和布莱克、法尔去中央大厅，菊次、丘吉尔去武器室，大家立刻行动。”
　　天涯没有脱下防护服直奔中央大厅去。他一路上盯着天花板挂着的通风管道，绕过了一个又一个路口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就用手机呼叫了克雷尔和丘吉尔。
　　“你们找到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有。”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觉得他可能…”丘吉尔说道一半信号中断了。
　　“怎么了丘吉尔？”天涯着急地问道。
　　“我们还是去武器室看看吧。”布莱克提议道。
　　三人很快到了武器室，他们停在门口的柱子旁，武器室门是一扇绒钢闸门。绒是一种人工合成的金属元素，十分不稳定，能够与钢合金再次融合制成极为坚固的绒钢。门前散落着一些绒钢制成的枪，在这里他刚好遇见了赶来的克雷尔。
　　“你们得小心些，这家伙攻击性可不弱于子弹。”克雷尔对天涯说道。
　　“差点忘了，快通知汉姆让他加强戒备然后顺便带些人进来。”
　　“懂了。”
　　“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我和克雷尔先进去。”
　　随后天涯给克雷尔一个眼神，他们拿起了门前散落的绒钢枪。忐忑不安地向上拉起绒钢闸门，但是里面极为黑暗。他们望了一眼，再次退出来，闸门自动关上了。
　　“那怪物肯定已经找上丘吉尔了，应该是在他们开灯以前。”
　　“是的，的却有这个可能。”
　　这时候，两个死对头放下了相互的仇怨，他们打算等到汉姆带人进来。两个靠在墙上说着。
　　“我其实是不支持你去做这个病毒实验克雷尔。”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是害怕这种事情的发生。”
　　“这种实验本身就是违背人类道德的！”
　　“我知道，但我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什么意思？克雷尔，看在六年交情的份上，你还要向我隐瞒多久？”
　　“好吧，但你千万别说出去。几个月前我接到一个神秘情报，说是北极有新生物发现，我便快马加鞭赶过去。在那里，我采集到了病毒样本。”
　　“情报？什么情报？”
　　“我收到了来自数码世界里发来的一个秘密讯息，但查不到地址。”
　　“怎么和虚拟世界扯上关系了？”
　　这时候，汉姆穿着白色防护服带着十个黑色骑士来了。这些黑白骑士身上穿着的是绒钢制成的头盔、胸甲、护腿，透露着哑光，他们手持紫外线射线枪，戴着夜视镜。
　　“看来我们可以准备进去了。”天涯抓紧了绒钢枪。
　　“这怪物应该不怎么怕这枪。”
　　克雷尔说道，他从骑士手上借了两把紫外枪和夜视镜并递了一个把给天涯。
　　“上帝保佑吧。”
　　他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脚步缓慢地走进了武器室。武器室内，整体呈现等腰梯形结构，靠近门口的一面向底部扩张十几米，左右两边靠着一排装着不明液体的注射枪，中间有三排上面摆列着各种各样的易爆炸物、猎捕器。他们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每一步都要思考两秒再走，有胆小的两个骑士更是连呼吸都不敢发出。他们分成两队从两边靠近，随着不断深入他们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液体滴落的声音与沉闷的呼吸声，几排陈列柜的后面是一个黑色的影子啃食着两具尸体，地上的血迹斑斑，看得出来尸体被拖了一段距离，那正是丘吉尔与菊次。两支队伍蹲在柜子两旁，克雷尔无比自责，他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先来武器室，而是把危险的任务交给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中年教授，看着那怪物啃食血肉的样子，他开始害怕与怀疑自己的决定。犹豫不安时，怪物惨叫了一声，那声音将克雷尔从自责中拉回来，他哆嗦了一下，感觉脊背发凉，他看了一眼怪物，发现天涯正用紫外枪对着那怪物。
　　怪物发出刺耳的声音，使门外的人都不安地在门口徘徊。不一会那怪物居然跳起来，天涯看到了这怪物的全貌——灰色的鳞已经蜕化成一层黑色的颗粒状的组织，强而有力的四肢抓着陈列柜与天花板，两双獠牙下面是血淋淋的大口，里面好像是一条蛇一般的舌头，保持着进攻姿势。此时，克雷尔与一众骑士对着那怪物发射紫外线，那怪物身上聚集着几个焦点，它四肢蜷缩然后发力跳到另一个陈列柜顶，它好像意识到有人对他发起攻击，于是推倒了整排陈列柜。
　　克雷尔下意识地喊道：“躲开！”
　　怪物感知到了克雷尔的位置，再次发力向他飞去。克雷尔看着体型变得与他一样大的怪物，正张开着恐龙般的嘴巴向他扑来，顿时愣在原地，他手抖的厉害，眼神呆滞着望着怪物。就在仅有两米距离时，天涯及时扑倒克雷尔，天涯的背与怪物的獠牙擦过。那怪物没有抓到猎物，顿时发起怒来，发出更刺耳的叫喊声，几名骑士朝它射击子弹与紫外线，怪物像是迷了路的蚂蚁，四处击打，划伤了汉姆的脖子。武器室内顿时混乱起来，陈列柜的武器散落，几位骑士与两人蜷缩角落。克雷尔被天涯打醒，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克雷尔顿时进入状态。天涯向他使了个眼神，克雷尔顿时明白了。他也不再保持安静，直接向怪物喊道：“老子可不怕你！来吧！”
　　怪物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向他奔去，克雷尔对着怪物发射最大档位的紫外线，那怪物果然不敢靠近。天涯趁现在捡起地上的猎捕器，他将猎捕器向那怪物扔去，但没有任何效果，反而怪物转头向天涯跳去，天涯慌忙爬上还没倒下的陈列柜躲过一次。但现在场面十分难堪，怪物进不了他们身，但他们也无法大范围移动。这时，克雷尔却向天涯喊道：“再会兄弟！”
　　天涯一脸茫然，一瞬间，他望见克雷尔手中的猎捕器，随后他跑向一个没人的角落。天涯懂了克雷尔的意思，他刚想上去阻止，但已经晚了。怪物用力砸向地下，再像一颗子弹一样向靶子弹去。克雷尔居然泛起了眼角的泪光，在距离怪物半米时，他按下猎捕器的解锁装置。随后，一个巨大的钢索网将克雷尔与怪物包裹住。怪物就这样被暂时制服了，克雷尔也弥补了自己的错误，用生命弥补。
　　怪物被当场用紫外线照射至没有生命迹象。天涯和几个骑士将其抬到手术室，将克雷尔的尸体与怪物分开。为了保险，天涯亲自将这个怪物分成六份然后用分子刻划机将其彻底分解。从手术室出来，众人哭了一场，有的是为了怪物的死去，有的是为了兄弟的失去。他们将克雷尔、丘吉尔、本田菊次埋葬在离实验室不远处的山顶处。
　　天涯回到办公室，发现自己的脸上的血已经被泪水冲淡了。几个小时里，他就失去了一个兄弟，回想起他说的最后四个字。他像一个孩子一样抱着枕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