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宴桃园英雄结义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东周末年，七雄纷争，后来全部并入秦国。秦国灭亡以后，楚、汉争雄，后来又一起并入汉朝。汉高祖刘邦一统天下，定都长安，史称“西汉”；中途又被王莽夺去江山。后来光武帝刘秀中兴，天下恢复为刘氏所有，定都于洛阳，史称“东汉”。不料“东汉”传到汉献帝时期，天下又分裂为曹魏、蜀汉、东吴三国，直至司马氏崛起，晋王朝建立，中国山河才又得到统一。不过在汉、晋王朝的斗转星移之间，已经历过三四百年的光阴。
　　推论汉王朝灭绝的原因，却是始于桓帝、灵帝时期的宦官崛起。因为两汉时期，先有皇室宗亲的“七国之乱”，后来又有国戚大臣王莽的“夺位之变”，因此汉桓帝十分防范他们，只肯信任自己身边的宦官了。所谓宦官，原本只是一些侍候皇帝生活起居的仆役。他们大多数出身贫寒，没有文化，更加不懂得什么治国安邦的道理，只知道绝对地忠诚于皇帝个人。以这样的人员来治理国家，政事难免弄得一塌糊涂，国家会渐渐地衰弱下去。汉桓帝崩驾后，汉灵帝即位。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共同辅佐。当时宦官曹节等人在朝中专横弄权，窦武、陈蕃密谋诛杀宦官，却因为做事不够机密，他们反而被宦官所害，自此宦官在朝中更加骄横。
　　汉灵帝建宁二年（四十八轮己酉年，169年）四月塑望日，汉灵帝在温德殿上朝。他刚要坐入皇帝宝座，大殿角落骤然间刮起一阵狂风，一条大青蛇从屋梁上突然飞降，然后盘踞在龙椅上面。汉灵帝吓得立即惊倒在地。宦官们急忙将他救入后宫，百官也都各自奔走逃避。一会儿，大青蛇不见了。忽然天空又降下了大雷大雨，加上拳头一般大小的冰雹，一直落到半夜时分方才停止，损坏了城中无数民房。汉灵帝建宁四年（四十八轮辛亥年，171年）二月，洛阳发生地震；接着又是东海海水泛溢，沿岸居民多被大风大浪卷入海潮之中。汉灵帝光和元年（四十八轮戊午年，178年），人们传说雌鸡竟然化为了雄鸡。六月朔日，有黑气十余丈飞入温雄殿中。秋七月，又有彩虹竟然出现在玉堂；五原山出现崩裂。
　　种种不祥不瑞的征兆，不只一时一处发生。汉灵帝因此下诏，询问群臣发生灾异的原因。此时的人们普遍地迷信鬼神，一致认为种种不祥征兆都是上天降下的警示。于是学者、议郎蔡邕上疏道：“种种灾异的出现，都是由于妇人和宦官干涉国家政治而造成，应当让皇亲国戚退出朝政，而且诛杀全部宦官。”汉灵帝览奏以后，不免惊出了一身冷汗，于是下去更换衣服。这一天，正是宦官曹节侍候天子，于是趁机窃视了蔡邕上疏的内容，随后告诉了宦官们。宦官们因此群情激愤，于是他们运用其它事情诬陷蔡邕，让他成为了有罪之身。汉灵帝倒也怜悯人才，因此只将蔡邕流放回乡。后来张让、赵忠、封谞、段珪、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惲、郭胜等十个宦官就在朝中朋比为奸，人们称他们为“十常侍”，实际上把持着全部的朝政。汉灵帝还特别尊敬和相信张让，称他为“阿父”。国家政治因此败坏不堪，以致于盗贼蜂起，人心思乱。
　　这时巨鹿郡有兄弟三人，兄长名叫张角，二弟名叫张宝，三弟名叫张梁。张角说，他在入山采药时遇到一个奇怪的老者。老者碧蓝色的眼睛，鹤发童颜，手执藜杖。他将张角带到一个山洞中，又将《天书》三卷交给张角，并且告诉张角说：“此书名为《太平要术》，你应当用它代替上天施行教化，救助世人；如果萌生异心，你今后必将获得恶报。”张角拜问他姓名。老人道：“我是南华老仙。”说罢化作一阵清风离去。其实这不过是张角兄弟杜撰的一个故事，用以迷惑世人，企图搅乱天下人心。但张角也的确懂得一些药方，也能够治病救人，后来他就假称自己“能够呼风唤雨”了，便自称为“太平道人”，又仿照“五斗米道”的模式，组织扩大自己的信徒队伍。
　　四十九轮甲子年（184年），汉灵帝因为国运日益艰难，再次改元为“中平元年”。正月间，中原一带疫气大流行，张角散施“符水”，为人治病，果然颇有效验，信徒因此陡然增加。张角又自称“大贤良师”，渐渐的有了徒众五百余人。他们全部云游四方，为人治病，收买民心。以后张角的徒子徒孙逐渐增多，张角索性将他们划为三十六方，大方有徒众万余人，小方也有六七千人。他们又在各方徒众中分别确定出一名负责人，公开地号称他们为“将军”。接着，张角兄弟又四处散布舆论，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又叫人们用白色泥土在自家门上书写“甲子”二字，暗示人们将在甲子年举行武装起义。从此，青州、幽州、徐州、冀州、荆州、扬州、兖州、豫州等地，无论官商吏民，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信奉“大贤良师”。张角又派遣其党徒马元义，携带着金银财帛，暗中结交了宦官封谞，要他作为起义时的内应。于是上至朝廷官吏，下至黎民百姓，许多人暗中参加了进去，汉灵帝竟然丝毫不知。
　　张角又与两个弟弟商量：如今朝廷威仪丧失，民心顺从自己，可以乘机夺取天下。于是他们制作了黄色的旗帜，约定了具体的日期，准备按时起义。接着又派遣弟子唐周带着书信，前去告诉马元义和封谞。不料唐周突然害怕遭受“诛灭九族”的刑罚，反而前往所在州郡的衙门告发张角等人“谋反”。州郡衙门急忙报告朝廷。汉灵帝慌忙召来大将军何进，商量如何进行镇压。何进虽然只是一个屠户出身，自有幕僚们替他出谋划策，因此他立即调兵遣将，斩杀了马元义，收押了封谞。但是封谞狡辩说，他“并不知道张角谋反”的阴谋，汉灵帝竟然宽恕了他。张角听说事情已经败露，于是星夜举兵起义。他自称“天公将军”，又封张宝为“地公将军”，封张梁为“人公将军”。他们对信众们说：“大圣人马上就要出现。你们应当顺从天意，以便将来乐享太平。”于是四面八方的百姓都头裹着黄巾，跟随张角兄弟起义，顿时聚集起四五十万人马，统统号称为“黄巾军”。各州各郡的官吏，平时只知道欺压百姓，搜刮民财，忽然间看见黄巾军铺天盖地而来，一个个吓得望风而逃。
　　何进于是又上奏灵帝，建议火速颁发诏书，命令各州各郡必须认真防备和抵御。同时，朝廷又派遣中郎将卢植、皇甫嵩、朱俊，让他们各自率领一支朝廷正规军，前往讨伐黄巾军。
　　张角率领的一支黄巾军，首先攻打幽州。幽州太守刘焉出身于江夏郡竟陵县，乃是汉王朝皇族鲁恭王的后裔，是个皇室宗亲，因此他对朝廷倒是忠心耿耿的。听说黄巾军将要前来进攻幽州，他急忙召来校尉邹靖商议。邹靖道：“黄巾军势力浩大，幽州正规军太少，应当迅速招募一批新将士，以便对付黄巾军。”刘焉答应，随即发出招募将士的榜文。
　　榜文发到幽州所属的涿鹿县，立即引出县中一个大英雄。那人平时不怎么读书，为人性情宽和，平日寡言少语，喜怒不大表露出来。但是他胸有大志，又喜欢结交朋友。身高七尺五寸；两耳巨大，一直垂降到肩头；双手下垂，竟然超过了双膝；眼睛侧视，还能够看见自己的耳朵；他颜面润泽，好似珠玉一般；嘴唇鲜活，就像经常涂抹过红脂。这人乃是汉王朝皇族中山靖王刘胜的后裔、景帝的玄孙。他姓刘，名备，字玄德。当初，刘胜有个儿子名叫刘贞，汉武帝时期被封为“涿鹿亭侯”，后来因为“酎金案”而失去侯位，因此遗下这么一支子孙在涿鹿县。刘备的祖父名叫刘雄，父亲名叫刘弘。刘弘曾经被推举为汉王朝的“孝廉（类似于举人）”，也曾经作过涿鹿县衙门的属吏，只是过早地逝世。刘备侍奉母亲非常孝顺。他家中贫穷，日常只是依靠自己编织蓆子和竹篓出售，借以维持家中生计。
　　刘备家住涿鹿县的楼桑村。他家的东南方向生长着一棵大桑树，高达五丈多，远远看去，树形幢幢有如车辆帷盖。看相的人们说，这户人家将来必定出个大贵人。刘备年幼时，常与村中小儿在大桑树下面嬉戏，他曾经说：“我如果作了天子，就要乘坐这种车辆帷盖。”他叔父刘元起闻言后十分惊奇，认为刘备长大以后一定不是个平常人物。刘备十五岁时，母亲让他外出游历读书。他以郑玄、卢植作为先生，与公孙瓚等人结为同窗学友。
　　刘焉招募军人的榜文到达涿鹿县时，刘备已经二十八岁。他看罢榜文，不禁暗暗想道：“这虽然是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可惜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也难以建功立业。”于是发出了一声长叹。不料背后一人厉声大叫道：“大丈夫不想如何为国家分忧出力，只管在这里长吁短叹个什么？”刘备回头一看，那人身长八尺，有着豹子一般的头颅，环状圆睛，还有着燕子一般的下颔，老虎一般的胡须，说起话来就像巨雷翻滚，走起路来犹如马匹奔走。刘备问他的姓名，那人道：“我姓张，名飞，字翼德。世世代代居住在涿郡城边，平常以卖酒和杀猪为业，又喜欢结交天下英雄豪杰。我就十分奇怪：怎么您看了榜文以后不去报名投军，却在旁边独自叹息呢？”刘备解释道：“我本是皇室宗亲，姓刘，名备，字玄德。如今黄巾军大乱天下，我有志前去打破他们，以便安定国家和百姓，只可恨自己形单影只，力量不够，所以在这里独自叹息。”张飞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家中还有许多的资财，我们可以用它招募乡村勇士，共同前去投军，然后图谋大事，您看如何？”
　　刘备非常高兴，随同张飞进入了一个乡村酒店，要了几样酒菜，打算一边饮酒一边商谈。忽然看见一个彪形大汉匆匆忙忙地推着车子，来到酒店门前停住，又十分焦急地呼唤酒保道：“快点斟酒端菜，吃过饭以后，我要忙着赶到城中投军。”刘备看他身长九尺，一脸胡髯长约两尺，颜面通红有如成熟的大枣，嘴唇就像刚刚涂抹过脂粉；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于是就与张飞一起，邀请他过来一起坐下，然后询问他姓名。那人道：“我姓关，名羽，字云长，本是河东解良人。因为本地有个土豪劣绅名叫吕通，他倚财仗势，欺凌百姓，我一时愤慨之下将他杀了，因此逃难来到江湖，就这样过了五六年。如今听说此处招军破贼，所以准备前去应募投军。”刘备将自己和张飞的志向告诉了他。关羽大喜，只恨与二人相见太晚！三人于是在一起喝过酒，然后去到张飞的庄园上，共同商议投军大事。张飞道：“人心齐，泰山移。投军以后，我们必须生死相依，患难与共，这样才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我庄子后面有个桃园，如今桃花正在茂盛地开着。明日我们就去园中祭告天地，结义为兄弟。如何？”刘备、关羽齐声道：“如此最好！”
　　次日，张飞叫人在桃园中准备了乌牛、白马等祭祀天地使用的礼品，三人一起焚过香，又跪拜了天地之间的神祗，然后共同发誓道：“刘备、关羽、张飞，如今情愿结义为异姓兄弟，同心协力，救济贫困，扶持危难，上报国家，下安百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请求天地神祗共同见证，共同监督。谁若背弃信义，天地神祗共同诛戮！”发誓完毕，三人依照年龄，以刘备为兄长，关羽为二弟，张飞为三弟。
　　这正是：桃园结义垂后世，旷世英雄初相聚。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