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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小说】像血一样美丽(第三章)

作品名称:像血一样美丽      作者:哪里天涯      发布时间:2012-09-25 10:57:56      字数:4639

  (1)
  三夏大忙,腥热的阳光喷洒在金黄的麦浪中,乡亲们一个个弄得秦琼敬德一般,一绺绺汗水被收获的喜悦浇铸得五彩缤纷。母亲和我在热火朝天的劳动号子里,鼓着吃奶的劲,在太阳下和黄土地殊死搏斗。往场里卸麦捆时,母亲说:“刚在地里装车时,我忽然晕了一下,什么都不知道了,站了会儿劲儿又过去了。”我说:“那这回你就别去了,回家歇歇吧。”母亲说:“我不去,你行吗?”我说:“行。”可母亲还是坚持去了。我也真想体验体验母亲说得那种晕的感觉,让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让大脑变成一片空白,感觉一定会不错。
  那几年,外公都会到我家来帮着我和母亲度过农忙时节。在场里摊好麦子,我让外公和母亲歇着,自己去找机子碾场。带着碾子的拖拉机跟前好多人都在等。等机子转过来,人们都用手势或者用语言向机主强烈地表达着接下来给自己碾的意思。我也拼足劲,大声喊着:“叔——叔——下来给我家碾。”
  机主对谁都一边开车一边点头笑。
  终于等到这家碾完了场,拖拉机从麦场开了出来。人们一涌而上,和机主拉拉扯扯,互不相让,其中一人干脆上了车,把机主掀到一边,自己开上了。人们虽然不满,但都没生气,嬉笑着骂那个人是个二锤子货。我追着车,喊着:“叔!叔!我家也等着呢!”
  身后传来一阵哄笑,人们是在笑我的无能还是狼狈,我不知道。但我忽然觉得我就是一只爬在竹竿上的猴子,不知是竿上的我太渺小,还是竿下的人们离我太远。还好,机主回过头对我说:“去场里等着,我一会就来。”
  终于碾了,我和外公、母亲冒着骄阳的炙烤翻了一遍,就让麦子在场里晾着,然后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吃饭。奶奶已在家里做好了饭。母亲一边吃一边说:“成天给说叫把面别下浓了,就是记不住。”
  外公说:“那么大年纪了,把饭做熟就行了,就不要挑剔了。”
  母亲也就不在言语,吃完饭和外公去房里休息。奶奶望着外公的背影说:“吃那么多,跟猪一样。”刚走到厨房门口的我,听得脊背一阵发凉,难道刚才饭桌上奶奶对外公的热情,只是客套,只是虚情假意吗?有爱乌及屋,也有恨乌及屋吗?
  奶奶一下子老了许多,唯一的儿子撒手人寰,唯一的养女远嫁他乡。奶奶再没有了精力和母亲抗衡,可矛盾和摩擦还是无法避免的,婆媳俩的心永远融不在一块。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奶奶和母亲闹得不可开交,奶奶掀开井盖要去跳井,被母亲一把拉回,摔倒在院中。母亲愤怒的说:“这辈子,你还嫌把我没整够,是吧?你跳井想给我做难看呢吧。你要是跳下去,我也跟着跳!你们老的老,小的小,你以为我心里好受,让这个家散伙了你才心甘是不是?”
  奶奶坐在院中,伤心欲绝,哭起了死去的儿子。
  后来,表哥来了。表哥对母亲和奶奶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临回去的时候,表哥凑近我的耳畔轻声说:“忍着点。”我被表哥这句话一直感动着。之所以感动,是因为表哥的建议跟我的操作完全吻合,也因为这个家从小铸就了让我怎样去忍。可后来我觉得,一味的忍只能给心灵插上一把刀,表面的祥和越发拉开了心的距离,心灵在痛苦里纠缠煎熬,剩下了行尸走肉的躯壳,却还以为自己坚强。
  (2)
  父亲走后,我也成了一名教师。当我不知是信心百倍还是茫然若失的走进我的第一个工作单位的时候,弟弟小军乘上了打工的班车。
  在去那个叫东升完小的路上,我思绪万千。如何面对我将面临的事业,我无所适从,也无法选择。也许我的沉默和不幸,甚至我的孤傲,会让我适合这个职业;也许没有快乐的童年,没有颜色的青春,会让我在孩子们中间找到寄托。那时教师工资还由乡政府承担,经常拖欠,我曾听过我的老师们,甚或同学们不止一次说过:教师是吃不饱饿不死的职业,干什么都比做教师强。我听了心寒,可除了脚步的犹豫,心灵的渺茫,我无法后退。一路沉重,一路凄凉,一路茫然,不到五里的路,我走得好艰难好艰难。
  校长办公室空无一人,我站在门口六神无主,毫无心思的欣赏着门前那一片郁郁葱葱的苹果树无牵无挂我行我素的生长着。到这儿,一年说不定还能吃上些苹果呢。正胡思乱想着,树后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很快,一位年青的女教师领着几个孩子走了过来,充满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
  “校长在不?”问完话,我的脸却无缘无故的红了。
  女教师又“咯咯”笑了,这次还用手捂住了嘴,笑毕才说:“等会就来了。”说完,和那几个孩子进了房间。我觉得这个女教师真怪,莫名其妙的笑什么笑,充什么天真妩媚。我把眼光落在了女教师的门牌上,门牌上写着:肖玲老师室。
  校长果然很快就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矮矮胖胖的教师。校长头发微黄,硬硬的挺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藏着让人看不透的东西,看起来比后面的人年轻一些。
  “老师。”我招呼了声迎了上去。
  两人都停住了,接过我发的烟,和蔼的瞅着我,等着下文。
  我掏出一张纸条说:“专干叫我把这个给你。”
  胖的先把纸条接了过去,看了看交给瘦的,捉摸不透地笑了笑说:“是给咱派的老师,进来坐,进来坐。”
  进了校长办公室,客套中我坐在了一张椅子上,胖的和瘦的落座在沙发上。沙发已经很旧了,裂着一张张嘴傻笑着。
  “你是李星?”瘦的问。
  我应了声“嗯”。
  “你爸是李解放?”
  “嗯。”
  “英年早逝啊。”胖的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们都和你爸很熟,好人一个。家里都好吧?”
  “还好。”
  “你特长语文还是数学?”
  “语文吧。”
  瘦的和胖的对望了一眼,胖的依旧笑眯眯的说:“我看娃刚来,还没教过书,就把二年级给娃吧。”
  瘦的点了点头,然后才对我介绍起来:“我姓何,是咱学校校长,这是你陈老师,咱学校的主任。”
  “在这里别生疏,来了就是咱同志。二年级嘛,比较好代,一方面是一年级把基础打好了,另一方面还不牵扯写作文周记,其他老师都想代。你刚来,代上没人说啥。”陈主任语重心长绕来绕去的一番交代,让我隐隐感到了生活中的重重矛盾。
  “你回去把家里安顿一下,明天就来上班吧。开学已经几天了,学校人手紧张,课也确定不下来。”何校长说。
  “行。”我答应道。
  就这样,我告别了学生时代,就这样,我开始了讲台人生。在东升完小,我经历着业务上的波折,经历着爱情上的纠葛,不论是随波逐流还是坚强面对,都交织着人生沉甸甸的回忆。
  (3)
  走进课堂,面对那帮孩子,我自我感觉还是良好的,也许我真的在他们身上寻找着一份寄托。其实,关于教育理念,我还是挺模糊的,但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教案教本,还是大张旗鼓地照着本宣起科来。我相信着老师们的叮咛:认认真真、扎扎实实就走不了胶;我感动着老师们的风格:虽然工资不正常,但得对得起孩子,教书,就是个良心活。
  一转眼快半学期了,何校长一次开会时安排要听我一节课。我紧紧张张的精心选择了课题,细心对教材作了一番思索,自认为准备充分之后,便在全校老师面前自我陶醉眉飞色舞地结束了我的第一次公开课。可接下来的评课听得我瞠目结舌,无地自容。不论从语言上,还是环节上,我都错误百出,而那些问题又都是那么实际客观,我怎么从来没有意识到呢?我这时才明白,自己离教师这个职业还相差甚远。我灰溜溜离开校长办公室,一排排砖瓦房在我眼中一下子高大雄伟,不可一世,耳边一遍遍回响着老师们精辟中肯的言辞:
  “板书虽然工整,但布局有点乱,体现不出重点。”
  “口语化严重,讲着讲着就唱开秦腔了。”
  “这是一节典型的满堂灌,学生从中汲取的根本没有多少。”
  “在对课题的讲解中,有点多此一举,把本来简单的问题倒复杂化了。”
  ……
  我觉得自己被打进了十八层地狱,简直就成了一名学龄前儿童。
  教一年级的马晓晴老师私下安慰我说:“没事,万事开头难。刚教书都这样,有的教师刚开始还不如你呢,经验是一天天积累下来的。”
  何校长最后也把我叫了去,完全没有了评课时的严肃,笑着让我坐下后抿了一口茶才说:“各位老师提的意见,也是对你的帮助,如果只说好好好,那是害你。其实,你工作上的认真负责,我也看到了。各位老师也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过,你是个好苗子。下去把其他老师的课多听一听,理论只是理论,实践时还必须采众家之长啊。”
  我笑着点了点头,感动得眼眶潮湿,信心和决心同时在心中沸腾。
  我近乎疯狂的听课,我的潜意识倔强的认为自己绝对不是一个糟糕的老师,并在课堂上努力克服着评课中出现的一个个问题。照本宣科让我走了一条弯路,真正的教育必须演绎出“爱”的前奏曲。听着一声声稚嫩的“老师”声,我似乎看到了希望,懂得了自己的价值。
  (4)
  闲暇之余,其他老师不是下下棋,就是打打麻将,要不就回家干干农活。学校那台黑白电视机,就成了我和肖玲的专利权。我们一起针对电视节目评头论足,东拉西扯,肖玲“咯咯”的笑声时不时的萦绕在空荡荡的办公室。我觉得此时此刻,我们俩俨然一对相知,一双情侣。每每这时,香雪的影子就在我眼前晃动。那时我还是县上“教师进修学校”的一名学员,经人介绍我和香雪在县城遇面。记得当时香雪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款款飘落,在清秀的脸庞上半遮半掩,灿烂着青春的妩媚。互相问了问一些老生常谈的家里长短,便剩下了沉默。好久,香雪蹦出一个我殊料未及的问题:“咱俩的事,你看成得了?”
  冷不丁这么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挺了挺僵硬的身子,搪塞道:“成不成,我,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再说。”
  “你自己的事自己还做不了主吗?”
  “那,那也得看啥事。”
  见面之后,香雪对介绍人说,我没有男人味。
  我对介绍人说:“那就是人家没看上我,见一次面我也说不上来人家有啥缺点,那就算了吧。”
  香雪的评价,我心里很不是味。可我觉得一次见面就对一个人下定义,不免仓促,我承认,不幸让我失去了同龄人的活波,埋葬了同龄人的激情。和香雪的见面到离开,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失落,也没有任何记忆,可是这个根本谈不上是故事的事,后来的发展却让我不得不把它郑重其事的说出来。
  一月之后,一个阴雨绵绵的中午,那个给我介绍香雪的学员来宿舍找我,神秘兮兮地凑近我耳旁说:“香雪来了。”
  “香雪谁呀?”我一时没明白过来,但很快又明白了,就接着问,“她来干什么?”
  “这娃些,人家又回头找你,说明人家后悔了,想跟你继续谈嘛。”
  一旁同宿舍的老大哥朝我挤着眉弄着眼说:“小伙,好事来了。”
  “她说谈就谈,不谈就不谈?”我有些不乐意。
  “不管怎么样,香雪来了,就再见个面吧,给我个面子。”介绍人说。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下,我又和香雪见面了。
  我们默默的走在县城的街道上,在绵绵的秋雨中,我想:见面归见面,我一定要让她死了这份心,决不会让故事再发展下去。
  “为什么又来找我?”
  “看上你了呗。”香雪笑着看了我一眼,洁白的牙齿在阴雨中也闪烁着晶莹的亮光。
  我苦笑了一下,不知是对她的坦城感动还是觉得她话语里的些许不屑,于是大谈我自认为我们不能在一起的理由:“我上有年迈的奶奶和母亲,下有年幼的弟弟。因为父亲的去世,我才有了教书这份工作,所以我必须履行父亲没有完成的一切,除了牺牲自己,我别无选择。可以说,谁这辈子跟了我,都不会幸福。”
  香雪没有说什么,跟着我又默默的走了一段路后,却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我犹豫着接了过来,装在衣兜里。
  “把你的也给我一张吧。”香雪说。
  “我没有。”
  “你不想给。”
  “我真的没有。再说,就算是朋友,互相拿个照片也没什么。”
  香雪没再说什么,又默默走了一会儿,我问:“我们去干什么?”
  “请我看场电影吧。”
  看完电影,我借故下午有课,就走了。我不知道香雪是否在电影院门口注视着我,注视着我光着头消失在绵绵秋雨中的背影,我不愿回头,我也不能回头。后来,那个介绍人说香雪因为我最后的断然拒绝很是伤心,竟然还病了一场。我除了在心里对香雪说一声对不起,再不想说什么。也许我和香雪的邂逅,只是人生所有喜怒哀乐所有悲欢离合中的过眼烟云。谁又能知道,一场又一场匆匆忙忙的缘聚缘散中,我们真正的一生相守的爱人,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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