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作品名称:东风擘 作者:阮德胜 发布时间:2022-05-16 12:09:07 字数:19406
董蛟明确表示不送只迎,可向爱莲还是拉着郝春阳去了常三旅的一营,又去了常三旅的二营,两个营的主官都非常感动。一营营长说,要是还让喝酒,真希望三营的姐妹们来端一碗壮壮行行;他们还聊到了由著名军旅作家周大新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汉家女》,郝春阳夸张地:“呸,呸,呸!我们不是‘汉家女’,你们也不是‘七班长’,我们都是打胜仗的火箭兵。”剧情中,“汉家女”洗澡被七班长偷看,出于女性的尊严,她愤怒地打了他两耳光。然而,当她读到他的道歉信,明白他明天上战场做好准备为祖国捐躯、“可想想自己长到十九岁,临死还没见过女的身子是啥样”的偷看动机时,她有了“理解”,为他端了壮行酒,他最后牺牲在为他抢救的她的怀里……向爱莲到两个营的目的十分明确,真诚地希望他们在“代号:天盾”行动中,能带的作战资料全部带回,能授的作战经验全部授予,两个营的四位主官四张嘴都答得一炸。
向爱莲满意而归,当两个兄弟营队“踏征程”开拔东南的时候,她的心里依然泛起了“默默无语两眼泪”的伤感,她很少有地主动邀请华强军来陪她过个周末。华强军接到电话后猜测了好一阵子,待来到三营,她让他去用当地的话叫“打竹笋”,说笋子掸水晒干了寄到北京给华向党炒肉吃,心里才底实。集上,鲜的、干的,很多,也不贵,根本没有必要两个部队干部去山林亲自操作,可是向爱莲兴致很高,他不好打消她所谓的积极性。
要说季节,向爱莲最喜欢夏初,在北京,它少了风沙;在西北,它少了冷冻;在红山,它有了成熟。今年尤其特别,春雨丰沛,田间的、山冲的、营区的,什么都有一种喝饱了母亲乳汁的撑感,树呀、草呀的叶子,一片好比往年的三两片相叠的肥厚,哪一叶表层都泛着一层油,摘几片回去在锅里抹抹能炒一碗菜。庄稼地里的油菜一人多高,落下花,菜荚从脚脖子长到头毛心。茶农更是喜悦,头天才采回一筐又一筐,第二天一看微风下的尖芽如麦浪起伏。还有杜鹃,开得极其用力,每一朵都将背筋撑断了,花口大得如牡丹,色彩更是水红得仿佛胭脂落在了溪流里,它们成了名副其实的“映山红”。华强军摘了两朵,拔去蕊,放到嘴里。向爱莲也学了,酸酸的还有一丝甜味。竹笋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多,一蓬一蓬地挤着往外窜。向爱莲正是在小石林里看到它们长得快疯了,恨不得将小石林的石头给顶翻,才动了这个借口要求华强军过来。
接下来两天,她带着华强军在小石林或红山的脚下,拉树枝、钻灌木,专去打那种野生的小竹笋,足足有三百斤。向爱莲要求华强不管哪一蓬有多少笋子,不能一扫光,要留一棵,她说“笋子出在哪里都有长成竹子的理由”。华强军的右脸还被一根竹枝拉了三公分长的红道,向爱莲心疼地用嘴吹了吹。最难的是剥笋衣,先在头上撕个小口,再用食指往下绞,开始很快也很顺手,可绞不了多少,指头便吃力了。只得同意赵艳青叫几位女兵过来,方才圆满收官。
在“打竹笋”的过程中,华强军很快嗅到向爱莲请他来过周末的隐型想法,可他不去说穿,权当妻子想丈夫,而且在床笫之上他既积极又有作为,当晚就把向爱莲“侍候”得舒舒服服。之后,他主动与她说到“代号:天盾”,其实他比她更加关注这次“东海亮剑”,他意在这场作战与他的构想有多少相似度、重叠度。
“如果三营参加‘代号:天盾’,你想打哪个点?”华强军坐到一块石板上,看着双手齐下打笋子的向爱莲在问。她的技术和劲头,一点也看不出是城里长大的,仿佛双手要将小石林的笋子全打光。
向爱莲抓着两把打下的竹笋,塞进部队装大米的编织袋里,她用迷彩服的袖头擦了一下额上汗,靠在华强军对面立起的石壁上,左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便说:“比较我们一营和二营的武器,我肯定打后点。我想,既然织盾,就要织得密不透风;既然亮剑,就要亮得敌人闻风丧胆。因此,打,要尽量打足既定射程,把盾的骨架从大陆一直拉到T岛领海的最前沿;打,要尽量打满战技指标,把东风-Q的所有‘先进’都打出来。”
“我也这么想!”华强军随手掐了一叶野茶放到嘴里,嚼出苦香,“正因为我们这么想,二炮和军委首长才没有下令给你们三营。我从各大新闻媒体和军队发布的演习公告来分析,不是首长不相信你们的作战能力,而是东风-Q‘不是不出鞘,而是时辰未来到’!”
“戴司令也说到是‘不在亮剑范畴’。”向爱莲启下迷彩帽,捋了捋头发,又戴上,“我不会当几年发射营营长,连枚弹都不去打吧?那这个兵当得就不值了。”
“这要是打仗呢?”华强军笑着站起来,想去背满满一袋子竹笋,“不打仗才是最好的打胜仗!”
“大道理,哪个不懂?”向爱莲用手在阻挡,“歇歇再走!我们谈谈话多好。”
“不是我讲大道理。你看中国这些年的飞速发展,凭的是什么?不打仗的和平环境!再看伊拉克,战争前他们人民过的是多少富裕和安详?我们才看到黑白电视时,他们的卫星电话都用上了。我们的和平环境,就是来自于中国人民解放军与时俱进的打赢精神和持续强大的打赢实力。”华强军说得激动起来,“说狭义点,如果我们没有战略导弹部队,亡我之心不死的西方列强会如此‘宽宏大量’吗?”
向爱莲最喜欢华强军什么话都能理得清、理得顺、理得在理的样子,这种男人属于军队,也属于她。
“我多次做梦看到东风-Q出鞘的样子,那种气势,要多壮观有多壮观;那种弧线,要多曼妙有多曼妙……”
“你不写诗都亏了!”华强军上前拉了拉向爱莲的手,“我预感,东风-Q很快将有所作为。恰恰像我们这些核导弹的老牌营队,会在军事斗争准备中‘出列’,又会在军事斗争准备中‘启航’。”
“军人应该有一种铁血浪漫。”向爱莲靠到华强军的肩头,他们好久没有这样了。“西方媒体和西太洋,一直盯着我们的东风-Q,各种研判都有,它毕竟是当前中国最先进的常规导弹,也是二炮火力组网的骨干武器。”
“盾,至于要多大、多厚、多坚,完全决定于可能出现的矛。东风-Q,即是盾,也是矛。”华强军一手揽过向爱莲,“之于小鸡仔的T岛,东风-Q是牛刀,你们一营、二营武器绰绰有余!”
向爱莲说:“T岛有个媒体‘大嘴巴’看到国防部公告后,在电视上说‘不怕解放军的飞弹打得准,就怕打不准’,言外之意,打不准会落到T岛。你怎么看?”
“T岛很多政客,说好听点是纸上谈兵,其实是在痴人说梦。他们故意这样,目的是煽动民粹、欺骗民众,毕竟我们的武器要从他们的头顶上飞过,能不怕么?在野党也站起来指责执政党的一些大佬开始临时移民吗?”华强军笑了笑,“我亲自见过你们一营的东风-K沙漠演习,不仅精准度能高到鸡蛋大的靶心,而且上百枚子母弹如降落伞般地进入预设混凝土地坪后,在里边‘劈啪劈啪’一阵爆炸,原来比飞机跑道还要厚实和坚固一倍的靶子,片刻之间成了马蜂窝,请问T岛什么建筑能抵挡得了?”
向爱莲说:“T岛一天不回归,祖国一天不统一,‘东风快速’就会常来常往!”
华强军与向爱莲的讨论,最后定格在常三旅一营、二营的作战点位和作战成效,他们要回到作战室的沙盘上再议。
中国人民解放军“东海亮剑”在既定的时间里如期而行,第二炮兵“代号:天盾”行动在军委一体化作战的统一部署中,向天鼎后方坐镇、戴雷前线指挥。战斗进入倒计时后,发射点位既不全是戴雷之初拟定的倒三角,也不像华强军与向爱莲讨论的“大织网”。当董蛟接到命令后,迅速组织两个营共6个发射单元,携装从待机区日夜兼程,向东再向东,翻过层层山峦、穿过密密林海,抵达F省“屏风”的底线,那是一片已被陆军作战旅“清障”过的近海地区。部队从机动到定点再到伪装仅用了一天一夜,一个月牙形的弧状战斗线严阵以待……当战斗任务下到戴雷手里,他一眼就看懂了作战意图和目的,他对董蛟说:“我们此次织的盾就像一只海蚌,当合上时,便罩住了我东部的所有领空、领海和领土,之后便是蚌内作战了……”
二十四节气来到“清明”,向爱莲和郝春阳组织全营女兵来到跟小石林两公里之外的红山第二烈士陵园祭扫英烈。郝春阳重点向官兵介绍了安眠在这里的八位第二炮兵战友,其中七位是在为导弹筑巢的十二年中先后牺牲的工程团官兵,一位是见义勇为、勇斗歹徒的英雄……
也就在这天早上天文时间的六时十八分,常三旅一营、二营的六枚东风-K常规导弹同时呼啸而出,按照既定的轨道和速度,在T岛的东边海域画了完美的半个括号,弹弹快递、点点到位。
接下来的六天时间里,陆海空三军大规划实战化演习,祖国东部疆域硝烟弥漫、战火纷飞……用军事专家的话说,“如果将演习区域整体平行向前移动,基本上会整体覆盖T岛”。
华强军将搜集的新闻资料及时通告了向爱莲:“亲爱的,你知道怎么着?明明针对分裂分子量身定制的实弹演习,T岛‘国防部’发言人惯常地安慰岛内民心称,‘这场军演是大陆年度例行性演训,军演各项动态都在掌握中’,实在可笑。外媒一片哗然,当我们的导弹飞越T岛时,向来不可一世、叫嚣她在岛在的地区领导人早早地躲进了掩体里,至今没有露出他那半张巴斗脸。整个岛内部队全部进入战备状态,战机趴得跟鳖一样,一动不动。高雄部队有位战士紧张得,上演了名副其实的擦枪走火。”
向爱莲也一直高度关注着东海,她说:“海外一家电视台拍到,M大国航母舰队战斗群躲到大洋深处在远远地观望,六天中起飞了两架次舰载直升机,仅在自已战斗群上空绕了绕。他们为什么不像过去一样来穿越T岛海峡,为什么不来当保护神?有T岛传媒引述T岛海军退役中将的话称,‘当局挟洋自重,在危险道路上越滑越远’。要知道M大国决定无限期停止与H国军演的背后意味着,M大国军队将逐步从第一岛链撤退。”
“我也注意到了这个讯息,但需要深层次判断和进一步观察,M大国将长期与正在崛起的中国进行搏弈,不到万不得已,它不会轻易放弃T岛这粒马前卒。”华强军说,“军事频道剪发你们一营、二营六箭齐发的景象,太壮观了,实在是助国威、长军威。”
“是的,是的,我看了,腿肚子里都在长劲。”向爱莲笑着说。
向爱莲和她的女子发射营,在全力做着迎接常三旅战友凯旋的准备,她们要扎二百一十八朵大红花,参战的将士人胸一朵。
华强军也打了一仗,这一仗打得要面子没有面子、要里子没有里子,他却扬眉吐气。无论是向爱莲或完成国际军事观察任务回国的盛国富,还是袁崇高或黎明,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打时,他惯用地反问道:“这要是打仗呢?”这本来就是打仗,驰名中外的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应第二炮兵之邀来到东方基地,不久前他们“蓝军”与六个陆战旅的联合“红军”以六战五胜的“战绩”惊动全军,来势汹汹。第二炮兵总部意在请他们到部队看看,能否借这块磨刀石,加快现代化砺剑步伐。不想,他们遇到了华强军。
有着“追赶世界军事发展的浪潮,建设世界先进、全军一流”目标的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以计算机为平台,集导调监控、战场仿真、辅助评估、综合保障、基地管理“五大系统”为一体,其先进的设施和设备堪称全军一流,主要担负的任务是组织师、旅、团级部队完成合同战术演练。接到第二炮兵总部邀请,尽管只是一次类似于观摩,但他们十分重视,认真草拟了一份“演练”文书,“蓝军”是立足于他们现有劲旅条件下,作战体系中编加了核战争要素。“红军”即为第二炮兵核旅一个发射营的作战力量。他们精选了的六位“战将”来到东方基地,戴雷将他们请至核一旅;到了核一旅,袁崇高请求将盛国富编入“蓝军”指挥部后,请他们到了核一旅一营。华强军和毕达银代表官兵热烈欢迎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战将”莅临一营“检查指导”,“战将”们在深入了解营队苦难辉煌的营史和列装武器之后,决定与华强军的部队“打一仗”。
首次“坐而论战”,相对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最低级别也是少校的阵容,华强军只带着上尉轩辕致和、二级军士长厉东方和列兵高明亮。一上来,对方的脸色显然有些不对劲,华强军镇定自若。
“各位领导、战友!”华强军手拿着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带来的“演练”文书——他一看其中已经补进了盛国富的很多“战法”,因此在摆位上将盛国富的席卡摆在对面——“下面我不再这样称呼你们了,因为你们是‘蓝军’。”
“华营长,也可以选择当‘蓝军’呀。去年北部战区有个集团军演习中就与我们换了阵营,结果……”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领队、长得高大威猛、出身海军陆战队的“侯处长”本来只是想打个趣。
华强军严肃地说:“二炮部队,特别是我们中国王牌一营,永远只能是‘红军’。”
“侯处长”扭头问盛国富:“一营的‘中国王牌’,哪一级授予的?”
“战场授予的!”华强军果敢地回答。
“侯处长”正视着华强军:“你们打过仗吗?”
华强军说:“我们天天在打仗,并且天天打胜仗。”
“侯处长”点点头,笑笑,不语。
盛国富太晓得华强军的脾气,他及时插话:“华营长,这个演练文书,你看了,有什么意见吗?”
“基本不成立!”华强军说。
“哦?!”“侯处长”与第二炮兵是头次接触,但这么多年与全军各大精兵劲旅作战经验和教训还是积累了不少,不至于被全盘否定,“请听华营长高见!”
盛国富打了一句圆场:“这只是演练文书!”
“这要是打仗呢?”华强军问后自答,“打仗就是打仗。我看到的是演练文书,但我眼中只能有‘作战方案’。既然‘蓝军’已经限定了‘红军’兵力,这是导和演的要求,姑且接受。从战争学上来说,我当然想知道‘蓝军’作战方案,这是情报,知彼知已,百战不殆。但我们‘红军’既不能告知‘蓝军’作战方式,更不能按照‘蓝军’设计的路线图去打。如果这样,岂不是演戏?要是演戏,我们不奉陪;要是真打,请给我一天时间制定作战方案。当然,也可以现在就打,我们一营是二炮‘随时能战、准时发射、有效毁伤’作战要求的绝对执行者。”
侯处长与身边的另一位瘦瘦的大校耳语了一会儿,说:“华营长,或者叫‘红军’指挥长,我很喜欢你的风格,有中国军人的骨气。我们‘蓝军’非常需要像你和你这样的营队,你们强大,我们才会强大,我的强大是为了让中国军队更加强大。我们此行严格不是来‘打仗’,是应邀来看看能否像为全军合成旅一样搭建砺剑平台,但我们是带着战意来的,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之所以能够迅速地成长全军的磨刀石,就是立足于战。我们很想在一营与二炮部队一战,考虑到导弹武器运用的限制,我们主张仿真推演,你可以推翻我们提供的所有文书,在预设的兵力范围内自主作战。”
“谢谢!”华强军感到血液在哗哗地加速,像龙安江的洪水季,仿佛要烫着自己血管的内壁。“我也希望你们从盛科长这里更多地了解我的一营和我们的所有装备。我们是同门师兄弟,他加入‘蓝军’对我是一种潜在的威胁哟!”
“我不‘蓝’也不‘红’,保持中立,行了吧?”盛国富表明了态度,但他是代表旅部,有些分寸还是要把握的。
“明天见!”“侯处长”伸出了大手,“作战的地区、环境及相关要素的电子模版,我们的刘参谋将会全部交给你参考。”
华强军起身,伸出长长胳膊接住对手满是茧皮的手掌:“谢谢!”
“刘参谋”就是“刘少校”:“请问华营长,我与谁对接?”
“高明亮同志!”华强军看着高明亮,补充了一句,“他是北京大学力学系高材生,也是该学府首位大学生士兵。”
有了这个介绍,“侯处长”一行才定眼看了看高明亮,又看了看满肩都是“拐”的厉东方,心想第二炮兵的兵能比其他兵种的兵多长两个头,还是四个臂?
轩辕致和满头大汗,两只手死死地抓着桌沿。出门时,华强军问他怎么了?他说应该是早上吃了个鸡蛋,胃痛。华强军让他回去喝点热水,歇歇。他说是“老毛病了!”便和大家一起进入营作战值班室。
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的“战将”们回到了核一旅,对抗演练也选择了条件更好的核一旅作战室。接下来的时间里,“战将”们除掉吃抢饭、睡短觉,全部泡在作战室内,旅里官兵包括盛国富在内绝不踏入半步以示避嫌。
华强军呢,更是吃住在营部作战室里,几乎将营里性能好的计算机全部搬了进来,很多人都以为他会一笔一划地在起草作战方案,直到这仗结束后,盛国富以“蓝军”的名义来讨要作战文书时,他淡淡地说:“没有!战争从来没有预案,打仗从来没有脚本。”
盛国富信了,只得自己根据双方的作战进程,替“红军”写了一个,算是完成一个礼节。华强军和他的战队花了接近一个晚上时间共同研究了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位于北国的实时三维沙场,大到空天、山林,小到沟渠、丛草一一勘测,按照拟定的作战区对凡是“蓝军”的可能进行了研判、“红军”的作战进行了部署,之后大家分头去完成,他倒是睡了一觉。轩辕致和严格按照华强军的指示,与厉东方、高明亮对“红军”的装备与人员进行全方位地仿真“伪装”,这些伪装好的装备与人员一旦部署到作战区将无法撤回,因此华强军强调又强调“藏出战斗力”。
“战斗”在次日傍晚六时打响。此时训练基地实地场景与仿真系统高度重合,实时环境是正刮着风沙、飘着雪花,写实了训练基地“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的说法。华强军进入“作战区”时,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的一营官兵和所有武器装备全部暴露在阔大的平台上。轩辕致和及时轻轻地踩了他一脚,他才懂得了。
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战将”一分为二,四人作战,对应的正是华强军的四人“战队”,另两人作导调。双方各踞一室,彼此不通,作战室指挥大厅里仅有袁崇高、司令部参谋长和盛国富能看到双方切换过来的画面。
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的导调直接将作战想定设计在:入侵我国北疆的“蓝军”在多次受到“红军”抗击之后,有对我国进行核打击的可能,“红军”积极应对,一支导弹劲旅正在开进实施核威慑,视战略需要进行核反击……
“蓝军”的侦察机和“红军”无人机,同时升空。
光线阴暗加上恶劣天气,华强军几乎看不见“蓝军”的行动。“红军”无人机无功而返,华强军及时下令,向“红军”作战区靠东那片最大的白桦林快速集结。后边人员、装备才启动,前方侦察分队来报:“我前方作战区基本判断为核化污染!”“红军”一边组织毒剂检测、装备洗消、人员防护,一边开展消杀灭……随后,“铁甲巨龙”,疾驰如风。
“蓝军”很快侦察到“红军”作战意图,两辆歼击机凌空而至,在通往白桦林沿路扔下了几十枚炸弹,路断了、桥毁了……“红军”全力抢修。高明亮接令,从进入沙场的装备编队里迅速派出野战栈桥车,及时打通作战通道。
此时,作战指挥室里,导调在掐时间,华强军却与轩辕致和有了一次对视,双方点头一笑。
“红军”继续集结。
“蓝军”仅在“红军”进入山谷时,一小股敌特进行了骚扰,“红军”反击中,一名战士受伤减员,先失一招。
“红军”终于进入作战区最大的山谷屏障,还未来得及喘息,“蓝军”的侦察机再度在空中盘旋。
华强军看看时间在六点四十,突然下令:“开饭!”
“什么‘名堂’?这时还想着吃饭?”袁崇高在心里打鼓。
对地形地貌熟悉得如家里炕头一样的“蓝军”侦察机,发现“红军”正在“用餐”,他们看准了装备和兵力,露出了喜悦。心想第二炮兵也不过如此,以往的陆战旅多次在此“有利地形”部署并葬身谷底。“蓝军”侦察机笑呵呵地返航。
“红军”紧锣密鼓地“安营扎寨”。装备进入白桦林“隐藏”,官兵们在拉帐篷、搭伪装。
华强军适时从“战场”抽身出来,偶尔充当导调,他主体解说的是核威慑作战,因为只有他解说后,高明亮才能及时准确地切入厉东方组织东风IV作战的画面。至于“沙场”实况,全凭导调组根据画面判断了,很快导调无话可说了,接下来的“战斗”似乎与画面的真实无关。
导调文书明确了“蓝军”核打击准备时间是晚上七点。
华强军卡住节点,准时下达东风IV作战命令。厉东方严格落实作战要求,开始进入作战程序。导调解说,“红军”开展对敌核威慑。高明亮切入一个小窗口在显示一营夜训的画面,肉眼根本分不清是在东方基地训练团,还是全军训练基地的沙场。
大屏幕里隐约能看见,“红军”主要兵力在白桦林里穿梭,很多装备开始集结,全应了华强军导调词中作战的节奏。
董蛟也有些看不懂,问参谋长:“搞什么‘名堂’?一个发射营的兵力能有这么多装备吗?夸大了,会不会令训练基地怀疑?”
盛国富看出点思路,又不能抢参谋长的话头,看参谋长启下眼镜,揉了揉眼,又戴上,还伸头看了看屏幕。这时他才轻轻地说:“华强军应该是将‘两成一力’装备带上了。”本来他还想说可能是轩辕致和搞的伪装,他不好说。
沙场静寂,黑夜清寒。红蓝双方似乎都已准备就绪,静等一战。
天文时间在七点十分之时,导调组将作战时间跳入晚十时十分,同时给出“红军”一体化联合作战其他分队与“蓝军”在前期的战况表,势均力敌。言外之意,双方进入核作战。
厉东方接到华强军进入一级战备时间后,立即要示高明亮将画面切入液体燃料加注。沙场“红军”再次升起无人机,借助红外线望远镜基本看清之前“红”“蓝”战场,双方常规部队已经撤出。突然,华强军无人机模糊地看到“蓝军”一排装甲车正轰轰隆隆地由北至南向白桦林方向卷来,同时四架歼击机挂弹起飞。
“蓝军”决定延迟核打击,组织常规部队有生力量,再度袭击“红军”核导弹部队。
“看到了吧?!他们来了!!”华强军一边向“红军”一体化联合作战指挥部报告敌情,一边紧急向白桦林方向下命,“兵力全部撤出一号阵地,集结三号阵地。”
熟悉地形的“蓝军”装甲旅很快占领制高点,二十台当前中国最先进的坦克同时对准了白桦林山谷,猛烈开火。炮弹逆着寒风像极了电影里的鬼叫声,一枚枚极准地钻进了“红军”一号阵地而爆炸,还有飞行大队四架歼机又向爆炸火焰里天女散花一般地将所携弹药全部丢了下来……“红军”的“装备”,还有白桦林炸翻的炸翻了、炸碎的炸碎了、炸燃的炸燃了……
“搞什么名堂?”袁崇高气得手掌把桌子拍得“啪啪响”,“这要打仗呢?我的天哟,华强军啦,你还要当战神,死神差不多?不与常规部队进行火力一体化配合,带着光杆子导弹就上战场,不是死是个鳖呀?”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敢看屏幕上报显的“蓝军”战绩。
“不会吧?”核一旅参谋长看到“战报”后,不禁在问,“统计错了吧?”
盛国富说:“一营有伪装!”
袁崇高睁开眼,坐直身子,才看清了:“蓝军”此轮打击中,“红军”毁损装备为两台件,人员为零。他一连在问:“什么‘名堂’?”接着兴奋起来,“有‘名堂’、有‘名堂’!”
“红军”一体化联合作战指挥部,对“蓝军”进行反击。在计算生存方面,击落了战机一架、炸毁了坦克三辆,死亡九人、伤十二人,一处作战机场被第二炮兵常规旅导弹击中。
“侯处长”在另一作战室也大吃一惊,他们同时判断出“红军”的伪装,但侦察机电子眼判断明明是导弹武器装备和兵员,而此地山谷是只口袋,进有道而出无门啦?“继续侦察!‘红军’肯定在里边!一旦发现‘红军’踪迹,先发制人!”
“蓝军”核导弹已在弦上。
“蓝军”同时出动侦察机、无机人,还有一支特侦小分队,立体进入白桦林山谷。
“侯处长”说得对,“红军”的核导弹部队依然还在山谷里。当时,“红军”战队在“吃饱饭,好打仗”的迷障中,吃饭的碗啦、身上的衣呀,还有车上的网啦,你吹一下,我拉一下,大家再拼一下,一台台导弹发射营的“装备”便有了。轩辕致和再借助粗大的白桦树,很容易竖起了一枚“弹体”。再加上,留下了两台野战炊事挂车在林外,以及不间断来回跑动的一个班的兵力……参战的核一旅一营,在伪装阵地建成后,大部分兵力已经从山谷机动至对面、一个被华强军命为二号阵地的石壁之下,这是个只能躲藏、导弹不能起竖、根本无法进行核打击的死穴之地……但是,在“蓝军”硝烟四起时,一营的“五小”成果在战场上显现了威力,连一台普通的卡车都无法掉头的山谷里,一块木板、一只千斤顶轻松地完成特种装备的原地掉头……“红军”出了山谷,一路向西,选择了射程最远并且是沙场评估中“红军”相对安全的一个作战点位,也是华强军定的“三号阵地”……此时的沙场,风拉着雪、雪裹着风,官兵们到达后,立即“号手就位”,建平台、观天气、测摇控、定参数、查故障、加燃料……一气呵成!待“蓝军”的无人机跟踪过来时,一枚东风IV已经傲立在北国的大漠深处,一触即发。原则上讲,只要计算机仿真的参数与导调组下达的参数一致,“红军”从核威慑到核打击基本完成。
“蓝军”什么时候受过此等猫被老鼠耍了的气,他们在紧紧掌握“中国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原则承诺下,当晚十时二十六分,向“红军”作战阵地发射了一枚相当于东风IV的战略导弹……
大屏幕上,核打击仿真效果惊心动魄,当“蓝军”的导弹落入三号阵地,爆炸的瞬间,整个沙场成了白昼,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强大的核冲击波在几秒钟之内将“红军”包括起竖的弹体在内所有装备化为灰烬,只有发射架下一根长长钢铁歪斜在那里向世界警告着战争的残酷。
侯处长双手击打着桌面。
“这个‘名堂’不好!”袁崇高站了起来,“不能这么打!也不可能这么打!!”
大屏幕上这时传来华强军的“导调”声:“在‘蓝军’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恶劣行径下,‘红军’在中央军委和二炮党委的直接指挥下,坚决予以反击!”
“还能有‘名堂’搞?”袁崇高冷冷地说,“你都成炮灰了,还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华强军下令:“打开竖井!准备发射!!”
“轰隆,轰隆——劈啪,劈啪——”“红军”的大屏幕上,一座静穆的大山骤间抖动起来,犹如强烈地震来临,山上的大树、巨石纷纷从山顶的往四周倒塌、滚落,转瞬间山顶出现一个天坑般的大口……
“五——四——三——二——一——点火!”华强军继续作战。
华强军的语间刚落,一枚硕大的东风IV导弹在强大火力推动下,直插云霄……七分十八秒,导弹在精准的参数中、在精确的制导下,“击中”了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指挥中心,仿真画面胜似真实。而这一切,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的“战将”们已从自己的作战室和导调室进入指挥大厅,一目了然。
侯处长迫不及待地咨问仍在犯疑的袁崇高:“请问旅长,这枚导弹是从哪里来的?”
“报告侯处长!”华强军也进入了指挥厅,及时接住了话头,“是从我们导弹阵地发射的。”
“据我所知,你们一个发射营一次至多只能携带一枚核导弹,阵地发射,也得在及时抢修竖井,顶天了也就两枚。请问华营长你哪来的那么多号手,同时在两地作战?”“侯处长”很在行。
“侯处长,说得很对!”华强军坐下来,请示袁崇高由他来汇报此次作战详情,在得到应允后,他说,“全军训练基地的各位领导:‘红军’核导弹营,也就是我们一营,参加这次对抗演练,真正进入北国沙场的其实只有一名发射号手,他是我们二连连长、称得上是二炮伪装学专家的轩辕致和上尉……”
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的“战将”们惊讶于华强军的介绍,他们明明有装备、有兵力,怎么说只有一名干部呢?
华强军有意停顿了一会儿,见没有发问,便接着说:“我们严格按照全军训练基地要求的装备量、兵力数进入沙场实地的,但我们选派的是与发射营同等数量的‘两成一力’后勤装备和保障分队……”
“这样啊?”“侯处长”还是不太明白。
“作战中,我们在沙场选定了三个阵地,白桦林东部的一号阵地是两辆野战炊事挂车加气囊仿真导弹,当时趁‘吃饭’之机,我们将其他‘两成一力’后勤装备从林中穿行在根本无法进行导弹作战的对面石壁的二号阵地进行隐蔽。在你们对我一号阵地进行打击时,我们‘两成一力’装备和人员借助你们硝烟快速机动至沙场南北角的三号阵地,目的是争得继续伪装的时间。果然在你们发觉‘上当’后,继续侦察……我营完成了以‘两成一力’装备为基础的二度导弹发射要素的伪装,之前的弹体是白桦树,这次是野战栈桥车的长臂……‘蓝军’侦察机临空时,我作战人员全部进入‘掩体’……”
导调组组长、大校军官实在憋不住,问道:“也就是说,你在牺牲‘两成一力’后勤装备,而你的主战装备在阵地里原地不动?”
“是的!”华强军说,“我理由有三:一是,对于东风IV来说,‘两成一力’后勤装备只能在野战驻训和日常训练中发挥保障作用。我们的阵地核作战状态,你们刚才从视频中看到了。二是,对于打胜仗,只要能最大限度地保全有生力量,一切手段都可用。三是,对于此次演练,首先立足于核反击背景,我们武器完全有能力打击到‘蓝军’的任何目标,进不进沙场显得不重要;其次,当下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的条件不太适合于核导弹部队作战;再者,只是一种试演,很多想定都基于不确定因素和不成熟概念。不妥之处,敬请首长们批评指正!”
“如此这般,我们与二炮将无仗可打了哟?!”导调组组长在发问。
“众所周知,二炮尤其是核导弹部队,终究是为了慑战、防战和不战。”华强军说,“之于常规作战的演习,严格上不存在与核导弹部队的对抗,也不可能对抗。核战争,是极端的、无奈的甚至无路可走的、与人类文明背道而驰的选择。它作为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主体是在擎国、在镇邦。”
“华营长,我想再问两个问题?”“侯处长”说,“一是,请问核导弹部队在未来的一体化联合作战中,如何进行力量运用?二是,练什么兵打什么仗,谁也不能保证我们没有核战争,而营长的思维中核导弹部队似乎无法像在我们训练基地这样对抗中为核导弹部队练兵,是吧?要是这样,二炮首长为什么还选择让我们来部队呢?”
两个问题都很尖锐,华强军看看袁崇高,从旅长的眼神里他看到信任,但他也从对方口气里听了某些不自在。他说:“全军训练基地的领导:实话实说,我的水平有限、视野不宽、思考肤浅,所讲的都是建立在基层部队主官的角度,肯定存在局限与偏颇,请多批评与谅解!
“一体化联合作战,是我军练兵的方向,也是必须要完成的答卷。客观上讲,现在不够一体、联合不足,还有很多功课要做。之于未来的战争中,核导弹部队如何参战?我个人认为,依然是以核威慑为主,不过现行的核威慑战略需要优化和调整,也就是说,威慑力过于传统,不足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关于这方面,我有过重新站位和慎重思考,实在是因为涉及国家机密和二炮战略定位,在此不便深谈,请诸位谅解!
“关于核导弹部队练兵问题,我们二炮通过一代又一代官兵的集智与摸索,基本形成了各种以导弹型号为本体的、较为完备的训练体系。比如导弹技术训练,一直是坚持锤炼‘跑三路’内功,一支笔、一张图,跑几万个点无差错,厉东方同志就是东风IV的‘三路王’。现在有了像高明亮这样的高等学府的大学生士兵的加入,又充分发挥了计算机的作用,将‘跑三路’实现了导弹技术训练游戏化,不是事半功倍,而是十倍百倍。
“二炮首长请你们来,一定有他们的战略思考。当然,希望你们能为二炮设计一套现代化的仿真对抗演练,但肯定不是基于现在这种模式,可能还要先从军委首长关于核战略方针和核战略反击原则的新解读、新思想上着手,完美地结合二炮各类导弹型号技战指标、防御方向和未来战争把向,从实战实地实弹出发,可是这都不是我这个层面所能思考得到的高度。回答完毕!”
“谢谢华营长!虽然我们在此打了‘败战’,这也符合战争要求,与中国战略导弹部队作战就不可能赢!但我们收获很多,回去向二炮首长,我一定如实汇报!我们也会加倍努力,争取在二炮的砺剑中做出贡献。”“侯处长”笑着说完,又请袁崇高,“能否请旅长派车将我们送到东方基地?还想在那里开几个座谈会。”
“没问题。”袁崇高说,“太匆忙了吧?我还是希望你们多留一天,给我们更多地传经送宝!”
“不了!你们也很忙。”“侯处长”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走就走。
关于“红军”作战文书的事,是在送行中,“侯处长”向盛国富讨要的,当即没有,之后补送。
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的“战将”们看着还是满面春风地离开核一旅,一到基地,逢人逢会必“夸”,“夸”核一旅、“夸”一营,更“夸”华强军,大词硬句一个接一个。要是有人信,那便是一个华强军即可保家、一个核一旅一营即可安邦。东方基地领导看人看到了脸色、听话听到了话风,人家毕竟是请来的客人、是帮助砺剑的友军,在了解他们于核一旅的“战况”后,会心一笑,加倍热情、主动配合。“侯处长”一行总算自信而来、满足而归,在第二炮兵总部的汇报也有分有寸、有尺有度。
其间还有一个插曲,华强军得悉后气不打一处来,背后骂向爱莲与他唱反调,一个卖生姜、一个卖不辣。事的源头,流自华强军。他从核一旅打赢全军劲旅“蓝军”得意之情无处表达,便与向爱莲“叭嗒叭嗒”一大串,而就在他“叭嗒叭嗒”中,她看到了“战机”。她及时掐断了他的“叭嗒叭嗒”,联线了董蛟,几句话就阐明了“他一营无仗给‘蓝军’打,我三营有啊”。
“这个袁崇高一点老大作风都没有!还一天到晚讲这个搞‘名堂’、那个搞‘名堂’,他不晓得在搞什么‘名堂’?”董蛟说,“向营长,你现在准备准备,我的车去接你,到基地走一趟。有没有仗可打先另说,见见全军来的‘蓝军’也会有收获呀。”
向爱莲与郝春阳碰了碰头,将东风-Q包括刚刚亮剑东海的东风-K在内的战略部署、技战指标捋了捋,便听到了董蛟的越野车在营部楼下向喇叭,跳上车,谁知董蛟坐在后边。
“旅长!”向爱莲在客气,“要不要下来喝口水?”
“走,走!去找仗打,哪有时间喝水?”董蛟对驾驶员说,“基地指挥大楼。”
董蛟与向爱莲在去基地的前半程中深入探讨如何参战的细节,结论是“陆军导弹旅能参战,二炮常规旅剑更长、锋更利,会在一体化联合作战大有可为”。后半程全是董蛟在打电话,有基地参谋长的,有司令部作训处处长的,待到基地大院,已经有一位中校参谋在等候并直接将他俩引到神剑招待所,与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的“战将”面对面,在座的还有东方基地分管作战的副参谋长。双方一见面,情况一介绍,简直就是一个要锅补、一个要补锅。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的“战将”盛情难却,不想一谈就是半大天,还真谈出了他们一直在探索和追求一体化联合作战的新需求、新突破、新战法。
向爱莲在与向天鼎的通话中,向天鼎少有地向她透露,“侯处长”到北京代表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点名道姓地向第二炮兵首长邀请东方基地常三旅在适时参加全军大演练。向爱莲有了得意的笑。
仙人球上的一圈小球,很是得人疼,先是长了十六个,中间像有的请假了似的缺着位,过不了几天四个得空的地方硬是插进了小圆头,眼看着大得都鼓胀着要开了,天倒起了春寒,一个个精明地抱起膀子、缩起脑袋。“小圆头”哪个屁股上都有一把火,天不怕地不怕地往上窜,一天一变色、三天一变样,很快在一股暖风到来之际,赶上了之前的大小。郝春阳来一次数一次,正好二十个,不多不少。样子像极了玩丢手绢、围圈的乖孩子们,拿着手绢的孩童跑到哪里去了呢?向爱莲却有一个奇怪的发现,当小球一个个长起来,尤其是齐刷刷地开起由紫红到水红的小花的时候,仙人球上的刺软乎了许多——它应该有了母爱。向爱莲快乐自己的这份联想,她告诉了还了两个月就要临盆的夏雪,夏雪笑得咯咯响。这时候,夏雪怀了双胞胎,早被传开了。戴雷“命令”她住进了将军楼,她成了家里的中心轴,但她坚持上下班,保密工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在机关的口碑有了加分。
向爱莲带着三营女兵热烈迎回常三旅参战官兵后,又在与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有了“战争”碰撞,心中便有了“仗”,三营的导弹训练方向更明,对接战场更确。她与“侯处长”保持着密切联系,争取到了很多过往演练的文字资料和视频图像。她白天铆在训练大厅,八个发射单元轮轴在两台发射车上强化训练,对专业能力强、操作技术好的同一单元号手提出“一位多手、一手多位”的双岗甚至三岗的要求,用她的话说“在战争中,任何一个号位有伤亡,都得有顶缺,才能保证打胜仗”。上半年营党委向旅党委请示:每年对坑道内的导弹车至少进行两轮更换,以提高号手对所有武器都有磨合和驾驭,获得批准。但也有一项请示,董蛟亲自打电话作了解释,王卫疆到营里作形势报告时,也将向爱莲和郝春阳叫到一起重复了旅党的思考与研究。
“我说旅里不会同意吧?”事后,郝春阳对向爱莲说,“也不是讲,旅首长保守、怕出事,问题可能还是东风-Q的保密上。东风-K,列装四年才实弹发射,五年参加大阅兵时才正式对外报道相关参数,快七年才参加‘东海亮剑’。我们呢?这样,首长们会不会认为操之过急?”
“不会的。董旅长带我去见全军合同战术训练基地的领导时,也明确提出‘参战’要求,甚至说无论是‘红’还是‘蓝’,都行!练与不练肯定不一样,战与不战更有天壤之别。”向爱莲坚定自己的观点,“再从两位旅首长对我们党委请示如此重视程度,可见我们的请示,既不是操之过急,也不是盲目乱战。当今我国陆海空很多先进武器,已经做到了入列之时便是可战之日。我们是在亮态度、表自信、展能力、肩责任。”
“你早应该去做政治工作!”郝春阳点点头又摇摇头。
“说连长政治工作做得好,讲指导员部队管理抓得实。这是表扬式批评,你以为我听不懂呢?!”向爱莲说,“对兵可以,在我这里,你得把那些弯弯肠子捋直了,当下要全心全意地为养育革命下一代,最好学学人家夏雪,一粒种子结双瓜。”
“是!向婆婆!”郝春阳一听向爱莲说这事便喊她“婆婆”。
三营党委请示常三旅,可否在年内适时组织一次实装实弹实地野外驻训,未获批准,但确如向爱莲分析一样,相关“请战”信息传递到东方基地,还是收获到了肯定。
向爱莲只要从导弹大厅回来,便一头扎进各种战法的学习与研究之中,有好几个晚上干到通宵。郝春阳“骂”她:“你真以为明天就打仗呢?”她顶郝春阳:“敌人打枪前还通知你一声?想得美!”她遇到不理解的、拿不定的,无论是什么时候,拿起电话就拨,首选当然是华强军,那是她的袖筒里“老家雀”随拿随叫,并且回回叫得还要卖力、还要悦耳,否则她饶不过他。华强军实在令她不尚满意的话,她还有后备军盛国富,有个半夜她把电话打到他家,之后吴佳音亲耳听到是向爱莲才“姐呀姐呀”自己扶起快倒的醋瓶子。
事情也该要出在那天。头个晚上,向爱莲推翻了之前的一例战法,这是她在又获得“侯处长”一批新资料后,新的想定,她写呀写呀,一直到天快亮时,才和衣上床卧了一会儿。出完早操回来,后颈上的两根大筋仿佛各绑了一个大锤,扯吊得头大了一圈地痛,她用双手朝后揪了又揪头发,暂时好些,之后靠到办公椅子上迷迷糊糊到操课。早餐是赵艳青打好,轻手轻脚地放到办公桌上。见到有花卷、油麦菜、小米稀饭,她不想吃,伸手将一枚白水鸡蛋塞进口袋里,直接走向导弹训练大厅。
上午是昨天新轮换来的最后两批导弹发射车进入训练环节。向爱莲进入发射大厅,官兵们集结待命,值班员向她报告“操课”是否开始后,她跑步来到队伍前立定:“请稍息!”
官兵们“刷”地一声伸脚。
“课目——”向爱莲目视官兵下令。
官兵们“咔”地一声靠脚。
“——导弹发射训练!请稍息!”向爱莲提出要求,“今天是又一轮新车新弹发射训练,第一波依然不追求速度,重在熟悉新装备,也是新装备熟悉我们。每位号手都要与之前一样,坚持做到令到、身到、心到,每一个单元在训练完毕后,坚持合议书写训练日志,下一单元上车前必然认真阅读、领会上一单元训练中的问题和体会。记住了吗?”
官兵们齐声高喊:“记住了!”
“训练马上开始!第一至第四单元在一车位的装备上,第五至第八单元在二车位的装备上。上车顺序,倒过来,第一波是第四单元和第八单元,其他单元号手观摩,以此类推!”向爱莲下令,“号手就位!”
“号手就位!”官兵们齐应之后,跑步进入训练位置。
车是新车、弹是新弹,但程序在指挥员的口令里,更在号手的心目中。在“号手就位”此起彼伏的铿锵中,两台新的发射车温顺地在一批女兵的操作下展现着价值与使命。向爱莲是第一单元指挥长,也是整个训练的指挥员,她不停地从一车位到二车位,至于看到不影响训练质量的小瑕疵,她一般不作声,直到看完训练日志到讲评时才点出。进入八分钟时,一切参数完全正确,遥测已经完成,导弹进入起竖发射节点。两个单元操作基本一致,当导弹起竖到大约三十度角的时候,韦彤艺叫停了二车位上的发射车,她跑到向爱莲这边,“营长,二车位上的装备起竖发出了‘吱吱——咔!’的声音,请您过去看看!”
“哦?”向爱莲心中一“咯咚”,尽管号手们早在两台车同时轰鸣中练就了辨声的本领,但她还是叫停了一车位上的发射车,与韦彤艺一起来到二车位。
向爱莲先是围着发射车前后左右看了一遍,所有号手的操作都精确无误,她又跑到遥测号位对了对数据,才回到车上仔细检查了所有仪表参数,没有发现任何差错,她爬到发射车上。爬时,明显有点吃力。上车后,她查看了发射车的支撑轴,白亮亮的一节上没有明显的拉痕。
“韦连长!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吗?”向爱莲指了指支撑轴的底部。
“是的!营长。”韦彤艺仰头在回答。
“我让起竖就起、让停就停!”向爱莲起高嗓门,她尽力让自己的话穿过发射车的响声清楚地传递。
“是!”韦彤艺应答的同时,给一直伸头朝她观望的号手做了手势。
向爱莲边喊边做着托掌的动作:“起竖!”
韦彤艺也在下边学着向爱莲对号手下令。
弹体又开始从三十度角的位置,缓缓扬起。在上升五度的样子,果然左边的支撑轴在上顶中发出“吱吱——咔!”的响声。向爱莲将身子爬伸到弹体的尾部,她要听清是支撑轴的底部还是伸缩部发出的声音,并且频率情况。弹体又在扬起五度的时候,继续发着同样的声响,她听准了是支撑轴伸缩部在上顶时发出的,这是之前训练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相关资料也没有作相应说明。
“停!”向爱莲倒退出身子,猛地想虾弓式起身。突然,头像伸进了万花筒里在旋转,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完全可以拉住弹体的支撑轴,但她迅速感到可能对发射车有损害,及时收回来。眼前一黑,整个身子掉进了深夜里,一直在掉……
“营长!”韦彤艺叫停弹体起竖用的是手势,她一直看着向爱莲,哪想到向爱莲虾弓后又“啪”地趴下,接着就出现了意想不到——向爱莲仿佛一截圆木从车上滚将下来。她喊出声之时,眼疾手快,上半身扑将过去,双手抵在车体上形成一个槽,重重地托住了向爱莲,“营长晕倒了!快去叫车!!”
号手们围了过来,两位个子大的女兵,急忙上去左右抱起向爱莲,轻轻地抬放到休息区的长椅上。一会儿,营部军医和卫生员过来了。军医摸了摸向爱莲的脉象,翻了翻向爱莲的眼皮,掐了掐向爱莲的人中,喂了喂两勺葡萄糖,过了一会儿,向爱莲醒了。这时,郝春阳和赵艳青也来了。
“什么情况?”郝春阳急急地问。
二连一位第八发射单元的号手,也是她跑着叫军医的,快嘴快语地说了她看到的经过。
军医说:“像贫血。”
“赶快送医院!”郝春阳不由分说地说。
向爱莲摆摆手,看到官兵团在四周,有几个女兵含着泪不停地在喊着“营长”,她强忍着头还在晕旋:“没事了!早饭没吃呢!”他伸手到口袋里摸鸡蛋,可惜压得粉碎在里边,便没有再拿了。“请韦连长去撤收二车位上的发射车,一车位继续训练!”
“军医,军医!快过来,韦连长痛得不行了!”一位女兵在大声叫喊。
“韦连长又怎么了?”郝春阳抬起来头对军医说,“你去看看!”
赵艳青跑出去叫车。
军医看到发射车旁也簇着一群女兵:“没事都散开!”
“连长的胳膊断了!”有女兵在说。
韦彤艺半靠在发射车上,她微闭着双眼,左手托着右肘,咬着牙关,满脸痛愁,脸色比向爱莲刚才还要煞白,豆大的汗珠从头发根里一串串地往下滚,有位女兵用纸巾,擦完左脸右脸在滚,擦完右脸左脸在滚。
军医一眼看到问题在右肘,用手臂护起韦彤艺,生怕女兵再碰着二次受伤:“韦连长,哪里痛?”
韦彤艺伸出左手的食指指向肘关节,从牙锋里挤出几个字:“撞在——车上了!”
郝春阳过来时正好听到军医的话“可能是鹰嘴骨折,赽快送基地医院”。她的心猛地沉了下来,这可是女子发射营的两员军事大将啊!也不容她多想,朝大厅门口大喊了一声:“车来了吗?”
“到了,到了!”赵艳青在应着。
官兵们七手八脚地将向爱莲和韦彤艺扶上车。起先向爱莲不上车,说她没事,吃点饭,歇歇就好了。郝春阳猫起脸,坚决要她到医院好好查查再说。她实在也是考虑到韦彤艺的病情,方才同意陪韦彤艺一起。同行的还有军医和赵艳青。
郝春阳叮嘱军医:“该检查的都检查检查,不该检查的能检的也检检。找好医生、用好药!”她两次将头伸到车里,“你俩放心养病,家里有我和姐妹们,放一百二十个心!”
车子发动时,女兵们都涌出来相送,有喊“营长”的,有喊“连长”的,个个带着哭腔。
“各连干部负责撤收装备。部队带回后,作训练小结!下午继续训练!”郝春阳转身下完命令,急急地回到办公室,及时向旅首长作了报告。
袁崇高立即与基地医院院长通了电话,希望给予最好的医治。
郝春阳拨了华强军的办公室号码,通是通的,没有人接,她又打通了核一旅一营值班室,响了好多声,才听到年大维气喘喘的声音。他说华强军在讲课,有指示可转达。她不好对年大维说,怕话传话有误判。“回头再打吧?”
郝春阳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贺民义说一声,这边号码才拨完,那边的电话就拿起来了。郝春阳尽力将事情淡化地说了说,但一下便将贺民义这只蚂蚁扔进了热锅上。
贺民义打向爱莲手机,没有人接;打韦彤艺的,也没有接。他抓了抓头才醒过来,正课时间,官兵的通讯设备都在统一管理着。他急得在屋里转了三圈,出来与战勤处处长招呼说到医院一趟,下楼时见汽车营营长坐车来办事,便拦着直奔与机关大院只有一墙之隔的基地医院。他下车时,看到医院门厅下停了两台担架车,大长腿医务处处长正在朝外张望着,见是他的车,上前招呼“贺处长”,还主动说了在等着接诊女子发射营的两位干部的“战伤”,卫生处处长也来了,正在院长办公室等着。
“我也是知道这事才来的。”贺民义不好说受伤的一个是他女同学,一个是他未婚妻,但一点不说,事后人家知道还以为他阴了话。“联系到送伤员的车了么?”
“没有!车子从营里出来是九点四十,再有半个小时应该能到。”医务处处长说,“贺处长,您先到院长办公室坐会儿?到了,我向您报告!”
“不了,不了。”贺民义说,“你忙你的,我转转。”
贺民义转是去医院的前院后院转了转,可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通往医院而来的迎春大道。
一营的车子终于到了,医护人员在有序之中忙乎起来。两人分拣到科室,开始了全套检查,拍片的拍片、问诊的问诊、化验的化验……一时间,好像医院所有的系统都在为向爱莲和韦彤艺开动起来。基地医院,虽说也在民用,姓军的宗旨持久不变。
向爱莲和韦彤艺在下车时,都看到了贺民义。向爱莲实有些歉疚,尽管自己也病着,但一路上她都抱着韦彤艺,即使胳膊酸麻也不去挪动,担心碰痛了韦彤艺。贺民义几次想上前,可又怕碍手碍脚影响治疗。直到在CT室门口,等到韦彤艺出来,他才问了一声:“好些了吗?”要是平时,韦彤艺非呛他不可,目前只是拍了片子,什么也没有治,能好什么好?她看到他满脸担忧,说:“你咋晓得的?向营长怎么样了?”
“自己胳膊差点废了,还想着别人。我们家咋光出英雄呢?”贺宁宁听说是准弟媳妇出了事,急忙撵着进了CT室,第一时间看到了结果。她托托胳膊肘:“鹰嘴骨折。好在只是移位了三个毫米,手术复位再锻炼锻炼,问题不大。”
“谢谢姐!”韦彤艺体味到了一种亲情。
向爱莲的检查结果也很快出来了:贫血。医生分析,加之没有及时早餐,出现了黑蒙症状。至于是溶血性的、缺铁性的,还是再生障碍性的,得进一步检查。
贺民义两头跑,趁韦彤艺在上支具时,到四楼去看了向爱莲。
“你俩上辈子肯定欠老华家的!”向爱莲找半天才找到这话。
贺民义本来也想说这话,被向爱莲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意思:“好些了吗?生儿养女的人了,自己身上有什么不自在都不晓得吗?”
“应该是缺铁,我这是遗传我妈的。”向爱莲说,“平时也没有什么,吃能吃,喝能喝,偶尔有点头晕,都当着是颈椎引起来。”
“老华呢?”贺民义问。
“我没有告诉他,查查没有什么事,我就出院了。”向爱莲说,“这次要不是你们家彤艺,还不晓得是什么后果呢?得好好让老华谢谢她!”
“说那干什么?平时你也没有少照顾她。”贺民义说,“安心地住着吧?你们旅领导很重视,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彤艺那里你不用操心,有我姐。小赵在这里一心为你服务。还有,我姐叮嘱了,一日三餐,都她做着送来。她做病号饭,是一流的。”
“我没事!让宁宁姐给彤艺多熬些骨头汤。我吃医院打的饭,歇歇也就好了。”向爱莲说着去赶贺民义,“你去吧?多陪陪彤艺。”
向爱莲以为贺宁宁见到她,多少会说两句,可是贺宁宁在送晚饭时,说的全是老大姐拉心贴肺的关心话。她这边有炒猪肝、炒木耳、炒菠菜,还有一罐连带着次日早餐的黑豆汤。贺宁宁也报了韦彤艺的饭菜,她都不知道贺宁宁用什么时间来做这么多饭,她顿时理解了什么叫做“长姐如母”。
当晚,戴雷和童欣,还有闻昌宇搀着大肚子夏雪也来了,他们送来了两大兜吃的喝的。童欣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甚至说要是基层太累,叫“老头子”戴雷把她调回来。向爱莲左拜托右拜托,她这点事千万不要让她父母知道。
华强军快凌晨才赶到,向爱莲已经睡了一觉醒,俩人细声细语说了一会儿话。华强军靠在她脚头上,和衣睡着了,呼噜打得震天响,吵醒了隔壁的战友,向爱莲倒睡得扎实。
向爱莲在得悉确诊为缺铁性贫血后,住到第三天,坚持出了院,跟着代表旅首长前来看望她和韦彤艺的黎明的车,回到营队。郝春阳已与东风-Q生厂厂家取得联系,判断是液压油中进了微量空气,二次起竖便会一切正常。虚惊一场,代价不小。打仗就是这样!
韦彤艺不几天也从医院出来,住进了贺宁宁的家,接受着贺宁宁的“特护”,也享受着贺民义的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