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美与丑
作品名称:九尾狐外传 作者:钟宝妹 发布时间:2012-09-25 09:43:49 字数:5442
"救命啊......”皇上迷迷糊糊叫着。
沈望美听皇上的惨叫声,忙跑了进来。
今天早上,沈望美和农妇在破庙里找到他,并把他带了回来。
“皇上,你这是怎么了?”她用衣袖给他擦汗。
“他好像是做恶梦了。等他醒来再给他喝。”农妇端了一碗汤放在桌上。
沈望美看了看皇上,满脸愁容,心疼道:“真可怜,满身是伤。”
农妇虽看穿了她的心事,可是也无可奈何,叹了个口气道:“哎,都快吃不下饭了,也拿不出银子给他买药。”
“我以前跟家父上山砍过柴,要不我现在去砍些柴换点银两。”沈望美道。
农妇听了连连摇头道:“现在想给刘员外家送柴的人几乎可以排成一条街了,哪轮到你?”
“看来我只有去要饭了。”沈望美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
沈望美只是说说,可没想到农妇却当真了。“要饭也不行,你这样子,只要往街上那么一站,准会鸦飞雀乱。”
沈望听了更难过。
农妇为了让她死了那条不可能行得通的赚钱路,继续打击她,道:“一个姑娘家能赚什么银子?不是我打击你,你若是要去富贵人家当粗使丫头,人家宁愿要个老妈子,也不可能要你的。”
幸亏沈望美有过经验,要不准会气个半死。她沉思了片刻,道:“我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可以上山采药。”
农妇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你若懂药理,这倒是个办法。可是山上豺狼虎豹多,你若要上山,一定要跟阿川和阿川他爹一块去。”
“有没有看到阿川?”不知何时,农夫已依在了门口。
农妇望了他道:“刚刚不是跟你在一块?怎么这会倒问起我来了?”
“这小子,真是没药救了!”农夫见阿川不在这,不由气恼。
“他不会又去找那个姓楚的吧?”农妇道。
“这还用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农夫道。
“那女人也真是的,都嫁了人都还缠着我们家阿川不放。”农妇只要一听到那个姓楚的,她就气。
这时阿川从外面走了进来,道:“爹,可以上山了吧?”
“你刚刚去哪了?是不是找那个姓楚的?”农夫吼道。
阿川看了看父亲那张愤怒的脸,一言不发。农夫本来就是一张严峻的脸,发起火来,更是吓人。若是平常,他准会吓得畏缩在角落里,可今天不同,他是为了他心爱的楚姑娘,所以显得格外的理直气壮。他就是那种为了心爱的姑娘即使是上刀山,下油锅他眼睛眨都不会眨一下的人。
不说话,那就表示默认。
“那女的也真是的,非要把你害死了她才肯善罢干休。”农妇不舍得怪罪儿子,把过错都往楚姑娘身上推。
可阿川刚刚相反,他宁愿母亲说他几句,也不愿母亲说楚姑娘半句。听母亲这么一说,忍不住咆哮道:“我不许你这么说她,她也够可怜的。”可话刚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失态,再怎么她也是他母亲。一个做儿子的,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大吼大叫?
“我没说她勾三搭四,水性扬花,都算是对她客气了。她现在来找你,不是害你是干嘛?”农妇像是赌气。好似在说: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看你能把我怎样?我倒要看看在你的心里,是她重要,还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重要。
“我求你不要说了,她现在过的很不好。上头的几房太太们个个都欺负她,刘员外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拿她出气。她这个时候,我不安慰她,谁安慰她?”
阿川带着恳求的语气跟农妇说,农妇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开始与他讲道理。
“这不关你的事。你也管不了这么多,反正你是离她越远越好。要是给刘员外知道了,非剥了你的皮不可。我们不让你跟她来往,都是为了你好。”
阿川想说什么,可还是忍住了。
楚姑娘是隔壁鲁伯的女儿,跟阿川一块长大,两人感情深厚。长大后,两人心里都发生了微妙变化,相互爱慕。在经过一连串命运的安排,他们终于凑合成一对,建立了爱情。他们花前月下,山盟海誓,说过永远坚贞,非你不娶,非你不嫁之类的话。也许命运妒忌他们,故意不让他们长相厮守,硬是拆散了他们。去年,朝廷征税,鲁伯为了税事跟官兵大打出手,最后被打成重伤。鲁婶为了给鲁伯治伤,不惜向刘员外错钱,并答应以后给他们家免费做长工。鲁婶用从刘员外那拿到的钱给鲁伯治伤,可钱差不多都花光了,却还是没把鲁伯治好。鲁伯走了之后,鲁婶便按契约到刘员外家上工。刘员外是个贪婪而又刻薄之人,有了一个免费长工,却丝毫不觉满足。自打他见过鲁婶的女儿之后,就垂涎起她的美色起来,想方设法将她据为已有。他精心设计一出惊天动地的偷窃事件,污赖鲁婶,以还债的名义将楚姑娘强娶过去。刘员外今年已有六十岁了。娶了一个正房,五个小妾,可他仍不满足,一天到晚在外花天酒地。可想而之,这样的人,她嫁给了他,能指望善待她么?鲁婶见女儿被强娶了过去之后,心痛之余,竟把一切责任都归咎于自己。她终日茶不思,饭不想,没过两天就病倒了,不久抑郁而终。鲁婶去世之后,楚姑娘把失去母亲的痛苦化为对刘员外的怨恨,别说是与他同床共枕,就是见到他,她都恨不得一剑刺死他。可她终究是个柔弱的女子,她能有什么能耐?她就算伤心到想去跳河自杀的程度,她也不可能有勇气提着剑去杀他。她的恨是在心里,她没办法发泄出来,只能忍耐,忍耐,再忍耐。她没办法去对他笑,她没办法去讨好他,甚至,她没办法在他靠近她时,不对他产生一种厌恶,因此两人的矛盾,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几房太太们对她的压迫,刘员外对她冷漠,还有她失去双亲的痛楚,足以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她甚至想过去死,可是她没有,因为她还有希望。她的希望就是阿川对她的感情。虽然她没想过有一天要与他结为夫妻,但她若能每天与他见一面,就算要让痛苦千百回,也甘之如饴。因此,阿川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只要她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她定会来找阿川。
农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对农妇道:“跟他再多说也没有用,好说歹说,他还以为你害他。”说完便取弓箭,拿了弓箭之后,对阿川道:“走吧!”说完就走了出去。
沈望美也跟着出去了。她在门口拿了一个箩筐,跟着阿川和阿川他爹一道上山去了。
傍晚,沈望美背着一大筐草药回来。她把药洗干净,跺溶,敷在伤口上。
白天的时候,皇上醒过两次,可都是迷迷糊糊的,大概是伤得太重。从小到大,也没有谁敢伤他一要寒毛,这次却受了如此重的伤。这对于他来说,是人生的一次巨大转折。
当天夜里,他没办法入睡,大概是药效的作用,他觉得伤口火辣辣的,又有些疼。可他没有呻吟,只是眼睛里挂满了泪。
接下来有好几天,他都是泪眼汪汪。
“你真的是美妃?”有一天,皇上问沈望美。
沈望美用力地点了一下头,道:“你现在肯相信啦?”
皇上听了之后,眼泪又哗哗地流了下来。他当时心情,就如同现代失了恋的人的心情。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你赶快变回来,朕真的好想念以前的美妃。”说完,眼泪流得更狂了。
“皇上,你不要这样子,臣妾看了心里很不好受。”
“你在这,朕看了更不好受。”
“臣妾好不想变成这个样子,谁叫得罪了混世魔王?是他要把我变成这样子。”沈望美本来是想安慰皇上的,可没想到,说着,说着也哭了起来。
“等朕好了,一定要将他抓起来,要他把你变回原样。”
沈望美听了,哭得更厉害了,断断续续地道:“恐怕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了。他现在正到处贴告示抓你呢。他现在已经变成你的模样,当起了皇上。”
“你说什么?”皇上听了很震惊,猛地坐了起来。可他一想到那天遭遇,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朕将永远是平民?”
“很有可能。”
“你是说朕永远都要过这种生活?”
“也许。”
“你说朕以后再也不能自称朕了?”顿了顿,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别这样,皇上。”沈望美极力安慰他。
“你现在叫我皇上,根本就是打击我,我哪是什么皇上。”说完哭得更凶了。
“不要这样,皇......不......相公。”沈望美本来想叫他皇上的,可怕他听了之后,更伤心,便改了口。
没想到皇上听了之后,更伤心。
“谁是你相公?你走开,朕不想再见到你。”
“不要这样子嘛!皇上,我是说有可能,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皇上带着哭腔道:“他都霸占了朕的位置,夺走朕的权,朕还有什么希望?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你只要振作起来,便有可能。”
“我不听,我不听......你出去,出去啊!让我静一会。”皇上像个撒娇孩子似的,扭扭身子,大哭大闹起来。
沈望美叹了一口气道:“好,臣......我出去,不过你得先答应我,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去了。这回要是再出去,只怕是玉皇大帝也救不了你。”
正说到这,农妇走了进来,听到沈望美这么说,便接茬儿道:“还有,以后千万不要自称皇上,我们这些老百姓最恨的就是皇上。若我是个疯子,也会把你给宰了。幸亏我清醒着,知道你不是皇上。”
“为什么你们会那么恨皇上?”皇上问。
“这还用说,这不是明摆着?我们这么穷不都是皇上害的?年年增税,弄得我们这些老百姓没办法过。”
皇上听了很难过,他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倍受爱戴的君主,可万万没想到......
说到这,沈望美似乎想到什么。站着愣了半会,道:“还有,在阿川面前千万别提‘皇上’这两个字,他心上人就是因征税的事,被搞得家破人亡的。”
“一说到皇上,我就想起昨天去街上那件事。街上好多人都说,皇上下令抓的那个根本不是人,是个妖怪。有人说是他亲眼目睹,明明看到是个清秀少年,可是竟在眨眼之间变成一个丑陋的妖女......”农妇自觉得好笑,话还没说到一半就笑得不行了。这是在说沈望美救皇上那件事。农妇知道内情,自然觉得好笑。回来之后,一遍一遍地说,这已经是第四遍了。
沈望美听了之后很难过。真的有那么丑吗?她问自己。
皇上的身体逐渐康复了,也慢慢习惯了老百姓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他不再抱怨,也不再难过,沮丧。
一日,农夫要求皇上与他一道上山,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想,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皇上了,以后也要自力更生。
皇上以前也打过猎,可性质不同。以前打猎也不过就唱着歌儿悠哉游哉,东逛西逛,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纯粹娱乐。那时打猎,猎物就算在十八层地狱,他把箭头偏到九宵云外去了,都会有人夸奖他。可现在不同,他现在就算打一百只猎物,也不会有人夸奖他半句。因为他现在是猎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在以前,他把捕猎当作一件非常浪漫有趣带刺激性的游戏。可到了今天他才发现,真正的捕猎其实是一件非常艰辛的事。他没的马,没有高筒靴,只能穿着破旧的草鞋,跟着猎物跑,他的脚磨破一层皮,累得几乎晕撅,却一只猎物都没抓到。没过几天,他看上去显得异常憔悴。
这是一座极其偏僻的小镇。小镇位居在一座大山的脚下。全镇人本来是务农为生,可是后来田地都被贪心的财主刘员外用巧妙的方法强行收购。人们为了生活,有的只好帮刘员外家打长工,有的不甘于束缚便上山打猎。后山是一座古老的森林。在那个时候,除了建房子,烧火之外,木材没有任何其他用途,所以这一带的树木很少有人砍伐,里面的树差不多都有上百历史。一棵棵郁郁葱葱的树木衔接成一片,像一个巨大而又空洞的屋子。一个人走在里面,即使是艳阳高照,也会使人产生一种压抑,恐惧,因为除了巨大空洞之外,还会不时传来各种动物恐怖的叫声。所以打猎的人,一般都是三三两两,成群成队。皇上初次上山,就被那种恐怖的声音吓得心惊胆战,他寸步不离的守在阿川后面,阿川跑他也跑,阿川停,他也跟着停。可他哪跑得过从小在这森林捕猎长大的阿川?他时常被阿川甩在后面,独自忍受惊慌,恐惧,孤独,寂寞。有一次,阿川他爹打死一只老虎。阿川把死老虎仍到他面前,他竟吓昏过去。那天,他是被抬回去的,晚上醒来都还在瑟瑟发抖,连饭都吃不下。又有一次,他被蛇咬了一口,他疼得在床上翻滚了几天几夜。幸亏不是什么毒蛇,没什么大碍。经过这一系列的折腾,他倒是成熟了不少。他不再哭,不再闹,也不再排斥沈望美,连抱怨都少了。
太阳刚刚偏西,阿川父子与皇上三人就开始扛着弓箭,猎物下山。还没到家门口皇上就开始抱怨道:“可把我累死了。”
阿川讥笑道:“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子,恐怕都全饿死了。”
阿川他爹瞥了阿川一眼,道:“人家才刚刚开始嘛!你刚学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阿川一脸不屑,道:“我要是像他这样,恐怕你早就把我扔掉啰。”
农妇也忍不住说阿川一句:“你啊!就知道说人家,你也不看你?你干了这么些年,一天捕多少回来?你跟人家可比不得,他再怎么说以前也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手笨脚粗,也在情理之中。”
沈望美见皇上回来了,便去扶皇上。
皇上一遍一遍地叹道:“做老百姓可真不简单......”
又过了些日子,皇上偶尔能捕到一只半只猎物,但总是叫累。每次回来,沈望美总是寸步不离,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又过了一段时间,皇上已经完全习惯这种生活。他已经完全改掉了刁钻拔扈,蛮横无理的性格,从而变得温顺,和蔼,善良。
看到有人被欺负时,就会愤怒。他看到别人有难时,他尽自己棉薄力量去帮助别人。可大多数,他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的他,也不过只是平民。若我还是皇上,我一定会爱戴平民的。有时候,他会想。也不知道最近怎么搞的,那个冒充他的皇帝老是动不动就抓人。他对此是既气愤又无可奈何,同时也在刺激他的意志力。他变得坚强而又勇敢了,对美与丑也有了新的定义。原来一个人的美与丑不是看外表,而是从心灵出发。光是外表华丽,那种美是空洞,飘忽,不切实际的。就好比一个五颜六色的气球,一碰就碎,碎了之后,什么也找不到。正因为如此,他对沈望美才有所改观。他从厌恶,排斥,依赖,最后生出一种微妙情愫。
阿川跟楚姑娘秘密幽会的事,很快被刘员外察觉,他暗下决心要把两人抓来一块处决。可这很快被楚姑娘察觉,他跑来跟阿川商量。经过深思熟虑,两人决定私奔。他们两人要是走,那农妇农夫是不可能留下来的,不说别的,刘员外是绝对不可能放掉他们的。农妇农夫们要走,沈望美皇上肯定也得跟着走。这不是一条黄金路,这是一条逃亡路,逃亡路,不好走,这是众所周知。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三餐不济,这也是避免不了的。
命运究竟是怎么安排的呢?是不是从此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