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落难天子

战争平息了，皇宫也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妃子们已平安回来，皇上因为高兴也已把何轩恢复原职。可是令皇上发愁的是，国库的银子空缺了一大半，要怎么补上去呢？他见不得银子变少，一变少，他心里就发急，所以是非补上不可。可是这国库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既然要补的话，也只能从百姓身上下手，滴水穿石嘛！都知道百姓穷，可百姓人多，人多力量大。一日早朝，皇上提起增税之事。
“万万不可啊！皇上。战争刚刚把百姓们从危难之中解救出来，此时他们还挨饿受冻，怎么忍心又把他推向水深火热之中？”何轩无比悲愤地道。
皇上一听，顿时怒不可遏，咬了咬牙，声色俱厉地道：“你这是在指责朕？”
何轩怔怔地望了望皇上，脸上并没有露出惧色，只是挺了挺笔直的腰，不紧不慢地跪在地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道：“药虽苦的，药效好。话虽不好听，却是忠言逆耳。皇上，你可以蒙住自己的眼睛，蒙住自己的耳朵，却不能蒙住自己的良心。你若能为百姓着想，此乃天下之福！”
何轩的话音未落，皇上却早已烟火冒三丈。“好大的胆子，你这是以下犯上。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请皇上息怒！”众臣们跪倒在地齐声道。
皇上横眉怒目地瞪了瞪大臣们，把手一挥，道：“你们不必为他求情，来人，拉下去，斩了！”
“请皇上三思！”众臣们继续为何轩求情。
何轩面不改色地道：“微臣死不足惜，但恳求皇上千万不能弃万民不顾！”可是这时候他开口，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谁要再敢为他求情，一律处斩！”说完手又一挥。
众臣们箝口结舌。何轩被拉了下去。
众臣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拉了下去。
“皇上，那补充国库之事......”张大人壮着胆道。
“那最好是越快越好。下个月朕准备要为美妃修一座漂亮的宫殿。”
“可......这不是小数目，恐怕......”张大人因恐惧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可他心中仍存着一份信念，就是这件事能有回旋的余地。可他的话刚说到一半，皇上就打断了他：
“无论如何都得办好，办不好，朕要你们脑袋！”
“这......”张大人还想说，可恐惧已爬上了他的心头。
皇上把手向上抬，五个手指张开，竖着向前轻轻一推，道：“什么都不用说了。朕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你肯定是想说，要是在百姓身上万一抽不出银子的话，朕告诉你们，没有万一，你们一定得办到。变卖家产也好，去偷去抢也好，朕不管，朕只要结果。不要说想不出办法，更不要说让朕给你们拿主意。朕是皇上，像要动脑筋这么头痛的事，你们最好提都不要在朕面前提。要朕动脑袋，那要你们的脑袋干嘛？朕在千挑万选，才在千千万万人之中选了你们，可见朕是多么器重你们！你们总不能让朕失望吧？”站起来，把双手放在后面，转了两圈，沉思了一会，又道：“朕今天的话，希望你们一个个都能记住。明天，不，以后，希望你们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好了，没什么要紧的事了。那么，退朝吧！”
张大人嘴角动了动，咬了咬牙。对不起啊！何老兄，我不能像你那样弃妻儿于不顾，我实在是忍不下心啊！其实想想，你这又是何必呢？皇上即使你死了，他也只把你的话当耳边风，他一点都不会改变。你这样子就去了，实在是冤，可是冤又如何？就算上天，百姓都会为你鸣冤，那又如何？命没了，换来一阵叹息又有什么用？既然事已至此，你就这不再难过了，你就安息吧！至于你说的，这天下会不会再次挑起战争，百姓们会不会生灵涂炭？这也不是你我所能主宰的。命运之神早已在冥冥之中已经安排妥当。我们就把这一切，交给他们，我们再也不要管了。
何轩的死，怡妃寻死觅活了好久。“你不要这样子嘛！要是你哥哥在天有灵，他看到这样子，他也不会好受的。”美妃劝道。
怡妃伤心道：“你是不知道的，我父母死得早，我们兄妹俩从小相依为命。他在我心底，如兄如父如母。从小，他就有远大的志向，说什么非要报效国家不可，于是他入朝做官，一心想为君主卖力，可他哪知道做了官之后，才发觉英雄竟无用武之地，原来自己效忠的只是一个荒唐的庸君。从那以后，他开始闷闷不乐，郁郁寡欢，他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为的只是让昏君变成一个明君，可他哪知道，皇上根本就是一个无药可救的昏君。最后，他把命都搭进去了，皇上却还不知道他的好！”说完哇哇大哭起来。
沈望美忙走过来，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怡妃擦了擦眼泪，道：“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想不开的。我还有嫂嫂，侄子侄女们，我会帮他照顾好他们。”
沈望美嘘一口气，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沈望美回到寝宫，发现梳妆台上又多了一张纸条。她的头感觉一阵眩晕。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放进来的，她已经是第五次收到这样的纸条了。她用颤栗的手，吃力地打开纸条，只见一行醒目的字：三日期限已过，为何还没有消息？你可知道我的耐性是有限的。明天马上动手，这是我给你下的最后通牒。她仿佛看到混世魔王那张凶恶的张脸，正呲牙裂嘴冲着她狞笑。她猛地向后退了两步，碰到了梳妆桌。她只觉得全身无力，手里的纸条掉在地上了，头眩晕得更厉害了，几乎快要倒下了。她忙反手撑在梳妆桌面上。
“哗啦”一声，她吓了一跳，一看，才知道把胭脂盒给碰掉了。
宫女雪儿听闻声响，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边走边道：“娘娘......”搀扶着她坐下：“你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累了。”沈望美定了定神，缓缓道。
“奴婢烧了些水，娘娘去泡个澡。”
沈望美点了点头。
泡完澡之后，她感觉整个身子轻松了不少，心情也舒畅起来，可是一看到梳妆桌上那张纸条她的心情又沉重起来。大概是雪儿把胭脂盒跟纸条捡了起来。她把纸条压在盒子下面，这样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雪儿端了一碗汤过来：“娘娘，渴点鸡汤吧！”她把鸡汤递了过来。
沈望美把汤接了过来，一饮而尽。沈望美喝完汤之后，觉得头特别沉重，同时也有了倦怠之意。
“娘娘！”
“本宫歇息了，你下去吧！”
“是！”雪儿退下了。
沈望美朝床走去，走着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喘气声。沈望美回过头一看，混世魔王赫然立在她面前。她“啊”的一声跌倒在地上，脸色变得苍白，嗫嚅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混世魔王不语。只是一步步地向她靠近，她一劲地往后缩，缩，一直缩，最后缩到了床跟前，她立马爬上了床。
“你......想干什么？”她浑身啰嗦，直冒汗。
“说，为什么迟迟不见动手？”他的声音冷得让人听了直发颤。
她往床角缩了缩，壮着胆子道：“那是不可能的。皇上是我夫君，我怎么可以杀自己夫君？这样，以后死了我也会下地狱的。我......不要！”
“你说什么？”混世魔王把脸凑近了一些。
“啊！”沈望美忙捂住自己的脸。
“你说什么？”混世魔王又凑近一些。
“他......是......我夫君，我怎么可能杀他？”说完哭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可知道背叛我的下场？”说完双手张开，露出一狰狞的脸。
“不要！”她大叫了起来。
“娘娘！”雪儿跑了进来。混世魔王瞬间离奇消失。
沈望美忙抱住她，哇哇大哭。
雪儿抱住她那发抖的身子，安慰道：“娘娘，别怕，那只是幻觉。他是永远都不可能进来的。”
“幻觉？”沈望美怔住。
雪儿点了一下头。
“这怎么回事？”
雪儿放开沈望美跪在地上，很严肃地道：“请娘娘饶恕奴婢。”
“快说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其实，奴婢刚才给娘娘喝得不是什么鸡汤，是一碗施了法的迷幻汤。娘娘喝了这碗汤之后，就会产生幻觉，然后很真切地看到他，还能与他对话。还有娘娘桌上的纸条，都是奴婢拿进来的。奴婢该死！”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他吩咐你的？”
雪儿突然抽噎起来：“奴婢的家人在他手上，要是奴婢不按照他的吩咐去做的话，他就，他就.....”忙掏出手帕拭眼泪。
沈望美叹了口气道：“看来是本宫连累了你。”去扶雪儿，“起来吧。”
“你刚才说，他永远都进不了宫，这是什么意思？”沈望美问。
“其实，他是没办法进皇宫的，不管他有多么高强的法力。因为这里住着天子。除非他吸了皇上的血。”
“你是说他只要吸到皇上的血，就可以靠近皇上？”
“不止如此，他还可以变成皇上的样子，取而代之。若是要了皇上的心脏，他会长五百年的功力。”
“那就好！他永远也不可能拿到皇上的血。”沈望美心存着一丝侥幸。
“不，他一定会拿到皇上的血。他派了你，又派了我，他一定还会派其他的人。他一旦成功，那么我们这些不听他指挥的人，一个个都得死。”雪儿冷静地道。
“不，本宫一定不会让他这么做，绝对不会。”沈望美有些惊惶失措。
“娘娘，你别傻了，就凭你我的力量是阻止不了他的。你还是快逃吧！”雪儿劝道。
“你不也没按照他的命令做事？他一定没有命令你将整件事情告诉我，他也一定没有命令你劝本宫离开？”沈望美反问道。
雪儿脸上露出了愧疚之色：“娘娘，你这么说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刚才，刚才......”
“可是，你又把真相告诉了本宫。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你跟你的亲人几乎同时接近危险的边缘，你不怕吗？”
“怕，当然怕，可是如果奴婢真的那样做，也不敢保证奴婢和家人都安全。他是个恶魔，他很可能利用完奴婢之后，再将奴婢跟奴婢的家人都统统杀掉。”雪儿变得沮丧起来。“再说，娘娘，奴婢本与你无冤无仇，再加上娘娘平时待奴婢也不薄，奴婢若是真加害与你，良心何安？”
“加害？何来加害之理？”
“是的，若娘娘持续喝上三天的话，就会性情大变。”
“性情大变会怎么样？”
“你会不不知不觉把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杀光！”
“啊！”沈望美惊恐地捂住了嘴。
“最重要的是，你会把皇上也给杀掉。然后，然后......娘娘也会在恐惧中......香消玉损。”
沈望美已惊出了一身汗，掏出手帕按住太阳穴，喃喃道：“不，这太恐怖了。这太残忍了！”
雪儿过来扶住沈望美，道：“娘娘，你镇定点。现在最重要是，娘娘能尽快离开皇宫。”
“离开？能去哪？”
“你可以带着皇上一起离开皇宫，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雪儿建议道。
“这倒是个办法，可是......”沉思片刻：“本宫家人该怎么安置？”
“恕奴婢直言，依奴婢看来，娘娘的家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沈望美顿时感到不安。
“下去吧！”她吩咐道。
“是！”雪儿下去了。
翌日，一大早沈望美就命人去打探家人的消息。果不其然，已不知所踪。
该怎么办？怎么办？她一遍遍问自己。心也开始焦虑不安起来。
中午时分，皇上来找她，见她的神色有些不对，便问道：“爱妃，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在怨朕没过来陪你？要不，今晚......”
沈望美忙道：“不，不用了。臣妾最近身体有些不适。”
晚上，那个鬼魅似的恶魔又出现在她前面。
“你果然来了。”沈望美恶狠狠地道：“不过，我不会像昨天那样怕你，因为，你不过是个影子。”
“没想到连她也背叛了我。不过，我会很快让她付出代价。”说着露出一张极恐怖的脸。
沈望美不觉颤栗起来。
“你也一样！”混世魔王又道。
沈望美定了定神，冷冷地问道：“你把我父母怎么样了？”
“你是说他们。既然你问了，我也不妨告诉你，他们都被我吞到肚子里去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恶魔，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沈望美大吼道。
混世魔王听了笑得更狂了：“就凭你？你不过是我砧板板上一块任人宰割的肉。好，那我就先解决掉你，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对我大呼小叫？你那么护着那个昏君，那么我就让他看看你本来的模样，让你看看他究竟有多爱你。我保管他会气得非杀了你不可！”说完又狂笑起来。随着就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雪儿端来了洗脸水，进来准备为沈望美梳洗。可她一见到沈望美，惊得连脸盆都掉在地上，打翻了。“你.....是谁？”雪儿指着她，向后退了两步。
沈望美马上跑镜子前一照，发现自己果然变回以前的样子。
“不要怕......”
“难道你是娘娘？”
沈望美点了点头，道：“其实，本宫本来就长得不美，不，是很丑。可是在某一天，突然遇到混世魔王布下的棋子绿珠被杀，我顺手捡起她身上的绿珠跟灵丹。我不小心给吞了进去，经过漫长的一段时间，我就变成了她的模样。之后，我便成了绿珠的代替品。”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雪儿道：“可是，若让皇上知道这一切，他非杀了你不可。”
“我想应该不会，毕竟我跟他......”沈望美突然伤感起来，也不再尊称自己为“本宫”了。
“娘娘，你别傻了。皇上是怎样一个人，难道娘娘还不比我清楚？依奴婢看，你还是尽快离开皇宫比较妥当。要不，今天晚上奴婢就安排你离开？”
“不！”沈望美仍旧很执拗：“我是不会丢下他不管的。父母没了，他对于我来说，是唯一的亲人。”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皇上又来找她。
“爱妃......”皇上一路叫着进来，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丑得惊人的沈望美，吓得差点晕过去。
“你......”皇上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皇上！”沈望美轻轻地唤了唤他。
“朕想起来了，原来是你！”顿时勃然大怒，道：“大胆妖女，竟敢跑到爱妃的寝宫里来，你不要命了？来......”顿了顿：“算了，暂且不处置你。爱妃一定被你吓坏了，躲了起来。朕得赶快找到爱妃。”说完在寝宫内四处寻索“爱妃......”
“不用找了，臣妾在这！”沈望美道。
皇上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继续寻索：“爱妃......”
可找半天都没见爱妃的影子：“一定是你把朕的爱妃藏了起来！”皇上恶狠狠地冲着沈望美大吼：“快告诉朕，你把朕的爱妃藏到哪去了？”
“皇上，臣妾真的是美妃，请你一定要相信臣妾！”
皇上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怒气冲天地道：“大胆妖女，竟敢自称‘臣妾’，你也不看看你那副尊容？就你那模样，竟敢与朕那美丽又可爱的爱妃相提并论？真是吃了豹子胆了？信不信朕马上就治你的罪？”说完走到门口喊了起来：“来......”可还没喊出口，就倒下了。后面站着拿着棒子的雪儿。
“雪儿，你......”沈望美很吃惊。
“娘娘，你放心好了。皇上只是昏了过去。” 雪儿道：“你跟皇上今天晚上就离开吧！奴婢想，到了宫外皇上应该不会拿娘娘你怎么样。到了宫外你们得记住，一定不要再露面，要不然......”雪儿嘱咐道。
“那你呢？”
“娘娘你就放心好了。我会找一个替身，从他身上摘下一颗心脏，再取一点皇上血液先唬住他。然后再伺机逃走。”
“这样行吗？可我还是很担心你。”
“娘娘不必担心，其实，对于奴婢来说，只要你们能平安脱离皇宫，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雪儿，你不要这么说，你一定要平安才好。”沈望美哭着道。
“娘娘你不是说奴婢善良吗？出家人不是常说，善有善报？”说完勉强地笑了笑，眼泪不自觉地渗了出来。雪儿用手抹了抹眼泪，又道：“ 不说了，奴婢现在得赶快去找南儿商量，安排你们出宫的事。”
“不用了，你去哪弄两套夜行衣就行了。”沈望美道。
“这样行吗？”雪儿有些质疑。
“哦！”雪儿下去了。
晚上，他们顺利地离开了皇宫。皇上便流落了民间。对于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到了民间他要怎么适应？对于一个向来呼风唤雨的人，其实到了民间真的可以说是一文不值。可能皇上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身为一代君王，竟然会沦落到三餐不济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