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林雾揭
作品名称:灰叶林 作者:黛梳 发布时间:2022-05-01 09:11:19 字数:3425
(路放)
“信语,信语,信语——”五更天微明,离破晓尚有三刻,几番挣扎之下,我决定放弃私心妥协一回。
“对不起,我睡着了。”风信语颓散地开着门,那模样的确是进入过深层睡眠,但下榻的时间点应该很晚。
“没事。我也睡着了。”我假意尴尬地笑笑,实则在计算着时间的桎梏,“别发呆了,让我进去。我有急事要说。”
“哦。”风信语一声不坑地走回房去,走回靠卫生间的那张单人床,但只是干坐着。
“你要不要重新躺回床上去?”此番前来,虽为急事,但也称不上争分夺秒。况且,怪我失礼在先。
“我不冷。”她半睁着眼摇摇头,朦胧的神色里似歌唱着“坚决”。
“我知道你不冷。但你现在穿着短裤,我们——我们这样面对面,你觉得合适?”前错既已犯,万不能再无故添新错。纵使顾左右而言其他。
“好吧。”她很顺从地钻进被窝里去,语气里诡异得平淡安和。
我很难过。这期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才让现今的我们好似一对“璧人”。
这个“璧人”当然不是指天生一对、佳偶天成,而是砖岩瓦砾搭建成的公园道具。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我知道,这样贸然地去问一个女子私密问题,是可谓诛心;但有求于人,又免不了用实话来刺激别人,刺激别人完成各取所需。
“你可以帮我?”此话一出,风信语立马将本半睁的眼珠倾数开来,随即却又暗晦下去,“你还是想想怎么帮你自己吧。”
起初,我以为她是因为置气才跟我开玩笑,但接下来的几番话,才让我顿悟:原来我与她相处的七个月里,我对她的了解,仅占据了九牛一毛。
“路放,我知道你一大早冲到我房间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剧本。白鹿原我看了好几遍,原著以前也回阅过不少,我很喜欢这部戏、这段故事,里面的每一个人物我都挺震撼。我最心疼里面的田小娥和冷秋月。”
“我知道以我现在的外貌和身材很适合演戏。但是演戏是走秀吗?假设你让我演‘仙草’,你觉得我的年龄合适吗?演‘白灵’,神色里有白鹿的那种懵懂单纯吗?当然,你给我推荐的角色远远比不上上面所说的那么艰难。”
“最重要的是,艺术总监是西安人,你觉得他有多大可能性去挑选本省外的其他演员?你没有经历过或听说过演戏演到一半,临时换角的乌龙事件吗?”
“白鹿原剧集已经拍了一半多些了,我听它们场务说:至多还有三个月的档期。也就是你完全不用担心自己被临时换角。”我十分笃定地予以承诺,就好像影视公司是我家开的一般。
可偏偏事实是:boss的蛮横要求压得我喘不过气。
“这是临时换角的问题?”风信语没有急着刨根事情的真相(尽管我期待它能水落石出),而是继续秉承着上面的几番话加以固旨,“对于有着宏观展图的高制作大戏,区区一个小演员的角色替换算得了什么?若投资方的涉黑资本能盖过光明资本,主角都可以换掉。”
“白鹿原不是用来洗钱的!”我心中的正义逼迫我激动地维持信仰,“用匠心磨砺出来的品质佳剧,如若能攀上洗钱的效益,那也是受上天眷顾。”
“它当然不是。”风信语附和地说。
“路放,不如我们订赌一个契约吧。”附和完后,她接壤起云里雾里的新话题来,“我负责去拉投资和购买小说版权,你负责改编剧本和培训女演员——”
“大小姐,您还没睡醒吧?”我急匆匆地打断她“天方夜谭”似的完美计划,以免害得我丢了正事,苦了手下。
“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我‘大小姐’呢。”风信语满足地咂咂嘴,“不过也很正常。谁家女儿不是爸爸的大小姐呢?”
“大小姐,那恳请您开始吧。小的该如何配合你。”今日的我已对boss、对涉黑圈的潜规则心灰意冷,还不如与同甘共苦的老伙计“釜底抽薪”——另辟蹊径。
“我以前有两个要好的——”就在我略微期待她最终交托出的两个人物究竟是什么关系链时,风信语的电话铃声却响了。
很糟糕。也可以说不糟糕。感觉存心是要破坏我们俩“苦中作乐”的垂死挣扎一样。
“我在琦华市景区附近的维也纳酒店里。”由于她没放外音,我不太能听清电话那边的跟她人何亲何友。只消朦胧的听到一声男士的舒嗓动静。
“我马上下来。”连续两句话,风信语都回答得果断干脆,想必是很亲密无间的人吧。
难怪……她怎么都不愿答应参演这部戏呢。
于她而言,我不过是个比较人性化的经纪人吧。大难当头,她另找他家希求依靠,是世态趋之必然。
她怎会看懂,怎会看懂我的为难,即使看懂,也只会假意搬造理由。
“我哥来找我了。”她一边整理着身容,一边示意我做该做的准备。
我该做什么准备,需要做什么准备呢?听到她说她的哥来了,我的愁腹里终于勾兑了小半碗糖水——我太久没有和同辈的大老爷们“掏心掏肺”了。
“没想到以这种仓促的方式和你哥碰面。”维也纳酒店距离琦华市景区有八百米左右距离,我和风信语俩纵使步调稍快,也花了将近十分钟时间。
“要相信上天安排的缘分,不是丢纸飞机。”风信语眼看着快要到景区门口了,步调加得更快了,如若不是鞋子的限制,她的最终后果应该是“大汗淋漓”。
“抱歉,没来得及告诉你真相。”不懂啊,哪怕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发小,也不至于见个面连声“老哥”、“老妹”都懒得招呼吧?
这种开头形式的会聚,如果放在韩剧里,会比俗气的“车祸、失忆、绝症”更让人嗤之以鼻吧。
当然,这种古怪事情也不是没有。某北京藉的女明星,就曾曝露过家里的人没有年龄辈分之分,都是直接呼名道姓。
“不会吧,你哥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在干啥勾当?”外人面前,我一向沉着文静,只是今天,只是今天也许受到思续的挑拨,我开始不那么向往做个斯雅的君子了。
“幸亏咱们哥来探班了,要不然指不定怀疑你跟哪些阿猫阿狗混一起聚众吸毒呢。”我知道,风信语这样的女人,已经没有话题和我聊了。所以,还不如趁着眼前的机会,和这位素未谋面的相仿男子“拼刺”起火花。
“老兄言重了。”一声“老兄”着实把我吓得半死。一吓是因为此人说话文绉绉,让我好不适应;二吓是因为他长得明明那么成熟,却反倒要称我一声“兄长”。
但咱也不敢废话再问:兄台今年贵庚几何?
以我四个月前的印象,风信语曾表明他哥只大她两岁多一点。
“家妹向来就喜欢整‘出其不意’这一套。”这个“出其不意”把我乐到了。我觉得要在短时间里深刻了解一个人,和她24小时坐在床上聊天是行不通的。真正的真相,还得从其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刨寻。
“哎!”也许是眼前这位“兄台”借予我的勇气,我赶紧无耻无羞地拍了拍风信语的肩膀,“什么时候你也给我来个‘出其不意’。”
我的意思很明了。就是希望风信语——这个突然反常的女人,什么时候停止这种捉弄我的戏法,好好的“对号入组”。如此,她的演技、名气、薪资,都得到了“质”的飞跃。我也不用再被boss刁难压迫:说我探来的女明星是“空壳子”一枚。
“咳咳——”风信语应该是觉得尴尬了(毕竟他们俩是不是亲生兄妹,都有待求证的权威),学着偶像剧里的那些女一、女二、女三一样矫作地咳嗽两声,“路放的意思是说,我什么时候可以演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角色。”
她也真的知道啊——此番剧本,不正是我为她精选的“耳目一新”吗?
光说不练假把式,空口白牙夸海口。
诚然,她假把式也好,夸海口也罢;她倒是顺利地夹枪带棒——把我的名讳给巧妙抖落出来了。
也省得我斟划下对策与我的兄台、她的哥——重礼寒暄。
“回避什么呀,难道你哥还会吃醋?”天王老爷呀,我多么感谢眼前这位公子,让我叛变成另外一副样子(或者说本来的自己)。
“路兄所言极是,当哥的自然希望妹过得好。”我相信这是人家的肺腑之言。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情爱,只要不是打着占有的招牌,那么最终目的都只有一个:希望对方过得好。
“风弟可否愿同去景区观赏?”反正寒暄也寒暄过了,与其做三个傻子站在大门口任保安大叔们看好戏,还不如适可而止,移步亭台轩榭间闲聊。
“……”不知为何,夏兄听到如此邀约,竟会惊诧地失语咋舌——莫非先前,他们在电话里没有提到“逛景区”不成?
“夏衫——哦不,信语。我只能陪你和路兄俩稍逛一小会儿,就要回去打理店铺了。”
其实他这是缓兵之词,我知道。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如果方才我只是浅显地怀疑他们在电话里没有交代“逛景区”一说,那么这次,就可以大致肯定了。
或许,在他的心里,此刻也正在怀疑风信语是否和我提及过带他“逛景区”一事。
只是除了这个,另外一件事我很费解。
“风弟还是按照原来的叫法吧,毕竟那是一开始的名字”。夏风为啥要叫风信语作夏衫呢?这便是我很费解的事。
他们之间的几次相遇到底发生了如何跌宕起伏的摩擦?
从“夏空”到“夏衫”,从空中之风到风起尘衫——唉,琢磨不出所以然。
“你们这么互相试探,不觉得累吗?”抬眼间,竟发现风信语蹬着鞋子往景区内迈了好几大步。
再回过头来,竟发现目光与对面的“夏风”交相辉映——无奈之下,我只得窘迫又尴尬地赧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