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林雾添
作品名称:灰叶林 作者:黛梳 发布时间:2022-04-29 10:40:54 字数:3101
(夏空)
“白鹿原啥时候要拍成电视剧了?”我一边翻阅着这千载难逢的好剧本,一边肚囊里鼓捣着算盘。
“上半年就已经开拍了,光剧本改编、筹备、建组,就花了三年时间。”路放一路简直心花怒放,大抵是心底的喜悦和我臭味相投,“哦对,上半年你在‘上戏’里进修来着。”
“太难了,我不拍。”这真是肺腑之言。陈老呕心沥血的里程碑巨作,怎能容我这样的“玩忽之辈”霍霍。
“一个小小的小配角而已,你不会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路放的意思我懂,他无非想说的就是“瑕不掩瑜”。
“这种拿生命刻写的灵魂之作,我的敬重感绝不允许上前染指。”路放他并不知晓,我的前身就是靠“文字”立足的。所以任何人的匠心独运或者恣意随笔,都该获得等量的“力行其身”。
“难道你对关中没有一点向往吗?”路放应知无法说服我了,只得把话匣子转向“诗与远方”。
“诚然。我很喜欢吃陕西的臊子面,喝陕西的黄桂稠酒——但这跟前去拍戏有什么关联?”
“你不会觉得,除了你,没有人会对这部剧造成负面成绩吧?”路放这次说的我同样懂,他指的是某些新生代演员(也是科班出身)不一定很好地掌握某个角色。虽然看起来勉强过关,但却没能挥发出原著人物该有的核心点。
这种情况更多的不是演技问题,而是形象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瓶颈,自己的天花板。
“我管不了别人。我只负责奉献我可以做到的良善。”我要传达的中枢思想已经口头到了终点,他要是继续“磨合”,我只好装作熟睡的清醒鬼了。
“那我便回绝了?”路放赧然地笑着,尽管出于开车要保持侧脸相向,但还是十分昭彰。
“这里面一共有多少场群众戏?”我本无意参演《白鹿原》中任何一个陈老着墨过的角色,原因无外乎两个:尊重和自知之明。
“很多场。你想要哪场?有陕西、山西、甘肃、南京、上海等取景地。”乍听我的反转,路放果真活过来了,尽管这“活”远远不如先前那般。
“全部。”对于普罗大众(小说或戏剧里相对而言),我是饱有一份特殊的情怀在里面的。他们其实很出彩,只是往往不会特写在精编的摄像镜头里。
三两句日常台词的过路人,垂着首拾弄什件儿的商铺老板,祠堂外队列的乡里乡亲——一桩桩的芸芸建树,贡撑起一幢幢影视高窑。
“但群众演员对演技几乎起不到磨练作用的。这次削减了成长速度,下一次倘若再去演其他的主次人物,不怕举步维艰、功亏一篑吗?”
是啊,总是停留在“群众演员”这个片面上,演技的确是得不到增长的,相反还会适得其反——可本质的本质,我压根就不是一个演员呀。我也没把“演绎”当做一生的饭碗去精益求精。
无论我将来取得怎样的成果,实都掩盖不了一开始“骑驴找马”的另各有志。
路放是不会懂的。抛开他人性固有的自私,他不会懂得我在“夹缝中”甄量平衡有多么得道穷水尽。
哦,不对。与其说他不懂,倒不如说是我们的关系远远还没有表皮上那般情孚意合。
我们至多是“宿命论”里循环反复的拼撞色板,拼撞出几十上百种未离其宗的特定衍生附属。
偶尔,这个站在广袤黑洞外的神秘造物主,闲来玩一次无章无矩的“掷骰子”——那这侥受的“运气”,便成了世人口中的“天方夜谭”。
他们也许会把“天方夜谭”扩张成一千或者一万个故事,小气又慷慨地啰嗦几十年。
“好的演技难道是磨炼出来的吗?”尽管我知道自己在为自己的“懈怠”强拉借口,可是圈外人的我真的很难很难懂,“若说是弹琴、雕塑,甚至理发我都相信。”
“可是演技……为啥要磨炼呢?”
“当你想要演一个乞丐,丢掉手机、银行卡、现金,穿一身又破又脏的衣服往大街上一躺,就能体会到了那种内心无奈又渴求的感觉了。”
“这不比整天在镜子前挤眉弄眼来得快效而又真实?”
路放没有很快接话。他在沉静专注的神情下用心地开着车——他真是个很有职业素养的好司机。
五百六十一里的距离,除了开头一个多小时的“隔三差五”,余下的路程都在“缄默”中度过。
“你把房卡落我这里了。”眼看下榻的酒店近在眼前,我啥也不顾地奔赴上楼——完全忽略掉电梯的存在。
“一会再给我吧。”我继续“攀岩”着,仿若这一层层阶级是险要的山峦,而非明路。
“晚上如果睡不着就多考虑考虑吧。”徒不比借,电梯虽然需要等待,但凭借它的“云霄”升腾,大大递缩了过程的弯绕曲折。
“承蒙顾惜。”我当然知道他的“孤夫所指”是谓何意。别说他觉得我是否能睡得着了,哪怕他只平常地道句“晚安”——余下的秋夜渐冬,我都会在煎熬的“辗转反侧”中度过。
“我把房间换到了你的对面,有需要随时来找我。”路放皱着眉看了看手表的时间,“直接打电话吵醒我也行,敲门声太大了会影响其他客人。”
“晚安。”我微笑地在暗弱的廊灯下与他暂别,留下的满腹心事即将愁对于放眼皆白的“重症病房”。
白色终究是令人讨厌的,它的出现,总会大大影响脑电波的流转——让思虑寸草不生。
真是应了“苑庭莞”那句“干净”呀!
对了,我是在什么时候与庭宛重逢的呢?那天,那天,除了讨论宾馆为啥善用白色,还有其他的内容呢?
庭菀,庭菀,她是否还活着呢?她身处那种灯红酒绿的糟乱地方,难免哪天会有个三长两短。
“我睡不着。”思来想去,我决定先给她发个简讯。迫于我对她的两次“愧欠”,我不敢自报家门,也不敢直呼名讳。
那厢,竟然迅速回复了,这足以证明,她还在上着夜班,只是歇息间正好拿出了手机。
“你要是不想奔波了,就回家好好休养呀。”她的短信如是说。
是呀,我也想好好回家休养。可是枫城,哪里有我呆的地方呢?
“难道庭菀你,回到了枫城吗?”这句话我终究没敢问出口,我不是怕我回家后孤身一人,而是怕庭菀无法返乡的真正原因,是别人依旧忌惮她的作案“前科”。
倘使回到了家乡,不能融俗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何德何能。”已经两次实锤的“牵连波及”,如何再让我拥有脸面和久违的老友一桌一酒,交杯温存。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原来庭菀已经把我当做一家人了吗?原来当年她剑拔弩张、视死如归地为我干架,是因为早就对我有了“血缘之亲”吗?
啊!我惭愧。我好惭愧。我悔恨。我好悔恨。
“我明后天就可以回去——”食指悬顿屏幕下方数厘间隙,犹豫过十几秒后,终是原话删回。
我该以怎样的立场将话题聊续下去呢?“枫城往事”断不能提,“今日情缘”更不能提,那便只能像写“意识流”小说一般,任着意识架空“念想”了。
“我想写诗、绘画、养花鸟鱼虾,但我更想创作一些不取悦任何人的小说与文章。”如若前者是怡情,是打发时间的消遣物,那么最后面的,就理应是贯穿五内的灵魂之需了。
“没问题,没问题,一点都没问题。”她回答得简直太爽快了,以至于好一阵子我都觉得应接不暇。
没问题?没问题指的是哪方面的没问题呢?是技术上的没问题,还是哲学上的没问题?
“我老家,我祖父祖母那里,有很多很多土地,只要你不嫌弃,你可以一直住在那里,你的生活费每月我都会打给你。”那厢,许是怕我耐心有限,终于把另一半下文给托付出来了。只是这……托付着实奇怪,完全不像两个闺蜜、姐妹、或兄弟该有的范畴。
心底边虽有些怀疑,但又不敢凭空造次——毕竟这世上实有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你可以挖好几个池塘,池塘里不仅可以养鱼虾,还可以养乌龟王八和蛤蟆——”哈哈哈哈,果真,这才叫“苑庭宛”的语言风格嘛,幸亏我耐得住性子,没有急匆匆地怼过电话盘问。
我与庭菀打一年级时就已经相识,一直持续到那片黑暗里——那个分道扬镳的2007.4.19。
若是连这点灵犀默契都没有,那真的枉费逾十年的如胶似漆了。
“那可真是好。”君的情意实在太重了,无论是回敬客套还是欣然赴约,属实都是不妥的“亵渎”。
为了不造成这样的“亵渎”,我选择用模棱两可的搪塞掐以终结。
眼下,憾我戏务缠身,这些藕断丝连的昔情旧念,尚且还容不得我去缝织拼缀。
等来日吧。做个不速到访的意外稀客,就是最好的“遥相寄思”。
如此,再回首是不虞之隙也好,是泪眼婆娑也罢,都只是时间的凑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