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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作品名称:人约黄昏后      作者:独钓清波      发布时间:2022-04-25 18:29:09      字数:3430

  我对陈大厚的印象,只是停留在那次换炊事员的风波上,既说不上好,也说不出不好,所以刚开始我听秀珍说陈大厚娶上了媳妇,还有了孩子,我还是替他高兴的;可是现在听到秀珍话锋一转,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原来陈大狗跟人家上山采山货,一不留神从山上滚了下来,摔断了腿,因为没钱医治落下了残疾干不了重活了,陈大厚的爹妈也上了年纪,从此后家里家外的活就全都落在他媳妇一个人身上,结果是日子越过越紧吧,后来连孩子的学费都交不起了,不得不让刚上初中的孩子辍学回家帮着干农活儿。
  那孩子非常地懂事儿,在学校学习也很好,老师和校长都对他抱有希望,但是没办法,家里实在供不起他念书了,虽然书念不成了,但这孩子只要一有空,就自己看书学习。
  有人和陈大厚说,当年的知青在柳絮屯帮助那里贫困家庭的孩子上学,让他也去试一试。陈大厚在媳妇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来到柳絮屯,结果听说那个知青叫李江后,他仰天长叹地说了一句:“我当年作孽呀!”说完就泪如雨下,用手捶着秃脑袋呜呜大哭。有服务员回家听说了这件事儿,回来后就和点儿长说了,点儿长又告诉了李江。
  夜越来越静了,外边的雨似乎停了,有月光透过窗帘。
  
  第二天一大早,老爸突然打来电话,说昨晚我妈犯高血压了,让我今天领着上医院去看看,结果大家连早饭也没吃,急着就赶回来了。
  回到家看到老妈已经没什么大事儿,我就让大伙儿都回去了。
  下午秀珍打来电话说李江出去办事儿了,她一个人在家没啥事儿,要过来陪陪我。
  和秀珍一起来的还有张姐,俩人拎着礼物到里屋看望老爸老妈。
  老妈听完我介绍,拉着秀珍左看右看地说:“你就是前院老余家的老丫头?”
  秀珍笑着点头:“是啊,大娘,我就是前院老余家的老姑娘,现在是真正的老丫头了。”
  “没咋变,还是这么俊。”
  和老妈聊了一会儿,我拉着张姐和秀珍来到客厅。
  聊着聊着就把话题转到青年点儿上来,我把能记住的人都问了一遍。张姐说谁谁在家看孙子,谁谁还没退休在打工,谁谁随着孩子搬到南边去了,现在经常在一起的基本也就是他们这几个人了,这还多亏了李江联系呢,要不这几个人还不知道在哪呢。
  也许是出于职业习惯,我请张姐给我讲讲她们那些我不知道的故事。
  张姐笑着说:“我的大才女记者,你不是想要把我们写进你的书里吧?”
  我点点头:“我有这个意思,我觉得你们都很了不起,值得一写。”
  张姐点点头:“应该写,我们虽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壮举,但也付出了青春的汗水和泪水,要是不留下点儿笔墨,也许慢慢地就被遗忘了。”
  
  看着知青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张美华的心也活了,她写信给爸爸,让爸爸想想办法赶紧把她弄回去,因为她听说在城里做临时工,一天挣得钱比在工厂上班还多,她也想回城找一份临时工的工作做,就算苦点累点儿她都不怕,只要能帮着爸妈养家,她也心甘情愿。
  可张美华的爸爸老实巴交的,和领导说话都不敢,那有能力帮她找工作啊。
  张美华满脑子都是回城的想法,干啥都没心思,做饭有时忘记放水,要不就是做菜没放盐,弄得大家背地里怨声载道的。
  点儿长一边安抚大家,一边默默地帮着张美华。
  那天晚上,张美华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直折腾到下半夜才眯了一小会儿,早起做饭时不知怎么搞得,就把开水壶碰翻了。
  点儿长和老猫开着拖拉机,拉着两个女知青把张美华送到县医院。可张美华哪有钱交住院费啊,结果点儿长把自己的上海牌手表卖了八十块钱帮她交了住院费。因为卖手表,点儿长还差点儿被当做投机倒把分子抓起来。点儿长好说歹说地领着人家到医院去调查,结果人家看到张美华的确是因为没钱看病,只能躺在医院走廊上等交住院费,这才算过去了。点儿长的那块表就是抓他的人给买去了。当时城里人能买得起手表的都是富裕家庭,普通人家可没有这财力,在这小县城能买得起手表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人,不过这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否则那表也很难卖出去。
  其实点儿长家并不富裕。那块表是点儿长他爸用“打会”的钱给买的。就因为那块表,他当着张美华的面提了好几次。有一次他又说起了那块表,张美华就说:“等我好了赔给你一块还不行吗?”点儿长就问道:“你用啥赔啊?”张美华一着急随口说:“你看我值不值一块手表钱,把我赔给你行了吧!”点儿长一听就乐了,鸡叨米似地点头,说:“行,上道了,就等你这句话呢。”
  我和秀珍笑得直拍巴掌,说点儿长真是太有智慧了,一点花言巧语都没说,用一块手表就换来一个漂亮媳妇,真是太有才了。
  “可不是吗,现在想起来我还骂他太狡猾。”
  三个人又笑了一会儿。
  “哎,对了张姐,什么是打会?”我忽然想起刚才张姐说“打会”一词,就好奇地问了一句。
  秀珍把一杯水递给张姐,接过话:“这我知道,就是几个人合起来,到开工资时,每个人都拿出规定好的钱数,也许是五元也许是十元,把这些钱会集到一起给一个人用;等到下个月发工资,再会集给下一个人用,大家轮流用,这就叫打会。一般的都是谁家要用钱了,就私下找几个人做会,谁张罗的谁就是会头,但必须是有诚信的,第一个月会头先用,会头每个月发工资第一件事儿,就是收会费,当着会员的面把钱交给下一个用钱的人,我参加过,非常公平,其实就是一种民间互帮互助的活动。”
  “哦,还真是头一次听说,后来呢?张姐你接着讲吧。”我有点儿急不可耐。
  “后来就被他骗到手了呗。”张姐笑盈盈地说,满脸都是幸福的模样。
  回城以后点儿长被分到一家国营饭店上班,当时算是好单位。一年后他和张美华结了婚,又过了一年多有了孩子。点儿长在饭店上班一日三餐吃喝不愁,还能买到便宜货,张美华在街道工厂上班。两口子虽说挣得不多,但是张美华持家过日子精打细算,三口之家的小日子过得是有模有样,街坊邻里都羡慕的直吐舌头。
  然而令他们两口子没有想到的是,计划性经济改革到市场经济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在短短的两年多的时间里,个体饭店如雨后春笋般的遍地开花。个体饭店不仅菜品花样繁多,价格还比国营饭店低,最关键的是先吃饭后算账,服务员的态度也比国营饭店好,慢慢的个体饭店顾客盈门,而国营饭店变得门可罗雀。
  点儿长所在的国营饭店效益一天比一天差,几经挣扎终于被淘汰出局;张美华上班的那个工厂,也经受不住市场激烈的竞争和同行们的挤压开始滑坡,几个月开不出工资成了家常便饭。点儿长为此愁的吃不下睡不安,后悔当时没学做厨师,要是学厨师到哪个饭店也能混口饭吃,现在到人家个体饭店当服务员人家都不用。
  张美华听说李江的饭店开的挺不错,于是她就和丈夫商量:“哎,我听说李江的饭店干的挺好,要不你去找找李江,看看让李江帮个忙,给找点儿活干,老是这么打零工也不是长久的事儿啊。”
  点儿长抚额长叹:“我早就听说过李江在南市场开了个饭店,可是在青年点儿我俩整的不太乐呵,有时见面连话都不说,你让我咋开这个口啊。”
  “你那时候老拿自己是点儿长压人家,现在后悔了吧?”
  “现在说啥也没用了,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可我也没想到好好的工作就没了。”
  “李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找找他兴许能帮忙。”张美华给丈夫鼓劲道
  点儿长双手抱头不吱声,他听说过李江、老猫、狗子还有三子走动的很勤,李江要是不记恨他,不可能不搭理他。其实点儿长想错了,李江那些年一直在外打拼,很少在小城住,再一个李江也是和点儿长的想法一样,怕点儿长记恨他不理他。
  张美华觉得实在走投无路了,就背着丈夫找到李江。
  李江的饭店生意相当好,正在招管理人员和服务员。张美华去的时候李江还一愣,好半天才认出像乡下妇女一样的她。张美华把自己家的窘迫事情说了,李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许愿要是点儿长能来,就让他做自己的副手,因为他忘不了他们在柳絮屯的那段时光。
  张美华回到家就把李江说的话向丈夫学了,点儿长偷偷地哭了。
  “他俩到底因为啥呀?”秀珍懵懂地问。
  “你说呢,大美人?”张姐用手指头点了秀珍脑袋一下,“你呀,你那时可真是没心没肺的,那俩傻小子为了你,暗地里都要你死我活了,结果都是傻啦吧唧的故作多情。”
  
  “是啊,男人都是这样,他们觉得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宁可饿死也要保住面子,这就是他们男人的尊严,要是没有这点尊严,那就不叫男人了。但是,如果一个成功的男人要是放下身价,去帮助别人,那么这个男人绝对是能做大事的人。”我说道。
  “说的太对了。”张姐接着说,“后来到底是李江先找的我家那口子,要不说人家李江是有肚量的人呢,本来是咱求人家帮忙,到最后还是人家主动找的我们,你说我家那口子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其实他就是抹不开面子张嘴。还是李江了解我家那口子,知道他是个要面子的主,不可能一说就去,就让老猫、苟老师还有三子来劝他,真是给足了他面子。”
  啾啾啾,墙上的自鸣钟响起来,我一看四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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