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山村沧桑>第二十四章 桂松避难

第二十四章 桂松避难

作品名称:山村沧桑      作者:霞中子      发布时间:2022-04-14 11:07:09      字数:4741

  话说桂松一直向保安乡古良村的方向走去,那里是山连山、弄连弄的大石山区。那里山更高,林更密,极少看见开阔的平地。
  桂松练得一项好手艺,那就是“捯纱纸”。所谓“捯纱纸”就是用滤网在纱浆池中摇荡舀起,使纸浆附着在滤网上形成一层纤维薄膜,这层纤维薄膜就成了一张湿纱纸。周围的人都晓得他是“捯纱纸”的高手之一。
  桂松这一去,其主要目的是去躲避“拉伕”的。他知道古良村山弄里面有一个叫“弄麻”的山屯,那里有一家专门造纱纸出卖的人家,他要去那儿打工。当他找到那家人家的时候,他向家主说明了来意,那家主早就听说他的手艺了,忻然接受了他,并同意让他在那儿吃住,且按件计算给予适当的工钱。就这样,桂松找到了落脚藏身之地。
  桂松一去那里就几个月,这其中,他曾偷偷回过几次家,他回来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看看老婆和孩子们,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一些钱,以维持母子四人的生活。他都是天黑了才回来的,天未亮又走回去。他每次回来,桂元和景春他们都是知道的,但为了保密和避嫌,他和他们并不交谈,他更不把他在哪儿干什么的说与他们知道。他们也不便打听这些,彼此心照不宣就是了。
  这几个月来,村长他们又来过元合家两次。第一次来时,景春便按他三叔桂松的话说了,他对村长他们说,“本来我父亲与我三叔商量好了的,我们户已给我三叔一百五十块大洋了,他已同意顶替我去当伕了,谁知他拿了我们的钱后,就上接学街去,一去不复返。这几个月来都不见他回来过,我们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更不知如今的他身在何处。不过这件事已与我们无关了,如若要人,你们自去找他吧。”
  村长听了生气道:“无关了?没那么简单吧!你们给不给他钱我们不懂;他同意不同意顶替你我们也不管。这一次我们且听你说的,我先警告你们,只要他一回来,你们就叫他到我们村公所报到,限你们一个月时间,你们要设法去找他回来!期限到了,若不见他去报到,那你就必须去报到!若你也不去报到,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我们就要让绳子说话的了!”村长说着,就用凶狠的目光扫了一下几个“村警”的脸,怒喝了一声,“走!”
  村长他们刚走出元合家门,村长又回头丢下了一句话:“我们可是先礼后兵的!”
  一个月过后,村长他们又来了,可巧的是他们刚从吞团屯东边的坳口走下来,就被景春发现了。于是,景春与他父亲早就躲进山上的密林之中。村长他们来到元合家,一问,桂元和景春都不在家。元合对他们说:“儿子上山砍柴去了,未回来;孙子一早就挑纱纸上街去卖,也还没有回来。”
  村长他们不信,就去问隔壁的元规元修元纪他们三个,他们都说,“不知道啊!今早他们都还在的啊!现在在哪就不知道了。”
  村长又问他们:“这两个月来,你们见过那边的桂宗吗?”
  “没见过。”元规说。
  “真的没见过!他可能去哪里打工去了吧,不知道哦。”元纪说。
  村长再问他们:“桂松他一般打工都是做些什么工的呢?”
  “他什么工都做过,不过他最擅长的是‘捯纱纸’。”元修说。
  村长他们见不到景春桂松桂元他们,心中很是恼火,可是又不好为难元合他老人家。因他老人家是这一带有名的道公,说不定日后还要找他办事呢。另外,此时他老人家已七十多岁了,不便过于刺激他的。村长他们也只好愤愤地走了。一路上,村长他们互相议论着今天这个事,一村警道:“他们也太狡猾了,我们屡屡扑空,这可怎么办呢?完不成任务,乡里怪罪下来,我们怎么解释呢?”村长韦远山道:“再过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我就不信过年他们也不回来,他们能在别人家过年不成?”
  年关说到就到,今天已是大年三十晚了,桂松还是没有回家。他知道但凡官府要拿人,一般都是在节日下手的。然而他转念又想,如果年三十晚我都不回家,又怎样对得起家人呢?后来他想了一个办法。
  除夕之夜,到了戍交亥之时,桂松悄悄来到了吞团屯的后山,在很靠近家的大石凹里隐蔽起来,他首先仔细聆听家人的说话,判断有没有什么危险的情况。
  “明天就到新年了,爸爸怎么还没有回来呢?”女儿问她母亲。
  “别想他了,我们自己过年吧,他在别人家做活路,过年事太多了,要他帮忙的。”这是孩子他妈回答女儿的话音。
  “那他不想我们吗?他不会对那家人说:你们自己忙着吧,过年了,我也要回家去看看我的孩子们,看看他们怎么样了。”还是女儿的声音。
  “……”她妻子含含糊糊的声音,小声得听不见。
  “妈!你怎么哭了呢?”大男孩京道的声音。桂松听到了这一句,忍不住伤心起来,眼泪朴漱漱地流湿了胸襟。
  大家都不说话了,沉默了一阵,突然,小儿京舍说,“妈,锅头里还有饭没有呢?我们不留一点给爸爸吃吗?说不定今天夜里他就回来了。”桂松听到这里,眼泪又像雨一样的纷纷落了下来。
  桂松听了好久,知道老婆孩子们正在吃年夜饭,他想,为什么这么晚才吃饭呢,一定是老等着我回来;为什么没听到二哥桂财的声音呢?估计他也没有心思吃饭,早就睡觉去了。
  桂松在屋后的大石凹里,他也听见景春这边的说话声,他从他们的话语中可知他们早就吃过年夜饭了,元合公也早就睡觉了。使桂松略感宽慰的有两点:一,他听到景春说了一句话,“可怜三叔,都过年了,也不见他回家,也不知他出了什么事,三个小孩白等他到这时候才得吃年饭啊!”二,两家人都没有提到村长他们一伙的近况,说明这帮人近来并没有来到吞团找事。他想,腊月三十晚,天下哪一家不想热热闹闹地吃顿团圆饭呢?他判断,至少今夜家中是安全的。于是,他决定走出大石凹,进屋去与老婆和孩子们团聚。他心里说,能与老婆和孩子们见一面或相处片刻,哪怕冒险也是值得的!
  桂松轻轻地敲了敲后门,小儿子耳朵特灵,他立即说,“是爸爸!爸爸回来了!”,他妈妈立即用手后住他的嘴,小声制止道:“别出声!”然后又向女儿和大男孩打手势,暗示他们不许出声。
  桂松妻悄悄地走近后门,轻声问,“谁啊?”
  “是我。”桂松妻立即开门说,“快进来吧,外面太冷了!怎么这么夜呀?”
  “一言难尽啊!”桂松问,“这几天村长那帮没什么动静吧?”
  “没有。你快看看孩子们吧,他们望穿了眼了!”
  桂宗一招手,三个孩子一齐向他奔了过来,女儿抱住了他的腰,两个男孩则一个抱一条大腿,小声地叫着:“爸爸!”“爸爸!”
  桂松妻去锅里打了专为他留着的一碗大米干饭,端给了他,然后揭开饭桌上一只碗的盖子,里面有三片猪肉。她对他说:“吃吧,这是特地留给你的。”桂松与孩子们一样,一年到头只有几个大节日才能吃一餐大米干饭的,今天是除夕,是一年中最大的节日了,所以有大米饭吃。两个小男孩不懂事,老盯着他爸爸饭碗中的大米干饭,还不时地咽口水。桂松见此情形,好生可怜,便叫他们都张开嘴巴等着,然后给他们一个挟一口大米干饭,分别送进他们的嘴里去。
  桂松刚吃完饭,桂松妻就端来一盆热腾腾的洗脚水,让他泡泡脚。桂松噙着泪花说:“若不是‘征兵拉伕’所逼迫,我能像以前一样,天天在家跟着你们在一起过日子,那该多好啊!”
  正说话间,忽听得屋外“扑”的一声异响。桂松夫妇立即警觉地侧耳静听,听了好久,却再也没有什么声响了,屋外死一般的寂静。桂松还是心有不安,他对妻子说:“睡吧,明天是大年初一,特别要小心提防村长那些人突然来抓我,你不要睡得太死,天不亮你就得叫醒我。”桂松说到这就停下了,他改为耳语,对妻子附耳低言道,“我要到后山顶上的小岩洞躲起来,你别让孩子们知道哦,小孩子不懂事,只怕他们保不住秘密。”
  “知道了,”桂松妻说,“你快睡吧,这一天你够累的了。”
  第二天,大年初一,桂宗在拂晓之前就已开出后门,到后山上去了。桂元和景春,当然是知道桂松深夜回来、黎明又出去的情况,但他们装做一点也不知情,他们这样做,对他们对桂松都有好处的。毕竟现在是兵荒马乱的年代,少知道一些敏感的事情,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更何况桂松的这桩事,与他们是有关联的。这大过年的,即使桂松与景春他们相见了,又能说些什么呢,彼此只有尴尬的结果。
  大年初一的早晨,吞团屯里响起了一阵阵“噼噼叭叭”的爆竹声,这对于别人家来说,是一声声的欢笑,而对于桂松家来说,是一颗颗落下肚去的泪珠。
  大年初一是壮家人最为讲究祭祀诸神的日子。桂元景春他们杀了一只大阉鸡过春节,他们只怕村长趁过大节之机,突然来抓人,于是,便叫六岁的京道爬上阁楼,叫他从房洞中向吞团坳上瞭望,帮他们望风放哨。
  真个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京道盯了一会儿,果然发现村长一帮人从吞团东坳走下来了。京道立刻报告桂元:“大伯啊!他们来了呀!”景春听如此说,急上阁楼再望,果然如此。这时那只大阉鸡刚煮得九成熟,景春他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急忙翻锅灭火,提着熟鸡举家逃跑,上后山躲藏。桂松妻看见景春他们一家都往山上跑了,知道祸事要来了,也立即拉着三个孩子,跟着景春他们一同逃到山上去,在密林深洞之中躲藏起来。
  村长他们来到元合家时,不见了人影,又扑了个空。他们舍得放弃大年初一与家人欢宴热闹的享受,却爬山过坳地巡村抓人,然而又抓不到人,所以他们很是恼火。
  村长他们又到吞团屯其他人家去调查了解情况,他们问元修:“你住的与他们家隔壁,桂元景春他们的去向你应该是清楚的,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呢?”
  “早上他们都还在,他们还放过鞭炮呢,现在他们到哪里去了,我哪里知道呢。”元修道。
  “官府有一条法律你可能不知道,”村长说,“知情不报,以包庇窝藏论,以犯人同罪。”
  “这一条我还懂,”元修道,“我不曾听说他们一家犯了什么罪!更不知他们是犯人。”
  “什么罪!抗拒征兵罪什么罪!罪大着呢!”村长生气道。
  “法庭什么时候判的罪?”元修反问,村长无语。元修又道,“真秽气,这大年初一的抓什么罪犯,让人不得安生,过两天再来就不行?!”
  村长听了怒道:“什么法庭不法庭!我就是法庭!我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我警告你,若再胡说八道,今天我就绑了你,让你到村公所的‘押场’去欢度你的春节!”
  元修不再做声了,他们只好过元纪那边去谈了一会,然后又到西头去找那两位寡妇和桂禄桂全他们谈话,最后还去找南山脚下的元集。
  不知是哪一家透露了桂松这几个月来的藏身之处,村长立即带着那些打手们向那里扑去,他们要去那儿拿人。当他们去到那里的时候,一问那家的家主,说桂松不在那里做工了。村长们又一次扑空,直恼得气都不打一处来。这时已是黄昏,他们只好作罢。他们另寻近路回乡公所去了。
  却说桂元桂松他们两家人,在山上躲到黄昏,却不见村长他们返回,估计他们已“改道回府”了,于是,他们陆陆续续地下山回家。
  景春是第一个下山回家的,当他走到门前时,抬头一看,只见两扇大门板之间被两条封条“打叉叉”地贴了起来,那纸条上写有“三联乡加禁村封”的字样。由此可知,村长他们是有备而来的,他们一定是时时都带着封条的。
  景春见了那两条封条,顿时大怒起来,骂道:“你们这几个天杀的伤死鬼,作恶多端,必遭报应!太过份了!我们犯什么法了?!封个你娘的门!”说着,一把将那两封条揭下,撕个粉碎,丢进粪池里去,然后照样开门进屋。他这一番行动,他家人是不知道的,因他们都还在山上。若说有人知道,那只能是隔壁邻舍的。
  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初七,桂松都是天黑才回家,天亮又躲进山里去,过着“昼伏夜出”的生活。桂松的秘密行踪,不几天就被吞团屯里的一些人知道了,不过他们都装做不知道,他们彼此间心照不宣。
  正月初八,桂松又到“弄麻”屯那家纱纸作坊,他想继续在那儿打工躲避。可是那位家主却对他说:“你不能再在这儿做工了,不是我不想留你,只是年初一那天,你们的村长来找我要人,是我多方解释方才没事。我也不知道你到底犯了什么罪!他们那么多人要拿你。我只是怕你的事牵连到我,把我也扯进去了,你还是另投别处去吧。天底下那么多人家,你为什么总来找我呢?”
  桂松听了东家的这一翻言语,句句都像刀子一样,刺痛了他的心肠。他知道他再说什么都没用的了,他只好收拾那两件破旧的衣服,放进原先带来的那只竹筐里,然后对那家主说:“感谢你这几个月来的关照,我这就告辞了!”说完,他掮起筐子,含泪离开了东家,离开了弄麻屯。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