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集：走街串巷卖酱油

　　周巷茶叶店。白天。
　　肖东来到余姚周巷镇茶叶店，拿出黄大娘送她的五斤茶叶给茶叶店老板：“老板，我有点茶叶卖给你店里要不要？”
　　茶叶店老板走近柜台前看着肖东背来的一大袋鼓鼓囊囊的洋粉袋，对她说：“要看过，你是什么茶叶。”肖东说：“这是清明前摘的雨前芽茶。”
　　茶叶店老板解开袋子，抓了一把精心炒过的一片片绿色茶叶，摊到手上看看，拿到鼻子上闻闻，又在一只玻璃杯里放几十颗茶叶，然后再拿来暖水瓶冲下去看看。只见细细的绿色茶叶顿时泡成长长的一条一条浮起来，一会茶叶被开水浸泡还了原，茶水绿莹莹地透明而清香，用嘴啧了一小口点点头说：“这茶叶你要卖多少钱1斤?”
　　肖东说：“这是雨前芽茶，100万（国民党时金圆券，1万元钱相当于现在人民币1元）1斤值吧？”肖东听黄大娘说过，这茶叶值100多万元一斤，起码也值80万元1斤。
　　茶叶店老板说：“茶叶是还可以，我手头也没有那么多钱。100万元1斤太贵了。60万１斤你卖不卖？”
　　肖东想想：“100万元一斤的茶叶，卖60万元1斤，这是羊肉当狗肉卖了，这店老板心真黑！”又想想自己也没有拿出过一分钱，是黄大娘送的，就说：“我等着钱用，70万1斤吧。”
　　老板看肖东急切想卖掉的神情，咬牢价钱说：“60万1斤，多1元也不要。”
　　肖东想想他这是有意杀价的，看来再给他讲也就是这个价了，算了，自己也没有放什么本钱，“罢罢罢，我等着钱用，60万就算60万吧。”肖东就对茶叶店老板说。
　　茶叶店老板说：“这有几斤？”
　　肖东说：“我在家里称过了是5斤，你再称一下好了。”
　　茶叶店老板从柜台里拿来一杆秤称了一下，秤杆打到五斤处，秤尾巴翘得高高的。肖东说：“我没骗你吧？5斤还多呢。”
　　茶叶店老板点点头，伸手从袋底里把茶叶掬出来看看，见上下都差不多，就收进去，从钱柜里拿了一沓300万元金圆券给肖东。
　　肖东挑了空酱油桶，用这些钱到周巷酱油货店买了两桶两种规格的酱油——一种是颜色较黑的煮菜用的酱油叫洛斯油，一种是蘸海蜇皮子和芋艿吃的叫卫生油。
　　从此她穿着一套余姚布衣裳，头上戴一鸭舌帽把头发塞进帽子里扮成一个小后生（男青年），因为考虑女的挑酱油担，会使人家好奇和猜疑。肩挑两只酱油桶，“卖酱油咧！卖酱油咧”地沿街头叫卖酱油。起初怕难为情，不敢叫，只走到冷街上没人地方叫喊一声，叫一声就感到脸涨红起来；后来放开喉咙叫，她看看人家，人家也没有特别注意她，觉得也没有什么。后来大街上人多的地方也敢叫了。就这样肖东一时成了一个卖酱油小贩，她边卖酱油边从侧面打听党组织；并以此赚些小钱，暂时解决生活上的困难。晚上还住在周大娘家里。
　　
　　周巷某村。白天。
　　时及盛夏暑天，她担着酱油，在姚北农村串村走巷叫卖：“嗳，卖酱油咧！卖酱油咧——”
　　“喂，卖酱油的，挑过来看看。”村人们听见一个清脆的叫卖声，一看是个年轻的小后生挑着一副酱油担，感到新奇，怎么这样年轻的后生挑担卖酱油？过去挑酱油担的都是年纪较大的男人。一个大娘说：“后生，你的酱油怎么卖？”
　　肖东说：“我有两种酱油，一种是炒菜用的酱油叫洛司油，3000元一斤；一种是蘸芋艿、海蜇皮吃的酱油，叫卫生油，4000元一斤。”
　　大娘说：“你的酱油鲜不鲜？”
　　肖东说：“大娘你尝尝味道就知道了。”肖东打开酱油桶盖子，拿起提子往卫生油桶里打一点酱油上来，让大娘尝尝。那大娘伸一个食指往提子里浸一下提起食指来往嘴里渍了一下，感到味道鲜爽，说：“还可以，我是蘸海蜇皮子和芋艿吃的。这酱油多少钱一斤？”
　　肖东说，“这是卫生油了，4000元一斤。”一个阿婆进屋里拿出一只酱油瓶来说：“给我打１斤吧。”
　　肖东望着那只酱油瓶说：“你这酱油瓶太小，盛不了一斤的。先打3000元的好了，过两天我来了，你再打。”
　　阿婆望望肖东说：“你这后生真厚道。换别人就说是１斤，把4000元全拿去了。好，就打3000元的吧。过两天你来，我再向你打。后生，以前没看见过你，早先有个卖酱油的也是个年轻人，比你大十几岁，30多岁，是本地人；后来没看见他来卖酱油了，你认不认识那个卖酱油的？”
　　肖东说：“那是我表哥。现在他不卖酱油了，自己在周巷开店了。”
　　“哦，是你表哥呀。你是什么地方人？听你口气好像不是本地人，”
　　肖东一面把酱油瓶递给她，拿了她3000元钱，一面对阿婆说：“我住在周巷，我老家不在这里。以前跟父母在宁波做生意的，我从小在宁波生活，东洋人打进来时我们逃到这里来了，所以讲话口气就带点宁波腔了。”肖东说了半句谎话，以掩饰自己的原籍。
　　阿婆点点头说：“喔，喔，是这样呀。你这后生做生意诚实，以后我吃完了再向你打。”
　　一会又有别个阿婶出来打酱油。在卖酱油过程中，她随口说：“大娘。当年这里听说是三五支队常来的地方？”
　　大娘说：“是呀，当年三五支队在时，这里可热闹了。三五支队同志来住时，帮我们扫院子、挑水、抱孩子什么活都干，把村庄周围打扫得清清爽爽，这么好的队伍听说都叫国民党逼到北方去了——他们走了之后，‘浙保’又来了，他们一来到处抓人，抓三五支队。有个三五支队伤病员，躲在一家老大娘家里养病，活活把他拖出去枪毙了，罪过啊！那后生还只二十几岁，国民党作孽啊！三五支队都走了还来查个不停。除了抓人，住在祠堂里，夜里还来偷我们的鸡，打我们的狗去吃。唉，这班坏东西在一天老百姓就没一天好日子过。”
　　肖东问：“大娘，三五支队现在再没人来了？”
　　大娘说：“早都走了，好人住不长，坏蛋老是来。唉，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肖东听这口气，知道这里再没有地下党来活动。
　　
　　余姚周巷。白天。
　　肖东挑着酱油担又来到老地方，大声叫着：“卖酱油呵，卖酱油咧……”
　　因天气太热，肖东寻找党组织心切，连日来，她挑着酱油担，边卖酱油边打听党组织的信息。但生意不是很好：有时一天卖掉两斤，有时一天只卖掉一斤，有时一点生意也没有。买的基本上都只半斤半斤，大都是煮菜用的3000元一斤洛斯油。这说明抗战虽然胜利了，老百姓日子依旧没好过。酱油卖掉有几元钱了，就买几斤米到大娘家里煮点粥来吃，也没有买菜，周大娘非常客气，总把他们吃的下饭给她吃，青菜、豆荚、芋艿都叫她一起吃，她只得打点酱油给他们，但他们又不让她打说：“肖东，你是做生意的，我们哪能老白吃你们酱油呢？”这样，肖东尽可能不吃大娘家的下饭，她就打点酱油来放到粥里，这粥就咸津津的好吃了。早上煮一锅粥，中午晚上就把早上吃剩下来的冷粥再放点水热一热来吃。就是这样过日子，把老本都一点一点地吃进去了。有时她中午不回去，在人家墙门下或大树下坐着休息一会。望望火热的太阳，村里没有一个人出来买她的酱油，也找不到党组织的一点音讯，她心里烦恼。一会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只能蘸点酱油吃了然后在河边大口捧水喝。
　　老在大树下坐着乘凉也不是办法，她又挑起担子在村中叫了老半天，也没一个人出来买她的酱油。天气炎热，身体劳累，且又是例假期，失血过多，又没有东西吃进去，身体支撑不住，她叫了两声“卖酱油呵！”卖酱油呵”，担子从肩头一滑就晕倒在地上，扁担也掉在了地上，亏得酱油桶盖着盖子，在地上顿了一下没有把酱油倒出来。
　　“啊呀呀，这后生怎么啦？这后生怎么啦——”上次买她酱油的阿婆闻声走出来，一看叫卖酱油的后生晕倒在地上呀，“啊呀，这不是那个宁波小后生嘛，怎么晕倒了？这么热的天挑着担子到处走，怕是中暑了——”阿婆赶快把她扶起来，护她到自己家中，一个大伯赶快把她的酱油担挑到家里去。赶快给肖东抢救。阿婆找来十滴水和冷开水给肖东灌下去，又给她刮痧：在肖东的脖子上拧了几下，用些冷水敷在肖东脸上和脖子上。再让肖东伏在床铺上，她给肖东把布衫推到背上一些，用手指在一只碗里沾了点水在肖东背上撒了撒，用食指和中指两个指关节在肖东背上啪嘚啪嘚地拧了几下。把肖东背脊都拧得紫红色了。在背上拧好后，又想把她翻过身来想在她肚子上按摩几下，这时肖东伸出一只手把大娘的手揽住了，阿婆这才惊异地发现这后生原来还是个姑娘啊！一个姑娘家挑酱油担沿街叫卖，真不容易！更加怜悯她：“啊呀，你还是个姑娘呀！亏你挑着酱油担，天天穿街走巷卖酱油——姑娘你太辛苦了！”然后又让肖东躺到自己睡床上让她休息一会。
　　不知道是十滴水吃了起作用呢，还是阿婆拧痧筋起了作用，一会肖东苏醒过来。看自己躺在老太太床上，想赶快爬起来，阿婆说：“别呀别爬起来，姑娘你中暑了，你得好好休息一会。酱油担已经给你挑进来了，你放心……”肖东朦朦胧胧地记起当时自己头晕跌倒了，有人把她背到屋里，有人给她吃了药，还记得有人在她背上拧痧筋。这刻看到自己躺在床上完全清醒过来了。肖东连忙向大娘感谢：“谢谢阿婆——”她听说阿婆给她吃了药，又给她喝水，心有感激，她对阿婆说：“你把酱油瓶拿来，我给你打点酱油。”阿婆坚决不要，说：“桥管桥，路管路，不能我给你吃点药就要你报答。上次你打给我的酱油还有，不用再打。你这个姑娘，真不容易，大娘哪能白要你的酱油啊！”肖东感激地想：“这里的百姓真好，不愧是老根据地人民啊，多么厚道呀！”这愈增加她要寻找党组织，以后多给他们做些事的决心。
　　肖东在大娘家里躺了半天，中午大娘让她在她家里吃了一碗绿豆汤和一块高粱饼。黄昏时她又挑着酱油担出发到别地方去卖酱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