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东渡东渡
作品名称:万历大忽悠 作者:周不通 发布时间:2022-04-18 13:59:59 字数:5209
朝鲜战争,到了这节骨眼上,大家都明白对方不是省油的灯,双方开打的意愿已经不足,都在消极怠工中,包括李如松,也是有了能谈则谈的想法。
所以现在坐下来谈停战的事情,水到渠成了。
沈惟敬心里清楚,最大的障碍不是对面的三位,而是远在东瀛本岛上的战争疯子丰臣秀吉。
丰臣既然视自己为太阳之子、称自己为天下人。按照相学所说,他是不可理喻的死硬分子,驼峰鼻、唯我相,固执己见,道不明、说不通。对付这种的人,一是拖、二是咒、三是赌。
沈惟敬在赌。
赌丰臣的阳寿。
从小西等人平日里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信息,沈惟敬已经能够轻易判断出丰臣独断专行、伤妨感情、属于相学上的口眼不佳,他的侵略扩张方针又面临着众叛亲离、贵人少助、属于山根折断,生活上还偏偏不肯节制,老年娶妾、房事无节、属于损精赊阳,晚年运反呤已到时柱上,仍然行事反复、多遭是非,主本人三年内大运中定有性命之忧,这是第一步初定。
当然,最终定性的话,还需要通过现场观面相、看手相、摸骨相。
看来东渡九洲,大有必要。
沈惟敬抱定此行日本,就是去给丰臣老儿免费看看面相。果真是阳寿已尽的话,那就任凭他胡扯什么里格朗,咱这边都先应承着不争、不辩、不禀、不陈、不报,单等他辫子一翘,根源一断,迎刃而解。
那万一人家丰臣老儿命不该绝,又当如何?
哎,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惟敬想着出神,哑然失笑。
把对面三位弄的一愣一愣的。
安倍晴明前面说出一番掏心窝子的话,看看沈惟敬半天没个回应,慕然又这么一笑。顿时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沈惟敬赶紧自圆:“安倍将军,听的出来你是在说心里话。朝鲜半岛上的摩摩擦擦两年多了,咱们异国他乡的,都不容易。不说别的,光我打一个来回就要费上两个月,你们三位家里肯定都有一摊子的事儿。我看赶紧都收拾收拾上岸回家吧。”
小西感慨:“沈君这话中听的。说出了我们的心里最想说的。那今天就不争执了,我方即刻退回尚庆道和全罗道,包括汉城在内的其他六道,全部交还给明军和朝鲜国。我们能确保暂停一切局部摩擦,邀请袁使臣东渡日本,册封等事情当面跟丰臣阁下商谈,我小西和安倍全力配合。”
安倍笑滋滋地插话道:“应该说,近期赴日,时机正好。”
沈惟敬不解:“为何?”
安倍显得喜气洋洋:“太阁之娇妻肚皮给力,太阁宝刀未老、雄风不减,喜得亲子,正逢满双月。这是太阁唯一的儿子,亲子双月又是我东瀛特大好日子。”
小西接过了话题:“我们几个,这几天也会返回东瀛道贺。到时候会在本岛恭迎大驾,希望届时能喜上加喜。”
沈惟敬看了看袁坤仪,老袁会意,点了点头,表示了对赴日谈判的首肯。
说实话,沈惟敬本不想自己跑去东瀛封贡,那可不是什么好玩得差事,丰臣老儿那臭脾气,弄不好当场发飙,把个卿卿小命丢在了日本。所以,动身前他临时上轿穿耳洞,从宋老爷那边拉老袁来配戏,他做赴朝使臣、老袁做赴日使臣。可是转念细想,袁坤仪这人太死脑筋,不懂得变通,怕他跟丰臣硬刚起来,彻底惹恼了老儿,让丰臣找到理由再次开战,没了继续忽悠斡旋的余地,把他处心积虑经营的局面,给毁的一干二净。
正好,现在又要当面给丰臣老儿看看面相、把把寿脉,所以就决定和袁坤仪一起,自汉城出发,东渡日本。
汉城的里里外外,正按照议和定的调开始了停战交接,日方陆陆续续从汉城及周边据点清撤,李家军会同朝鲜义军挨个接收,双方即使打了照面,也是客客气气,都在遵照各自长官的命令行事。
沦陷了近一年后,昔日的王京汉城,终于回到了明军和义军手里。
沈惟敬和袁坤仪眼见着连接顺利,暂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算好了时间还宽裕,便磨磨唧唧的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上路。
小西行长那边,凡是接到了喜帖的高级将领们,都在紧赶慢赶的踏上了回大阪的行程,借着为丰臣秀吉的亲子双满月讨杯喜酒的由头,都想着回趟东瀛老家,去看看父老乡亲。
丰臣秀吉能够在战国时代的日本雄霸九洲,跟他以身俱来的野心、坚韧、固执、跋扈、果断和冷血,不无关系。
眼看着自己年近花甲,丰臣为了权力延续之需要,忍痛将自己的“关白”之位禅让给养子秀次,自己则封“太阁”位。
“太阁”是“关白”禅让之后的称呼,相当于大明王朝的太上皇。
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也是令他太喜出望外的是,迎娶才一年多的十九岁小娇妾淀姬,肚子竟然格外争气,一个不留神,就给他丰臣家生下个八斤多的胖小子。
丰臣给亲子取名“拾”,即丰臣秀赖。
自打这位带把的“拾”诞下第一天起,丰臣就对自己禅让的决定深感后悔。他呆在淀姬房间里一刻也没离开,寸步不离的盯着胖嘟嘟的“拾”。
第三天,他出得房门的那一刻,丰臣即痛起了杀心,逼着养子秀次当面自尽,并派出护卫队,诛灭了秀次全家。
这一年,丰臣秀吉59岁。
处理好后庭的事情,丰臣即广撒喜帖,为自己的即将满双月的亲子大摆宴宴。
安倍晴明和小西将军同一天收到的喜帖,也同一时间获悉秀次自尽的消息。
小西不无庆幸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安倍的肩膀:“安倍君,你的,恭喜啊!”
这句话,安倍彻底听懂了。
道是为何?
原来,这安倍晴明是丰臣的亲外甥,并且差一点过继给丰臣当养子。好在安倍母亲死活不肯,嫌她弟弟脾气暴躁,怕教不好自己的亲儿。
当秀次接过关白大位时,小西他们都在替安倍惋惜,安倍也是懊恼不已。试问,这权力的游戏谁不垂青?
只是,谁也没想到,秀次的傀儡关白才接过来一年不到,即命赴黄泉,还连累到全家被诛。
安倍吓得足足出了一个晚上的冷汗。
第二天一早,安倍心有余悸的陪着小西将军赶回东瀛。
到达大阪后的第一时间,他们两个带着满满当当的厚礼,直奔淀姬府。
见到丰臣秀吉,安倍比见了亲爹还高兴,诚惶诚恐的道了喜。看到丰臣情绪大好,便见缝插针道:“崇敬的太阁,大明使臣知道您喜得亲子,特意携带贡礼来大阪道贺。顺道来向您当面汇报一下朝鲜议和的事情。”
丰臣显然是在兴头上,喜气洋洋道:“他明朝还算懂礼数。人家上门了,你们好好款待。自明军入朝,你们两个够辛苦的,大致情况我也了解的。所以朝鲜国的事情,你们去谈,怎么和解,你们聊好就行。”
听得此言,小西内心窃喜,暗忖道后面的和谈已经不在话下了。
谁曾想丰臣紧接着又道:“至于中日两国之间的事情,我心里早有想法,你们执行就好,不必跟他们的使臣讨价还价。”
小西和安倍各自惊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丰臣即使老来得子,也冲淡不了他内心深处的世界观。
确实,于丰臣而言,喜得亲子,能给他带来短暂的愉悦。但对于号称天下人的侵略者来说,他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胖小子,他要的是整亚洲,要的是太阳能照耀到的地方。所以,他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太阳帝国的版图。
小西和安倍眼看着送礼道贺者络绎不绝,简单寒暄后,便赶紧告退。
出得门来,两人互相望了一眼,揣摩了一下丰臣欲言又止的那些话,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西米高因军阶不够,没能捞上回国喝喜酒,所以大明使臣东渡的具体接待任务,自然都落到了安倍身上。
安倍估算了一下时间,便赶紧前往大阪最著名的四天王寺,布置好会场,又快马赶到樱花园里的天守阁张罗起来,这里是大明使臣来大阪后的生活起居点。
行前,双方已经有约在先,大明使臣到大阪后就住在樱花簇拥的天守阁。
这边,沈惟敬和袁坤仪乘坐着日方提供的安宅大舰,晃晃悠悠的开始了东渡之旅。
一路上,沈惟敬不断的宽慰着袁坤仪,让他尽管把心放肚子里。谈判这事,只要随机应变、伺机而动,定能手握乾坤、得偿所愿。
沈惟敬的嘴皮子,在街巷市井里的磨十几年,这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倒也为颠簸的旅途平添了乐趣。
庆幸的是,近几日的日本海波澜不惊,异常的温柔,让初次出海的两位使臣没受多少洋罪,便顺利抵达了大阪。
大阪,自战国时代起,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更是丰臣秀吉发家之所。天守阁本是为丰臣居住而建,选在樱花园内,道不尽的曲径通幽。只是,待春季樱花烂漫时,再看那晴朗天空下、樱花簇拥中的天守阁,实在是美不胜收,吸引了大批市民朝拜,甚至连奈良、京都、和歌山县的皇宫贵族都慕名而来,把个樱花园挤个水泄不通。
而丰臣又喜安静,只能另选佳址建造了新的居所,把天守阁辟为接待场所。
在日方盛情安排下,两位使臣在天守阁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这是自嘉靖以来第一波大明官方使臣,丰臣有好生款待的指令在先,所以安倍极尽隆重之事。
在千亩樱花簇拥之中,沈惟敬和袁坤仪不免心情大好,一两天时间就把海上的颠簸给完完全全的调整过来。小西行长作为东道主,见两位使臣状态大好,便热情洋溢的领着各路大名们轮到过来祝酒请客、日日好酒好菜、夜夜歌舞升平。
沈惟敬自主导议和开始,心知肚明这不是一盘容易下口的饭,所以听取了元觉师傅的点拨,能混则混、能拖则拖。这迎来送往、吃吃喝喝的,正好契合了拖字诀,乐的顺水推舟,同时也接了小西行长的人情。而袁坤仪这边,自踏入仕途以来,因性格执拗偏激,一直没能随大流而行,更少走机会在这样的声色犬马场合下历练。这次托沈兄弟的福,捞上了赴日使臣的差,眼看着各路大名争相送礼、宴席上又豪放不羁,就自然而然的依了习俗,很快融入其中,乐此不疲。
这日傍晚,小西行长带上了贸易大臣桥本秀清前来宴请两位使臣,看得出小西和桥本个人感情的融洽程度,沈惟敬便恭敬不如从命。桥本盛情之下,一行人出了樱花园,在桥本引领下来到一处相对幽静的会所。
宾主落座后,桥本先开了腔:“尊贵的沈君、袁君,行长君三番五次跟我说,沈君是他最值得信赖的朋友。所以今晚的聚会纯属私人宴饮,不谈两国关系。主题就是喝酒、唱歌、跳舞、对饮,不知沈君可认同。”
沈惟敬立马双手举杯,托到嘴边,一饮而尽,用实际行动在应和对方的热情。
小西一看沈惟敬如此豪爽,当即向袁坤仪敬酒热场。
双方很快就热络起来,十分的融洽。
酒过三巡,只见桥本挥了挥手,四位歌伎应势入内,翩翩起舞助兴,挨着袁坤仪的这位,舞姿、身段尤为招人喜欢,瞬间就令老袁兄眼醉心迷。
其实,袁坤仪在京城也偶有涉足风月场所,等闲娼妓还真不怎么看得上眼。但今晚身边这位歌伎,风韵却又不同,姿色上乘不说,最媚人的还是那一头过腰长发,随着曼妙舞姿挥过来洒过来,那发香、那体香,伴着酒香直钻进他的鼻息,袁坤仪呆呆傻傻地看着。这位歌伎也明显感觉到了袁坤仪的关注,所以边舞边时不时的敬酒斟酒,袁坤仪是来者不拒,无不一饮而尽,根本就顾不上沈惟敬的劝停。
桥本眼看着他们两人眉来眼去、酒到杯空的,半开玩笑半当真道:“袁君,我看这位歌伎妹妹可偏心啊,单顾着跟你饮酒把欢,左眼脉脉含情、右眼暗送秋波,把我们几个冷落了。”
袁坤仪故作镇静道:“哦?是吗?我怎么觉得她的舞姿是撩拨大家的?哈哈,可惜语言不通,不然真想吟诗赠佳人。”
歌伎冷不丁地回了一句汉语:“大人,小女子祖籍福建,汉语全能听懂,期待大人能为我吟诗。”
小西将军兴致盎然,哈哈大笑:“桥本君够意思,让袁使臣他乡遇故知。今晚想吟就吟,想唱就唱,想喝就喝,想醉就醉,无拘无束,无牵无挂。”
袁坤仪诗兴大发、歌兴正酣,吟唱起来:
岛国有佳人,
起舞秀发岑,
相劝酒一杯,
私奔在良辰。
那位精灵般的中国通歌伎,深刻领悟了袁坤仪的浪漫主义情怀,停下舞姿,轻巧地端起酒杯,笑盈盈地依偎过来:“大人,小女子虽祖籍汉人,遗憾的是从未踏上中华大地,困在小岛上没见过世面。但我心慕大明天朝人物久已,今日目睹大诗人风采,愿追随大人私奔,与您共渡良宵,当面向您请教中华文化。”
袁坤仪当真是喜出望外,一时手足无措,一副无从下手的模样:“妹妹,你,你看你……这不太妥吧?”
嘴里虽然谦让着,其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沈惟敬坐在小西旁边,端着酒杯,笑滋滋道:“袁使臣,想你堂堂大明天朝使臣,宠幸一下东瀛歌伎,理所应当。再说又是他乡遇故知,放心去私奔吧。”
袁坤仪大笑:“哈哈,沈学士,真想不到你也是性情中人。”
小西看到沈惟敬旁边的歌伎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便好奇地问:“沈君,你们有句话,既来之则安之,你看看人家袁使臣多投入,怎么你还那么拘谨。”
沈惟敬有模有样地笑起来:“兄长,我是特别珍惜每次和你相处的机会。其他的都是烟云。只有你我是要做一辈子的兄弟。”
小西不无动容:“兄弟归兄弟,大哥我跑不了。可你旁边的歌伎妹妹随时会跑。”
沈惟敬:“嗯,且让她跑去。”
小西半开玩笑:“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想问问,你是不是对同性更有兴趣?”
沈惟敬惊讶:“啊?哥哥怎么这么问?”
小西:“我的判断是这样啊,你陪同皇子殿下给我赐婚那会,我观察到殿下看你的眼神,跟大老爷们有异样之处。不是你好这口,就是皇子殿下好这口。”
沈惟敬哭笑不得:“嗨!我说哥哥啊,你可想多了。他还是个小屁孩。”
小西依然疑惑中:“要么就是殿下他崇拜于你。”
沈惟敬赶紧打哈哈:“哥哥,你可不能那么八卦。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我可以逍遥快活的喝酒,来再干一杯。”
小西便不再追问,痛痛快快地跟沈惟敬喝起了酒。
那边,桥把自称福建的歌伎轻轻一推,她顺势就扑在袁诗人怀里,只将那腰身柔柔弱弱的一扭,胜过了千万话语、千杯万盏。
这场酒宴,从傍晚一直喝到了半夜。袁诗人应该是感觉到私奔的火候到了,也不顾礼节,笑称酒喝高了需要休息,便顾自领着福建老乡先行回了住处。
这一夜,袁诗人可没闲着,和福建小老乡一直在研磨着中华文化,“酣战”良久,直到时过三更,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