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京城蜜月

　　从御书房回到尚书府邸，院子里还留着灯，宋应昌看到点点灯光如繁星闪烁，心情是越发的愉悦。
　　喜的是沈惟敬这位门生，如今已经渐入佳境；面对圣上的询问，一点也不怯场、总能对答如流，而且又是那么契合圣意。光凭这点，满朝的文武大臣也许都望尘莫及。
　　宋应昌甚至都后悔，为什么年轻的时候自己不去三教九流历练一番。
　　用满是欣赏的眼光望着沈惟敬，宋应昌忽然想起一件事：“惟敬，你返回京城一直在忙，有件事情忘了跟你说了。”
　　沈惟敬：“恩师请讲。”
　　宋应昌捋了捋银须：“为师可是办了件大善事。前些日子已经通知嘉兴杨知府，让他安排好护卫，护送你家美娇娘搭官船从漕运来京城。她以后就定居北京了。”
　　沈惟敬喜出望外：“哎呀！恩师考虑如此周全，着实是给学生意外之惊喜。”
　　宋应昌：“中午时分王管家就得报，少夫人一行晌午就到了通州漕运码头，他已经安排驿车去接。这会应该快到了。”
　　沈惟敬：“恩师，听得这喜讯，学生真是如沐春风。”
　　宋应昌搭了搭沈惟敬肩膀：“惟敬啊，你为朝廷效力，朝廷理当解你后顾之忧。老夫前两天已经差王管家为你备好一处宅院，家什也都张罗好了，明天让他领着去看看，满意你就住下，不满意你和夫人自己抽空再去找找。”
　　沈惟敬半开玩笑：“恩师，您这是嫌我住在府里烦您了吧？”
　　宋应昌哈哈大笑：“惟敬，你说笑了吧？自打你来府上，可是给老夫添了好多乐趣。你夫人过来了，新婚燕尔的，那可不一样了啊，哈哈。”
　　沈惟敬：“学生跟您闹着玩呢。”
　　宋应昌：“王管家给你找的宅院，离老夫这不远，你想来就来，我宋府大门，可随时都为你开着的。”
　　正说着话，管家快步进来：“恭喜沈老爷，喜事临门啦。”
　　宋应昌忙道：“是不是沈夫人到了？”
　　管家：“正是，正是。刚到府门，我是紧着赶着过来报喜。”
　　宋应昌立马站起来，笑盈盈地拉着沈惟敬：“走，走，接新娘子去。”
　　沈惟敬兴奋的瞬间像个孩子，当他知道藏在心底里的嫦娥此刻就在门口，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没几下就把宋应昌远远的甩在身后。
　　也许，只有久别重逢的时候，才知道你究竟有多放不下那个人。
　　此刻的沈惟敬，愿意用他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运气，换一次与吴嫦娥不期而遇的重逢。
　　借着灯光，沈惟敬远远就看到宋府大门口吴嫦娥的身影，老夫人已经先于他到了门口了，正拉着嫦娥的手，左看右看，欢喜的不得了。
　　沈惟敬径直向嫦娥奔去，定在她面前，亲昵地呼了声：“嫦娥妹妹。”
　　吴嫦娥听到这声音，侧过身来，深吸一口气，全然不顾老夫人还在身边，跳将起来，紧紧地抱住了沈惟敬，甚至差点将他扑倒。
　　嫦娥赶紧松了手，又不停的开始捶他的胸口、抚摸他的脸颊，沈惟敬没去阻止，也无力阻止，只是眯着眼睛含着眼泪，注视着这位梦里常见到的姑娘。只一会儿，她倾过身，将脸整个埋进沈惟敬怀里，微微颤抖着。
　　沈惟敬胸前明显感觉到了湿润，用手不停的轻拍着嫦娥：“乖，宋老爷还在这边呢。”
　　嫦娥渐渐停止了抽泣，用手轻轻擦了擦眼泪，看到宋应昌已经站到了老夫人身边，便破涕为笑，行了个礼：“吴嫦娥见过宋老爷，让老爷见笑了。”
　　宋应昌还真的哈哈大笑：“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宋夫人又充满怜爱地拉住了嫦娥的小手：“老爷啊，你瞧瞧，这闺女，多招人疼啊。”
　　吴嫦娥：“夫人，您不嫌弃，我以后天天陪着你。”
　　宋夫人：“好，好，天天的陪着我。就怕你家相公不应承哦。”
　　沈惟敬立马回答：“师娘，嫦娥她说话算数，就让她天天陪着你逗乐。我这人反正一整天都不着调的。”
　　宋夫人：“那可不行。我跟你说啊，这嫦娥媳妇到了，你可得学学宋老爷，没事就乖乖回家呆着，哪儿也别去。”
　　沈惟敬头点的跟捣蒜似的：“是，是，全听师娘的。”
　　宋应昌看看这么多人都站在门口，话说的没完没了的，就适时提了个醒：“我说，这一大家子挤在大门口，沈家媳妇可是既坐船又坐车，颠簸一整天了。”
　　宋夫人会意：“大家听老爷的，让客人们先进去安顿好了再说。”
　　沈惟敬这才看了看嘉兴来人，除了丫鬟小翠，随行还有两位老妈子，一位男仆。都是嫦娥平日里用的顺手的人。
　　随行人员不多，可是这物件却塞了满满一车。吴家不愧是嘉兴城里的大户，闺女进京定居，一点也没怠慢，各类居家生活用品，应带尽带。沈惟敬考虑到明天就要搬新居，就没让卸车，只是交代家佣拿了些嫦娥今晚的必用品。
　　尽管已过饭点，宋夫人还是热心的让厨房张罗了一桌子丰盛的餐点，亲亲热热的拉着嫦娥的小手在自己身边就坐，直直地就这么看着嫦娥一口一口地吃着。
　　嫦娥感知到老夫人对自己的怜爱，所以也不见外，就跟在家似的，边挑自己喜欢的入口，边轻声轻语的陪着老夫人唠着嗑。
　　宋应昌让管家开了一坛泥坛陈酿酒，饶有兴味地跟沈惟敬小杯小杯地喝着。
　　两家子开开心心的，把宵夜吃出了正餐的感觉。
　　眼看着时辰不早，宋应昌微醺状态中及时踩了刹车：“惟敬啊。今儿是你们小两口的久别重逢，老夫可不能占用你们太多时间，要不我可就太自私了，哈哈。”
　　沈惟敬举杯再敬：“恩师，容学生再敬您一杯。我跟嫦娥也是老夫老妻了，不碍事。”
　　宋应昌：“好好，那就干了这杯，咱爷俩今天点到为止。改日再好好喝个尽兴。”
　　宵夜一散，管家就已安排好两位女佣和男仆的住处。沈惟敬则带着嫦娥和小翠到了自己的卧室所在。
　　小翠找到洗漱房，娴熟地张罗好主人的洗漱事宜，有意无意地留在了洗漱房里慢慢腾腾的浆洗起衣物。
　　卧房里，沈惟敬看着洗尽铅华的嫦娥，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眉梢眼角藏着秀气、冰肌素颜自是温蕴，便情不自禁地将她轻拥入怀。
　　嫦娥微微仰起脖子，近距离地看着沈惟敬，幽幽道：“半仙哥哥，我真想你啊。”
　　沈惟敬轻轻点头。
　　吴嫦娥：“哥哥，你知道吗？我在家里天天都盼着这一刻，有时候一转身，不是一天，而是一季，我能感受到那季节是带着伤感和别绪离开的。以前我一个人疯疯癫癫的，从不知道愁滋味，如今因为你，明白了春花、夏雨、秋风、冬月是怎么逃离了我的指尖，只剩下空荡荡的我。”
　　沈惟敬眼眶渐湿：“嫦娥妹妹，我孤家寡人的，娶了你，这才真的体会到了离别的滋味。以后啊，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哥哥身边呆着吧。咱们再也不分开了。明天，我们就一起去看新居。”
　　嫦娥：“啊？咱以后不住这里？我看宋夫人可舍不得我了。”
　　沈惟敬：“嗯，我们住自己的家里。你要是愿意，就多过来陪陪。”
　　嫦娥：“嗯。对了，哥哥，来之前母亲交代了，说小翠是陪嫁丫鬟，哥哥随时可以收她，如果哪天我身子不便，哥哥也可以有填房的。”
　　沈惟敬：“去，你回头告诉岳母，姑爷我可不收。嫦娥妹妹还没让我甜够呢。”
　　嫦娥：“那等哪天哥哥觉得我不甜了，再收吧？”
　　沈惟敬：“好的，那就等一辈子。”
　　嫦娥嘻嘻一笑，也不等外间屋的小翠，呼呼的就吹灭了灯。
　　第二天上午，宋老爷上了早朝，嫦娥陪着老夫人用完早餐，便和沈惟敬一起被王管家领着，去看自己的新宅。
　　这宅子位置，确实离宋府不远，只隔了两条街，拐过一个巷子口，便见到这座独门独院的院子。沈惟敬细细一看，是一座标准的四合院建筑，东西为厢房、坐南朝北的主房为由天井、前院、中院、后院、书房院、后花园等组成，占地约摸五千坪，虽比不上宋府，称豪宅也不为过。
　　嫦娥却被后花园给迷住了，这花园地道的江南庭院风格，十分的雅致。花园中有小池塘、花花草草树树木木的，置身其中，时时能体会到主人对江南的憧憬。
　　宅院左侧一角，设有一间小戏棚，规模不大却古朴典雅，坐在此间，泡上茶茗，闭上双眼，听锣鼓开场，任穿越时光，唱京腔京韵，吟古往今来。
　　沈惟敬出身卑微，要是放在一年前，对这等豪宅，只能远观，根本不可能亵玩。他转头看看牵在手边的嫦娥，算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嫦娥看到哥哥转给她的眼神，频频点头：“哥哥，好喜欢这儿。咱就定下这儿吧。如果你银两不够，出门前父亲交代过了，他负责送银票过来。”
　　沈惟敬看得出嫦娥对这宅院的喜欢，便叫住了王管家：“管家，这宅院之前是谁的物业？”
　　王管家：“不瞒沈学士，宅子主人就是咱老爷。这是他在浙江布政司任上，在京城购地置办的。这院子、这花园，都是我一手操办起来的。要说，我还真有感情在这里。”
　　沈惟敬：“怪不得这花园里满满的江南味。恩师浙江任上住这里，现在胜任兵部，吉地利宅啊。看来我以后还能借光添彩。”
　　王管家：“哈哈，沈学士，托您吉言啊。您既然是御封半仙。能不能跟我说说这宅子风水。”
　　沈惟敬：“管家，咱刚才进巷子时，路在西边，所谓宅西有路，财神光顾；宅院东边花园里一泓池水清澈见底，可谓宅东有水，紫气东来；这宅院往北，就是皇宫所在，圣上为龙，正所谓宅北有龙，前程无穷。院内西北角，建屋所栽的树木，已经郁郁葱葱，应验了西北有树，财运光顾。”
　　王管家：“沈学士真神人啊。长见识了。”
　　沈惟敬：“那宋老爷可交代清楚是借住还是买卖？”
　　王管家：“咱老爷发过话了。不借住，非买卖。”
　　沈惟敬：“那是……”
　　王管家：“赠与。”
　　沈惟敬惊呼：“哎呀！那可使不得。恩师他为官清廉，也没置下多大的家产，我一个末流学生，一把头占了他的豪宅，可不合适。”
　　王管家：“沈学士，我了解老爷的脾气。他定下的事，谁也拗不过来。您真有心，我可以给您出个主意。”
　　沈惟敬：“还请王管家赐教。”
　　王管家：“赐教不敢当。这座宅子，是我一手张罗的，花了多少钱两，我那边账簿里清清楚楚，赶明儿我去核核，看看多少成本。您啊，让少夫人去找找老夫人，把这成本钱托少夫人交给老夫人。老夫人心慈，只要几句话，她一保就收下。只要老夫人收了，老爷既是再不答应也是无奈的。这样儿不就皆大欢喜了？”
　　沈惟敬听的真切，当即把嘉兴带来的一车物料从宋府运了过来，又让王管家从宋府叫了几个帮工，只半天功夫，就把自己的新家布置的妥妥当当。
　　这宅院，之前就让王管家收拾好了，该添的物件也都置办过了，再加上嘉兴带过来的物料这么一配，整个宅子顿时就显得热热闹闹，人气十足。
　　沈惟敬对新宅也是爱意满满，说不出的满心欢喜。他自己动手写了沈宅两字，交给王胖子去做牌匾，同时又根据风水走向，对宅院里的家什做了些微调。
　　吴嫦娥也没闲着，这位大家闺秀，天生洁癖，领着小翠和两位老妈子，东擦擦西掸掸，一直忙到屋里屋外一尘不染，方才满意地长吸了一口气。
　　沈惟敬心疼媳妇，一个劲儿让她歇歇。嫦娥道：“哥哥，等我们全整理干净了，定要给父母捎个信儿，让他们来京城住一段日子。”
　　沈惟敬笑道：“我想啊，如果嫦娥妹妹肚子争气些，闹出个大动静来，那咱母亲肯定不请自来啊。哈哈。”
　　吴嫦娥：“哥哥，我家可是祖上就开医馆的，我打小就知道肚子争气不争气，主要还是靠爷们。”
　　说完这句话，嫦娥自觉满脸飘红。
　　沈惟敬笑得更开心了：“好，好，打今天起，哥哥我就在新宅子里白天天天陪你玩，晚上夜夜加把劲。”
　　嫦娥：“哥哥啊。你这夜夜都加把劲，我哪吃的消啊。”
　　沈惟敬：“反正我就是想让岳母大人早点如愿。”
　　嫦娥：“怕是哥哥你自己想早点如愿吧？”
　　沈惟敬：“不管是谁吧，你既然来京城了，那以后最美妙的时光，就是晚上和你在床上嬉戏胡闹的小时光。”
　　嫦娥：“哥哥，你真没出息啊啊啊。”
　　沈惟敬：“那嫦娥妹妹你最美妙的时光呢？”
　　嫦娥仰起头，想了想：“嗯，我以后最美妙的时候，大概就是，我喜欢粘着的那个哥哥永远都不嫌我烦。”
　　沈惟敬：“永远不会嫌烦的！你可知道，我在东大街摆挂摊，一大半的时间就是为了等你路过，每天都会等你很久很久，哪怕不开一个挂，只为你路过，那砰砰直跳的心火，便热辣辣的开花。”
　　嫦娥：“哥哥，以前是两不相干。笑一笑，叫一声，你都觉得有意思。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是一家人，每天大眼瞪小眼，我就怕你真嫌我，我知道我这大小姐脾气。”
　　沈惟敬：“放心吧，你是火、我是水。”
　　嫦娥：“可是水火不相容啊。”
　　沈惟敬：“怎么会？我只会在你火气大的时候，给你泼一盆子冷水，送你冰凉的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