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敞开心扉
作品名称:万历大忽悠 作者:周不通 发布时间:2022-04-15 14:46:14 字数:5040
第二天。
吴嫦娥起了个早,望着一旁鼻息微酣的这个男人,忍不住莞尔一笑。
昨晚的酣畅淋漓,让她知道,自己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了。
看着这位睡的如此踏实的男人,嫦娥的目光越发柔和,她忽然想起来,母亲曾交代过的那句话,以后夫妻俩过日子,就要像一双筷子,一是谁也离不开谁,二是什么酸甜苦辣都能在一起尝。
父亲之前曾极力反对,从没拿正眼看过他,说沈惟敬是混社会的、整天靠嘴皮子晃悠了东家晃西家。现在想来,这好夫婿就是要能晃悠,而且还要上下都能晃悠,晃悠完皇上、晃悠宋老爷、晃悠完宋老爷、再晃悠杨老爷、晃悠完杨老爷、再晃悠老岳丈,晃悠老岳母,最后再来晃悠小娘子,你看他每次亲热时说的那些的话,自己从来没有听过却又总是听着就心花怒放的。
在吴嫦娥眼里,沈惟敬现在就是全世界,她暗自念想着,无论会经历了多少坎坷辗转、无论以后如何、无论结局如何、无论他富贵还是清贫,我还是愿意执着的全身心的去爱这个男人,和他一起等到我们的最后。除非...
一想到除非这个念头,嫦娥赶紧抿着嘴心里呸呸了两下,轻轻地掀开被角,踮起脚尖,走到外间。
闺房里间和外间其实只隔着一道拱形雕花门和一挂帘子,住外间的贴身丫鬟小翠显然是没睡好,小眼肿肿的,已经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看见小姐轻手轻脚地走出来,抡起了粉拳,故作要捶过来的样子:“我说大小姐,可被你们两个吵死了,连你也变了一个人样。”
嫦娥赶紧用小手捏了一个一字压在唇上:“嘘。”
紧接着又轻轻补上一句:“死丫头,你没看见老爷还熟睡着呢。”
小翠撅起嘴巴,放低了声音:“哼,我今晚搬去跟小花儿睡。”
嫦娥怒恬道:“你敢。”
小翠仰起脖子:“我,我怎么就不敢了?”
嫦娥指尖轻轻戳中她额头道:“你这一搬不打紧,小花儿问你干嘛搬呀,你肯定添油加醋这么一说。你这么一说不打紧,小花儿这大嘴巴,全天下人都知道,这要是传到老爷和夫人那边去,你让我还有什么脸面啊。”
小翠小脸忽然就红了:“可是...”
嫦娥嘻嘻笑道:“你个小妖精,反正迟早也是要陪房的,先学着吧。”
敢情,小翠不仅是嫦娥的贴身丫鬟,还是侍房丫鬟,怪不得吴嫦娥都不避她。
小翠睁大了略肿的双眼,盯着嫦娥的脸上看。
嫦娥被看的有些不自在,轻声问:“是不是被相公揉破皮了?”
小翠俏皮笑道:“我是看小姐你脸色粉红扑扑的,真养眼,是不是昨晚没卸妆就睡了?”
嫦娥红晕上脸:“哪有,昨晚不是当着你的面洗的干干净净的吗?”
小翠呡了呡小嘴:“怪不得听老妈子们说呀,这夫妻生活,就是养人啊。我看你今儿个不用扑粉了。”
嫦娥睁大眼睛反问道:“有吗?”
一边说一边俯身贴近梳妆台的镜子,这一看不打紧,不仅脸色像盛开的桃花般红润,而且这眼神像春天的晴空明亮了许多。
小翠调皮道:“是吧?小姐。这以后陈家铺子的粉饼用不着差我去买了吧?”
嫦娥笑盈盈点头:“嗯。”
小翠酸溜溜:“小姐,你好福气啊,咱沈老爷看着瘦瘦弱弱的,哪知道还那么猴精猴精的,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
嫦娥故作娇恬道:“是的,好不正经,一会我让老爷把他休了。”
小翠小嘴张的大大的:“啊?别呀?”
嫦娥忘了那厢还睡着,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阵大笑,彻底吵醒了梦中人。沈惟敬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回味着昨晚为何睡的如此踏实,原来是到家了。
是啊,到家了。
一想起家,一想起嫦娥、岳丈、岳母、小翠、小花儿,这一家其乐融融的,不觉已经潸然泪下。
嫦娥明显是听到内房床上的动静,转头进了房间:“哥哥,吵醒你了吧?”
沈惟敬赶紧擦拭眼角:“没有,没有,是我自然醒了。”
嫦娥分明看到了他眼角的泪痕,柔情似水问:“哥哥,您这是怎么了?哭的像个孩子似的?”
沈惟敬凝视着嫦娥,感慨道:“嫦娥,我没事,只是睹物思人,看到现在这热闹的一家子,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嫦娥倾下身子,柔声道:“哥哥,想到了就去看看,正逢中秋,你想去哪儿,嫦娥陪你。”
沈惟敬眨了眨眼:“嗯,好,多谢娘子。”
二人在小翠张罗下,洗漱完毕,双双对对的牵手去正堂见过父母。
吴母看到嫦娥双颊粉红、眼神明亮,心领神会的朝她招招手,嫦娥几个碎步就小跑过去。
吴母轻声问:“儿啊,他对你可好?”
嫦娥轻声撒娇:“娘,好着呢。”
吴母话里带笑:“是吗?”
嫦娥娇羞:“真的,不骗你。小翠还说被吵的一个晚上没睡好。”
吴母故作生气状:“那我一会问问这丫头。”
嫦娥:“别呀,羞死人的。”
一旁,吴老板同样跟沈惟敬聊的热乎。
吴老板:“惟敬啊,老夫之前曾对你冷言冷语过,多担待啊。”
沈惟敬谦逊回道:“那阵子确实是我单相思,食不果腹就想着要娶嫦娥,您是为了嫦娥好。”
吴老板点了点头:“哎,亏你是个明白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沈惟敬:“岳父大人,我沈惟敬打小就是个孤儿,也是幸得您的首肯,做了嫦娥的夫君,做了您的女婿,让我又有了家的体验。如果您不嫌弃,从今往后,您就把我当亲儿吧,我就厚着脸皮叫您一声父亲大人。”
吴老板听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那感情好,那感情好。嫦娥她娘,咱家可白捡一个宝贝儿子。”
沈惟敬看到吴老板应承了,一时动容,一头磕在地上:“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在上,请受儿惟敬一拜。”
吴老板、吴母双双弯腰将沈惟敬搀起来。
吴母双眼含泪:“我的儿啊。以后你在吴家,那就是在自己家,哪怕你上房子拆瓦,有谁敢说一个不字,你老娘就跟他拼命。”
嫦娥娇恬道:“啊,父亲,母亲,那我可不干,以后都没人疼我啦。”
吴母泪眼带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太婆我现在有了亲儿,哪还要你这个不听话的丫头。”
厅堂里一时间笑声连成片。
吴母想起来什么:“哎呀,光顾着聊天,小两口早上还没用餐吧?”
沈惟敬:“母亲,嫦娥想陪我去东门大街尝一口苏三娘的包子,半年多没吃了,馋的慌。”
吴母:“好,好,那你们赶紧的。”
沈惟敬牵着嫦娥的手上了街,除了王胖子屁颠屁跟在后面,沈惟敬没带其他随从。
沿着熟悉的街巷拐了几个弯,远远就看到了那热腾腾的蒸汽、闻到了熟悉的肉香。
苏三娘几乎是第一时间望到了沈惟敬,见他牵着嫦娥的手,忍不住心里一酸;再看这沈惟敬虽然没穿朝服,但是一身制作精良的浅白色锦缎袍,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腰间玉带挂着温润细腻的玉佩,烨然如神。全然不是半年前在街头巷尾晃荡的那个算命先生的落魄模样。
许是因为过了早餐的饭点,苏三娘的铺子不像平时那么人声鼎沸。沈惟敬随便的找了个坐,望了一眼苏三娘,露出熟悉的笑容:“老板娘,肉包子四只,热豆浆两碗啊。”
苏三娘移步过来:“哎呦!沈老爷,沈钦差,对,沈大学士啊。”
嫦娥看苏三娘过来,笑了笑:“姐姐。”
苏三娘脆声应答:“哎,妹子。”
嫦娥:“姐姐最近可好。”
苏三娘故作醋意:“好什么呀好,我碗里的菜,一个不留神,让你给夹去了。”
嫦娥知道苏三娘喜欢说笑:“姐姐,你可真会说笑话。”
沈惟敬也笑了:“我是哪盘菜啊?”
苏三娘快人快语:“你就是一盘木头菜。以前你哪天过来,老娘不都是朝你使眼神来着?可惜了你,从来也不接。”
沈惟敬:“哎,可惜了我这盘菜,不对你胃口。不过你别说,这天下还真有合适你的菜。我沈惟敬还真能帮你物色一盘你要的菜。”
嫦娥:“那是哪里的菜呀?”
王胖忽的从后面挤了过来:“那是我呀。”
苏三娘看到是胖子,一脸不屑:“一边去吧。老娘要是找了你,不被气死,也被压死。”
王胖傻乎乎的:“干嘛要压你?”
这句话逗得嫦娥哈哈笑。
沈惟敬:“说真的,那义州方知县,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且尚未婚娶。我曾问他,他说一定要找一个泼辣的江南女子,人家不找小家碧玉或者大家闺秀,一定要泼辣的江南女子。你听听,那不就为咱苏三娘量身定做吗?”
王胖气鼓鼓的:“哥,不带你这么愚弄人的,你知道我暗恋苏三娘多少年了。”
沈惟敬:“你可拉倒吧,你这儿是落花有情,人家流水无意。”
苏三娘:“要真有这样的县老爷,我三娘就心甘情愿地嫁了。”
说话这当儿,打此过的街坊邻里已经蜂拥而至,都想来看看平民钦差大臣的风范,七嘴八舌、东张西望的,整得沈惟敬一碗豆浆都没喝完。看着这人越挤越多,赶紧丢了一块碎银,拉着嫦娥,边招呼着熟人,边挤出人堆。
拐到安静处,沈惟敬转身对王胖说:“胖儿,你抽时间去老南门寻寻我二叔,他应该还健在的,找到二叔,看看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有要求你尽量满足。虽然不愿意收养我,但他毕竟是我父亲的亲弟弟。找到他,一定要问问我爹娘的坟在哪儿。”
嫦娥:“胖子哥哥,用到多少银两,你尽管到账房去支啊。”
王胖:“好的,我这就去问。”
王胖转身走了。
沈惟敬伸展了一下双臂,感叹道:“哎,这胖子不在旁边,瞬间就觉得自由多了啦。”
嫦娥笑吟吟回道:“他在更热闹。”
沈惟敬:“难得我俩单独出来,哥哥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嫦娥:“好,嫦娥愿追随哥哥,哪怕去到天涯海角,只要是哥哥爱去的地方。”
沈惟敬:“你难道不问问去哪里?”
嫦娥:“不问,听哥哥的。”
沈惟敬挥手叫停了一辆平板马车,小心翼翼地将嫦娥搀扶到平板上,自己熟练的坐定,交代了一声车夫:“走,出东门。”
只听得一声“驾”,车夫扬鞭启程。那马平日里是拉活、拉货、拉人全武行,可不像有钱人家的马那么规矩,只要跑起来,便是奋蹄狂奔,鬃毛如行云流水般飘逸开来、起起伏伏的,煞是好看。
吴嫦娥坐惯了带轿厢的马车,从来没有在平板马车上撒着欢儿跑,虽然颠颠簸簸的,但是秋风拂过脸颊的舒爽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全景感,被身边心爱之人轻拥入怀的温馨感。让她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啊。爽啊,真爽啊!”
沈惟敬听着哈哈大笑起来。
车一出东门,人瞬间变少了,路也更原始了,渐渐的在视线可及的东西方向多出一座小山丘,虽然不高,但是郁郁葱葱的,格外清新。
嘉兴府系江南平原地带,沃田百里,少有高山。眼前的这片山丘算是难得的景观,名叫瓶山。
嫦娥正依在沈惟敬肩膀上,笑盈盈道:“哥哥,不怕你笑话,长这么大,我还没出过城,太开心了。”
沈惟敬故作不屑:“哎,真同情你,白活了二十岁。”
嫦娥:“就是,要不小翠她怎么的总是笑话我没见过世面。”
沈惟敬指着山丘上的那一大片翠绿:“你看,我们一会就去那边。你可知道那是什么?”
嫦娥歪着头、眯着眼,研究了好一会:“哥哥,那是竹子,那山上都是竹子!”
沈惟敬:“对,是竹子,单根的叫竹子,成片的就叫竹海。”
两人聊天的当儿,马车已经在山脚下停顿下来,沈惟敬付了车马费,将嫦娥搀扶下来。
吴嫦娥显然是高估了自己,不想让沈惟敬过度牵着扶着,没料到被马车颠的够呛,双腿直打颤,不争气的一瘸一拐,惹得沈惟敬笑声连连。
沿着山脚的石阶,两人漫步而上。疏密有致的竹子已经近在眼前、几乎触手可及,嫦娥觉着满眼都是翠绿鲜嫩的,翠得闪闪发亮,嫩得每片叶子都要滴出水来,微风吹来,临风摇曳,更显婀娜多姿。
嫦娥仔仔细细地端详,这每一根竹,都那么微不足道、脆弱无力,随风摇曳、东倒西歪,但是再看这一簇簇、一片片,枝繁叶茂、蓬蓬勃勃、成林似海,风吹不倒、摇摆自如。嫦娥渐渐感知到竹林成海后的坚韧不拔。
嫦娥惊叹:“哥哥,我可能是知道了,你就像这竹海。”
沈惟敬:“是吗?”
嫦娥:“看似两面倒、实是左右逢源、任凭风浪起,你岿然不动。”
沈惟敬:“嫦娥啊,你太高看夫君了。不过,你这么评价我,令我欣喜若狂啊。”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半山腰,眼前一座古朴无华的石亭,安静的坐落在那里。
沈惟敬牵着嫦娥的手,走到石亭的西侧,静静地站住,嫦娥也静静地依偎着他。
沉思许久,沈惟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呼了出来:“嫦娥,你看,前面是嘉兴城,背后是满山竹海,我特别喜欢这地方,每次觉得坚持不下去了,就一个人过来坐着发呆。只要一到了石亭这边,我就可以暂别城里的繁杂,没有三教九流,没有吆五喝六,没有耻笑奚落,只有大片大片的绿,安安静静地陪着我,没有人会跟我争跟我抢;就像自己小时候,每次受了委屈,就只想仰头望天空,因为天空永远都是那么大的、永远都是那么蓝的、永远都是属于我的,永远都会安安静静的在天上陪着你,没有人跟你抢。”
嫦娥感觉到了,沈惟敬正在向她打开心底最深处的部分,那部分可能伤痕累累、可能忧愁悱恻、可能郁郁寡欢、可能不那么光线靓丽,但是,那绝对是最真实的部分。
嫦娥对那个他,也许不会太懂,但乐意做他的听众、乐意做他的观众。
嫦娥把沈惟敬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哥哥,我从小到大,衣食无忧,整日里没头没脑的,也许无法读懂哥哥的全部;但是,此时此刻,此时此景,嫦娥内心真的感激哥哥,谢谢哥哥把心里最柔弱的那部分告诉了我。”
沈惟敬:“是啊,这才是最真实的我。”
嫦娥:“哥哥,请相信嫦娥,对你,我什么都可以。您看,那日出,越过孤城,又照到竹海,就像您未老,我依然...”
沈惟敬听的,潸然泪下。蓦然感觉到身边的这位女子,那万丈柔情,似万丈青丝,轻轻柔柔间就把自己缠绕着,越缠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