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一石三鸟

　　万历二十一年，夏。
　　李如松一切都布置停当的时候，可怜又可爱的小西行长，还在黄海道眼巴巴地盼着沈老弟给他封王位、送公主。
　　小西行长正沉浸在天下掉下来的大饼子里，无法自拔。
　　开城战役，首先打响，也是最快收尾，前后只花了不到十个小时。
　　天刚放亮的时候。副将李有异带领三千来人的先头部队，统一穿着东瀛武士装，光明正大、耀武扬威、骂骂咧咧地开拔到开城府北门楼下。
　　守城门的日方卫队根本就没有人想过会有谁冒充大日本军人来前来拔寨，当明军传令官用日语对着守门卫队叫唤了一声吆西，我们是小西长官派来换防的时，城门打开的速度远比食堂开饭还快，三千名假日军瞬间就冲进去控制住了二百多号城门卫队；紧跟其后的是明军一万六千余人的铁骑兵团排山倒海似的冲破了城门防线，城内顿时只听得铁蹄声声、战马嘶鸣。城里日军的鸟枪火铳部队，大多还没来得及填装火药，就已经被大明骑兵手上的砍刀削掉了身体上最重要的部位...
　　显然，李如松部完全吸取了祖承训小分队被全撸的教训，不再跟东瀛军士纠缠于巷战，他们利用骑兵优势直道冲杀，手起刀落，对付个别掩体内的日本军士，直接扔火把，掩体内只要一起火，烟熏火燎的，哪还有眼神去瞄准。
　　开城府的守将大村纯忠平时都习惯晚起，等到随从们冲进来把他死命的拽出床时，外面已经火光冲天、喊打喊杀声此起彼伏了。
　　还没顾得上穿好军装，大村纯忠就赶紧吩咐副将内藤如安带几位勇士，冲回黄海道小西行营报信求援。这厢，他立马召集卫队和火铳队，在府衙层层设防，准备利用鸟枪火铳优势负隅顽抗，等待救援大军到来。
　　大约三小时后，李有异的主力部队，已经杀到了府衙附近小郎巷。但听得府衙里射出的散弹声密集而有序，李有异将军料定强攻肯定会有巨大伤亡。
　　他瞄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果断的下了命令：“快，用火攻，动用所有的火器，烧死他个龟儿子。”
　　一声令下，火器营马上调来一队火箭兵，只见他们熟练的将油纸包好的油包扎在箭头，呈四十五度角往府衙高墙内飞射进去，每次自由落体般掉地上或射到瓦房顶时，就会清晰的听到油包破裂的声音，随着这啪啪啪的声音，高墙内能依稀听到东瀛兵惊恐万状的叫唤：“油，油，油...”
　　紧接着，火箭兵们又熟练的捆绑好粘满煤油的棉纱，一经点燃，马上射出，这一连贯的动作如行云流水，点燃了的火箭射进府衙，随便落在哪堆散开的油包上，可都是火上浇油，只一瞬间工夫，整个府衙从开始的点点火苗到四处开花的大火堆。约摸半个时辰，这片区域已是火光冲天，里面传出的已经不是日本话，而是撕心裂肺般的鬼哭狼嚎，甚至于连那些想要就地投降的士兵也难以幸免，根本冲不出来了，绝大部分被油烟熏着就直接晕死在天井里。
　　两个时辰后，火熄灭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再烧了，整个府衙已成灰烬，五百多位东瀛武士陪着开城府守城大将大村纯忠全部葬身火海。
　　群龙无首的日本守兵，开始了四处逃窜，面对五倍于自己的大明神军，他们再无斗志，满眼都是大明部队，一把倭刀根本无法招架四处而来的棍棒刀剑，除了被杀，就是被砍...
　　等到副将内藤连滚带爬的跑回小西行营求援时，开城战役已经结束，李有异的部队一边开始打扫战场，一边开始加固城防，严格按照李如松将军的部署，准备好迎战小西的救援队伍。
　　小西看着狼狈不堪的内藤副官，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怎么跟钦差弟弟说的好好的受封汉城王，许婚明公主，转眼间就失了军事重镇。这开城可是他小西南退北进的中转站、咽喉所、根据地。
　　开城绝不能丢，开城一丢，前面近一年的努力就付诸东流。
　　想到这里，小西睁大眼睛盯着内藤：“内藤君，你告诉我，打开城的是谁的队伍？”
　　内藤慌乱回道：“是，是，是我们自己的队伍。”
　　小西疑惑：“啊？”
　　内藤急忙纠正道：“确切的说，应该是穿上咱军服的大明部队，清一色的都是咱们的军装。”
　　小西追问：“来了多人兵力？”
　　内藤比划着答：“黑，黑压压全是啊，估摸着至少有五万...”
　　看来，内藤明显是懵着了。
　　小西一巴掌扫过去，怒道：“放屁，李如松部一共不到五万人，哪里来的那么多兵力去打开城？”
　　内藤捂着半边脸：“是，是，是小的放屁，小的看错了，大概四万，不，不三万！肯定有三万，而且都是骑兵，都带大砍刀...”
　　小西眯眼想了想：“那就是李如松的主力部队。他手头的兵号称铁骑兵团。哇呀呀，气死我了，跟沈君说的好好的，怎么姓李的小子一上来就给我整个下马威？哇呀呀！”
　　撒完气，小西转头对身边副官交代道：“小野机关长，你马上调集鸠山司令的两万骑兵，我要亲自出征，务必夺回开城。”
　　小野应声道：“是，将军！！！”
　　就在李有异部拿下开城后不久，李如松率领的第一强队也通过同样的线路，绕开黄海道小西重兵，顺利抵达了开城，马上开锅做饭。
　　当晚午夜时分，李将军命令部队开拔，目标直指黄海道。
　　此刻，提前设伏在黄海港北部湾的朝鲜水军，在全罗道左水使李舜臣的巧妙指挥下，巧妙的复刻了火烧赤壁的场景。
　　借着晨曦微弱的光，依稀可见朝鲜水军主战船上，挺立着一位头戴宽沿高帽、身穿白衣战袍的刚毅男子，他手扶剑柄、目光锐利，任凭那海风吹面，紧紧盯着从悄无声息的从港口划出的这五十艘小火船。
　　他就是朝鲜名将李舜臣。
　　李舜臣家境贫寒，在“羲、尧、舜、禹”四兄弟中行三，称“舜臣”，自小就懂事，人还没桌子高就肩挑手扛的砍柴贴补家用，十七岁入伍，三十五岁就被柳成龙任命为全罗道左水使。
　　李舜臣在水军攻击方面有其独特的见解，善于借鉴和学习天朝前辈的战斗技巧，尤其对火攻，更是成竹在胸，他还创造性的利用柳成龙将军驯养的军猴，发明出来火猴助攻计。
　　在雾气的掩护下，这次五十艘小火船，带上了绑好干草的一百只金刚山石猴，慢慢的向海州港码头靠近，待到涨潮，那五十艘火船载着一百头火猴，明显加快了速度，一股脑儿的顺潮直冲向泊在码头的两百余只东瀛战船和运输船。
　　到了点火的距离，火船上的水手麻利的点着火船，然后快速跳水，游向自家的战船。
　　那五十艘火船和一百头火猴，就似一百五十支火箭齐刷刷的射向靠泊在码头的东瀛船队，可怜小西老板的这份家底，瞬间就成了干柴烈火，腾的就着了，再看那火猴；尤其爱往没着火的战船上跳窜，桅杆上、布帆上、瞭望塔里，哪里凉快往哪蹦，蹦到哪里哪里就着，用不上半个时辰，整个码头已经火光冲天。
　　海州道城里的守军，远远的看到码头起火，赶紧的大开城门，军士们带着各种灭火器具，纷纷往码头方向奔驰。
　　这时，从开城出发的李如松军正好赶到，海州道的守军看到穿同样军装的队伍，以为是开城同志前来救援，个个都心生感激。
　　不过纳闷的是，开城方向过来的兵，都不急着往码头赶，而且直奔海州城，一边进城一边还在大声招呼城里的守军出城救火。
　　现场一片混乱。
　　更乱的还在后头，等穿着日本军装的将士进城占好位置，李如松的近两万主力又全部杀到，外出救火的那帮东瀛兵还没跑到码头，就在明军围攻群殴之下稀里糊涂的丢了小命，海州城里，几乎也成了开城战役的翻版，东瀛武士们寡不敌众，在绝对优势的明朝天军面前，迅速的土崩瓦解，跑的跑、亡的亡，极个别讲究武士道的东瀛兵，就地剖了腹。
　　李如松将军一路过来，凡是看到盘腿正坐、自己剖腹的军士，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欠身行礼，表示了对武士道精神的尊重。
　　待李如松行至府衙门口，副官李晓峰从西边飞驰而来，迅速翻身下马：“报！城西找到了粮仓，已经全歼守敌，正在清点数量，估计缴获粮草超过一万担。”
　　李如松大喜道：“意外收获。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晓峰，你马上布置重兵，对粮库严防死守，务必要警惕小西他们前来反抢。”
　　李晓峰：“得令！！！”
　　李如松交代完粮仓防卫的事情，转身往海州府衙张望，没想到整个府衙静悄悄的，静得让人瘆得慌。他好奇的一旁的军士，军士回答说海州守卫官早跑得没影了。
　　话说，这海州守卫官名叫小西雄静，是小西行长的亲侄子，知道海州道这边既是官运码头又是粮草储运中心，觉着是个肥差，所以纠缠着亲叔叔，要死要活的要来了海州道的令旗，也着实在海州道捞了半年多的油水。
　　昨天晚上，小西雄静正喜滋滋的搂着得月楼的朝鲜族歌姬小妲莱缠绵悱恻，谁知道天还没亮外面就乱成了一锅粥，传令官一个接一个的禀报火船火猴烧码头、敌军以假乱真混进城、大部队明军从天而降...天生胆儿小的小西雄静顾不得穿好衣服，扔下了歌姬小姣娘，来了个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就往黄海道叔叔那儿跑。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叔叔那边有重兵，能保得住自己的小命儿。
　　令小西雄静没想到的是，自己拼了小命跑回黄海道，叔叔却已经带兵去救开城，而黄海道守将石破天一听说海州失守、粮草被劫，知道责任重大，想都没想就领兵发往海州，只留下三千多军士值守黄海道。
　　这下可好，一直对黄海老巢虎视眈眈的明军副将莽张飞李成飞，第一时间就领着留守的一万明军将士并三万朝鲜义军，风驰电掣般的从黄海道最薄弱的西城门蜂拥而入。
　　想那朝鲜义军，被日本鬼子连追带赶的欺负了近一年，憋屈了十来个月，这会儿可逮着报仇的机会，一进黄海道，不管三七二十一，遇到东瀛兵就杀，可怜这三千多个留守的日本鬼子，根本不够三万义军瓜分的，动作稍微慢点的义军，连刀都来不及拔出鞘。
　　可怜这位的小西亲侄子雄静小哥，楞是从海州道一路屁滚尿流的跑回黄海道来，送了卿卿小命。
　　此刻，海州道内群龙无首的日军，被李如松军好一通快刀斩乱麻，城里的战斗，只花了不到五个时辰，就全部搞定。
　　等到小西这边提兵救援开城、石破天这边领军反抢海州道的时候，开城明军和海州李部都已经布防完毕。明军现在是守而不战，任凭日军如何叫骂，明军和义军都只管在城里唱歌跳舞、喝酒庆功，小西和石破天这两支队伍被晾在城外又饥又饿、心力憔悴。直到从黄海道逃出来的几位军士匍匐在小西将军战马前哭诉着黄海道失守的消息时，小西顿时间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咯噔一声就从战马上摔将下来，当即不省人事...
　　身旁众将领见主帅昏阙，两边反抢无望，深深叹了几口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地失守，收拾好残军，绕开城府而过，一路往南退守汉城...
　　豪取开城、火烧海州、巧夺黄海，完成这一石三鸟之计，前后仅仅只用了两天不到的时间。
　　此三役，是大明天军朝鲜战争的首胜，也是朝鲜义军在本岛上取得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完胜。明军和义军用了牺牲一千五百余人的代价，杀敌一万三千余，让一度在朝鲜半岛上战无不胜的日本军，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