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神招妙计

　　众人辞退。
　　李将军神情严肃，低声道：“沈钦差，你从敌营回来，直接过来找我，是不是小西那边有什么重大变故？”
　　沈惟敬笑盈盈的回道：“李将军，小西他就是一个生意人，糊弄糊弄他没有问题的。我急着过来见你，是这路上一直在盘算，想着给你出出主意，看看能不能短期内能干他几个漂亮的仗，等把日军打蔫了，到时候咱再跟他和谈不就是更有砝码了吗？”
　　李将军喜道：“我们刚才还商量着，准备先打黄海道。将士们想一鼓足气先把小西的主力部队给拿下。”
　　沈惟敬惊呼道：“将军啊，万万使不得。”
　　李如松充满疑问：“为何？”
　　沈惟敬义正言辞反问道：“李将军，你可还记得祖承训之教训啊。”
　　李将军点了点头：“祖承训原是我父亲旧部，他第一次入朝带四千多官兵在平壤城被东瀛区区千余官兵包了饺子。”
　　沈惟敬急道：“我听宋老爷说了，那是他祖承训眼高过顶，太过自信，没有很好的去打探敌情，不能知彼知己，肯定无法百战百胜。”
　　李将军若有所悟道：“那请问沈学士，你有什么想法？”
　　沈惟敬语气诚恳道：“我此去小西行营，尽其所能的吹捧他治军有方、领有威武之师，他是个来了兴致、什么都不顾的人，非要带着我去军营溜达了一圈，其实不就是为了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而已。这一路看过来、问过来，我大致摸到了老底。”
　　李如松急问：“是什么底？可有助于我？”
　　沈惟敬轻声道：“小西部队号称十二万，其实摆布在朝鲜本岛的不到十万。这其中黄海道摆放了六万精兵，正可谓重兵把守，我们如果直攻黄海道，等于去硬碰硬，锤子对榔头，哪个硬、鹿死谁手，难说啊。”
　　李将军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那依你之见，有何良策？”
　　沈惟敬继续分析道：“小西亲口跟告诉我，他在海州牧、开城府、京畿道、江原道各安排了数千左右兵力驻守、在王京汉城府布置了一万多拱卫。”
　　李如松默认道：“这阵势叫虎头蛇尾。”
　　沈惟敬走到了军用地图前：“李将军，你且来看，我回营的时候，想了一路，也不知道是不是管用？我的想法是，咱们集中抽调四万兵马自平壤出发，绕开黄海道，避开他的虎头，经平安道东南、过江原道西北，再一分为二，一路去攻打海州牧、一路去抢占开城府。”
　　李如松顿有所悟：“避实就虚，这点子不错。那你且说说，为什么是海州和开城这两个地方？”
　　沈惟敬回道：“这海州牧是日军从西部沿海登陆的重要港口、势必也是他们的粮仓所在地，抢了海州牧，等于占了他的登陆点、断了他的粮草供给线；这开城府又是小西部队南北通道的枢纽，咱拿下开城等于掐断了他的脖子，他小西在黄海道要是知道海州和开城丢了，肯定如困兽犹斗、跟丢了魂似的。”
　　李如松双手轻拍道：“只要两边的战事一开，那他肯定会尽其所能去救援。”
　　沈惟敬附和道：“他定会分兵两路去救援，待他倾巢出黄海之时，咱们留守平壤的兵力再加上朝鲜可以动用的全部义军，就可以智取黄海道，那个时候的黄海道，估计只剩下空城。这场战役只要将军您安排巧妙，定能用最小代价，夺回黄海道、抢占海州牧、解放开城府。经过这一通操作，小西他不得不退守汉城府。他元气一伤，估计得大半年恢复了。”
　　李将军思索良久，从双手轻拍转化成右拳不停砸在左掌，不住的感慨道：“沈学士，妙计，妙计。一石三鸟，事半功倍啊。”
　　沈惟敬抱拳道：“经此一役，定能血洗祖承训弱受的耻辱，扬我大明国威，更让您李大将军在朝鲜半岛一战成名。”
　　李如松紧紧握住了沈惟敬的双手，双目炯炯发光，语气坚定诚恳：“若真能取全胜、夺下三城，你今天的寥寥数语，那可是字字珠玑、一字千金啊。”
　　沈惟敬作感恩状：“将军，我是看在你如此器重于我，知无不言、瞎蒙而已，不足挂齿的。”
　　李如松神清气爽道：“待此役结束，我定会向朝廷如实禀报你的功绩。也会向我父亲极力举荐，好让你此趟差事结束后，给你更合适的位置。”
　　沈惟敬明显的兴奋起来：“李将军抬爱了，我也是平时前朝野史看多了，什么火烧赤壁、暗度陈仓、声东击西的，今儿正好派上用场。”
　　李如松感慨道：“学以致用。”
　　沈惟敬继续献言道：“李将军，为了避免强攻造成伤亡，我建议抓紧订制一批东瀛军服，让咱们的先头部队换上他们的服装，以假乱真，等咱们抵达海州牧和开城府的时候，就以换防的名义骗得他们打开城门，在他们毫无防备时一击命中。”
　　李将军听闻此计，更是惊喜万分：“看来沈学士不只是喜欢读前朝野史，还深谙兵法之道啊。”
　　沈惟敬谦逊的笑道：“将军过奖。下面的事情，我就不参与了，我前面糊弄小西说我直接回京述职。等你们顺利拿下这三座城池，我估计还要再去跟小日本谈和。”
　　李将军：“我既然开打了，还跟他们谈个鬼啊。”
　　沈惟敬：“将军，这仗越打久越耗银两和人力。这次如果偷袭成功，后面他小日本就不会再给咱们这样的机会。只能无可奈何的进入到更残酷的消耗战，那是人财两失、得不偿失的事情啊，所以朝廷肯定还会继续议和。当然，如果是光谈不打，也解决不了问题。前面祖承训大败，让东瀛鬼子多了些底气和谈判资本。只要这次李将军能巧妙用兵，抢了开城、占了海州、取了黄海道。那以后谈判的天平就会自动倒向我大明方。”
　　李将军急道：“那沈学士你也不能弃我而去，既然是你献的良策，这三盘连贯的大棋，我还时刻需要仰仗你在一边出谋划策，方能完全朝我们设计的方向落子。”
　　沈惟敬义不容辞道：“多谢李将军挽留。那我就听凭将军调遣。”
　　李将军真诚道：“不说调遣，以后我们俩商量着来啊。”
　　沈惟敬听闻李如松如此器重，继续补充道：“李将军，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这边大战在即，应该让李国主尽快安排好粮草供应，只要手上粮草才能心底不慌啊。”
　　李将军点头：“说得极是。”
　　随即对外大声招呼道：“副官。”
　　副官应声入内，高声应道：“在。”
　　李如松吩咐道：“你马上去请李国主和他的钱粮官、军需官、指挥官前来商议。”
　　副官应承一声，立马转身出门。
　　不大一会，朝鲜国王李昖带着钱粮官一行匆匆赶来。
　　李昖一见到沈惟敬，像是见到了救世主，当即行了重礼：“沈钦差，又劳你辛苦。”
　　沈惟敬回礼。
　　李昖转身指了指身边的几位：“李将军，这三位是前线指挥官柳成龙、钱粮官张建国、军需官项志勇。”
　　李如松语气坚定：“李国主，接下来我们会有一连串的行动，目的只有一个，替你李昖出头，教训教训这帮小日本。需要你那边要全力配合。”
　　李昖回道：“应该的，分内的事情，李将军和沈钦差都是在为我朝鲜国的事情操心。有需要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李如松用商量的口吻道：“李国主，从明天开始，需要你尽快准备好四万军士的口粮和两万马匹的草料。”
　　李昖转头问：“钱粮官，听清楚没？”
　　总钱粮官张建国略显紧张，哆嗦着回道：“听，听明白了，四万军士的口粮和两万马匹的草料。那我斗胆问问，咱大明天军每天需要消耗的口粮是多少？”
　　副官接茬道：“每位军士每天需要消耗大米或面食一升半，战马每天消耗草料和豆饼共三升。”
　　张建国一听这个数字，明显又一哆嗦。
　　李昖看得明白，急切问道：“你那边可有问题？”
　　张建国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直接跪下了：“启禀我主，从我掌握的账面上看，是够支持天军至少两个月的粮草，但自小西带队打进来后，库存的粮草能抢的被抢、能烧的被烧，平壤府内库存严重不足，平安道东道和宁安道北道，应该还有些库存，肯定够不上天军半个月的消耗。具体数字请容我安排快马统计上报。”
　　沈惟敬不忍看到钱粮官如此狼狈，便打起了圆场：“李将军，我看这位钱粮官说的是实情，我们双方都尽力凑凑吧。”
　　沈惟敬边说边贴近李如松，轻声道：“咱这第一仗不就是去跟小西要粮仓么？”
　　李将军点了点头：“好好，大战在即，我们需要精诚团结、相互配合。”
　　李昖连忙应承：“万死不辞，万死不辞。”
　　李将军压低了声音：“副官，你负责通知军士，每人准备好三天的粮草，随时开拔，绝对注意保密。”
　　副官低声应道：“是！”
　　李将军转身拉住了李昖的手：“李国主，另外还要劳烦你安排一下，抓紧赶制四千套东瀛官军服，一定要秘密赶制，千万不能走漏风声。”
　　李昖即可明白了李将军的意图，回的很坚决：“好，没问题。”
　　军需官项志勇自告奋勇道：“禀李将军，这个差事，我马上安排。”
　　李如松朝项志勇点了点头：“除了军服之外，你要尽快落实好相应战船和火船，归柳成龙将军调遣。”
　　说罢，转身又拍了拍柳成龙的肩膀：“柳将军，你是朝鲜国的骄傲，平壤一战虽败犹荣，这可是你们朝鲜义军第一次真正的在朝鲜本岛上重创倭贼。”
　　柳成龙激动道：“尊敬的李将军，末将兵败平壤，肚子里正憋了一股子劲儿，您只要能带着我打个翻身仗，哪怕是送了我这条小命，我保管不眨一下眼睛。”
　　李如松赞叹道：“好！要有这样的气概。你的命可是属于全朝鲜国人民的，你是李国主亲自任命的前线指挥官，你在，朝鲜就有希望。”
　　柳成龙抱拳道：“末将明白。”
　　李如松再次压低了声音道：“柳将军，我需要你在五天内，将能调动的战船悄无声息的开到海州湾设伏，到时候等我指令，一举歼灭海州港所有东瀛船只，记住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柳成龙重复着这句话：“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沈惟敬适时插了句话：“柳将军，小西那边的战船容量，估计能运载两百人左右，属于中型战船，我们别硬刚。我建议你仿效周瑜火烧赤壁计，多准备小火船，到时候先烧他个乌龟王八蛋再说。”
　　柳成龙豁然开朗，心生钦佩道：“沈使臣金点子啊，我这就回去准备。”
　　李如松放慢了语速：“另外，劳请柳将军把平壤周边能归集的朝鲜义军，全部集中到我的军营附近，到时候统一归我调遣。”
　　柳成龙回道：“禀将军，平壤城及周边待命的义军有近三万，撤至平安道退防的有三万。”
　　李如松胸有成竹道：“三万足够。”
　　柳成龙略有犹豫：“只是...”
　　李如松不解道：“只是什么？”
　　柳成龙略带愧疚道：“将军，不瞒您说，这三万义军，被小西的部队一路追着打，有些怯战了。”
　　李如松提了提语气道：“正好，我们都需要一场全胜来提振士气。诸位请相信我李某人，我定会带着大家打一场超大规模的翻身仗。”
　　沈惟敬正视着李昖，边宽慰边打气道：“李国主啊，前阶段的战争没打好，你们别畏惧，也别气馁，更别太软弱。东瀛兵并不可怕，你看我两次孤身探营，他们也都没怎么着我。”
　　李昖不住点头：“是，是，是的。”
　　沈惟敬语气更加坚定：“东瀛兵杀到咱国家，是有备而来，势必气盛。咱们又安定太久、疏于防范，局部战场和局部战争的输赢没什么可怕的。俗话说得好，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我料定他们气数将尽，蹦跶不了几天了。你们既已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这帮东瀛鬼子掳走王子、绑架大臣、贱淫我姐妹、奴役我同胞、侵占我国土、掠夺我财富，是时候去要回尊严了。”
　　李昖不由自主的拽着拳头：“沈钦差，听君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您的慷慨激昂，令我们汗颜。”
　　沈惟敬义正辞严道：“我大明王朝李大将军领军朝鲜，朝鲜义军不仅要做好配合，更要冲锋在前、报仇雪耻。”
　　李昖国王的双拳越握越紧。
　　柳成龙咬牙切齿，几乎是从鼻孔喷出了声：“报仇雪耻！”
　　李如松挥了挥手道：“诸位，有我李某人在这里指挥，有沈钦差在这里出谋划策，有李国主的全力以赴，我们定能不辱使命。请各营传令下去，即刻整顿粮草、拴束马鞍、磨锐刀剑，随时准备开拔！”
　　李国主的情绪也明显高涨起来：“那我们即可回去备战了，告辞。”
　　李如松抱了抱拳，转身吩咐道：“副官，替我送送李国主。”
　　副官：“是。”
　　一行离开。
　　行营内瞬间又安静下来。
　　李如松满带着欣赏的语气：“沈学士，你刚才一席话，对李国主是一剂良药。他生性太弱，又对东瀛抱有幻想。现在，他和他的臣子们都能丢掉幻想，知耻而后勇，未尝不是好事。想想你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在朝鲜国一见如故，难得啊。”
　　沈惟敬拱手回道：“如果不是这场战争，我还是一介书生。如今在朝鲜与您某事，是您抬爱我。”
　　李如松微微一笑：“此刻，我觉着自己文思泉涌，我欲赠诗一首，敬请笑纳。”
　　沈惟敬赶紧接茬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早就听闻李大将军文武兼备，今日有幸得真迹。”
　　李如松沉思良久，提笔写道：
　　提兵星夜到江干，为说三韩国未安。
　　明主日悬旌节报，微臣夜释酒杯欢。
　　春来杀气心犹壮，此去妖氛骨已寒。
　　探笑敢言非胜算，梦中常忆跨征鞍。
　　这首即兴诗，无疑间袒露出李如松纵马驰骋的气概，也预示着李家军入朝后的第一次反击战正在悄无声息的打响。
　　按照沈惟敬忽悠出来的作战计划，李如松将大明主力军分成了三队。
　　李如松亲率第一队，计两万精兵，加上已经提前在海州湾设伏的朝鲜指挥官柳成龙所属的水军船队两千人，目标直指港口要塞和粮草基地—海州道。
　　副将李有异率第二队人马两万，以铁骑兵为主，目的就是以最快速度，闪电般直取开城府，用雷霆之势切断小西部队南北通道。
　　莽张飞李成飞率一万明军留守平壤，同时统帅柳成龙的三万义军，专等前哨官回报军情，待小西分兵救援黄海道和开城府时便举全部兵力杀入黄海道，抢占黄海府，彻底断了小西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