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闪击北侯

　　烈日下有蟜城楼上，人头攒动，旌旗招展，城门外的旷地上，排布着整齐划一的兵阵。士兵们个个训练有素，他们根据阵前的旗语，快速变换着阵型，闻鼓而进，鸣金则退。士兵们井然有序无一差错，俨然是一支超越了时代的军队，不得不叫五叔一行人震撼。
　　这数千人的军队，人人都用上了青铜兵器，“他们怎么会有这许多青铜？太不可思议了！”五叔一行人好似在梦游一般，越看越觉得神奇！
　　再看那城墙也加高了不少，远远目测一下，有十个成年人那么高，最奇特的是，这城墙外层看上去全是用河里的鹅卵石砌成的，又陡又直，普通人爬不了几步就要滑下去了，就算架梯子上城，城上的人只要轻轻用点力一推，梯子就会滑下去，五叔心里叹道：“真不知少典他们怎么想得出来！这样守城倒也省事了！”
　　城里城外为了备战变化太大，五叔一行人毕竟打了败仗，也没心情继续看，可是这一路走来，心里还是被生生的震撼了。
　　快到城外一里时，有一彪人马从城门冲出，朝着他们飞驰而来。这彪人大约二十来个，全骑着林子里的野马。想到过去，除了少典外，五叔他们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一支骑兵队，一眼看去领头跑得最快的正是姜少典。
　　此时的少典一身白袍装束，胯下一匹白马，马鞍桥上斜插着自己惯用的紫铜降龙棍，威风凛凛，英气逼人。很快马队便到了跟前，少典勒住马缰，那白马猛地前脚抬起长嘶一身，停了下来。五叔一众人甚是惊奇，就听得身后一人哀嚎道：“二哥！阿爹他……”话音未落，哭声又起，几十个兵汉子，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少典翻身下马，迎上前一把抱住从人群中迎出的少章急切地问道：“三弟！阿爹他怎么了？”少章却是一头扑入少典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只顾不停地抽噎。
　　五叔搀扶着神志恍惚的少长，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少典的肩头，唉了一声：“少典啊！你们兄弟能够相聚已是不易了！还是先回去在慢慢说吧！”
　　少典听他这样说，又看到大哥面色苍白，形同枯槁，心知阿爹凶多吉少，不由得悲从中来，泪水奔涌而出，一干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回到了有蟜城中。
　　有蟜城议事大厅里戒备森严，所有人都表情肃穆，在座的包括大头人风伯炎、少头人姜少典、五叔姜隽峰、姜少章、以及一干长老。还有一位特殊的世外高人，正是少典的结义师兄郑仁安。
　　大家都认真听着少章和五叔隽峰的讲述，这才知道他们是如何首战拒敌、丛林追捕、腹背受敌，最后惨败的经历。最后大家又着重分析了黑旗军的战力，并且一致认为黑旗军绝不是一支简单的人族军队，背后必然有强大的魔族势力支持。尤其是那面班牛虎魔旗能操控普通人的心智，十分诡异。同样诡异的还有大量的魔化武士，不论体型还是战斗力都远远超出常人，黑旗军具备了以一当十的战力。
　　少典联想起多年前遇见的三只大怪物，觉得黑旗军背后的那股势力，应该与追杀仁安大哥的怪物有关，于是心声传念，询问仁安：“仁安哥哥！我觉得是鬼眼魔神嗜破在搞鬼！他一定是对当年的事情耿耿入怀！这才卷土重来的！”
　　郑仁安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在我看来，鬼眼嗜破还不至于亲自出手，应该是派了新的魔将！这魔将却不直接出面，反而坑害起无辜的平民来！甚是可恶，也不知他们是何居心！”
　　少典点点头默道：“仁安哥哥！你有什么办法吗？眼下我们该如何应对？”少典心中十分急切，毕竟阿爹殒命，对他的打击十分巨大，他很难心平气和地思考。
　　仁安轻轻抚摸着少典的后背，抚慰着他，传声道：“弟弟莫急，想来那黑旗军没有多么厉害，你们的部落只要小心应付，不会有多大问题。至于你阿爹的念灵，为兄会想办法带回去，请师傅帮忙凝炼，将来你一家人终有团聚的一天！至于你那许多族人的念灵，大多是被那黑虎旗收敛了！我目前尚且无法破解！只是眼下还有件要紧的事，要尽快做了，方能助我!”
　　少典听罢，心中激动万分：“仁安哥哥！要是能让阿爹复生！莫说是一件事，就是百件千件我也做得！”
　　仁安见少典精神恢复了许多，会心地微笑着：“莫急！哪有那许多事，你只要多抓几个魔化兵来，让我参详一番即可，最好能捉些魔化得厉害些的，我自有用处！”仁安看看少典继续说着，“本来这件事，我自己也可以做，但我担心过早暴露自己，会引起魔族警觉，对战局不利，毕竟目前还不清楚，鬼眼嗜破的真实意图，所以想来由师弟你去做，更为稳妥！”
　　少典使劲点着头，满脸抑制不住的欣喜：“哥哥是做大事的人，这种小事何必劳烦哥哥！哥哥放心！我这就带人去办！”
　　于是趁着众人商议战事的空隙，跟风大头人打了个招呼，只说去捉几个舌头回来，带上少章就出了议事大厅。单留下了五叔隽峰，跟一干头人长老们商议。这回五叔隽峰真被缠住了，眼看着少典少章都出了门，知道定然是有行动，可自己一时却难以脱身，心里狠狠地暗骂了一句“两个小崽子！”却也只好作罢了事。
　　仁安见一众头人商量城防等，诸多事务，自己不爱插嘴，就悄悄离开，回自己住处打坐修炼去了。
　　少典少章二人带上一彪人马，径直朝有熊城方向疾驰。一路上两兄弟同骑一匹马，少典边走边安慰着少章，说仁安哥哥可以帮忙救活阿爹。少章听了又惊又喜，终于舒展开容颜，焕发出往日的活力。少典看着心里也欢喜了许多，想着早点完成任务，尽快回城去安慰大哥和阿娘。
　　一彪人马，在林间小道上疾驰，不消两三个时辰已经行至有熊城后山，在靠北边的那处隘口外，不到一两里的位置，两兄弟和众骑手下了马，收拾好马鞍等骑行装备，把马匹放到树林中，只当做野马隐藏起来，背上各自的短兵武器，悄悄地探到那隘口之下。
　　果然不出所料，隘口中隐隐有人声传来，看来黑旗军的确派了军队在此把守。两兄弟轻声商量了一会儿，决定等入了夜再行动。于是命令众人原地隐蔽休息，等待时机。
　　此时此刻少章看着眼前的隘口，心里就像打翻了的五味瓶，脑海里回想着姜大熊，姜二虎凯旋归来时的神态，回忆着他们当时陈述战况细节的情景，都非常完美，并没有什么漏洞。“大熊哥是个十分认真谨慎的好猎人，就算二虎有些爱夸口，可大熊哥肯定不会。为什么这么严密的防守还是让敌人钻了空子，不应该啊！”
　　少章想着想着长吁短叹了几声，少典看看少章，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弟弟莫要后悔自责了，我们眼下面对的敌人，已经超出了往常的认知，所以以后执行任务，一定要多听多看多想，三思而后行！”少章看着二哥重重地点点头。
　　诗曰：
　　昨日城头点兵令，今昔关下乱愁云，时空云泥已殊路，志之所趋恐不急。
　　长路漫漫其修远，可将上下求索矣。智者仍需千千虑，烈士壮心志千里。
　　盛夏的残阳在西山顶上久久不愿隐去，一干队员已经在山间隐藏了很久，大家轮换着休息，养精蓄锐，每个人都克制着心中的焦急。暮色渐浓，伴随着一股清凉的晚风，从隘口中悠悠的飘出一股烤肉的香气。少典提鼻一闻，计上心来，行动的时机终于到了。
　　一队精壮的亲兵猎队，趁着夜暮降临前的最后一丝微光，快速地在陡峭的斜壁上攀行。领头的男人好似一只灵动的长臂猿，在那斜壁之上跳跃穿梭，宛如平地一般，远远地甩开了身后的队伍。不一会他已经爬上了崖顶，一条长长的麻绳很快从他手中抛出，准确地落在后面同伴的正前方，猎人队攀爬的速度明显加快，就在天完全黑透之前，他们已经全部爬上了山顶，快速隐没入山顶的密林之中。
　　“二哥！你的功法又提升了好多呀！”少章一脸羡慕地看着少典。
　　少典正趴在山顶的一块大石后，向隘口的寨子里张望。听了少章的话，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心思完全集中在任务上，他用手指着敌人的营盘说道：“你看！这里的防御不是很严，那几处火光间隔稀疏，他们只是简单的驻防，我们正好利用这一点速战速决。”
　　少章点头嗯了一声：“我们可以先打掉那两个近一点的，然后逐步深入。”
　　少典摇摇头道：“太慢，一起上，一并解决。”
　　少章惊疑地啊了一声，“他们有好几十人咧，我们怕是人手不够吧！”
　　“够了，绰绰有余！准备行动吧！”少典非常肯定地说道。
　　有熊城北山的这处隘口，名曰北侯隘，隘口两侧找不到半点平地可以落脚，齐刷刷的尽是绝壁断崖，只有中间一条狭长的通道可以行人。在此处设置关卡，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隘口通道长约五六里，整个山口好似一条蛇，天然形成了三处弯道，黑旗军就在这三处弯道的山腰上扎营，前后呼应，首尾相助，真可谓易守难攻，想要强攻恐怕是难于登天。
　　少章虽然满心疑惑，不知二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看二哥十分有把握的样子，也不多问了，因为他早已深信二哥的本事。少典聚拢队员低声的分派着各自的任务，又用手心在每个人的眼睛上搓揉了几下，大家便三五个人一组，各自出发了。少典不放心少章的安全，把他带在身边顺着山脊背面，一路隐蔽前进，朝着中央营盘的核心进发。
　　夜色渐浓，山梁上丛林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隘口一处主要营寨外，十来个魔化兵零乱地散坐在山谷中一片难得的空地上，各自啃食着手中的烤肉。几个魔化兵嘴里嘟囔着，不知说些什么。
　　营门外石台上，一个身材魁硕的魔头，手里拿着一整块烤的乌红乌红的鹿肝，大口咀嚼着，时不时拿起身旁一坛子老酒喝着，一个魔化兵小厮，正在旁边的火堆边，卖力地为他烤着新鲜的鹿肉。篝火的炙热，把他烤得满身是汗，为老大做事虽然辛苦些，可是对于这小厮来说，还是好处多多，像什么巡山呀，狩猎呀，练兵呀，这些苦差事都与他无关，至于最苦最危险的，探路清障的差事就更轮不到他了。
　　前些日子与这小厮从小一起长大的邻里小哥，不知为何，得罪了魔头人，被派出去探路，结果一去十来天也没回来，怕是凶多吉少啊。
　　小厮一边干着活，心里一边活络着，自己可要把老大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千万别错过了这个向上爬的好机会，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小厮眼看着老大的酒见了底，鹿肝也要吃完了，赶紧用小刀割了一大块刚烤好的鹿腿肉，递了上去。然后又屁颠屁颠地跑到营房里，抱了一坛老酒出来，放到老大身边。老大很满意这个乖巧的家伙，示意他也吃肉。
　　小厮给老大鞠了个躬，麻溜地跑去割了块烤肉，坐在一边吃了起来。过了会这位魔头人已经吃饱喝足了，招呼了一声。那小厮自然聪明伶俐，扶着老大回到营帐中休息去了。
　　正当营帐中传出来魔头人如雷一般的鼾声时，营帐外的五六处火光也同时熄灭了。就连那小厮刚才烤肉的火堆也无一丝火星冒出来。整个营盘一片漆黑，那黑暗就跟林子深处一模一样，伸出手来看不见一个手指头。
　　与此同时，接二连三传来一阵木棍砸硬物的声音，紧跟着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没过多久，营帐前空地上重新亮起的三支火把，有规律地摇晃了一会。关隘中其他几处魔化兵的据点同样也燃起了三支火把，各自摇晃着。
　　此时的少章兴奋异常，大声嚷着：“二哥！他们都得手了！真快呀！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二哥你太厉害了!太厉害了！真是神啊！神啊！”
　　再看那些大大小小的魔化兵将，一个不差，全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倒在地上还没醒过来。就在刚才，他们每个人的脑袋，都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闷棍，怕是有不少身体差点的，就此交代了，一时半会怕是没几个能醒过来的。
　　只有那个刚才在营帐睡着了的魔头人，没有挨棍子，只是这会儿被麻绳勒得太紧，脖子上又被拴上了特制的锁喉项圈，勒得他不耐烦地从美梦中醒来。看着眼前的一切，满眼都是迷惑跟无奈。大伙看着他那副呆呆的傻样，止不住捧腹大笑。
　　就这样少典的骑兵队，没费一兵一卒，押着那些茫然不知所措的魔化兵将，大摇大摆地凯旋而归。
　　一路上每个人都趾高气扬，少章的嘴就没停过，问这问那，少典看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恢复了过来，心里很宽慰，耐心回答着他的每一个问题。
　　“二哥！这白色的沙子是什么呀？好厉害呀，往火上只一撒，不管多大的火，一瞬间就灭了？”少章兴奋地问道。
　　“这是用白石灰、木炭灰和一种叫沙碱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制成的。用来灭火效果非常好，是仁安哥哥教我的！现在天气炎热，仁安哥哥说，要我们注意防范森林火灾，大家在野外生火烤肉后，用它来灭火，又快又安全。我们猎人队每个人都配备了一小袋。这次可起了大作用了，以后我们又多了一种新战法了！”少典打心里佩服仁安哥哥，在少章面前不停地夸赞他。
　　“二哥！那为啥你在我们每个人眼睛上揉搓几下，我们就能在夜里看见东西呢？就跟白天一样啊？”少章又问。
　　“那是因为我所修炼的功法，已经到了三品凝炁境后期，能够将体内的真气传送一些到你们的双眼里，这样你们就能在一两个时辰内拥有夜视的神通了！”少典解释道。
　　少章喔了一声，满脸的惊奇与羡慕，哀求道：“二哥！我也想学你的功法！”
　　少典叹了口气言道：“唉！弟弟，哥哥不是不想教你，只是这功法是高人心传，我不懂的如何教授给你呀！待我回去后请教仁安哥哥！看他是否愿意教授于你，可好！”
　　少章听他如此说，只好暂时作罢。
　　一路上哥俩同骑一匹马，有说有笑，谈天说地，很快就回到了有蟜城，此时夜已深了，大家关押好俘虏，加派人手看管，然后就各自休息去了。
　　两兄弟担心阿妈风无怀和大哥姜少长的安危，于是加快脚步赶回家。回到家里，却发现静悄悄的，只有少典自己的房里还点着灯，于是两兄弟悄悄地进了屋。
　　任姒早已听见门外熟悉的脚步声，于是起身开门相迎：“夫君！你可回来了！快进屋吃点东西，洗洗再睡！”任姒殷勤地张罗着。
　　少典甚是感动道：“好妹妹！这么晚了，怎还没睡，你这般熬夜，我心疼啊！”
　　任姒用力地摇摇头道：“夫君，莫要这般说，你在外面打仗，也是为了我们全城人的安危。我为你熬夜算得了什么，只是我这心里着实为你们担心，就算躺在床上，也是睡不着呀！”
　　任姒嘴里一边说，一边让两兄弟到桌前坐下，斟了两碗早就备好的果酿，送到哥俩面前。
　　少典手里端着果酿，眼里却全是任姒，愣愣地望着她那动人的容颜，半晌无声。任姒看他痴了，只是噗嗤一笑，一只手顶起他手里的碗，轻轻向上托起，送到他嘴边，转身招呼弟弟少章吃喝。
　　少典这才回过神来，冰凉的果酿顺着嗓子眼滑下去，心里头涌上来一股清泉，甘甜绵长，少典心中万千感叹，要是没有这场可憎的战争，自己一定要带上心爱的人儿，骑上矫健的白马，游历四方，纵情潇洒，与卿共度一世，不负佳人，不枉此生。
　　诗曰：
　　奇袭北候神技谋，妙招层叠鬼怪愁。
　　贴心娘子情谊重，只恨魑魅祸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