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腹背受敌

　　次日清晨，雷多河和雷多黍早早起床，两人来到中军帐坐定。雷多河面沉似水，盯着雷多黍，听他讲述前几日的经历。原来他们三兄弟兵分两路，按计划绕到有熊城西北面和北面，二哥雷多畜去了西北隘口，自己和雷多果去了北面。
　　他们安排了疑兵先行，雷多黍为了保险，把疑兵分成了两队，一前一后前去探路，然后自己和雷多果两人悄悄尾随，这才瞒过了有熊部队，他们沿路跟踪，终于跟上了有熊回城的军队，摸清了从北面通往有熊的路线，一切都还算顺利。
　　两兄弟正在高兴时，却看见西北方火光冲天，正是二哥行动的方向，雷多黍担心二哥的安危，于是叫雷多果继续远远地跟踪，自己折过去，看看二哥那边的情况。
　　等到他赶到二哥雷多畜那边时，才发现二哥的队伍全军覆没，二哥在乱军中被活活烧死，身体早已被烧成了焦炭，只能靠藏在怀中的指痕令分辨出身份。雷多黍悲痛万分，收拾了二哥的尸骨后，便折回去找四弟雷多果，却始终没有发现四弟的行踪，一时又寻不见有熊回城的军队，于是只好折返回营报丧了。
　　雷多河听完三弟的报告，感叹道：“弟弟啊！你们招此大难，全都怪我谋划不周，没想到有熊族竟如此狡猾，三弟幸亏你心细，如若不然，我这三个弟弟这次全赔上了。”
　　雷多河摇着头，恨恨的说道：“姜烈山！卑鄙小人！我定要将你剥皮剔骨，以祭我弟弟在天之灵！”
　　雷多黍也在座下愤愤不平，誓言定要手刃仇人，为二哥报仇雪恨。
　　正在此时，漆叔度进到帐中，跪下拱手道：“大头人！雷大哥！如今我大哥重病在床，我只有指望雷大哥为我兄弟报仇雪恨，不枉我二哥和四弟在天之灵！”
　　雷多河赶忙站起身，走到漆叔度面前，将他扶起，宽慰道：“贤弟放心，我等兄弟同仇，正待此时，好好谋划，一举攻下有熊城，为我们手足兄弟报仇雪恨！”
　　漆叔度连连点头，暂时放下悲痛，讲述他的经历，自从他们兄弟三人领了密令后，就兵分三路前往有熊城后的另外三个方向，漆叔度从小就心眼多，也将先行的疑兵分成了两队，果然这些疑兵都被有熊人逐一消灭了。漆叔度从小就喜欢豢养野兽，这次行动他还带上了不少被魔化的兽宠，于是他就驱动魔化兽悄悄地跟踪，紧紧尾随在得胜回城的有熊人身后。
　　一路上并没有被发现，而且一直跟到了有熊城后，直到将路线摸清后，又看到了雷多果做了有熊的俘虏，才撤了回来。回城的路上他又放出魔化兽宠，向其它两个方向探索，这才发现了二哥和四弟被有熊兵乱箭射死。漆叔度一边回忆，一边哭泣，雷多河两兄弟边听边安慰。
　　雷多河听完漆叔度的报告，心中暂且放下悲伤，盘算谋划了良久。直到午饭后，雷多河传命众将，帐中议事。
　　经过一番分兵派将，下令就在今夜正面攻城。并将前些日子关起来的，几个小头人放了出来，让他们带头攻城，发起第一波进攻，心想着能攻上去是他们的运气，攻不上去，死了也活该。
　　另外分又了两百多精壮魔武士，连同两千魔化兵交给雷黍多和漆叔度，还叫他们带上黑虎魔旗，先行出发，从已经探明的两条道路杀奔有熊后山，约定入夜后点火为号，一起突击，前后夹击，一举攻破有熊城。
　　黄昏时分，长烟落日孤城闭，有熊城中炊烟弥，辛苦了一天的男人们，收拾了活计，走在回家的路上，女人们在自家厨房忙碌着，正在为一家人准备可口的饭菜。城外高岭上狼烟突然升腾，紧接着城门楼上传来急切的号角声，男人们赶紧拿起随身的武器，朝城门方向冲去。做饭的女人们也大都跑到屋外，四处观望打听消息。大伙心里清楚，黑旗军马上又要进攻了，一时间人人自危，精神全都紧绷起来。
　　姜烈山带着两个儿子，毅然站在城楼上，远远就看见，断流的姜水岸边，黑压压大片大片的魔军，整齐地走过干涸的河床，一排一排朝城楼逼近，那阵势与前次战时决然不同。这些魔化兵都接受了训练，整齐划一，步调一致，排成前后多块方阵，每个魔化兵手里都配发了兵器，一眼望去有五六千兵力。最显眼的是前边几个方阵中多了一些头领，他们手里都拿着玄铁兵器，身材大多与抓获的俘虏雷多果相仿，他们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指挥着方阵中的士兵列队行进。
　　不多时距离城门外一箭之地时军阵停了下来。城墙外的山坳中的那片开阔地，全都被黑旗军填满了，一片肃杀气氛，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直叫人血脉膨胀。
　　片刻的寂静后，前军阵眼中走出一人，对着城楼用他那魔化后粗重的嗓音吼道：“我乃班牛虎黑旗军雷多河大头人麾下先锋官雷开山！奉大头人命请姜烈山阵前说话！”
　　姜烈山站在城楼上，顿了顿正待搭话，少章在一边提醒道：“阿爹！他们定是想讨要俘虏！”
　　姜烈山嗯了一声，于是对城下那人高声道：“我便是姜烈山！你等有何话说！”
　　那先锋官抬头往城上看了一眼，说道：“姓姜的！前日你等杀害我家三位小头人，又俘虏了小头人雷多果，与我家两位大头人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此次前来，我黑旗军军容严整，兵力远超过你等！你若是识相，趁早开城投降，放回我家小头人雷多果，诚心归附嗜破神尊。兴许我家两位大头人，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你等性命，如若不然，待到攻破城时，定要片甲不留，将你等化作焦土！”
　　姜烈山听他这样说话，只气的心头一阵火起，脸上却笑将起来，大声说道：“前日你等偷偷摸摸想攻我后山，却不知我早有防备，才叫你等奸计不逞！今日你若要攻城，我便杀了俘虏祭旗，然后再与你等决一死战，如何？”
　　雷开山听罢，连忙喊道：“不可，不可！你且等我禀报我家大头人，再议，再议！”说完径直分开队伍，向后军跑去，看样子是要去后军禀报。
　　姜烈山与众长老站在城头上，看他那副滑稽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嘲笑，“这哪有点先锋官的样子，分明就是个狗腿子呀！”
　　诗曰：
　　损兵折将哀至亲，三死一伤仇满心。将官不力兽宠清，探得捷径再发兵。
　　山前山后两边进，有熊腹背皆受敌，魔头狡诈且用心，事无巨细要当心。
　　不多时那先锋官雷开山，又从后阵中跑出来了，对着城上的姜烈山吼道：“姓姜的！我家大头人说了，叫你赶紧放人，不然定要叫你城破身死，还要将你扒皮剔骨，报仇雪恨！”
　　姜烈山听他这般说，更是笑将起来，问道：“先锋官！你家大头人是不是气糊涂了，怎么前言不搭后语呀？”引得城墙上一干将士都笑将起来。
　　那先锋官看他们笑他，摸着脑袋又往回跑，边跑边说道：“我再去问问，问问！”
　　有熊城上的兵将们看他这样一幅傻样，都快笑得前仰后合了。雷开山只顾往后军跑去，全不在乎城上的人取笑。
　　此时西边山头，最后一缕阳光也被夜幕遮住了，双方的军队都点起了火把，火光中就看见雷开山又跑了回来，口里说的换汤不换药，仍然说的都是讨要俘虏，否则攻城屠城之类的说词。
　　姜烈山出言耍弄他，他却是傻里傻气的来来回回跑了七八趟，传递着消息，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先锋官，倒是个传信兵，只顾着穿来穿去，满嘴都是些废话，夹杂着骂来骂去的粗口。只叫这两军阵前的生死之地，反倒变成了一场闹剧，大家都看着他卖力的表演，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夜色渐浓，一个小个子魔化兵快速地窜出树林，不动声色地绕到黑虎后军，径直跑到雷大头人身前跪下，轻声说了几句。雷多河点点头摆手示意他退下，然后发出了进攻的命令，黑旗军后军中尖利的号角声齐鸣，战鼓敲得震天动地，前军听到号角声，万箭齐发，带着火射向有熊城楼。城墙上的士兵们被这突如奇来的箭雨给射懵了，怎么刚刚还欢声笑语的，一瞬间身边的弟兄就被箭雨射倒了一片。
　　姜烈山一看大惊：“不好！中计了！雷多河！好阴险！”
　　一阵一阵的箭雨，夹杂着大量的火头箭，噼里啪啦地落在有熊城墙上，不断有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城墙下大批魔化兵也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时机，搭着云梯，死命往城上攀爬冲锋，城墙上很多将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跳上城的魔化兵先锋官砍倒。城头上有熊士兵们很快就丧失了战斗的勇气，不停地向后退却，眼看着魔军就要占据大半城墙了。
　　姜烈山看着眼前的一切，在短暂的震惊后怔了怔神，赶紧命令吹号擂鼓，同时命令姜隽峰带领神射队，用一轮轮精准的箭雨压制魔军后方攻城的军力。自己则领着剩余的长老和亲兵后备队，冲上了城头，与那些冲上城的魔化兵先锋厮杀起来。
　　城墙上展开了一轮一轮拉锯战，双方的士兵疯狂砍杀，城楼上火光冲天，箭矢乱飞，很多年轻鲜活的生命一瞬间就陨落了。
　　魔军的前军发起了车轮战，连续不断向城墙上突击，这一次与前次的战斗绝然不同，每一个冲上城的魔化兵手里都有武器。他们一冲上城，就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乱砍，完全不顾忌自身的生死，很多魔化兵身上受了很多伤，却不知疼痛，只顾一味砍杀。有熊士兵们只有通过砍掉他们的头颅，或者砍断他们的手腿，才能让他们停下来。惨烈的战斗一直持续着，有熊方损失惨重，苦苦支撑着。
　　战事艰难，有熊将士们却都恢复了斗志，他们深知城楼的后方，就是自己的妻儿老小，哪怕是战死也不能后退一步，只有拼尽全力，才能保住家园，守住自己所爱的人。
　　五叔姜隽峰带着神射队在城楼上穿梭，寻找着每一个有利的射击位置，迅速开弓，那七八个魔化兵先锋官无一幸免，全部被他射杀。城墙上拼杀的兵将，压力骤然减轻了不少。但是冲上来的魔化兵实在太多，双方一直在那些紧要处反复争夺着。
　　就在战况焦灼之时，城后的山林中，雷多黍和漆叔度集结了大批魔化兵，他们对路线十分熟悉，加上行动隐蔽，轻轻松松就突破了山林中那几处关键隘口，一路上的机关陷阱事先都查探过，所以也没给他们造成多大的伤亡，就让他们轻松越过，这会儿他们正欣欣然准备从树林中杀出，搅个天翻地覆。
　　二人听得城前杀声震天，知道雷多河已按计划攻城了，于是也不耽搁，带领着两千魔化兵一起冲出山林，眼前就是有熊城后的开阔地。他们点起火把一通喊叫，饿狼般冲进了城，烧杀劫掠正是他们的看家本领，不消一刻时间，城中四处火起，那些老弱妇孺，哪里经得起他们的折腾，整个大城很快就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漆叔度把班牛虎黑旗展开，在那大城上空飞来飞去，很快上万的族人的魂魄，就被黑虎旗收割殆尽，城里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尸体，往日远近闻名的有熊城，瞬间变成了一座死城。
　　雷多河眼看时机已到，命令全军出击，对有熊城发起了总攻，凶残狠毒的魔军士兵们，猛烈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排山倒海般地涌上城头，城门很快就被他们冲开了，大批魔化兵鱼贯而入。
　　正在城楼上激战的有熊将士们回头看到城后火光冲天，顿时军心大乱。姜烈山心知已无力回天，只觉得痛心疾首，抓住两个儿子的手，老泪纵横，喊道：“儿啊！如今大势已去，阿爹没脸见族人们了！你们快些逃命去吧！”说罢猛地推开儿子，抡起大斧，冲向城楼上魔化兵最多的一处，死命拼杀，很快就被大批魔化兵团团围住，淹没于乱军之中，全无生还的可能。
　　少长和少章两兄弟眼看着阿爹惨死，只顾着哀嚎哭泣。魔化兵马上要围过来了，他们却浑然不知。有熊军队此时已完全混乱了，有的冲向魔军寻死，更多的人则是向后城跑去，此时他们唯一担心的只有自己的家人。
　　五叔姜隽峰心如刀绞，他平日里虽多有玩世不恭，可在此危急关头，却是异常的冷静，神射队的一干兄弟，在他的指挥下目前算是有熊族中唯一有战斗力的的军队了。
　　五叔姜隽峰站在高处，一眼就看到了少长少章快被魔化兵包围了，隽峰赶紧张弓射出数箭，冲在最前面的一排魔化兵翻身倒地，五叔一边射一边看，心下吃紧：“这两个孩子，咋个不跑呀？莫非看到大哥惨死悲痛过度，乱了心智！”
　　眼看着第二波魔化兵就要围住两兄弟，他们却仍然痴愣着。五叔心急了，奋不顾身的冲了过去，迅速的射箭掩护，减缓了围上来的魔化兵的速度。五叔冲到两兄弟身前，一手一个，抓住便往外冲，神射手们也跟着且战且退。
　　五叔隽峰带着两位侄儿和射手队一路狂奔，专挑魔化兵少的去处奔逃，也不在乎方向，只想着逃出这片战场，先保住一干人的性命要紧，就这样他们从战场冲进了密林，一直跑到了天亮。身后早早就没了追击的魔化兵，姜隽峰心里合计着，“唉！还是先去投靠有蟜部落，大嫂风无怀和二侄儿少典还在那边，把这两个侄儿安全地交到大嫂手里，也算对得起大哥在天之灵了！”
　　五叔看看身边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在，老婆死得早，他也没啥牵挂，有熊城没了，他虽然心痛，但是还能承受得住。所以一路上，也就五叔隽峰一家还能保持清醒，拿得了主意，再看少长少章简直就成了两块木头，被几个神箭手架着走，一路上踉踉跄跄，直到第二日午后方才到了有蟜城外。
　　诗曰：
　　昨日锦绣风光好，今朝霜寒彻骨哀。
　　蓦然不堪回首逝，天人永隔悲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