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当天下午五点三十五分，刘国兵就已站在了“好想不来羊肉酒家”门口翘首以待。
　　刘国兵再次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怎么还差二十分钟才到六点呀，此时此刻的他真可谓“度”分如年啊！就在这二十分钟内，刘国兵也不知道抬手看了多少次手表了，他突然怀疑自己手腕上的“将军”牌手表是不是坏了呢，怎么总是和自己此刻的心情过不去呢？
　　可别看了这块自动腕“将军”表，它是用黑玛瑙表盘为造型，精钢表壳和精钢表链融为一体，关键是表盘里在家12的数字下有一颗将星在熠熠生辉，往手腕上一戴，既显示出它的高贵，又显示出自己的身份。这块表是刘国兵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花了近万元才在自己在外当兵的堂哥那里买来的。据刘国兵在部队已升至团长的堂哥说，这块手表对外售价是一万二千多。你别说，这块手表走时与北京时间几乎分秒不差。
　　刘国兵就这样，一会儿看看表，一会儿再抬头遥望着眼里的尽头，一会儿又在酒店门口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刘国兵想，就是年轻时，他和女朋友约会也没有如此的期盼。
　　终于，就在刘国兵眼里的尽头，好像有一位夜行女侠，穿一身黑色衣衫，骑一辆白色摩托车进入到刘国兵的视线。刘国兵仔细地盯着这位女侠，这位女侠在他的眼前越来越大了，还有五十米左右，他的整个心几乎要跳出胸口。
　　她正是唐文丽。
　　“小美女，我终于盼到你了！”唐文丽一到，刘国兵颤抖着声音说着，连忙帮着她把车停放好，那种殷勤在他已经过去的几十年里还从来都没在任何女性面前表现出来过。唐文丽站在旁边望着刘国兵的殷勤，脸上露出了几分欢愉和得意。
　　俩人进了刘国兵订好的小包厢落座后。好在刘国兵提前订了，否则现在来的话，这家羊肉店已全部爆满。他从唐文丽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刘国兵的心里也乐开了花儿，很绅士地拿起菜谱请唐文丽点菜。唐文丽接过菜谱看了看，也不客气点了几道菜。一盘凉拌海蜇头、一盘盐煮对虾、一盘炝黄瓜、一盘油炸花生米。热菜点了个红烧羊肉、红烧鲳鳊鱼、韭菜炒鸡蛋、文蛤炒藕片，还有就是一碗羊杂碎汤。
　　刘国兵一看唐文丽点的几道都是营业价值很高的菜，把双单眼皮笑得几乎合到了一起。等下酒菜一上来，刘国兵就开酒倒酒，然后和唐文丽碰杯，一环紧扣一环，干脆利落，他们俩倒像是一对久别了的恋人。
　　刘国兵在这间包厢里，在这充满着温馨、期待、激情的俩人世界里，从容应对，海阔天空大侃特侃，把个唐文丽调侃得欢声笑语、满面春风、神采奕奕、灿烂无比。最后，兴许还是刘国兵写的一部长篇小说打动了这个颇有气质、充满性感、矜持的女人的心。
　　刘国兵写的小说的题目是《别了，我蓝色的海洋》。小说的主人翁曾是位海军潜水员，描写了这位海军战士在部队的几年里舍身救过人，立过功，还有点违规，偷偷摸摸与驻地一位风景区的团委书记谈过恋爱，谁晓得，被部队发现了，正好赶上裁军一百万，部队就决定让他退伍。这样一来，完全破灭了这位风流倜傥，曾做过无数遍将军梦的海军潜水员梦幻。在离开部队时，战友们的送别，令这全潜水员泪流满面……
　　唐文丽认真地看了小说的开头，然后一目十行地看了中间，最后还比较仔细地看了结尾。唐文丽说：“你的这篇小说写的还真的不错，还真的打动了我的心，特别到最后上船离别时的情景，一位妙龄少女怕被送行你的战友看到，躲在码头上的一根柱子后面，流着泪送别心爱的人的那一段很感人！”
　　“真的吗？没想到你还很有文学细胞。”刘国兵殷勤地说。
　　“哪里哪里。在你面前我哪敢班门弄斧呀。”唐文丽连连摆手说。
　　“小美女，你就别谦虚了。”刘国兵顿了顿问，“那你平时喜欢看哪些文学作品呢？”
　　“我喜欢英国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还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有我国的四大名著等等。”唐文丽毫不掩饰地说。
　　“好好，小美女，你说的这些小说也是我喜欢看的。但你好像对英国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很感兴趣。”刘国兵有点奇怪地问道。
　　“因为，小说通过简爱出生在一个牧师的家庭，又是一个孤儿，父母染上伤寒，一个月间就相继去世而展开的。这位自幼成为孤儿的简爱只好被寄养在舅舅家。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简爱的舅舅也患病去死了。简爱的舅舅去世之后，她的舅母完全违背了她舅舅在临终前要舅母好好照顾好简爱的遗言，希望舅母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好好照顾这位孤苦伶仃的外孙女儿。这位舅母当着舅舅的面答应了一切，谁知，舅舅前面去世，她舅母就变了一个人，再加上其是个忧郁、严厉的女人，她弃之了简爱舅舅的这一请求，宠着和娇生惯养着自己的孩子，对简爱却冷酷无情，视为仆人使唤简爱达十年有余，还把有点儿孩子气任性的简爱，与自己的孩子隔离开，关进了舅舅病故的那个房间作为惩罚。就这样，简爱痛苦度日，受尽了舅母的歧视虐待，最后把简爱送到了孤儿院。孤儿院的院长是个伪君子，任意摧残着简爱的精神和肉体。当简爱被庄园聘用后，与庄园的男主人罗切斯特相爱并接受了他的求婚。
　　“其实，简爱是一个既不算漂亮，又没有金钱也没有地位的极其平凡的女人，但是简爱是位心底善良、朴实、纯洁，具有尊贵、高尚的品质，从而显出了在她平凡中却又透露着不平凡的气质。
　　“简爱的身上还有一种人格的魅力，那就是自尊、自重、自强、自立，还有她的那种叛逆精神深深地征服了一开始甚至对她有点轻视的罗切斯特，而简爱同样也被罗切斯特的优雅风度和渊博知识征服。
　　“当他们即将结婚之际，简爱发现罗切斯特对她隐瞒了他已有妻子的事情，简爱的自尊令罗切斯特爱上她，却也因为自尊而离开了罗切斯特。简爱不能容忍罗切斯特对她的欺骗，虽然她深深地爱着罗切斯特，但是她的理性和自尊战胜了她的感情。简爱知道，如果她不离开罗切斯特，继续留在他身边，只能成为他的情妇。有着强烈自尊心的简爱不会也不允许自己这样，她的性格是自尊、自主，在爱情上追求自由平等，所以她必须离开罗切斯特。
　　“简爱无奈，只得带着满心的伤痕离开了罗切斯特、离开了庄园。为了生活，简爱餐风宿露、沿途乞讨，历经艰难困苦，最后在一所学校任教。当简爱得到去世的叔父留下的一笔遗产后，她决定重新寻找失去的爱，重新回到了罗切斯特的庄园，可是，那儿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罗切斯特为了救放火后坠楼身亡的疯女人，导致双目失明，但是，简爱为了自己那份纯正的爱情，和罗切斯特终成眷属。”
　　唐文丽讲到这儿，自己也被简爱的那种真爱深深地感染了，眼眶里红红的，一会儿好像还盈满了泪。
　　刘国兵也被唐文丽的深情叙述打动了。与其说是被简爱的身世所打动，倒不如说是被眼前的这位小美女对小说女主人充满着同情、恻隐、怜惜，对当时那个充满着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无情痛恨，爱憎分明的情感思想而动容。在刘国兵的心里，又加重了对唐文丽深爱的砝码。刘国兵的心底突然掀起一股波澜：这个女人肯定是个心底善良的贤妻良母，跟她生活在一起肯定是很幸福的。刘国兵觉得，是简爱，一下子让自己和唐文丽的距离缩短到了“一公里”。
　　唐文丽看到刘国兵那双像高仓健的眼里一汪湖水，波光淋漓，一种情愫在波光淋漓里映现。唐文丽那张白皙光滑的娃娃脸上被两口酒熏得爬上了朝霞，愈发的美丽漂亮。唐文丽低下头不敢正视刘国兵。
　　是啊，简爱的爱情彰显出她的纯真执着，是当下的少男少女们无法想象的。目前，世风日下，爱情的标准也就难免会受到这种氛围的冲击。刘国兵心里想着，如何才能尽快地让唐文丽走出简爱的悲伤呢？刘国兵的双眼里却毫无顾虑地向唐文丽放射出了对她的那种爱惜、爱怜，令她羞涩的头也不好意思抬起。
　　刘国兵终于想到了一个话题，说：“有的人说，跟小说打交道，真正读懂的也只有一本书，就是司汤达的《红与黑》。”刘国兵说到这儿，看了一眼渐渐平复的唐文丽接着说，“‘红’是象征拿破仑时代的军服，‘黑’是王政复古年代的僧侣黑衣。也有人说，‘红’是德，是瑞娜夫人的鲜血；‘黑’是玛特尔的丧服。依我看，红与黑是象征赌盘上的红点和黑点，而轮盘象征人生的游戏。站在不同的角度就有不同的思想、结论，倘若我们此刻也生活在那个世纪，是那个等级制分得很清的社会中的一分子，兴许，我们的观点又会发生变化了，不是吗？”
　　“是啊，当事者浊，旁观者清。人人都有自己的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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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国兵跟唐文丽谈了很多，谈到了《罗密欧与朱丽叶》；谈到了《安娜.卡列尼娜》；谈到了《老人与海》；谈到了《红楼梦》；谈到了《阿Q正传》；谈到了《子夜》；谈到了《激流三部曲》；最后还谈到了《谁是最可爱的人》。
　　刘国兵说：“面对美帝国主义纠结十六国联军，悍然发动了侵略朝鲜的战争，我志愿军将士凭着对祖国人民、对朝鲜人民的无限热爱，不畏牺牲、英勇善战！有位叫马玉祥只有21岁的战士，几次冲进熊熊烈火抢救朝鲜妇女和儿童。”
　　“对，在松骨峰的战斗中，”唐文丽突然接上刘国兵的话说，“飞机掷下的汽油弹把勇士们的身上烧着了火，但他们没有后退。他们把枪一摔，向敌人扑去，身上帽子上呼呼地冒着火苗，把敌人抱住，让身上的火，也把占领阵地的敌人烧死。在这场战斗中，烈士们的遗体保留着各种各样的姿势。有抱住敌人腰的；有抱住敌人头的；有掐住敌人脖子把敌人摁倒在地上和敌人倒在一起、烧在一起；有一个战士，他手里还紧握着一个手榴弹，弹体上沾满脑浆，和他死在一起的美国鬼子，脑浆迸裂，涂了一地；另一个战士，嘴里还咬着敌人的半块耳朵……”
　　“是啊，在掩埋烈士遗体的时候，”刘国兵又接上了唐文丽的话说，“由于他们两手扣着，把敌人抱得那样紧，分都分不开，以致把有些人的手指都掰断了。这个营的营长向我叙说了以上的情形，他的声调是缓慢的，他的感情是沉重的。他说在阵地上掩埋烈士的时候，他掉了眼泪。但是，他接着说：‘你不要以为我是为他们伤心，不，我是为他们骄傲！我觉得我们的战士太伟大了，太可爱了，我不能不被他们感动得掉下泪来’。”刘国兵接着魏巍的小说说，“有一个战士，在防空洞里，吃一口炒面，就着一口雪。我问他：‘你不觉得苦吗’？他把正送往嘴里的一勺雪收回来，笑了笑，说：‘怎么能不觉得？我们革命军队又不是个怪物。不过我们的光荣也就在这里’。他把小勺儿干脆放下，兴奋地说，‘就拿吃雪来说吧。我在这里吃雪，正是为了我们祖国的人民不吃雪。他们可以坐在挺豁亮的屋子里，泡上一壶茶，守住个小火炉子，想吃点什么就做点什么’。他又指了指狭小潮湿的防空洞说，‘再比如蹲防空洞吧，多憋闷得慌哩，眼看着外面好好的太阳不能晒，光光的马路不能走。可是我在这里蹲防空洞，祖国的人民就可以不蹲防空洞啊，他们就可以在马路上不慌不忙地走啊。他们想骑车子也行，想走路也行，边遛达边说话也行。只要能使人民得到幸福，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据说，作品的发表，在祖国大地上激起了强烈反响，鼓舞了全国人民艰苦奋斗，支援前线，保家卫国的干劲，激励了广大指战员的战斗意志！”唐文丽脸上闪着光深情地说。
　　刘国兵和唐文丽穿插交流着，几乎把《谁是最可爱的人》全文说出来了。刘国兵的话语每句每字似乎都能把唐文丽逗乐，时不时的唐文丽就会愉快地笑出声来。但讲到《谁是最可爱的人》后，特别是唐文丽在说时，那双纯朴的眼里还流出了热泪。
　　刘国兵本想将唐文丽从悲伤中拉出来，没想到，自己却又将她拖进了另一个悲伤之中。
　　刘国兵抽了两张面纸递给了唐文丽。
　　唐文丽接过后歉意地说：“对不起，让你见笑了！”唐文丽低头说着。
　　“不是见笑，而是……”刘国兵想说“太纯朴、可爱了”，可话到嘴边也没好意思说出来，尤其在这个时候，他不会因此而说。
　　“而是什么呀？”唐文丽歪斜着头问。
　　刘国兵看着已擦好泪，正疑问地盯着自己，等待着自己回答的唐文丽，本想调侃调侃唐文丽，但看着她是个纯真、质朴的女人，也就没有调侃，说：“你呀，我已看到了你的心底里了！”
　　“看到了我的心里了？”唐文丽盯着莫名其妙的眼神问道。
　　“是啊。”
　　“什么是啊不啊的？你少来忽悠我这小老太婆。”
　　“哟哟哟哟，看你这话说的，分明是在说我这小老头子吧？”
　　“没呀。我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啊？”
　　“本来吗，我就是小老太婆了。”
　　“你那里是什么小老太婆呀，在我的眼里，你分明就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
　　“你这样忽悠我？是不是在赶我走啊？那我走好了。”唐文丽说着就站起身要走。
　　“哎呀，我哪是在忽悠你赶你走啊？我是说真的。”刘国兵见唐文丽要走，认真地说道。
　　“再瞎说，我真的走了。”说着就要拿放在她手边上的摩托车钥匙。
　　刘国兵见唐文丽真的要拿钥匙走，有点急了。这好不容易才把她请来，就自己说话不严谨，她就要轻轻地向自己挥挥衣袖要走了，这哪行呀。刘国兵想到这儿，就用手去挡了挡唐文丽正在拿钥匙的手。可谁知，唐文丽没拿好钥匙，钥匙却“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唐文丽弯腰去捡，刘国兵说我来，说着就急忙低下身子去抢着捡，谁知唐文丽已捡起了钥匙抬起了头，就是这一下子，唐文丽那美丽的后脑勺（在刘国兵的眼里，只要是唐文丽身上的都得用美丽来形容）顶到了刘国兵的鼻子。刘国兵被唐文丽这一顶立马站了起来，捂着酸痛的鼻子。即刻，一双温情的眼神里含着汪汪的泪水，看着唐文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