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棋谱密码

　　临河的一家茶楼里，林文华拿着一份报纸在阅览。店小二端上来一壶茶水和两小碟干果。不久，一个人影轻盈地飘来，轻轻坐在茶桌对面。
　　“蚂蚱哥哥。”一个柔软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我收到你的来信，得知你回来了，好开心哦。”
　　林文华收起报纸，抬头看着凤蝶，她标致的五官精致美丽，皮肤细腻柔和，脸上淡淡细细的绒毛在光线下清晰可见。林文华看着凤蝶，眼中满是意味深长的笑意。
　　凤蝶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笑里有内容。”
　　林文华笑开了：“听说你很会吵架，我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凤蝶抿嘴说道：“我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谁知一见面你就数落我。”
　　林文华握住凤蝶放在桌上的纤纤玉手：“我怎么会数落你？疼你都来不及。”他说着给凤蝶倒了一杯茶，压低声音说：“这次回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凤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难得蚂蚱哥哥有求于我，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林文华从裤袋里掏也一份迭得方整的报纸递给凤蝶：“你看看这棋谱有问题吗？”
　　凤蝶接过“报纸”，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薄薄的有十来页的棋谱，棋谱上还沾着凝固的鲜血，看来这本棋谱一定充满了曲折的历程，经历了非凡的经历，拿着它的人付出了鲜血的代价。她顿感这本薄薄的棋谱沉甸甸的，承载着许多人的生命重量。她抬起头，对林文华说：“能借给我看两天吗？”
　　“没问题，你看完之后有问题立即打电话给我，时间不要超过两天。”林文华在凤蝶耳边说了一组号码，凤蝶用心记下。
　　两人冲了一壶茶，吃了些点心后，林文华便送凤蝶回家。
　　
　　这两天阴云密布，继而天空雷声滚滚，风雨交加。司令部里气氛阴沉，众人严阵待命。山岛站在窗边，望着大雨瓢泼的操场，大门外，快速驶来一辆小车，车上跳下两个人。
　　“报告，满蒙军区特派专员早稻益夫前来报到。”来人站在大屋司令部办公室大门外大声地说道。
　　山岛转过身，与早稻益夫握着手，然后是一个拥抱，双方关切地询问对方的近况。
　　早稻益夫说：“满蒙军区的情所部出了一个内奸，此人叫吴岩国滨，朝鲜名叫朴延权。此人曾在日本留学，后加入日本籍贯。他窃取了一份重要资料，一路出逃，我和手下追踪至此，请山岛君协助查案。”说着从公文袋里取出一份资料交给山岛。
　　“吴岩国滨窃取了什么资料？让早稻君不远万里追踪到此地？”山岛翻阅资料问。
　　早稻轻声告知：“是几份秘密电码！这几份密码关系到整个关东军的情报系统，一旦泄露，关东军的情报系统就会遭到毁灭性破坏，整个组织就彻底瘫痪！”
　　山岛一惊，问道：“此人是怎么进入情报部门的？你们又是怎么查出此人的？”
　　早稻叹气道：“吴岩在大学期间表现尤为优异，深得学校领导赏识，后被推荐到军区下属分区工作。因业务纯熟，是把好手，两年前调入军区情报部。近半年来，关东军部队的行动及长官出行屡屡被国共两党识破，损失惨重。长官怀疑有内鬼，经过三个月的秘密调查，查出是吴岩，但这人很是狡猾，在我们准备动手时，他有所查觉，我们的行动慢了一步让此人逃脱了。长官为此气到病倒住院，此事尚未惊动关东军首脑，只在暗地里侦办。如果传到本庄繁那里，长官就完蛋了。长官有令，在这一个月之内要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兵力务必抓获吴岩国滨，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凡是协助本案的各个军区的人员侦破了此案，必重重嘉奖。否则我回去就是送死。山岛君请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请帮这个忙，帮兄弟度过难关。”
　　山岛点着头又问：“你们怎么会一路南下追踪？中途见过吴岩吗？”
　　早稻从公文袋里取出一张草稿纸，上面笔迹零乱地画着三四条路线和地名，他说：“这张路线图是在他宿舍的办公桌抽屉里翻出来的，估计是设计好的逃跑路线图。我们根据其中一条反复画和笔迹最重的路线一直跟踪，在郑州武汉杭州均发现他的踪影。”
　　“吴岩有没有同党？”
　　“他出逃时，有同党协助，两人在济南分开后，他的同党在黄浦江边被我特高课击毙在江心里。”
　　山岛看了眼窗外，暮色已悄然笼罩大地。
　　
　　凤蝶打着伞回到家，在家门口被栾阿婆叫住，说灶里有几个叶麻糯米糍粑，是花生芝麻馅的。听说有好吃的，凤蝶跑进阿婆的厨房，揭开锅盖，里面蒸着好多糍粑。凤蝶开心地拿起几个，谢过阿婆，跑上了楼。
　　她洗净手，一边吃糍粑，一边坐在书桌边研究起棋谱。这本棋谱全是手工绘制，棋子边没有标明数字，也就是说没有下棋顺序，走到第几手无从知晓。凤蝶一手一手地仔细研究，天完全黑，看不到图面时她才发觉晚饭没做，又跑下楼找阿婆蹭饭吃。
　　夜里，风雨不断，林文华坐在书桌前看书。他不时抬头，侧耳倾听窗外的风雨声，他有点心神不宁，无法按捺住一丝急躁，他担心凤蝶看不懂棋谱。说来也不奇怪，在情报处无线电部门工作的同志们个个都是精英，他们破解不开棋谱上的密码，那么一般人也就无法解开。但是，他潜意识地相信凤蝶的能力，他把希望全投注到她身上。
　　两天后，凤蝶走进一家咖啡店，跟柜台前的服务员买咖啡，在服务员转身之时，她拿起柜台上的电话拨通号码，低声说了两句，很快挂上电话。
　　买了咖啡，凤蝶乘坐黄包车赶到海堤边的一处隐密的民房里，与林文华见了面。
　　“有什么问题吗？”林文华极力压制心中那份激动，他平静地给凤蝶倒了杯水问。
　　“棋局并不深奥，但令人费解。”凤蝶翻开棋谱，指着棋局说，“这些棋路很简单，本可以继续下，奇怪的是棋路自我封闭，形成一个个无气之子。”
　　林文华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就是说对方不想下棋了，故意让对方赢子。棋面上有很多弃子，每局棋有八九个之多，本不该赢的子却赢了。我按棋手下棋的习惯，根据白棋与黑棋的落子数，判断谁是先手，谁是后手，再做了统计，把弃子赢子的数目都记了下来。”她指着棋页的空白处上的一串串数字说。
　　林文华对围棋的术语并不懂，听得很懵，但凤蝶能从常人看不懂的棋盘、混沌的棋谱上说出门道，看出路数，足以说明她对围棋有足够深的理解和研究，这不是一般棋手就能做到的。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些数字让他内心一惊，他拿起棋谱，每页都留下一串数字，那些数字烧灼着他的眼睛，没错，他仅凭一眼，就断定这些组合的数字就是密码的代号。
　　林文华抬起头，清亮有神的眼睛里闪烁着隐隐的泪光：“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实在想不明白，凤蝶怎么会如此精准地把棋盘的弃子赢子组合成有规律的代码？
　　凤蝶指着棋谱上棋格上的淡淡的黑点，那个黑点不注意看还真以为是随手点上的，有些人写字有些习惯，就是写完字就在旁边随手一点。
　　“这个人他不是随手的一点，他在下了后手之后，就有意地在旁边一点，以示间隔。”
　　林文华的内心里瞬时掠过千军万马带来的奔腾呼啸，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凤蝶的手，感激地说：“凤蝶，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们的同志虽然牺牲了，但他的鲜血没在白流。这本密码是那位同志用毕生的全部的智慧留下来的，江南、华南的情报破译工作尚未组织完善，我相信，你的加入会给我们的组织增添更厚重更坚实的力量。”
　　凤蝶惊喜参半地凝视着林文华：“真的吗？我能跟你站在一条道上吗？”
　　林文华紧紧握住凤蝶柔弱的双肩：“你已经跟我站在一条道上了。”
　　凤蝶脸上瞬时浮现灿烂的笑容，开心地与林文华拥抱在一起。
　　林文华拿到密码，火速赶到港务局，在同志的帮助下，搭乘作业渔船连夜离开湜源，星夜赶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宁波。
　　
　　在林文华跨山越海，跳上连绵的海岸线时，天空还下着雨，他来到山脚下秘密联络站，换下湿透的衣衫，穿上渔民服，背着装着半篓海螺和海带的渔篓，趁着天际出现淡淡的晨曦，他来到城门外，顺利进城。
　　山岛根据吴岩喜吃面食，尤其是喜食凉菜的爱好在街上的面食店小吃店布下大量眼线和暗哨。
　　早稻和手下若无其事地在大街上行走，一边欣赏周边景色，小桥流水和民居马头墙让他惊叹不已。走累了就到街边的大排档坐下，拿着茶杯喝茶。
　　天晴了，早稻又去一家大茶楼喝茶。茶楼里有唱曲说书的，楼中挤满了围观的人群，早稻也走进人群中听曲，正看得出神，后面的人群有些异动，他唇角微微一笑。不多时，茶楼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他奔出去，只见一个男子被松坂和他的手下死死地摁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早稻走到那男子面前，扯掉男子脸上的胡子和头上的假发，冷笑道：“吴岩君，好久不见。”他从吴岩的里衬衣袋里摸出一本小本子，嘴角露出胜利的微笑。
　　吴岩国滨趁人不备，一头撞倒松坂，飞速跑进人群里。
　　早稻和松坂带着人紧追其后，眼看吴岩奔跑上一座小桥，早稻等人取出枪支连向吴岩射击。吴岩应声从桥上直直掉下水里，早稻等人站在桥上，不断地往水里扫射，不久，吴岩布满枪眼的尸体浮上水面，清澈的水面上慢慢染成一片通红。
　　击毙吴岩，早稻逗留一天后启程北上。很快，山岛收到一张从满蒙寄来的一笔汇款，他把这笔汇款取出做为嘉奖赏给参与追捕吴岩的部下。
　　早稻高兴得太早，孰不知从吴岩身上搜到的密码本竟然是过了时的废弃密码，早稻前功尽弃，官职被降两级。
　　
　　林文华胜利完全任务，刚喘完气，组织上又下达命令，把断联许久的的电台尽快联络起来，以便重新完善地下交通工作。一年前，特高课与宪兵司令部大肆破坏地下组织的电台，之后严防死守出口，地下工作难以展开。仅有的电台被秘密地隐藏起来。一年过去，这部电台要重新找出来。
　　海堤边，谕洋波在收拾鱼网，谢老伯挑着扁担，来收废旧。两人低声而快速地交谈。
　　“电台在小沛那里，一直是她在保管。”谢老伯说。
　　谕洋波得到消息，寻找小沛。
　　谕洋波很快找到谢小沛，却从她那里获知电台已转至私人医生谌克廷处。洋波吓了一跳，迅速把这消息告知林文华。
　　“谌克廷？”林文华瞪着谕洋波，严厉地说：“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会转移到他那里？”
　　“半年前，小沛得了肺病，晕倒在他诊所前，是他救了小沛的生命，小沛说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小沛常换工作，环境不稳定，电台携带在身边很是不安全。”
　　“小沛真是糊涂！”林文华恼怒地说：“没有经过组织考验的人是不值得信任的，万一这是日本人的圈套怎么办？”
　　问题越来越严重，经过慎重考虑，林文华决定冒一次险。让小沛去取电台，他在路上接应。小沛到谌克廷的诊所找不到人，却带回一个不好的消息，谌克廷的处境也令人堪忧，他被特高课高度监视！
　　“为什么？”林文华吃惊地问。
　　“听他的护士说，谌医生为侨联募捐了一批抗菌素，被特高课列为嫌疑对象。谌医生目前有两处栖身的地方。”小沛把地址交给林文华：“这是护士写的。”
　　林文华和谕洋波一看到那两处地址，头就大了。一处是南湖路的诊所，一处是西湾路的中药店。两处地点相隔甚远，且地段偏静，遇到突发情况极不易逃生。两人决定先到这两处地方观察，再实施工作方案。
　　南湖路的诊所和西湾路的中药店表面照常营业，迹象平静，看不出什么。但为了安全起见，林文华和谕洋波商量之后，两人分开行动。
　　天色临近下午，突然起风，天空一片阴沉，乌云在空中翻滚，大风一阵紧接一阵。林文华加快脚步去南湖路的诊所。他先在远处观察片刻。要下雨了，附近有几个车夫还蹲在地上抽烟聊天，情形不对。他转头就走，走到与南湖路相隔的北湖路，又停下脚步，那里也蹲着两个车夫，擦鞋和卖烟的也在附近。林文华再次走到大街，眼睛警惕地打量四周，突然，他看到对面街上一栋正对着诊所的楼房的窗户，有两片窗帘在轻轻拉动。情况紧急，林文华转身走进一个饼屋。
　　林文华佯装买饼，一个自行车停车的声音传过来，两个女孩走进店，也是要买饼。
　　“咦，你也来买饼？”秋萍发现了林文华，“买什么饼？”
　　林文华与凤蝶秋萍相遇，脸上掠过一阵惊喜：“随便看看。”
　　凤蝶看了眼林文华眼底挥之不去的焦虑的神色和紧蹙的眉头，他无心买饼，而是进来躲避风险的。她立即心神领会，买了一大袋红豆饼和桃酥，塞给秋萍，对秋萍说：“你和文华先回去，在百货大楼等我。我还要买别的东西。”
　　林文华的眼睛与凤蝶的眼睛迅速做了个会心的交流，林文华带着秋萍先坐车离开，凤蝶殿后，她买了一袋花生糖，走出店门，边低头边塞块糖在嘴里，边走边吃。她走进隔壁的布店，挑了挑，量了量，夏天要到了，她要扯块白碎花布做条裙子。在付钱时，身旁有个人影，凤蝶转过身，是个虎背熊腰的男子在看柜条上的布匹。她漫不经心地提着袋子，走出布店，向百货大楼的方向走去。
　　林文华和秋萍来到市中心人最多的百货大楼，林文华跳下车，秋萍递给他一袋桃酥，林文华谢过秋萍，转身淹没在人海里。
　　凤蝶和秋萍会合后，两人又买了些女孩子用的首饰和化妆品后离开，在下大雨之前赶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