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十六

　　写到如此，脏树觉得没必要继续写下去了，因为第三次期遇徐子菲的过程徐子菲自己知道。
　　脏树这次去得早才知道上次为什么没能见到徐子菲，因为徐子菲在另一方向的村庄租了一间房，放假不用再每次打车回家了。脏树第三次“跟踪”徐子菲的途中，徐子菲凭借女人独有的第六感回头看了一眼，脏树很确定即便自己藏得再快，徐子菲还是看到了自己。徐子菲张开胳膊迈开腿，快速跑进了租的房间。
　　脏树没法进去，认为这次见面就此结束，为作留念，拍下几张她房间外围的照片，准备离开。心有不甘，恰遇两个放学回家的学生，问他们借手机打电话，说自己手机没电关机了，其实是不敢拿自己手机打。这个电话当然打给徐子菲，她接了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听她说一句甘甜的“喂”就算做最后阔别的纪念。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谢谢你的手机。”
　　“不客气。”
　　你终会走过我身旁，寻找你心之所向。
　　脏树转身欲走，瞥见徐子菲从房门口出来，吓得落荒而躲逃，躲好后被一片密密麻麻的树破坏了视线。摸索之中，发现徐子菲不在原地，大胆探出身子，左右四顾，能看得见的地方都没有徐子菲。现下只有一种可能，徐子菲只能是从那边的街道拐弯了。脏树撒腿就追，到了L型路口，另一条路也没发现徐子菲。仓促之余，在再朝上两百米的T型路口有一个身影从T的横道闪过，虽然脏树站在T的竖道只看了一眼，就已确定了那是徐子菲无疑。当我问他凭什么如此笃定，他说：“凭我在意她了三年。”
　　果然，脏树破天荒急速冲刺上去，正是徐子菲。脏树平常走路慢慢悠悠，他说走再快过去也是等，不如慢慢走着磨时间。我通过很长时间对他的发现，不得不承认他看了很多书阅历很广，可是慢这一点深受我们所厌烦。
　　
　　让脏树糟心的是，他破天荒着急在意的人物，冲上去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她身边亲密举止的男生。
　　好巧不巧的是这个男生，脏树认识。此男名叫郝歌迪奥，名字牛掰，高考落败，复读一年，复读期间插班跟徐子菲成为同班。郝歌迪奥没有复读生该有的那股子压力和稳重，反而更像个初中生一样一下课就找女同学围着教室追逐撵打。我当时纳闷他已经是复读了，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
　　看他又在欺负女同学，我问脏树：“你觉着这哥们怎么样？”脏树说：“好屌！”自从郝歌迪奥不再欺负女同学，转而和徐子菲经常一块趴在栏杆上聊天开始，我问脏树：“这哥们变了，你还觉得好屌吗？”脏树喑哑：“好个屌！”
　　我以为他在反问我是不是在说郝歌迪奥，我说：“没错，是郝歌迪奥。”脏树说：“我说，他，好个屌！”
　　
　　之后这次的故事就很简单了，他们两个前边走，脏树后边隔着距离跟。他两扫了个共享电动车，徐子菲贴着郝歌迪奥坐，郝歌迪奥载着徐子菲，啷个哩个啷。后边脏树来不及扫共享电动车，干脆跑着追。还好是县城，车流量多，又有红绿灯，咬牙坚持住，可以追得上。
　　其间徐子菲频频回头，脏树确定徐子菲一定是看到了自己。电动车绕了一个大圈，最终又回到了将近原点的马路。马路上有架天桥，天桥底下有红绿灯，郝歌迪奥和徐子菲在天桥底下等红绿灯，脏树站在天桥上头，郝歌迪奥和徐子菲就在脏树的眼皮子底下。
　　互喂奶茶鸡块，狗一样的动作。
　　红绿灯结束，两人沿着无尽的路，晃晃悠悠地骑着小车，驶向无尽的前方。
　　走了一二百米，他两的车停住了。许是徐子菲看到脏树站在天桥上未动，让郝歌迪奥骑了一会停歇在原地，她恐怕以为脏树体力不支，让脏树缓缓再接着跟。她一直是这样，喜欢吊着别人的这份自我优越感。
　　最终见脏树调头走了，郝歌迪奥和徐子菲也启程了。
　　你终会走过我身旁，寻找你心之所向。
　　
　　时间过了两三个月，已是秋末。脏树有时还会对着徐子菲的照片发呆，看到别人发出有关徐子菲的消息仍会表情收缩。
　　我问他为何总是忘不掉一个徐子菲。许是喝了些酒，脏树显得不胜酒力，他说：“我是重症强迫症患者，从初中吧开始，我患上了很严重的强迫症。我每天都要经受不停的头脑风暴。学到某些知识点，我要反复的在脑子里重复；看了某本书的内容，讲述的某个点某个故事，我要一五一十的在脑子里自己给自己过一会就要陈述一遍又一遍；今天吃饭用了多少钱，每一笔钱用来买了什么，穿衣服穿了哪一件，我总共这种衣服有多少件，还剩多少件，分别是什么，今天吃饭吃的是什么，几点吃的等等等，我所经历过的一些我所在意的点，只要是我那个时期在意的，就会不停的让我被迫重复一遍遍。如果不按照脑子里那个东西的指令去重复，头就会好像里边逐渐塞满了好多东西，头就特别重，特别胀，有时还疼，整个思维不清晰，全身乏力。就好像一场仪式，只有去按照指令完成仪式，才能换来顿时间内的稍微放松。我做仪式的时候必须要保持某一个动作不动，你们会以为我出神，其实我在脑子里开始重复现在所要过一遍的点。只要一直拖着仪式不做或者正在做仪式时某一句想错了，不行，这样就会气一下子就上不来，呼吸急促，整个头部会非常难受，甚至连脸皮都是那种鼓起来僵住的感觉，特别难受。做仪式的时候被别人打断叫起来，为了装出我正常的样子，只能打断仪式听别人说。这个时候和前边说的那些感觉一样，一样难受。一边交涉着现实中的事，一边有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东西一直在脑子里催促你有个仪式没完成。一心二用，心慌气短。真正的强迫症不是你们人人口中一句‘我有强迫症’，就像真实的抑郁症并不是大家人云亦云的‘网易云’。真正的强迫症是非常耗时间的，也是非常痛苦的。我时常因承受不了这种仪式，经常处在崩溃的边缘。我想过极多次自杀，还好每一次都忍住了。我觉得我还没有创造出一个能让世界记得下我的东西，不管是一首歌、一本书、一部荧屏电影、等等，我都没有，所有我还不能死。徐子菲的出现，让我减少了很多的压力和仪式，她让我每次看到她都会想到，以后，她是我老婆的日子，哪怕工作很苦，生活却轻松惬意。可能我万分努力之后依旧一事无成，但只要她不嫌弃我的一无是处，世界依旧可以美好。我的世界不能透露给任何人，但她却主动走进了我的世界，用她不经意的方式治愈着我的压抑。我会爱她胜过爱我自己，所以我开始走心的向她表白。我用自己的方式对她疯狂示意，也屡次失意。我忘了我也是第一次把全部热情掏出来，第一次真实的喜欢一个女生，第一次把‘我喜欢你’四个字完整的对一个人讲出来。我的方式从开头到之后都很脑残，我们越走越远。你说人也真是奇怪，我第一次随便说说我喜欢她，我们就在一起了，还是我说不合适提的分手，第二年我那么喜欢她，我认为很用心的示爱，人家反倒不同意了。”
　　我还在消化他刚才所说的新鲜东西，他补充道：“还有，徐子菲，是我初恋。孙怡不是，邢高峰不是，她才是。”
　　我听过很多的故事，有人变得温柔，有人成了纳粹，最后喜怒哀乐都经了一遍，没有成长的人还是很多。生活使劲的折磨人，从中取得快感。越无能的人别折磨得越惨。
　　
　　脏树来到腐竹工业大学已经有一阵子了，看周围同学远离了家乡，经济独立，犹如如虎添翼，开始打扮拾掇自己，尝试过往未曾谋面过的新鲜事物。唯这阵子脏树依旧过的小心翼翼，心中波澜不惊是不可能的，难免拔凉。
　　我作为脏树的至诚好友，当然希望他能够在大学这个包容性很强的新环境改变自己。慢慢来吧，我总劝他。
　　他知道我不爱听徐子菲怎么怎么了，所以很少提及。对于他的很少次提及，我也表示很反感。有时我会反客为主，打断他：“别他妈给我再提到徐子菲了，我不爱听，这也是为了你好。”
　　
　　在我印象里，徐子菲这个女生自私自利，喜欢吊着别人，喜欢享受被爱，以此为荣。脏树不自知自己就是舔狗。我真不明白这样的女生有什么好。
　　我总觉着，爱不爱是很干脆的事，你要不爱就干脆利落的表明不爱，对方之后再怎么讨好，你就让他一直碰壁，趁着还没有过多接触，趁对方还没陷进去，碰壁多了，自然就退了。但徐子菲不这样，我记得脏树和徐子菲高二断联系断了好多次，也恢复了好多次，脏树主动就不说了，关键其中就有徐子菲主动的部分。
　　有一次他俩已经七八天没说话了，连脏树都觉得要是不找她以后真就没得找了。脏树下定决心说再也不找了，其实我明白，只是分开时间不够，再过些天脏树就该想人家徐子菲了。下午吃完饭回到教室，脏树发现桌子上放了一杯柠檬水。脏树第一反应是哪个女生给同桌送的，因为这个男同桌是班里最帅的哥。
　　男同桌说：“这不是我的，这是徐子菲刚放这的，给你的吧。”脏树比王大锤都万万没想到徐子菲能主动给自己送东西。
　　
　　他们之间的联系又开始了，他给她传小纸条一份，戏谑地问：“什么意思啊？”小纸条传回来：“请你喝饮料要有啥意思吗...”“为啥是我，请我同桌不好吗？平白无故的，有点突然。你们下午出去了？”“......没出去，订的美团。”“好好学习，下次我请你喝饮料。”“哈哈好！”脏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兴奋地把饮料捧手里捧了一节课，冰饮捂成热饮才饮。
　　这成了脏树一件美好的回忆，可是站在我旁人的角度，徐子菲是真他妈有毛病，且不是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