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黄河之水万古流/贺北丞
　　第129章
　　从乔卫东家出来后，郭丽花带着满腔怒火乘电梯上了八楼。此时的她，一颗受伤的心迫切渴望得到别人的安慰与同情，她想找孔为明一诉衷肠。可是，当她按响孔为明家的门铃后，孔为明的老婆开门走了出来，板着阴沉沉的脸却说:“郭老板有事吗？”
　　郭丽花带着痛苦音调说:“我想和孔院长说几句话。”
　　孔为明的老婆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说:“郭老板，你也是个聪明人，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风声这么紧，你也不看个时候，还像没事人一样，到处乱窜，你不避嫌我们还怕惹一身臊呢，赶快回去吧，有话明天到法院去说。”说罢，转身进了家门，“咚”地一声，把门重重地带了上去。
　　郭丽花被这关门声惊了个大愣怔，刹那间，心中的怒火与委屈犹如万箭穿身，肝肠寸断，刺得她要死不能，要活不得，痴呆般地立在门外。痛苦片刻之后，她咬牙切齿地离开了这栋熟悉的楼房。
　　回到家里后，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伤心、委屈和恼怒汇聚成一股强烈的洪水，在她的心中波涛汹涌，起伏跌宕，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唰唰地冲了出来。一路走来的艰辛经历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接一幕地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上世纪八十年代，阴山县的城中村被整个城市围在了中间，由于人多地少的缘故，村民们除了种些瓜果蔬菜外，大部分人都得打零工生活，好在易如意脑筋活套，贷款买回了一辆四轮车，夫妻俩农活儿和拉运两不耽误，春夏秋三季开着四轮车给县城里的一些单位拉砖拉砂石，往来奔波，风雨无阻；冬天里给造纸厂到黑海里拉芦苇原料，虽然拉芦苇的活儿很苦，冰天雪地，寒冷刺骨，既当司机又当装卸工，但是，夫妻俩却苦中有乐，无论白天干了多少苦重的活儿，只要晚上睡上一觉起来，便精气神十足，能吃能喝，心里坦荡荡的，无烦无恼。
　　这年夏天，易如意给商业局基建科拉砂石料，空闲时就义务帮着基建科科长料理一下施工现场。如此一来二往，易如意在工地上摸索到了施工管理的道道，并且悟出了许多好点子，给了施工现场不少的帮助，同时也减轻了科长的工作压力，科长乐得合不拢嘴，他说:“小易的脑袋瓜子真灵活，是个搞工程的料，可惜是个农村人，要是吃皇粮的人就好了，搞基建这个工作是再合适不过你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易如意琢磨着科长的这番话，心说，我虽然没有先天条件进单位上班，但是，改革开放以后农民都可以包产到户了，为什么国有单位的工程就不能包产到户呢？于是，到了晚上，他拿着两条过滤嘴钢花牌香烟来到了科长的家。
　　科长见易如意拿着礼品上门，高兴地招呼他坐下，说:“小易，有事吗？”
　　易如意说:“科长，是这么回事，今天听了您的一席话，我挺受感动的，看着您整天在工地上忙得顾头顾不了腚，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斗胆想和您说说，如果说得不对请您谅解，就当我没说好了。”
　　科长说:“没关系，你说吧。”
　　易如意接着说:“科长您看啊，我们农民的土地现在都包产到户了，像你们单位的这些工程为什么不能包产到户呢？我看完全可以，如果你们把整个工程的用工量计算出来，然后，包给我来干，我会保质保量给你们按时完工，这样一来，既减少了您的麻烦和辛苦，又能让我有事做，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何乐而不为呢？”
　　科长听后，说:“哎呀，你这个小易的脑袋瓜子就是好使，连商业局的工程都能想到包产到户，真是不简单，不过，拿商业局的工程搞包产到户，这还是一件新鲜事物，从来没有过，你这个想法很新奇，很有创意，现在国家全面搞改革开放，行行业业都在锐意进取，说不定你这个想法还真是个新路子。你这样，我建议你去跟局长谈谈你的想法，到时候我给你敲敲边鼓，如能碰对了上面的思路，说不定你还真敢如愿以偿呢。”
　　易如意听后，激动地说:“太好了，谢谢您科长，我抽时间找局长谈谈，希望您到时候多帮些好话。”
　　“那是自然，如果以后的工程能够包给你，我也省了许多麻烦，所以，你就放心吧，我会尽力而为的。”科长说。
　　“那就太感谢您了，我就不打搅您了，您早点休息吧。”易如意说罢，起身离去。
　　也是易如意命该如此，不知不觉中时来运转，所思所想里应运而生。几天以后，易如意买了一只羊骨囵，提了两瓶好酒，趁着天黑送到了局长的家里。
　　就这样，易如意开始了包工头的生涯，他带领城中村的一帮农民工，很快就打开了阴山县的建筑市场，没过几年，到处都有他的施工摊子。到了九十年代初期，易如意已经成了阴山县赫赫有名的包工头，于是，他通过相关部门办理了建筑劳务公司资质，名正言顺地成立了建筑劳务公司。之后，阴山县相关部门授予他优秀农民企业家的称号，并且成为县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他的财富也随着名声的显赫日进斗金。常言说得好，出家人不爱钱，越多越好，荣华富贵的欲望让易如意很快就谋上了房地产开发这门生意，真是好运来了什么都挡不住，可谓心想事成，万事如意。没过多久，他就成立了如意房地产开发公司。随后，为了搞到廉价的地片开发如意小区，便有了行贿副县长尹长富，以及土地局和资产评估机构负责人等勾当。更为出格的是在后来的土地征收过程中，几个倒闭工厂的职工抵抗拆迁，他便纠集了一帮黑社会势力，威胁恐吓，暴力弹压，不择手段地强行拆迁，供销大楼的拆迁就是个例子，当日砸职工家的玻璃也是易如意指使的。再后来，赶上了平原林场和建设兵团十八团一连二连的土地开发，易如意便给卫自如和王富贵送了钱，本以为卫自如投案自首事件处理后，可以万事大吉了，没想到事隔多年却又东窗事发，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让他落得个如此的下场。
　　郭丽花思前想后，在她的脑海里打了个大问号，事情发展到今天，到底是谁的过错，难道都是易如意的过错吗？几十年来，由于市场经济的放开，人人都可以搞建筑工程，不管你过去是种地放羊的，还是判刑坐过牢的，更不讲究你是不是搞工程的专业人员，只要你聘用一两个工程师和技术人员，再靠挂上建筑公司的资质就能搞工程，成立房地产公司也是很容易办到的，所以，这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激烈的市场竞争，大家都争着抢着想吃到这块肥肉，你不去干自有别人去干，你不送钱走路子，别人就会捷足先登，没有扛硬门路的人只能用钞票来开路了，别无他法，但凡搞工程的人都一样，大家都得这么做，否则的话，你是搞不到项目的。既然建筑市场已经形成了这种潜规则，那么，易如意行贿主管领导就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大家都有错，尤其是掌握实权的官老爷们，假如每个当官的不贪婪金钱，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话，我们的社会还有行贿之人吗，大家还有必要行贿吗？
　　想过这些之后，郭丽花恨得咬牙切齿，她恨这些当官的，他们上下嘴皮子稍微一动，大笔一挥签个字，大把的钞票就到手了，难道他们的命运就这么好吗？尤其是乔卫东这类当官的，拿钱的时候人模狗样，有事的时候翻脸不认人，不仅办不了事不退我的钱，还威胁恐吓我，真是厚颜无耻，贪得无厌！郭丽花越想越气愤，越想越憋火，心说，丈夫的刑期已经铁板钉钉，你们却毫发无损，继续高官厚禄，耀武扬威，不行，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要倒霉大家一块倒霉，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命运有多好。郭丽花的这种不平衡心理如同汹涌澎湃的洪水，终于冲破了她原有的理智堤坝。
　　于是，第二天一上班，郭丽花就来到了公安局，她向王俊义举报了乔卫东和孔为明的受贿行为，并且把录音手机交给了扫黑除恶专案组。专案组考虑到孔乔二人虽然有受贿嫌疑，但是并未涉黑涉恶，所以，经过专案组认真研究后，李从正将郭丽花的举报材料和录音手机一并上报了阴山县纪检委。
　　纪检委马上立案侦查，从监狱里提审了易如意，易如意如实地交代了行贿孔为明二十万元，行贿乔卫东十万元，行贿汪奇伟十万元的犯罪事实。审查组当机立断，对孔为明、乔卫东和汪奇伟三人实施了双规。随后，在孔为明家的储藏室里查出了人民币以及其他货币，总价值人民币五百多万元，在乔卫东家里查出了人民币二百多万元，在汪奇伟家里查出了人民币二百多万元。紧接着，纪检委对孔乔汪三人作出了双开的处理，然后移交检察院。
　　萧岐山和其他几个分包商得知这一消息后，欢天喜地，情绪激昂。原来，他们的工程款案子在起诉易如意承担连带责任败诉后，又向河川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了诉讼。然而，易如意在孔为明的示意下，跑到河川市找到了该案的审判长汪奇伟，悄悄地送上了十万元，中院开庭后，二审判决结果是维持一审原判。
　　这下激怒了萧岐山他们的委托代理人郑国锋律师，他气愤地说:“太不像话了，一审和二审的法官竟然同出一辙，故意曲解法律条文，肆无忌惮地玩弄法律于股掌之间，简直是胆大包天，为所欲为！如果打不赢这场官司，我将无颜立足于法律界，所以，我偏不信这个邪，走，咱们去高院！”
　　于是，郑国锋和萧岐山他们一行人赶到了自治区最高人民法院。
　　高院对阴山县人民法院的一审判决书和河川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的判决书认真梳理后，认为一审和二审对律条的理解有失偏颇，根据《建筑法》第二十九条之规定，施工总承包的建筑工程主体结构的施工必须由总承包单位自行完成。而刘文华把整个项目的单位工程全部转包给萧岐山等人，他不仅没有实施主体结构工程的施工，而且整个项目的其他工程施工他都没有实施，所以，工程的实际施工人是萧岐山等人，而不是刘文华。又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案件《适用法律问题的解释》第二十六条第二款，发包人只在欠付工程价款范围内对实际施工人承担责任之规定，虽然发包人易如意已经支付了整个项目的工程款，但是，他把工程款支付给了非实际施工人刘文华，属于支付主体错误，而刘文华欠付实际施工人1305万元，这就造成了发包人欠付实际施工人萧岐山等人的1305万元工程款的事实。所以，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ⅩX规定，裁定如下:
　　一、指令内蒙古自治区河川市中级人民法院再审本案。
　　二、再审期间，中止原判决的执行。
　　萧岐山他们和律师郑国锋车不停轮地赶回了河川市，将自治区高院的裁定书亲自递到了中院院长的手里。
　　不久以后，河川市中级人民法院指令阴山县人民法院重审本案。按理说这个案子已经十分明了了，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是，阴山县人民法院却迟迟不予开庭。就在孔为明和乔卫东想方设法拖延开庭的时候，扫黑除恶的案子一连串地发生了，所以，孔乔二人就以此理由把案子又拖了下来。然而，苍天有眼，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迟与来早，孔为明和乔卫东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没有在大风大浪中栽了跟头，最后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激动得心情平静之后，萧岐山他们马上一块来找副院长王治国。王治国认真地看了一审和二审的判决书，以及高院的裁定书，他让下面的人调出了一审案卷，又认真地看了一遍后，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和经济庭的同志们研究一下案子，稍后就给你们答复。”
　　半个月以后，阴山县人民法院经济庭开庭，经过审理后，判决如意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承担连带责任，与刘文华共同支付萧岐山等人的工程款1305万元人民币，并且支付银行同期利息，以及原告诉讼费。萧岐山等人的工程款案子经过四年多的起诉，终于尘埃落定。萧岐山等人申请强制执行后，如意房地产公司支付了1305万元工程款，以及同期利息和诉讼费。至于如意房地产公司支付刘文华的1305万元，已经成了两个被告的债务关系。
　　阴山县的老百姓人心大快，还是之前的那伙闲人，又在大街小巷感慨地议论开来。
　　有人说:“政府各部门的主管领导，只要有机会的话，没有不捞钱的官，大官大捞，小官小捞，无官不捞，无官不贪，贪腐已经成了普遍现象，只要去查，到处都能查出贪官来。为什么毛泽东时代就没有这种现象，而自从市场经济之后，贪腐现象就泛滥成灾呢？实事求是地面对现实，这还不是我们的制度出了问题吗？”
　　也有人说:“国家的三大执法机构公检法，有两大机构的领导就在阴山县腐败了，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社会上流传的大个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并非空穴来风，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还有人说:“自从习大大当了总书记以来，他关注民生，整顿吏治，已经初见成效，全国人民无不欢欣鼓舞，这次的扫黑除恶运动就是个例子，通过这条线索清除了大批的腐败分子，大快人心，如能再来个全国范围内的清查房地产运动，那就更好了，一定能查出更多的腐败分子来。咱们等着瞧吧，下一步党中央一定还会有更大的作为，中国人民的前途一片光明！”
　　这正是，善恶到头总有报，只争来迟与来早。拔出萝卜带出泥，扫黑除恶决策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