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瞒天过海

　　雨越下越大，连杀四人的胡敬良知道罪责难逃，但他没有选择自首，而是在雨中急匆匆地走，有时也小跑一段路。他边小跑边时而四处张望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跟着他，他暗自庆幸，黑夜的雨中，路上没有什么人，即使偶尔有人撑伞走过，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咚咚咚！”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正在书房里写东西的胡宗泽放下笔，一边回应“来了，来了”，一边穿着凉拖鞋就去开门。胡宗泽是胡敬良的亲叔叔，比胡敬良的父亲小九岁，在桂华县最好的一所中学当校长。
　　打开门的一瞬间，胡宗泽十分惊讶，站在门口的胡敬良从头到脚全身都湿透了，水珠还在不断地从头发上、身上滴落，其衣服还沾有点点滴滴的血迹。
　　“快进屋。”戴着眼镜的胡宗泽立即让开身子，胡敬良侧身进入屋内，胡宗泽迅速关上门后，关切问道，“怎么回事？”
　　胡敬良用十分急迫的口气向叔叔胡宗泽请求说：“叔，快拿些钱给我。”
　　可胡宗泽并没有急于掏钱给胡敬良，而是建议他说：“先去洗个热水澡，不要免感冒了，钱的事，等下再说。”
　　胡敬良十分焦急地说：“不行，我马上要走。”
　　胡宗泽追问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我杀了人，绝不能让公安抓住了。”胡敬良和盘托出，说出了实情。
　　“啊！”听到侄儿胡敬良说杀了人，胡宗泽震惊了，他说，“你怎么能干出这种要杀头的事情来了？”
　　“一下子讲不清，叔，求您救救我，借钱让我逃走吧。”说完，胡敬良当场就给胡宗泽跪下了。
　　“快起来！”胡宗泽一把扶起侄儿胡敬良说，“逃，你能逃到哪里去？”
　　胡敬良破罐子破摔地说：“逃到哪算哪。”
　　胡宗泽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问道：“有没有人看见你杀人了？”
　　“应该没有。是在他家里做的，当时下着大雨。”
　　“那就不要跑了。”胡宗泽说完，就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不跑，那我就死定了。”胡敬良跟着追了上去，他苦苦哀求胡宗泽说，“叔叔，您可要替我想想办法。”
　　“你一旦逃跑，警方很快就会将你锁定，那你就真的死定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见过世面的胡宗泽建议说，“按兵不动，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叔叔家里，哪里都不要去，这一招就叫做‘灯下黑’。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大隐隐于市。”
　　“叔，真的不用跑了？”
　　“叔还会害你吗？你可是咱胡家的独苗，要是有什么散失，叫我怎么跟你爸爸和你爷爷交待呢？”
　　“叔，我听你的，不跑了。”
　　“好，快去洗澡。洗了澡后，叔有事跟你讲。”
　　……
　　早早就到了办公室的胡京，坐在一张2米宽的大班台后的厚重皮椅里，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二十多平方米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办公，望了一会儿后，他拿起摆放在办公桌上的那包软装白沙烟，这是一包只卖2元的盒白沙，中抽出一支想让自己尽量不去回忆二十年前的事情，但是农村信用社的抢劫案以及薛枫不经意的一个问话，再次刺激了他已经沉默二十年的那根神经，触动了他内心深处不想再想起的记忆。
　　
　　胡敬良洗了澡，换上了胡宗泽给他拿来的衣服后，从洗浴间出来，就径直走到胡宗泽书房的门口，他站在门边，轻轻地喊了一声：“叔。”
　　“洗完了，进来坐。”胡宗泽望了胡敬良一眼，对他说，“坐下说。”
　　“你到底杀了谁？为什么要杀？”等胡敬良坐下后，胡宗泽问道。
　　“不是我想杀他的，是他不守信用。”胡敬良说出了杀刘乐东一家人的理由，但他没有说实话，“他让我杀了陈松后，我找他要钱，他要到公安局告发我，不得已就将他一家人都杀了。”
　　“陈松，是不是就是那个派出所所长？”胡宗泽问道。
　　胡敬良点了点头。
　　“你真蠢，刘乐东让你杀人你就去杀人，也不动动脑子想想。”胡宗泽没想到他的这个侄子竟然连警察，而且是一个所长都敢杀。骂归骂，但胡宗泽想，如果我救了他，瞒天过海，那以后兴许还能够用得着他，何况这个侄子自己一直就很喜欢，内心里是把他当作儿子的。
　　“叔，事情已经这样，人也已经杀了，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侄子。”胡宗泽喝了一口水说，“前天，经开区的主任打电话给我，说县经开区成立了专门给领导开车的小车班，问我有没有愿意给他开车的亲戚或熟人。当时，我就想到了你，你不仅能开车，还有一身好功夫，碰上了强人，还能够应付下来。”
　　“谢谢叔。只要能让我活下来，干什么我都愿意。”
　　“给领导开车，这可是非常好的差事，说不定哪天就跟着领导一起高升了，这可是很多人做梦都想做的。”胡宗泽放下茶杯说，“不过……”
　　“不过什么？”
　　“你这个名字不要用了，太凶，得改。”胡宗泽提出建议说。
　　“那就有劳叔叔替我改了，我也不喜欢这个名字。”经叔叔胡宗泽这么一提醒，胡敬良内心的恐惧烟消云散了，就好像根本就没有连杀五人这件事了。
　　胡宗泽想了想说：“胡京，京城的京，北京的京。逃过了这一劫，你一定会发达的。”
　　“胡京，好名字，谢谢叔，我以后都听你的。”胡敬良对胡宗泽给自己重新取得名字十分认可，他兴奋地说。
　　“过两天，我去一趟派出所，让我的学生把你的名字改了，户口和身份证一起都改了。”胡宗泽随口说道，改名字，换户口簿和身份证在他眼里不过就是换一件衣服一样简单易行。
　　“嗯。”胡敬良知道他这个当校长叔叔的能量，因为叔叔胡宗泽对他比自己的父亲对他还严厉，如果不是自己犯下了命案，救命要紧，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敢去找叔叔胡宗泽的。
　　“今明两天，哪里都别去，就呆在家里。”
　　“嗯。”胡敬良点了点头，应承道。
　　“时间不早了，早点去睡吧。”
　　“嗯。”
　　“以后做事不能冲动了，否则谁也就不了你。”胡宗泽好意警告胡敬良说。
　　“知道了。”
　　就这样，三天后，胡敬良，不，已经由胡敬良改名的胡京被安排进了县经开区做了一名临时工，专门给县经开区主任赵理轩开车。不久，胡京就从一名临时工变成了县经开区的一名正式职工。这样一来，有了给县经开区主任赵理轩当司机这把保护伞，警方就很难把杀死派出所所长以及银行行长一家人的连环杀人案怀疑到他的头上了。
　　进入县经开区后，胡京极为重视这项工作，他对工作认真负责。几乎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单位上班的，也特别爱惜车子，每次出车前，他都会检查一下车况，发现车况没有什么问题就会出车，每次出车回来后都会将小车洗抹干净；加之，胡京是一个有着好几年驾龄的老司机，车子开得又快又稳，赵理轩也主任特别喜欢他。很快，胡京就由临时工转正了，正式成为经开区的一名有编制的工作人员了。
　　一天，赵理轩坐着胡京驾驶的小车来到县经开区的拆迁征地现场处理跟拆迁户的纠纷，赵理轩走下小车，胡京紧紧地跟在后面。拆迁现场一片混乱，被拆迁的区域是一家私人的小工厂，其中的一座房屋的屋顶上插着一面红旗，红旗在风中猎猎飘扬。被拆迁的小工厂铁门前围满了人，他们是厂子的职员以及老板的一家人，有年轻的，有年纪大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聚集在一起，正在与城管人员相互对峙着。他们不允许城管人员拆除，现场气氛十分紧张。
　　“我是赵理轩，县经开区的主任，前来与你们商量，听听你们的意见和要求，只要我们能够做到的，现场我就拍板解决。”赵理轩望着眼前阻止拆迁而激动的一群人，对他们心平气和地说。
　　“我们要生活，我们要吃饭。”
　　“谁要拆除我们的厂子，我们就跟他拼命。”
　　阻止拆迁的人群情绪激昂，他们高喊着反对拆迁的口号，对赵理轩的好言相劝根本不予理睬。
　　“为引进先进的技术、设备和管理，扩大就业，改善民生，经研究决定，我们成立了桂华县经济技术开发区，这次拆迁就是桂华县经济发展的需要，也是经过省、市政府同意的。希望你们理解和配合，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这次拆迁是一定要进行的，谁也阻拦不了。”就在赵理轩话音未落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人，他手中拿着一把长柄斧头，朝赵理轩冲了过来，举起斧头就要劈他。
　　说时迟，那时快，在这危急关头，胡京一个箭步冲上去，将赵理轩护在自己身后；然后，侧过身子，弯下腰，躲过了劈过来的斧头，并顺势抬起脚照着持斧人的胸膛就是一脚，将持斧人踹到在地，不能动荡；接着，两名城管人员迅速将那个人给控制住了。
　　就这样，胡京开始步入官场，成了赵理轩的贴身保镖和培养对象，并依靠赵理轩开始“洗白”自己。不久，赵理轩升任永怀市副市长，临走前，在县长办公室对胡京说：“小胡，跟我开车有一段时间了吧。”
　　“三年零一个月。”
　　“小胡，你就想这样一辈子开车吗？”
　　“只要赵市长您不赶我走，我愿意为您开一辈子车。”
　　“那怎么行，我要是调走了呢？”
　　“那我就跟您走，您到哪，我就到哪。”
　　“我退休了，你还能为我开车吗？”
　　“只要您需要，我就帮您开。”
　　“你想替我开车，我也没有车，也请不起你。”赵理轩副市长笑了笑，并暗示胡京说，“小胡啊，趁着年轻，多看点书，弄个文凭什么的，不能一辈子替人开车的。”
　　“赵市长，您这次升迁了，可以把我带上吗？”胡京心里极其希望赵理轩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但是他失望了。
　　“这次恐怕不行，我就要去永怀市上任了，按照规定，不允许带司机和秘书走。你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你就去县经开区城管分局去报到，先做一名普通干部，发挥你的特长。”
　　“谢谢赵市长的培养和提拔，我这辈子就跟定您了，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胡京对赵理轩感恩戴德地说。
　　“年轻人须求上进，现在提拔干部要求‘四化’——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知识化’，多读一点书，拿到一个文凭，这样就有了前途。”赵理轩语重心长地对胡京说。他看好胡京，想要提拔培养他，还得糊得上墙才行。
　　经赵理轩副市长这么一说，胡京很快就意会了，他明白只有初中文化的自己完全不符合“知识化”的干部标准，在干部升迁的道路上，自己的软肋就是“知识化”，从小就不爱读书的他，只要看书就会头疼，更别说去读大学了。但是，去弄张文凭对他来说一点都拦不住他，他首先找到自己的叔叔胡宗泽，从他所管辖的县重点中学拿到了高中文凭，接着，又花钱从某函授大学取得了大专文凭，于是他的履历表上学历一栏中堂而皇之地写着“大专”。
　　一年之后，赵理轩副市长的“副”被拿掉了，早已习惯被人叫做“赵市长”的赵理轩升任永怀市市长，而胡京也跟着水涨船高，从桂华县经开区城管分局的一名普通干部调到了永怀市经济开发区。此后，在赵理轩市长的罩着下，胡京如鱼得水，开始平步青云。永怀市修建步行商业城，成立建设指挥部，被任命为总经理，负责步行街商业城的征地拆迁和建设工作。
　　
　　“胡局长，马上就要开会了。”路过胡京副局长办公室门前的冷玲玲见胡京还没有起身走的意思，就用手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对他喊道。
　　“好，我就来。”还在回忆模式的胡京被冷玲玲的敲门打断了，他缓过神来回应道。
　　当胡京走进会议室时，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公安干警。胡京落座时，会议正好开始，主持会议的正是局长宫文骏。
　　“都到齐了，下面开始开会。”宫文骏扫视了一下会议室的各位干警，然后主持会议说，“11.23信用社抢劫案已经过去十天了，但是，还有一个嫌疑人周才荣至今没有到案，大家可以谈谈看法，如何将周才荣捉拿归案？”
　　“我们在他在岳恒路口的家中发现了周才荣丢下的钱箱，而沉入水库的桑塔纳中也没有发现被抢的钱。”华成章分析说，“周才荣携带从信用社抢来的四十万元现金逃跑，这是非常有难度的。由此可以断定，周才荣并没有带上全部的四十万现金，应该藏匿了部分现金。”
　　“薛枫，你对这个案件有什么看法？”
　　“作为一名法医，我的关注点不在周才荣所抢的现金上，而在他为什么要将桑塔纳沉入白水桥水库中？其目的不仅仅是伪造朱尔强自杀的现场，也不是要销毁作案的证据，而是想转移我们的视线。”
　　“具体说说看。”宫文骏对薛枫的分析更有兴趣，就鼓励他说下去。
　　“本来周才荣可以开着桑塔纳很快就可以逃得更远，但他没有，而是选择弃车逃跑，两条腿能够跑多远呢？朱尔强肩部受伤，张超雄被抓，周才荣不想被朱尔强连累，就将他杀害，当然，也想独吞抢来的四十万。周才荣逃离长沙是假，极有可能会返回长沙，我们只要找到他在长沙的落脚点就可以了。”
　　“周才荣好赌，只要我们密切注意各娱乐场所，酒吧和地下赌场，就能够将他绳之以法的。”
　　“其他人，还有什么看法，都可以谈谈？”宫文骏的目光落在了几次欲言又止的冷玲玲身上。
　　“宫局长，如果我是周才荣，我就会隐名埋姓躲到乡下或县城去，那里毕竟是治安管理薄弱的地方。”冷玲玲看到宫文骏的目光，就大胆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么说，周才荣没有返回长沙，而是躲到乡下或小县城去了。”宫文骏对冷玲玲的分析进行解析说。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的，不一定正确。”冷玲玲自谦地说。
　　“胡副局长，你的意见呢？”宫文骏对坐在自己左边的胡京问道。
　　“我觉得冷警官的说法很有道理。不错，周才荣是一个嗜赌如命的亡命之徒，但他刚刚犯下命案，现在对于他来说逃命要紧，目前应该已经逃离长沙了。我建议立即在全省范围内发出通缉令，并向周边邻省各警局发出协查通报。”胡京建议说。
　　“好，就按胡副局长的建议办，在全省范围内通缉周才荣，并上报国家公安部，全国协查，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周才荣缉拿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