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冥界警察局

　　“这是哪？我怎么到了这里。”苏醒后，楚厚焸发现自己躺在一扇双开木门前的台阶上，阴冷的街面没有车，也没有行人，四周寂静得可怕。潜意识中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没有粘糊糊的血，也没有子弹造成的创伤，于是就自言自语地说：“难道我没有死，我还活着？”
　　明明自己左胸中了一枪，并且由自己驾驶的警车还撞上了一根电线杆，现在警车不见了，黎安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怎么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情呢？难道是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楚厚焸用右手朝自己的左大腿使劲地拧了一下，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接着，他又朝自己的左手臂用劲地掐了一下，还是没有疼痛感。见鬼了，自己一点知觉都没有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楚厚焸站了起来，他轻轻地推了一下木门，还没等他的手碰触到木门，木门就自动地向两边打开了。楚厚焸朝门内探头望去，空荡荡的院子，没有一个人，于是，他大声喊道：“有人吗？”
　　没有人应答。“请问有人吗？”楚厚焸再次大声喊道，还是无人应答。楚厚焸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子，突然，他看到有一排的房子，房子前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就跟自己所在警察局的办公楼很相似，走廊尽头的一间房亮着微弱的灯光，楚厚焸沿着走廊走了过去。当他走到走廊的尽头时，房门自动地敞开了，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欢迎楚厚焸警官前来报到。”
　　楚厚焸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点莫名的惊诧，自己什么时候被调离了工作单位？难道是时空穿越，自己又回到了从部队转业到公安局报到的那一天？那是十年前的一个上午，那年他才26岁，还是一个年轻的愣头小伙子，当他手持退役士兵安置工作主管部门开出介绍信到公安局报到时，接待他的也是一名年轻漂亮的女警官。
　　当他看清坐在面前的是一位年轻的秀气的女警察时，已经是站在了女警察坐在的一张办公桌前，他跟女警察的距离就只相隔一张桌子。
　　“欢迎你，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坐在办公桌内藤椅上的女警察起身向楚厚焸热情地伸出手说，“我就是一颗凌空漂浮的小小的尘埃——凌小尘，凌小尘是我，我就是凌小尘。”
　　“你好。”楚厚焸轻轻地握了一下凌小尘的手，没有接触到任何的温度，他迅速地收回自己的手，万分疑惑地问道，“请问这是哪里？”
　　“警察局啊，进来时，难道你没有看清楚门上悬挂的那块牌匾吗？”
　　“没有注意到。”楚厚焸实话实说，“进来的时候，我还是昏昏沉沉的。”
　　“作为一名警察，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对周边的警惕，而观察能力是考核警察首要的也是最基本的一项能力。”凌小尘挖苦楚厚焸说。
　　“我这不是在梦中吧？”楚厚焸看了看周围，但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他以为自己还在梦境中，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离开肉体的灵魂了。
　　“不是。”凌小尘见楚厚焸还在迷迷糊糊之中，就慢慢地开导他说，“你认为自己在哪呢？”
　　“难道是时空穿越？”楚厚焸有点自言自语的样子，他说，“这不可能呀，那只是小说家和电影编剧编造的故事而已。”
　　“严格地说，你现在已经不是人了。”凌小尘对楚厚焸还是有相当的耐心的，她一本正经地说。
　　“我不是人了，开玩笑吧。”楚厚焸说，“我不是人，那我是什么？难道是鬼？”
　　“哈哈哈”凌小尘哈哈大笑地说：“那确实，你现在还真的是鬼了。”
　　“鬼？我是鬼?”楚厚焸不以为然，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着鬼，于是，他非常坚定地说，“鬼才信呢？我是警察，就是专门抓鬼的。”
　　“你确实是鬼了。”凌小尘并不急着，她平静地一字一顿地说。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鬼都是人扮的。”作为唯物者，楚厚焸根本就不相信世界上存在鬼，更不会相信自己已经变成鬼了。
　　“难道你没有发现我跟你穿的警服都是不一样的吗？”凌小尘没有当面反驳，而是十分委婉地说。
　　“这个我注意到了。”楚厚焸看了看凌小尘身上穿的警服，那就是刚刚解放时的公安服装，再看看自己穿的警服，他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冥界警察局东部分局。”凌小尘非常严肃的样子。
　　“哈哈哈”楚厚焸哈哈大笑，笑得凌小尘有点莫名其妙，楚厚焸无不嘲弄地说：“还冥界警察局东部分局呢？你这个哄哄小孩可以，要欺骗我根本就不可能。”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时，身穿民国时期警服的武峰走了进来，他毫不留情地斥责楚厚焸说，“小尘，跟这个愣头青用不着多废话。”
　　“我是见了棺材也不会落泪！”楚厚焸瞟了一眼武峰。这武峰是一名已经死亡八十多年的旧警察，看上去五十多岁。
　　“黑白无常，两位双煞给我出来！”随着武峰的一声断喝，一身黑的黑无常和一身白的白无常像一阵风一样突然降临在楚厚焸的面前。
　　“知道我俩是谁不？”黑无常凑近楚厚焸，露出凶相说，“我是黑无常，人称八爷，专门缉拿鬼魂，送往地狱，让你永世不得……”
　　未等黑无常把话说完，白无常就将黑无常推到一边，笑嘻嘻地说：“我是七爷白无常，你的魂就是我带过来的。”
　　“哟，这世上还真有黑无常和白无常啊。”黑白无常的突然降临并没有让楚厚焸有丝毫的害怕，相反楚厚焸不仅不把黑白无常放在眼里，还饶有兴趣地说，“是不是还有孟婆和阎王？”
　　“那确实！”凌小尘也开始调侃楚厚焸说，“是不是需要带你去见孟婆和阎王？”
　　“甭啰嗦，黑白无常带这小子去见阎王。”武峰十分恼怒地说，“敬酒不吃吃罚酒。”
　　“喏！”黑白无常满口应承道，说着，就要用脚镣手铐带楚厚焸去见阎王，却被凌小尘挥手阻止了。
　　“喏什么诺？演戏吧，我是不是进了戏园子？”楚厚焸还是不相信世上有鬼，他用嘲弄地口吻说，“如果你们的戏缺少一个警察，我倒是可以客串一下。在部队时，我还给战友们表演过节目呢。”
　　“什么戏园子？这里是冥界，冥界警察局。”武峰被气得怒目圆睁，他愤愤地说。
　　“不要再开玩笑了，我要回单位了。”楚厚焸摆了摆手说，“没功夫跟你们在这瞎扯了，我还有很多正经事要办呢。”
　　“谁跟你开玩笑？”武峰毫不客气地吼道，“谁有空跟你瞎扯？不识好歹的东西。”
　　“楚厚焸，你以为你是谁？你现在已经是黑白无常从人间带到冥界的鬼魂了。”凌小尘也跟着加重了语气说。
　　“对，就是我俩把你带到冥界的。”黑白无常异口同声说，“人世间的你已经死了。”
　　“没把你小子丢进地狱就已经是对你客气了。”武峰数落楚厚焸说。
　　“你已经死了，是胸部中枪而死的，就在两个小时前。死的时候，你正驾驶着一台警车，撞上了一个电线杆。”凌小尘一板一眼地跟楚厚雄解释道，“是咱们武峰警官看你是个人才，不，是个鬼才，才把你留下的。”
　　“那，黎安平呢？跟我一起出警的同事。”当凌小尘将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时，楚厚焸开始有点半信半疑了，他问道。
　　“什么黎安平？”武峰没脸色地说，“我这里只管鬼，不管人。”
　　“我跟你说了，世上没有鬼，鬼都是人做的。”固执的楚厚焸又回到了自己在人世间的认识，他冷冷地说，“戏演完了吧，我该回去了。”
　　“站住！”武峰大声呵斥道。
　　“你已经回不去了。”凌小尘斩钉截铁地说。
　　“黑白无常，带他去奈何桥边看一看。”武峰对黑白无常命令道。
　　“喏。”黑白无常同声应答到。
　　
　　当程茵茵带着女儿楚晨晨坐着局长宫文骏的奥迪车赶到省外科医院时，医院凝重的气氛让程茵茵有些不安。
　　“程姐。”护士贺薇一见到程茵茵就哭了起来，“姐夫，他……”
　　“厚焸，他怎么了？”程茵茵的心一下子就绷紧了，她追问道。
　　“程姐，你多保重，你是去看看姐夫他吧。”说完，贺薇就匆匆哭着跑开了。
　　“小程，对不起，楚厚焸他牺牲了。”
　　“厚焸，他……他怎么牺牲的？”听到宫文骏局长亲口告诉自己说她的丈夫牺牲了，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砸在程茵茵的头顶上，但她强忍心中巨大的悲痛问道。
　　“楚厚焸表现得很英勇，他在追捕银行抢劫犯的时候，是为保护同志而中弹牺牲的。”宫文骏心情十分沉重地说，“医生和护士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未能挽救楚厚焸年轻的生命，我们十分遗憾和痛心。”
　　“他现在在哪？我要去看看厚焸。”说着，程茵茵痛彻心肺的眼泪就刷刷地流了下来。
　　“在太平间。”同科室的护士长吴燕安慰程茵茵说，“茵茵，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哇呜呜”楚晨晨见妈妈哭了，也跟着大哭起来，她边哭边大声喊着：“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此时，楚厚焸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太平间的陈尸床上，整个身体都被一块洁白的尸布盖着，他是在半小时前被送到太平间的。
　　二十多平米的太平间是整个医院的停尸房，能够并排停放五张停尸床，现在只有一张停尸床上摆放着楚厚焸的尸体，其他四张停尸床都是空荡荡的。
　　当程茵茵踉踉跄跄地来到太平间，直奔摆放着楚厚焸尸体的停尸床。紧跟在她后面的是宫文骏局长和他手里牵着的楚晨晨，还有医院的院长张跃飞和护士长吴燕等人。
　　程茵茵静静地站在停尸床前，她没有急于掀开蒙在楚厚焸尸体上的那块洁白的布单，而是默默地看着。尽管在医院工作的她时常要面对因疾病死去的或因车祸死去的或其他意外死去的人，但这次她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至亲至爱的丈夫。
　　程茵茵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盯着白色的布单，两行冰凉的泪水不断地从眼睛中夺眶而出。突然，她双膝跪地，轻轻地揭开白色的布单，是的，是楚厚焸——她的丈夫，晨晨的爸爸。此刻，楚厚焸安静地躺着，比任何时候都安静，就像一个刚出世的婴儿一样，安静地睡着。
　　“厚焸！”程茵茵轻轻地唤了一声丈夫。
　　无人应答。四周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厚焸，说好了一起给晨晨过生日的，你怎么就要失约呢？”程茵茵一边低声抽泣，一边轻轻诉说。
　　“厚焸，你起来啊！我们一起给晨晨点生日蜡烛，唱生日快乐歌，好不好？”说着，程茵茵轻声哼起了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哼着哼着，程茵茵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爸爸，爸爸。”楚晨晨也像妈妈程茵茵一样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叫喊着，“爸爸！爸爸！”
　　这悲怆的哭声，喊声让在场的每一位都十分悲痛和更加伤心，吴燕一边陪着泪，一边不停地安慰程茵茵说：“茵子，别哭坏身子骨。晨晨还需要你照顾的。”
　　“小程，楚厚焸是因公牺牲的，他是烈士，组织会处理好他的后事和照顾好你们母女俩的，请你放心。”宫文骏也安慰程茵茵说，“你有什么要求和难处，都可以跟组织上说，组织会想办法替你解决的。”
　　“谢谢局长，谢谢组织，我没有什么要求，我只想一个人在这里陪一陪厚焸。”程茵茵起身站起来对宫局长呜咽着说。说完，又转身对吴燕说，“吴姐，麻烦你替我照顾一下晨晨。”
　　“好。”吴燕停止抽泣说，“晨晨，跟吴阿姨去玩，阿姨带你去肯德基吃蛋挞。”
　　“不，我要跟妈妈在一起。”晨晨不同意，她流着眼泪说，“我想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听话，晨晨，让妈妈陪爸爸说说悄悄话。好不好？”程茵茵蹲下来，深情地望着女儿，以一种商量的口吻对女儿说。
　　“嗯！”晨晨乖巧地点了点头，小脸蛋上还挂着一颗小泪珠。
　　于是，宫文骏局长、吴燕、小晨晨等人都轻轻地退出了太平间，唯独留下程茵茵一人守在楚厚焸的尸体旁。
　　
　　在黑白无常的押解下，楚厚焸走了十余里，就看见面前有一条河，河面很窄，不过数尺宽。河水猩红，散发出浓浓的腥秽味，令楚厚焸十分难受。一座上下三层的桥梁横跨在河面上，桥面险窄光滑，桥下血河里，各种虫怪和毒蛇不断涌动，万分恐怖。一个又一个鬼魂从楚厚焸的身旁经过，他们不言不语地朝桥上走去，有的非常顺利地过了桥，有的则被拦往桥下污浊的波涛中，被水中的铜蛇铁狗狂咬，发出凄厉的叫声。
　　“到了，这就是奈河，那座桥就是奈何桥。”黑无常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桥梁说，“过了这座桥，就真的到了阴曹地府，这血水就是从地府流出来的。”
　　“奈何前世的离别，奈何今生的相见，奈何来世的重逢。奈何桥啊，奈何桥，多少无奈在其中。”白无常像一个诗人一样发出万千的感慨。
　　黑无常一听到白无常神经质的念叨，就用手中的哭丧棒敲了一下白无常说：“一到奈何桥，总要念叨这几句，你烦不烦啊。”
　　“你啊，我看就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没有一点诗意，真无趣。”白无常对黑无常的敲打和批评毫不在意，他俩形影不离，在一起就喜欢相互嬉闹。
　　“小子，现在看明白了吧，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吗？”黑无常问。
　　“世界上真的有冥界，有鬼啊。”楚厚焸无不感叹地说，“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相信啊。”
　　“就是因为打死了你，你才能到冥界，见到鬼。要不然，只能嘿嘿。”
　　“我们来的这条路叫黄泉路，面前的这条河叫奈何，又叫望川河，前面的这座桥叫奈何桥，过了桥，那个土台就是望乡台，孟婆就在望乡台边卖孟婆汤，喝了孟婆汤，你今生的事情就全忘了。”白无常说，“小子，可记住了？”
　　“小时候就听爷爷奶奶说过，只是没有见过，现在总算见到了，爷爷奶奶没有骗我啊。”楚厚焸再次发出感叹。
　　“想不想过奈何桥，去看一看？”黑无常狡黠地问道。
　　楚厚焸摇了摇头，这奈何桥可从来就不是自己想要过的桥。
　　“那就走吧，回警局。”黑无常建议道。
　　“我还能回去？”楚厚焸有点相信地问道。
　　“你还想回哪里啊？”黑白无常异口同声地说，“别做梦了，现在就跟我们回冥界警察局，继续做你的警察。”
　　楚厚焸朝奈何桥望了望，就跟黑白无常沿路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