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集：到乡公所打麻将

　　西郑小学。夜晚。
　　西郑小学的小办公室里，点着一盏幽幽的煤油灯。穿着竹布长衫的两个老师来西郑小学找董鹤棣，一个是中共地下党鄞奉县委副书记周思义，一个是四明抗日游击纵队敌工委委员刘默。他们两人坐在学校办公室的一盏煤油灯边与董鹤棣谈话。
　　周思义欣赏地高兴地对董鹤棣说：“董鹤棣同志你好！自从一年前，在奉化小教学习班上看到过你，已经有一年多没看见你了，没有想到你入党时间不长，工作做了不少。”
　　董鹤棣认识周思义当时还是学习班的负责人，他在小教学习班上给他们上过课，董鹤棣见周老师特地来到她学校看她，好不高兴：“周老师，您好，您好！好久没有看到您了，没有想到您会来看我。”
　　周思义高兴地望着她说：“虽然没有常看到你，但我已经听说了你的事迹。你在奉化东吕小学教书时搞抗日宣传就很出色，连周飞书记也知道你了。上次从奉化把你调过来也是我向周飞书记建议的。我们鄞南党的领导薄弱，就把你调过来了。这次你独自一人搞雇工罢工运动很有成效，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迫使老板们由货币工资改发实物工资了，雇工们和他们的家属们都很感激你。没有你带领他们罢工，他们的老婆孩子至今还要挨饿。而且这次运动一直影响到全宁波四乡，长工们都把你当作了他们的贴心人。当作了他们的恩人。你干得好啊！”
　　鹤棣望着周副书记红着脸说：“我没有什么经验，只是我看来读书的雇工孩子们饿得有气无力的，我听雇工们说，他们辛辛苦苦替老板做了十天半月的忙工，拿回来一叠储备票籴不了两升米；做长的长工们，原来一个月的工钱可以买三百斤稻谷，现在拿来一个月工钱只能籴一斗米，因此他们的工钱早拿光了，他们的老婆孩子就得挨饿，他们的孩子饿得没有力气面黄肌瘦。我很可怜这些挨饿的孩子们，所以我鼓励他们父亲罢工。这次罢工运动成功，这主要还是靠雇工们觉悟起来，他们大家团结一致敢于和老板们作斗争的结果。”
　　周思义听了点点头说：“看来你很有同情心，特别对贫苦农民很有感情。同情群众疾苦，愿意替穷人办事，这是我们共产党人的宗旨啊。你这次出色地带领雇工罢工，就在自觉地执行党的宗旨了，这很不简单啊！我听了虞天刚同志的汇报和当地雇工们对你的热烈赞扬，为你对穷苦的雇工有这样的感情，工作有这样的魄力感到很高兴。你年纪不大胆子却很大，搞抗日搞革命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雇工罢工运动告一段落，接下来你还想搞些什么活动呢？”
　　鹤棣想了一下说：“我想当前的斗争主要是抗日。日本鬼子正在我们宁波城乡横行霸道的烧杀劫掠，抗日要做的工作还多得很呢。我还要进一步发动群众抗日，组织群众抗日，把万恶的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周思义点了一下头说：“对，对，董鹤棣同志，你是个有斗志的好党员，相信你能做出更大成绩来的。接下来我们想叫你换个地方去做工作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董鹤棣：“换个地方？”
　　周思义望着她说：“之前，你在下面搞群众运动做雇工工作，这次我们想让你到上层社会去闯一闯。”
　　董鹤棣不解地说：“上层社会？在什么地方？”
　　周思义对董鹤棣说：“上层社会就是政府机关和学校等地方。在教书之余让你混到你们和益乡乡公所去与乡公所工作的事务员、到乡所来来去去的乡保长那些人去打打交道。”
　　鹤棣听了皱起眉来说：“乡公所？乡公所里人我们可从来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呀，只是有时他们到我家收税时来个事务员和特务班，我和我爸妈看见他们都害怕，他们对我们老百姓可凶啦！我小时候看见他们带着特务班到我家来收税，他们对我爸穷凶极恶的样子，吓得我和姐姐只会躲在我爸后面不敢正眼看他们一眼。现在要我去做他们工作，我，我怎么……”肖东感到畏难地摇摇头。
　　周思义对董鹤棣说：“小董同志，共产党员是与众不同的人，我们身负着抗日斗争和革命斗争的双层使命，要完成这些使命就要有勇敢精神，敢做人家所不敢做的事情。之前你也没有做过雇工罢工运动呀，还做到台州黄岩人头上去了。你敢带着雇工们向种田老板作斗争，不怕人家怎么说你坏话，不怕地主老板们向你学校泼大粪，不怕地主老板们暗地里派人来打你，对这些坏人你都不怕，你还怕那些乡公所人吗？我们共产党人就要敢于实践，敢于斗争，敢于胜利！”
　　鹤棣听了点点头。接着周思义指着和他一起来的那个30岁左右的同志说：“他是我们浙东游击纵队敌工委刘默同志，敌工斗争工作委员会，也就是我们党的情报部门。敌工委老刘同志知道了你的斗争精神很欣赏赏你的勇气和能力，今后想叫你为敌工委做些事情。”
　　接着刘默向董鹤棣点点头说：“董鹤棣，你会打麻将和打扑克吗？”
　　董鹤棣摇摇头说：“我不大会。冬天里我看见过邻居亲戚朋友打麻将打扑克的。邻居家在打麻将时我只是在后面好奇地看看，懂得一点点，可我自己从来没打过。”
　　老刘同志微笑地望着她说：“你也可以学一学的。现在你把它当作你参加抗日和革命的一门技术。你先混进去。你是西郑小学老师，在农村学校里当教师，你的身份也不低，他们不会看不起你的。西郑小学与和益乡乡公所不远，只几里路。你可在晚上放学后，到和益乡乡公所去走走，当成在学校里晚上闲得无聊，想看看他们打麻将或扑克牌与他们聊聊天的样子。先看看，慢慢熟悉了你就上桌和他们一起玩。如果输了一些钱，你告诉我，我们会提供你的。”
　　鹤棣听了点点头，说：“我去试试吧，看他们能不能接纳我。”
　　老刘说：“没有问题的。据我们所知，和益乡乡公所里还没有一个女的，烧饭的也是一个老头子，你进去他们看你是一个年轻的女先生，一个姑娘，在一个净是男人的群体里，去一个年轻的姑娘他们不会不欢迎你的。当然我们要掌握分寸，我们只是利用他们一下。自然不能与他们同流合污，也不因为金钱地位所动。乡公所是日伪顽常来的地方，你慢慢和他们混熟了，从中去了解我们所需要的一些国民党的情报，了解一下国军、日军和伪军的情况；因为日伪军是经常到乡公所来要粮要钱的，还有国民党兵也经常去找他们要这要那的。从中你就可以了解这些杂七杂八队伍他们驻在那里，那些部队叫什么番号，有多少人，甚至他们在什么时候行动，你就可以从中获得许多情报，及时告诉敌工委，以供我们部队对敌斗争时判断。”
　　鹤棣了听点点头说：“虽然我没有和他们这些人打过交道，既然这样重要，党要我去做这工作，那我就进去试试看吧。”
　　周思义说：“好，董鹤棣同志，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们所望，希望你能取得更大成绩。你有了情报及时告诉老刘同志。”
　　刘默说：“我在茅山师范教书，我告诉你与我联络的方法……”
　　鹤棣听了点点头。周思义和刘默就走了。
　　
　　和益乡乡公所——一座古庙里。夜晚。
　　在一盏美孚灯（一种有玻璃灯罩的煤油灯）照耀下一个半暗不亮的房间里，有四五个人坐着在打沙蟹（就是五只扑克牌比大小）。一个发牌坐庄的，和坐在庄家的左右两边与对面的四个人玩牌。其余的人在他们四个人后面看着，这些大都是和益乡乡公所的事务人员和乡丁们。赌场没大小，只要你有钱，什么人都可以进去参加，甚至坐庄。今天还有一个拖辫子的年轻姑娘杂在其中，这个姑娘就是西郑小学老师董鹤棣。
　　庄家先从右向左发好了一圈牌，最后自己面前放一张。上门（右边）发的是一张A，下门（左边）发的是一张小2，天门（庄家对面）发的是一张J，最后庄家自己发的是一张10，于是发到了一张A的右边上门的人见牌不错，就拿出一张10万元（相当于现在人民币10元）储备票（汪伪政府伪币）来放在面前押着。这时挤在上门后面的人纷纷把钱递到上门桌上同时押着，鹤棣老师也伸过手去，把一张5万元面额的钞票押到上门。一会庄家发了第二圈牌，上门又发来一张K，坐在上门的人又拿出10万元钱来押着，在站在后面的人也纷纷把钱押到上门的位置上。董鹤棣也再递上去5万元入到那里。庄家再发一圈，上门翻出来是一张K。一圈下来其它各门的牌都不如上门大。押在上门的，庄家都以一赔一。肖东也赢了10万元钱。
　　庄家赔钱时向拖着一条长辫子的姑娘望望，这眼色好像说：“这会怎么来了个年轻的姑娘？这个姑娘是哪里来的？”只有参加过壮丁训练的王股长认识她，现在她是西郑小学老师。王股长也微笑地望望她，那意思仿佛说：“你个董鹤棣还真有你的，当年乡里办壮丁骨干训练班时，一个女的敢到壮丁训练班参加壮丁训练班，不知什么时候当了西郑小学老师，现在还敢到乡公所来玩，这个姑娘真够大胆的！”
　　
　　和益乡乡公所。晚上。
　　又一个夜里。在和益乡乡公所的一间厢房里，对角桌上点着两盏暗黄色的煤油灯，乡公所事务员们在围着一张八仙桌旁打麻将。牌桌边有个拖长辫子的姑娘在旁边看着，她还是董鹤棣。
　　乡公所王股长等人已经有点熟悉了，前次打沙蟹时她也在看。乡公所的工作人员已知道她是西郑小学老师，现在看她晚上常到乡公所来玩，王股长等事务员们就把她当作玩伴和常客了。客气地叫她坐，她向他们笑笑却不坐，依旧站在后面挺感兴趣地看着。
　　
　　和益乡乡公所。晚上。
　　董鹤棣脚上穿双咚咚响的高跟鞋，身上穿着花旗袍，拖着乌光溜滑的长辫子，洒着香水，大摇大摆地走进乡公所与事务员们聊天打牌。她先头还是看着，看着看着慢慢地知道是怎么打了，有时见他们人手不够就上去垫个空。
　　
　　和益乡乡公所。晚上。
　　“董老师，来来来！今晚我们三缺一，你来得正好。你坐上面，你坐上面。”王股长见董鹤棣来就高兴地招手。鹤棣就高兴地望望他们说：“我从来没打过麻将，只是看看，打错了请大家原谅啊！”乡公所人们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们也不是很会打的，大家边打边学好了。”于是鹤棣坐下来与他们打起麻将来。
　　麻将打到半夜，乡公所里的饭师傅弄了咸菜年糕汤来。厨房饭师傅也送一碗年糕汤来放在董鹤棣面前，鹤棣抬起脚来要走，事务股王股长忙拉牢鹤棣说：
　　“董老师，一起吃点年糕汤，一起吃点年糕汤。”
　　鹤棣说：“这怎么好意思。”
　　王股长说：“吃点年糕汤算什么，我们这么多人，也不多你一个。来来来，一起吃。”大家也说：“董老师一起吃，吃点年糕汤小意思，不用客气的。”
　　董鹤棣也不多客气地搬起年糕汤吃起来。
　　
　　和益乡乡公所。晚上。
　　董老师吃好点心正起身要走，王股长送她出来，走到乡公门口悄悄对董老师说：“董老师，你一个人回去不方便吧，要不我送送你？”
　　董鹤棣忙推辞说：“不用，不用，这里离我学校只一点点路，我走熟了，一刻钟就到了。谢谢你了。”
　　王股长：“真的不用呀？那你自己走好！”
　　董鹤棣：“哎，好好，谢谢王股长。”
　　
　　星期天，西郑小学。上午。
　　一个穿得很清爽的年轻人来到学校门前，他在校门前叫：“董老师！董老师！”
　　董鹤棣走出来看，是和益乡的李事务员，也是常和她打将的牌友，见鹤棣老师走出来忙高兴地对她说：“董老师，你今天休息有没有空？我没有事想乘航船到城里去买点东西，你能和我一起去城里走走吗？”
　　董鹤棣听了忙红着脸对李事务员:“对不起，我好久没有回家了，今天我想到前董村去看看父母没有空呀。”
　　乡公所的李事务员只好怏怏地走了。
　　
　　和益乡乡公所。白天。
　　乡公所的事务员们正在小厅里打麻将，两个戴大盖帽的穿黄制服伪军大摇大摆地走进门来，大声地问：“乡长在吗？”
　　事务股王股长走上去先向两个伪军点了个头：“老总有事吗？你有什么事给我说吧。”
　　伪军司务长说：“给我们弄2000斤大米。”
　　王股长说：“要那么多大米一时恐怕没法给你们。”
　　伪军司务长说：“那起码要1500斤，我们有一营人呢。要在你们乡里待三天。”
　　事务股长：“谷要砻过，米还要碾过，很麻烦的……今天没法给你们送去，至少要到后天。你们在什么地方？”
　　伪军司务长：“在陈婆渡。尽快一点啊，极迟后天上午给我们送到。要不我们后天就要饿肚皮了。”
　　事务股长：“好的，知道了。”
　　在一旁打麻将的鹤棣斜望了伪军一眼，她把这个伪军部队在什么地方和多少人员都记在了心里。“白板白板！……我赢了。”
　　“啊，董老师手气真好呀。”他们纷纷把钞票给董老师。
　　鹤棣微笑着将钱收到自己面前说：“整牌整牌。”
　　过一会，办公室里电话“呤呤”地响起来。一个事务所员走过去接电话：
　　“喂，你是谁啊，有什么事吗？”
　　对方说：“我是国军挺进纵队88团的，你们是和益乡乡公所吗？我们就在你们和益乡李家塔，请送2000斤大米来……”
　　一会鹤棣老师对大家说：“我的钱没了，我去家里拿点钱来。”
　　鹤棣来到学校，写了一张小纸条让住在学校旁边的一个男同学把情报赶快送去告诉茅山师范。
　　敌工委刘默收到鹤棣情报看了一下说：“这是日伪军联合起来要剿灭我们浙东抗日游击纵队啊！”他赶快派人去报告上级。
　　
　　梅园乡建岙村。白天。
　　一个背着草盘篮的小放牛娃来到郭青白部队的林一新中队：“请问，林中队长在吗？”
　　一个队员上去问：“小娃，你有什么事？”
　　放牛娃从草篮缝里摸出一张烟纸来交给他说：“从奉化西郑有一股伪军要过来你们梅园偷袭你们梅园。他们想来你们乡抢粮食。”
　　林一新中队的战士谢过了放牛娃说：“谢谢！小同志!”放牛娃就走了。
　　
　　梅园建岙。白天。
　　一支伪军从奉西悄悄来到梅园，正想袭击建岙。事先埋伏在那里的林一新中队，在山头上大喊一声：“打——”就“砰砰啪啪”地向伪军开枪扔手榴弹。伪军“哗哗”地惨叫着撤退下去。敌人被打死了七个，打伤了两个，他们拖着伤员狼狈地逃回去了。林一新中队缴获了一挺机枪和六枝步枪。打了一个胜仗。这都是董鹤棣在乡公打麻时把情报传递过去及时得到讯息打的。
　　
　　西郑村。傍晚。
　　当鹤棣穿着旗袍大摇大摆地从乡公所里走出来，街路上几个行人斜着眼睛看到鹤棣说：“看，这不是西郑小学姓董的女老师吗？看她天天晚上在乡公所里打麻将喝酒，真不像话。”
　　村民甲说：“这哪还像小学老师？简直成了赖沙（与男人七搭八搭的妇人）。”
　　村民乙：“是啊，当年听说她代弟弟去参加壮丁训练班受训，感到这小姑娘挺勇敢的，后来听说她在壮丁训练班里还当上了班长，看这小姑娘蛮有本事的，现如今当了小学老师尽天价和这些乡公所人混在一起了，唉，这个姑娘现在已经堕落了！”
　　村民甲：“是啊，人是会变的，入好队变成好人，入坏队就会变成坏人。现在她夜夜在乡公所里打牌喝酒。古人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看来这话没有错，她是想嫁给乡公所这些坏蛋呢。唉，可惜了董开颜，能能干干的一个人养了这样一个女儿，老爹的面子都让她丢光了。”
　　村民乙说：“董鹤棣作风不正经，我们得注意她，不让她再做伤风败俗的事情了，否则我们前董村人好没脸面！唉，董开颜会养出这么个伤风败俗、乱七八糟的女儿！”
　　鹤棣听了摇摇头，董鹤棣画外音说：“我这是为抗日需要才这样做的。我没法和你们讲，你们以后会明白的，我不是自轻自贱的人。”她继续“我行我素”，继续晚上去乡公所打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