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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品名称:鲜红的血      作者:黄河岸边      发布时间:2022-03-16 18:15:57      字数:3275

  徐长卿再次被冻醒了,他爬出涵洞抬头看了看天空,一轮残月被一团团乌云围困,时隐时现,失去了往日的光亮,没精打采。虽然已是清明时节,但夜风扫在脸上还是有些寒意,旷野里一片昏暗,寂静无声,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也显得单调而凄凉。徐长卿撒了泡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然后身子一缩又钻回到涵洞里。涵洞里面又潮湿,又寒冷,还夹杂着一股刺鼻的霉臭味儿。
  “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再回来……”徐长卿耳畔又响起继父恶毒而决绝的话语,他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睡意顿消,两行泪在他稚嫩的脸颊上潸然而下……
  徐长卿八岁那年,父亲因身患绝症,医治无效而亡,留下他和母亲还有高额的债务。母亲成天以泪洗面,生活之艰辛,苦不堪言,绝望之际母亲选择了轻生这条道,幸亏被乡亲们及时发现了,才死而复生。后来在好心人的撮合下,徐长卿母亲才改嫁给了邻村的瘸腿李,徐长卿也随母亲改嫁而理所当然成了瘸腿李的继子。起初瘸腿李对徐长卿视如己出,疼爱有加,但自从他有了自己的亲骨肉(徐长卿同母异父弟妹)之后,瘸腿李对徐长卿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是恶语谩骂,就是拳脚相加。徐长卿母亲敢怒而不敢言,只能背地里偷偷安慰儿子,徐长卿很懂事知道娘的难处,他忍辱负重,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春去秋来,日月轮回,徐长卿终于长大成人了,他不再忍受继父的欺凌和虐待,决定离开这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家,到外面去闯荡。一天夜里,他趁继父不在家,就把心思告诉了母亲。母亲听罢惊恐地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着,两行眼泪顺着粗糙而暗黄的脸颊流下来,徐长卿的心仿佛被钢针扎了一下,扑通跪在母亲面前。长卿娘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抱着长卿失声痛哭:“儿啊,是娘对不住你呀……”
  “娘!”
  娘俩紧紧地抱在一起,生死离别似的,感天动地。
  最终,长卿娘拉起儿子,为他擦去眼泪,愧疚地说:“都怨俺无能,这些年让你吃够了苦头。咳,现在你也长大了,能养活自己了,可你到外面去人生地不熟的,俺能放心吗?”长卿娘一把鼻涕一把泪,长卿好像百爪挠心,情不自制:“娘,这个家我再也呆不下去了。”
  长卿娘左右为难,她不忍心让儿子走,但又不忍心看着儿子遭罪受气,无奈地摇摇头,说:“咳,随你去吧。”
  长卿娘在衣柜里取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有一块手表,还有一封信,她把布包交给徐长卿叮嘱说:“这是你二叔送给你爹的手表,可惜你爹没带上几天就去世了,再困难俺也没舍得卖,你拿着这些东西去东北找二叔吧,你们毕竟是血亲,你去他那儿俺也放心啊。这是娘攒的几十块钱,路上当盘缠吧。”
  徐长卿接过娘手里的东西,深深地磕了个头,起身而去,在门口正好跟继父撞了个满怀,继父怒视着他,责问道:“你想干啥?”
  徐长卿没有搭理继父,径直往外走,继父一把抓住徐长卿的衣领,抡起手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徐长卿顿时眼冒金星,险些跌倒。长卿娘见状急忙过来阻拦,苦苦央告说:“放孩子走吧……”
  “哼,他走了谁干活?”继父瞪大了眼珠子恶狠狠地说。
  徐长卿用力挣脱了继父的魔掌,仓皇向外逃窜,身后传来继父歇斯底里的咒骂声……
  
  徐长卿历经千辛万苦,这一天终于抵达魅力冰城哈尔滨。他没有心情浏览城市的迤逦风光,而是沮丧地流落街头,因为他身上的钱和写有二叔地址的信封,在火车上不知啥时候被人窃走了,他眼下就像没了头的苍蝇,东一头,西一头乱飞乱撞。整整三天没有吃东西了,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头重脚轻根底浅,走起路来直打晃。徐长卿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游荡,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船站,于是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候船大厅。大厅里旅客很多,人声嘈杂,徐长卿找了个空位坐下,盘算着如何才能找到叔叔,正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朝他走过来,热情地问:“小伙子到哪儿去呢?”
  徐长卿正低头想着心事,突然听到问话,赶紧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小矬子,年龄四十岁上下,身穿退了色的军衣军裤,头戴军帽,由于长时间不洗,帽沿儿和帽圈儿油渍渍,白花花,他长得尖嘴猴腮,黄白面皮有些皱褶,稀稀朗朗的胡须上沾着几粒米渣,说起话黄眼珠子一转一转的,透着一股奸诈。
  “去大兴安岭。”徐长卿误认为他是个军人或者退伍军人,所以有一种安全感。
  尖嘴猴儿挨着徐长卿坐下又问:“你哪儿人啊?”
  “山东。”
  “哦,咱是老乡呢。”尖嘴猴儿显出高兴的样子,“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到兴安岭干啥?”
  “找我二叔。”
  徐长卿一听说是老乡,心里也很高兴,好像见了亲人似的,就把自己的遭遇向尖嘴猴儿诉说了,尖嘴猴儿黄眼珠子转了转,虚情假意地说:“咳,在家万般好,出门事事难。现在几点啦?”尖嘴猴儿的眼睛早已盯上了徐长卿手腕上的表。
  “快三点了。”徐长卿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
  “你饿啦吧,我去买点吃的。”尖嘴猴儿起身颠儿颠儿消失在人群中。
  徐长卿坐在那里没动,为遇到热心老乡而庆幸。
  不多时,尖嘴猴又颠儿颠儿回来了,手里拎着几个包子:“你吃吧。”
  徐长卿几天没有吃东西了,闻着包子的香味儿,再也控制不住食欲,没有过多的客气,一口一个包子轻松下肚,竟然连啥馅儿的也没吃出来,尽管饿神还在抗议,但徐长卿觉得浑身有了一些能量,说话也有了力气。徐长卿抹了抹嘴,真诚而感激地连声说:“谢谢叔……”
  “这里离大兴安岭还远着呢,要不你先跟我到江北的亲戚家住两天,养养精神再去找你叔也不迟啊,你看咋样?”尖嘴猴儿关心地说。
  徐长卿寻思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到这地步他别无选择。
  尖嘴猴儿买了两张船票上了客船。徐长卿长这么大第一次坐船,有些晕船直反胃,嗓子眼儿好像有只苍蝇乱飞乱撞,他捂着嘴快速跑到甲板上,扒着护栏将吃过不久的还没有消化掉的包子全部倒进江里。呕吐完毕,徐长卿感觉好受多了,他站在甲板上微风拂面,心清气爽,看着宽阔而平静的松花江和船头激起的浪花,徐长卿顿时心潮澎湃。
  船靠岸了,徐长卿随着尖嘴猴儿出了检票口,此时天已黄昏,太阳收敛了刺眼的光芒,变成了一个红彤彤的大圆盘,田野、树木被晚霞装点的五彩缤纷。他们顺着一条土路大约走了个把小时,眼前出现了一个村落,村子里很静谧,飘散着农家饭的香味儿。尖嘴猴儿推开一家的门,屋里主人正在吃饭,看见尖嘴猴儿进来脸阴沉着,态度十分冷漠:“你咋又回来了?”
  尖嘴猴儿嬉皮笑脸地说:“大哥,以前是我不对,都怪我不听你的话,以后……”
  还没等尖嘴猴儿说完,屋主人一摆手怒不可遏地说:“你赶尽滚吧,今后不要再来烦我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徐长卿被眼前的一幕弄懵了,不知所措。
  尖嘴猴儿吃了个闭门羹,气急败坏地说:“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哼,有啥了不起。”尖嘴猴说完分愤然离去。
  徐长卿跟着尖嘴猴儿走了一村又一村,一家又一家,结局都和先前一样,没有一家肯收留他们。这时候夜已深了,徐长卿饥寒交迫,浑身瑟瑟成一团。
  “叔,咱找个桥洞睡一觉呗,我实在太困了。”
  “再坚持一会儿,前面就是我姐夫家。”尖嘴猴儿忿忿不平地说,“现在的人太现实了,没他妈好东西,六亲不认……”
  徐长卿一头雾水,虽然不知尖嘴猴儿以前的所作所为,但他隐约感觉到尖嘴猴儿不是善良之辈,徐长卿心里暗暗嘀咕:他会不会是个骗子呢?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他责怪自己:好心好意帮你,你竟怀疑人家,有良心没?
  尖嘴猴儿终于在一家农户门前停住脚步,他用手拍打着门,好半天,大门“吱呀呀”开了:“谁啊?”
  “我呀,姐夫。”
  “噢,小三儿,三更半夜的从哪儿来啊?”
  说话间把尖嘴猴儿让进屋里,徐长卿这才看清姐夫的面目:这是个中年男人,他的脸上胡子邋遢,皮肤黝黑而且很粗糙,应该是经过岁月的洗礼,他一说话露出微微发黑的牙齿,能看出来常年抽烟,他身上披了件褂子,敞胸露怀,说话粗门大嗓,徐长卿第一感觉是个直来直去的实在人。
  “还没吃饭吧?”中年男人瞅着尖嘴猴儿问。
  尖嘴猴儿下贱地一笑:“没呐。”
  中年男人进了厨房,不多会儿端着干粮盘子出来了:“这深更半夜的就不打搅你姐她们啦,凑活着吃吧。”说着把干粮盘子放在桌子上。
  “姐夫,有酒吗?”
  “这么晚了还喝啥酒啊,吃点饭早早歇着吧。”
  “走了大半宿,又累又乏,少整点。”尖嘴猴低三下四哀求说。
  中年男人抹不开面儿,去厨房拿来一瓶酒,倒了一杯又拿回厨房,尖嘴猴小声嘟哝着:“真小气,俗话说管酒不够不如活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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