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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华釆乐章(一、二、三)

作品名称:风簾翠幕柳耆卿      作者:自咏诗      发布时间:2022-03-10 16:01:40      字数:6045

  一
  柳永和虫虫二人得到金山寺长老允可,搬到寺庙的一个偏僻院落中住了下来。为了长老对外说话硬气,两人还分别住在相邻的两个房间,每日里以素餐为主,到厨房里另订些素菜素饭。
  早饭后,这一位老者和一位清丽的少妇相携着混在拥挤的游客中,山前山后、山上山下的一通乱转,有时则下到镇江街市,停留个一两日再回寺庙。
  虫虫感慨地道:“这才是我朝思暮想的理想生活啊!只是到了现在,柳郎才属于我一人所有,虽然迟了点,但毕竟得到了。我已非常知足了,明天我要到佛祖面前烧炷香,多施舍些香火钱。”
  听了虫虫的话,柳永嘲笑道:“世上只有我的虫虫小妹最好最美最善良,也最不贪心。”
  虫虫道:“这说着说着怎么和贪心联系到一起了?”
  柳永道:“这个你却不知,我每天见那香客上香,特别是听那祝词特别有趣,有些人在心里默默祝告,有些人唯恐佛祖听不见,便大声地说出自已的心愿。一次,见到一位妇女跪拜,我一听此女祷词头一句就知道她要求什么了,结果还更出乎我的意料。她肯定是将南唐冯延巳的词改了改,你说她有才吧,可她又改得很庸俗。”
  “唉,”柳永苦笑了一下,“冯延巳有乐府一章名《长命女》,是这样写的:‘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你听听这个女子将词改成什么样子了,她跪在佛像前虔诚地祷告道:我有五重深深愿。你看看,上来就给增加了两个愿,人心贪不贪?第一愿且图长远,二愿恰如雕梁双燕,岁岁得相见。三愿薄情相顾恋,第四愿永不分散,五愿奴家收因结果,做个大宅院。女子一边祷告一边不住地叩头,看她样子,倒是真虔诚,可是人人都像她那么贪,佛祖施舍得起吗?”
  柳永最后说的也是自己心里话,求神拜佛,他信吗?他从来不信这个邪。花个三瓜两枣的香火钱求神拜佛,狮子大开口,求个长生不老、世代富贵、妻妾成群,官越做越大,钱越来越多,不好使!再说了,世上真有这等好事,轮得到自己头上?
  柳永说完,虫虫先是跟着一笑,又陷入沉思之中。柳永问:“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虫虫凄然一笑:“我想到庆历年间要不发生那事,我们早就住进大宅院,有了孩子,我的下半生也不会孤寂了。”柳永听了默然不语,一场原本高高兴兴的谈话一下子触到了二人的痛处。
  两人默默地走了好一阵,抬头见一小庙乃是赵公庙,供的是财神赵公明,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柳永笑着对虫虫道:“我前不久在扬州听一老者祷告,也挺有趣的。他跪在神像前似说似唱:‘借神债,望神拜,财神许我千金贷。不纳闲官不作贾,买得雏儿教歌舞。雏儿歌一曲,黄金堆满屋。雏儿舞一回,蜀锦高于台。红烛摇摇春夜短,倾尽千家万家产。倾财破产莫忧汝,自有财神作债主。’老者祷告完,”
  柳永停住脚步,虫虫也跟着停了下来,柳永道:“忽然头顶的赵公明说话了,吓得殿里的人呆若木鸡,连我这个平时不信神怪的人也吓了一大跳。神像道:‘有这等好事,我还坐在这儿干嘛,咱俩换个个儿好吗?’吓得那老者不住地叩头,嘟嘟囔囔地说不告了不告了。只听咚的一声,从神像后面跳下一个棒小伙,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殿里的人才知是他在恶作剧。”
  
  二
  柳永与虫虫漫步时更多的是谈论填词,谈到以往的一些事,有时候柳永竟忍不住哈哈大笑,看着身边这个心情开朗的老者,虫虫心里不禁有些心酸。他的坎坷、奋斗的一生中,像这样的开怀大笑能有几次呢?
  转瞬即逝,柳永又恢复了平日的矜持,轻轻叹息一声:“可惜了我一生所填之词无数,大都散落四方,像我这个人一样,四海飘流没个归宿。”
  虫虫心里忽的一动,道:“七哥这一感慨,让我想到个办法,前些天我也曾向你流露过,只是没有深说。说到归宿,文章的归宿最好不过是结集成册,成了书,不就可以流芳百年了吗?过去我心底也有这个念头,但是你和我聚少离多,无暇顾及,前些时你又病成那样。如今我们这样清闲,正好做这件事。”
  柳永苦笑:“是呀,你是说过最近一直在筹划此事,可是谈何容易啊。这件事我原也曾想过,一是收集旧作就极不容易,二是我每日光写新词就忙不过来,欠下一屁股文债。三是成书刻版印刷,费用不菲。想想只得作罢。”
  虫虫道:“现在条件成熟了,费用不成问题,先期的刻版印刷纸张等等,我和瑶卿姐、秀香姐几个人就拿得出。”
  她听到柳永也曾有过结集成册的念头,越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心,高兴地道:“我们既然有了这个想法,就要想尽办法做成。仅我所知所记得的就不下六七十首,我们再找瑶卿等姐妹帮助,应该搜集两三百首不是问题。那这词集叫什么名字好呢?”
  柳永沉思了一阵,缓缓说道:“词在唐、五代时称为‘曲子词’,也就是说词是为了配合燕乐乐曲而创作的。如今词到了本朝盛世,词的文字作用远比用来唱的曲子更重要了,甚至有些词已不可唱或不能唱,只能如唐诗一样用来吟诵,不少词,人们更多的是欣赏词作本身所表达的内容和意境,对于是否易唱的要求反倒减弱了。所以我想,若叫柳永曲子集,那就太俗了,而且也包含不了我刚才讲的内容。嗯……就叫《乐章集》吧!乐者,乐曲也;章者,诗词文章也,二者合而为集,名为乐章集最是恰当不过。其实这件事我早已想过,只是力不从心而已,我这一生作词恐怕不下数千首,无非是随写随扔。到现在是想归想,实在是无能为力。”
  虫虫又问:“那么按什么顺序编排呢?”
  柳永惊讶地看了一眼虫虫:“是呀,你提出的这个问题太好了,足见小妹想得很细。许多词已无法知晓哪年哪月在哪儿所填,即便知道,也没太大用。这样吧,就按宫调排列,这样既比较好记,比较好编排,更有一个好处,便于后人按调唱曲。”
  见虫虫连连点头,他接着道:“如今你们还能唱,还会唱,这是天大幸事。可我有个忧虑,也许过不了几十年,会唱曲的人就越来越少了,专业的唱曲人就没有了。按宫调编次,分为上、中、下三卷,大致分为正宫、中吕宫、仙吕宫、大石调、双调、小石调、歇指调、林钟商、中吕调、平调、仙吕调、南吕调、般涉调、黄钟羽、散水调等十六个宫调,约一百五十个词调。”
  虫虫边听边记,叹道:“七哥真神人也,如此繁复的乐律,经七哥点拨,似乎让人顷刻明白了许多,将来你的这部唱本行世,必会受到倚声家们的追捧,成为宋词乐律的不可多得的资料。”
  柳永一笑道:“多承妹妹吉言,倘天假我以时日,不用一年,为兄我一定要为这些词配上工尺,便于后人演唱。今日既然妹妹提出这个想法,那就劳烦你促成此事,七哥这里先谢过了!我如在有生之年见到此书刊刻,死也瞑目了。”
  “七哥何出此不祥之言,我看七哥身体无有大碍,近来仿佛更有精神了,饭也吃得多了些。”
  柳永苦笑道:“我已这把年纪,我的身体自己知道。人老了,各方面都不行了,我听人总结说,人老有‘十拗’(拗音niu,四声。固执,不驯顺之意。),‘拗’就是老不晓事,讨人嫌的意思,这十拗是‘不记近事记得远事,不能近视能远视,哭无泪笑有泪,夜不睡白日睡,不肯坐多好行,不肯食软要食硬,儿子不惜惜孙子,大事不问碎事絮,少饮酒多饮茶,暖不出寒即出。’总结得很精辟,照我看倒有这样三句话,对我更贴切。人老了,有三个特征最明显,见风就流泪,吃饭掉饭粒,撒尿湿脚背,这三条我现在一样不差。你看我是不是现在就有点儿讨人嫌了?前言不搭后语,东一榔头西一棒捶的。”
  虫虫轻轻捶打着他,也笑了:“你是有点儿话多了,过去不说或不敢说的,现在都敢说出口了,不过你越是这样我越喜欢。”
  柳永笑道:“你呀,就是一个贱!”虫虫撒娇地搂着柳永,也不管周围人的眼光,小声地道:“在你跟前,我就是贱。”
  柳永道:“如果书能早点儿成形,我还要用最后精力作些删削修订。删除那些假我之名的词作,还有一些你们常批评我‘骫骳从俗’的作品。如再有精力,我就为常用词牌配上工尺,便于后人演唱。倘若天不佑我,唉。”说到这里柳永不禁长叹一声。
  虫虫道:“相公还记得那首《鹤冲天》词吗?”
  “是啊,是啊,怎能不记得,那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啊!当时那一幕始终在眼前晃荡。现在想起来是又气又恨,自己当时失控,大闹朝堂,这对此后半生都有影响,但到了今日反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如果天圣八年那年登第,同届的欧阳修、王拱辰、刘沆、蔡襄等人早已都登堂入相,我呢即使成不了宰执也可能相去不远。但这词之一道恐也只能一般而论了。这首词和其他几首词一定要收入集中,是我一生各个阶段的写照。”虫虫连连答应。
  虫虫道:“郎君虽在仕途上没达到欧阳修等人的高度,可是在词的创作上谁比得上你呢?我们今天知道李白杜甫白居易,可谁又知道当时谁是宰相,谁是王公呢?我最近又听说有人以诗圣杜甫喻你。”
  柳永赶忙道:“我哪敢和杜甫相提并论,那是千古一人。你忘了那年虹桥春游,就有一个姓季的姑娘发难,那还是道宁贤弟给怼了回去,为我解围。古人言:世上三千年出一圣人,何况诗中之圣,又岂止三千年能出一人啊。实际上杜甫之称诗圣,乃是拜后人所赐。其实杜甫终其一生始终穷困潦倒,‘男儿生不成名身已老,十年饥走荒山道。长安卿相多少年,富贵应须致身早。’他的《同谷歌》诗道出了他的心声和无奈,最终湘江扁舟中死于牛酒,牛与酒,这酒没的说,恐怕牛肉是不新鲜了。但后人从他诗中看到了唐朝的影子,特别是中唐的真实一面,既看到唐朝的繁荣景象又看到百姓的痛苦生活。”
  虫虫由衷地道:“郎君你的词也是这样啊,不同的是,你反映的正是大宋最辉煌的历史瞬间,从你词中看到的是国家的繁荣昌盛和百姓的富足,难怪听人说现在朝廷中的起居舍人范镇不时的对你的词赞叹不止。”
  是啊是啊,柳永这一生听过的各种各样的评价数不胜数,指责批评的、恶意攻讦的、赞美追捧的,太多太多了,他早就习惯了,不管面临什么事,都能宠辱不惊。
  柳永做为一个文人,他的人生志向很明确,所思在功名。对于功名无非是两种解释,可以理解为,一是做官做高官,二是建功立业。
  他清醒地知道,他的性格、年龄、家庭背景,以及对社会的常识见解,都有欠缺,不可能在仕途上走得多远。但是正如他的老朋友朴成指出的,步入仕途是你这样的读书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有了这个根本,你才能全心全意地尽忠报效你的国家。这一点,他做到了。
  建功立业,就不用多说了。凭着他几十年持之以恒、孜孜不倦地探索,他使宋词为天下人所接受,引领宋词走向辉煌,他对社会有大功,他的事业获得了巨大成功。
  他对自己的人生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别人又有什么权利对他说三道四呢?
  这段时间对柳永和虫虫来说,是上天对这一对善良的有情人的恩赐,没有了往日的喧嚣,人世的纷扰,不再需要那推也推不掉的美酒佳肴,富贵荣华视如粪土,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有的是两人相濡以沫的互相搀扶和对词作的回忆、整理和搜集,以及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感恩和知足。
  有时一天想起好几首词,有时几天也想不出一句旧作,两个人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事业中去,身体日见好转,精神更加充实。
  柳永道:“我听你讲词已收集差不多了,你给一些姐妹寄去索词的信陆续有了回音。特别是瑶卿接到你的信后,在东京搜集整理得很顺手。我的词亏得你和众姐妹搜集整理,竟也有三百余篇了,若能三删其一,再精心校正一下,后世骂名可能会少点。可惜我最近感到很疲惫,精力大不如前了,我刚刚将这首《鹤冲天》改动几字,也是我一生写照了,至于是否能达到白衣卿相的平生抱负,只能留给后人评判了。”
  虫虫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柳永已看到虫虫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便道:“虫妹有话便说,不妨事。”
  虫虫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看那两首写给赵香香的《西江月》还收入吗?恐怕那会给后人留下更多诟病的把柄。”
  柳永想了想终于叹道:“算了,还是收进去吧,以保留我的本来面目。一生遭人诟病,我也早已习惯了,是非成败,身后之事交给世人评说吧。后人如若同情我那临轩放黜的倒霉遭遇,也许可以原谅我。若说这两首词就是艳词,我也认了,我本心觉得实在算不上什么。西汉的张衡就写过描绘床笫之事的赋;而唐代白居易的弟弟白行简竟写了《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他将男欢女爱视为人生最高享乐,他认为和谐的男女关系才是人生至境。他们的文章都能流传下去,我的所谓艳词又算得了什么呢?”
  
  三
  是啊,三百余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是比起自己一生所填之词,恐怕连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也不够呀。柳永慨叹着,又自嘲地骂自己人心不足蛇吞相,就这样已经相当的不容易了,没有虫虫、瑶卿等众多歌女的帮忙,这件事连想都甭想。
  他想到这些日子里和虫虫的谈话,更多的是集中在填词度曲这个题目上,只要谈起来,就忘记了时间、地点、病痛,他们就格外开心和喜悦,真把这当作一件神圣的大事去做了。
  对于他全身心投入的填词事业,他的确是把填词作为毕生功业努力去做的,这阵子关于填词他想了许多许多,长短句这种文学体裁的发展像历史的画卷一幅幅地展现在眼前。
  词调最早是伴随着隋唐燕乐的演唱出现的,开始时是以诗歌入曲,后来为适应曲谱的快慢节奏,有了长短不一的句式,最终发展为词,故此称为填词、长短句。
  自有了固定的词牌格式后,人们填词时除了按照字数的要求填上文词外,在文字的选择上也只如唐人作诗那样区分平仄。到了晏殊和柳永,已经渐渐在分辨去声字了。
  柳永自己比晏殊又更进一步,已经在入声字上下功夫了,在音韵的运用方面已是前无古人。有人指责他《醉蓬莱》词开篇第一句“渐亭皋叶下,陇首云飞,素秋新霁”首字“渐”字的用法,开篇即用入声字让人不悦,他对此说很有些不屑,他认为说这话的人是真不懂音律也。
  自有词牌以来,至柳永晚年,粗算起来,业经三百年,填词者不计其数,但叫得出名字的不足百人,其中多一半还是自己同时代人。许多人也只是有一两首词留世,还不要考虑其水平如何。而其中出类拔萃的词人更如凤毛麟角、寥若晨星。
  柳永扳着指头细数词史上的人物,他对于唐诗、宋词的作者、作品了然于胸、如数家珍。
  到他晚年时,词史上先后留下名字的有:李白、张志和、戴叔伦、王建、刘禹锡、白居易、皇甫嵩、王衍、孟昶、温庭筠、韦庄、薛昭蕴、牛峤、牛希济、李珣、毛文锡、顾夐、鹿虔扆、欧阳炯、孙光宪、冯延巳、李璟、李煜、和凝、徐昌图、王禹偁、陈尧佐、潘阆、钱惟演、陈亚、寇准、林逋、夏竦、范仲淹、张先、晏殊、张昇、宋祁、叶清臣、欧阳修、司马光、韩缜、韩琦、苏舜卿、王安石、晏几道等。
  他柳永的名字应该排在范仲淹、张先前后。
  唐诗名人荟萃。自唐至五代,而真正有成就、有突破的词家则屈指可数,只有温庭筠、韦庄、冯延巳、李煜寥寥几人。
  到了自己这个时代,较有名气的只有晏殊、欧阳修、范仲淹、张先、宋祁等有数之人。
  最早的词可追溯到李白的《清平乐》、《菩萨蛮》,两首词确实很成功,但他却不赞同作者是李白的说法。柳永认为,这首词确实填得很好,多是后人因李白大名而冠以李白之名。李白作为一个伟大诗人,他一旦成功地尝试了填词,便不会浅尝辄止。他的诗留下了那么多,而词只这二、三首,似乎说不过去,因此是后人所托应该不差。但将这两首词定为词的发端之作,确实让宋词从它诞生时便处在一个令人神驰的高度上,也不失是个上策,故而世人也都乐于接受这是李白所作这个论断。
  与李白同时的还有张志和《渔歌子》五首、韩翃《章台柳》一首,也都是较为不错的词作。在李白、张志和之后,就是白居易的那几首很成功的《忆江南》了。
  在柳永看来,填词的真正开端是在西蜀和南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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