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黄河之水万古流/贺北丞
　　第94章
　　祁美俊和陈得意在祁国栋书记的安排下，祁美俊担任了阴山县政府驻自治区青原市办事处的主任，提了一级，陈得意是副主任，只调任不提拔。理由是祁美俊并无大过错，离婚与结婚那是每个公民的权利，并不影响个人的进步。而陈得意就不同了，一是有仕途投机的嫌疑；二是没有兑现离婚协议书的承诺，言而无信，不值得委以重用；三是由于郝冬梅大闹人代会，让陈得意在群众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所以，不能违背民心而强硬提拔。
　　夫妻俩来到青原市办事处上任后，虽然陈得意有些茫然若失的滋味，但是，毕竟换了新的环境，老婆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自由度比较宽松，强似在乡里看书记和乡长的脸色行事，况且，这里的环境又是大都市，优越条件自然是不言而喻了。所以，陈得意还是很高兴地配合祁美俊开展各项工作，两人可谓珠联璧合，配合默契。
　　星期天上午，祁美俊一个人到青原商场买衣服，当她乘着扶手梯上二楼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美俊！美俊！”。
　　祁美俊赶紧抬头四处张望，发现对面下行的扶手梯上有人向她招手，由于扶手梯即将到达二楼，她把注意力急忙收回脚下，所以，只是瞬间瞟了一眼，并没有看清楚招手的人是谁。上了二楼以后，她向下面看去，惊讶地发现下行扶手梯旁边站着的人是她初恋的情人鲁大柱。鲁大柱向她挥挥手，然后，迈开大步走过上行扶手梯这边来，踏梯而上，眨眼工夫便上了二楼。
　　走到祁美俊身边，鲁大柱惊喜地说:“好巧啊，在这里碰到你，我老远看着就像你，果不其然就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祁美俊说:“我今年元旦前就来了，来了已经快半年多了。”
　　“噢，你是调来这里工作吗？”
　　“嗯，我被调来阴山县政府驻青原市办事处上班。”
　　鲁大柱有些沮丧的样子，说:“来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来推广中心找我呢？”
　　祁美俊把头向一边撇去，叹了一口气，说:“往事不堪回首，就因为咱俩在酒吧里会面，流言蜚语传到了那个畜生的耳朵里，他就百般凌辱我，毒打我，后来，我们就离婚了。”
　　“可恶，后来呢？”鲁大柱气愤地说。
　　祁美俊回答说:“后来我在计生局呆不下去了，就主动要求到下面乡计生办工作。”
　　鲁大柱听了这话，急切地问:“你现在还是一个人过吗？”
　　“不是，我又成家了，男人是乡里的副乡长，他也随我调来办事处上班。”
　　祁美俊心里清楚，鲁大柱和陈得意是同一批南京兵，就是不知道他们惯熟不惯熟，因此，多年来她对陈得意也只字未提鲁大柱，今天也一样，她对鲁大柱也只字不提陈得意的名字，一来为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来免得他们战友之间节外生枝，互相嫉恨。这也是聪明之举。
　　“噢，又成家了，噢，成家好，有个伴儿挺好的。”鲁大柱似乎既有遗憾的滋味，又有安慰祁美俊的意思，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显得很无奈。
　　祁美俊见状，觉得鲁大柱和从前不一样了，脸上常带笑容的表情不见了，原来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现在好像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看人的时候也不那么自然了，表现得一脸深沉。便说:“几年不见，我怎么发现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鲁大柱叹了一口气，说:“一言难尽，这样吧，眼看就要中午了，咱们找个饭馆坐一坐，坐下来边吃边聊吧。”
　　祁美俊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两人走出商场，在对面的饭店里找了个雅间坐下。服务员跟进来伺候点菜，鲁大柱拿起菜谱递给祁美俊，说:“美俊，喜欢吃什么，你就随便点吧。”
　　祁美俊看了一眼菜谱，说:“来个过油肉，来个鱼香肉丝，来个红烧茄子，再来两碗米饭就行了，大柱，你喝不喝酒？”
　　鲁大柱说:“不喝了，借酒消愁愁更愁，随便吃两口算了。”
　　服务员拿着菜单出去了。
　　祁美俊说:“几年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这样消沉？”
　　这话问到了鲁大柱的伤心处，顿时，他的热泪夺眶而出，一个大男人竟然抽泣地无语凝噎。
　　鲁大柱是养父养母抱养的，说起他的人生来还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一九五八年，中国社会进入大跃进时代，农民家家户户把锅砸烂大炼钢铁，全村人都在一个食堂吃大锅饭。这就是后来人们称呼人民公社大集体，叫做吃大锅饭时期的来由。当时在自治区农业厅当领导的田福来到下面转了一圈，回来后说:“农民不好好种庄稼，却搞什么砸锅炼钢铁，简直就是瞎胡闹！”
　　就因为这几句话，他被打成了右派，下放到阴山县鲁大圪旦村接受劳动改造。田福来带着老婆和四个孩子在鲁有粮家的西厢房落了脚。由于鲁有粮的老婆不生养，老两口膝下无儿无女，所以，他们对田福来的四个孩子挺稀罕，挺护热的，经常给孩子们吃这喝那，关照有加，时间长了两家就成了好朋友。到了1960年，田福来的老婆又生下一子，就是后来的鲁大柱。这个时期，我国政府和前苏联赫鲁晓夫政府因意识形态、国家军事防御关系、外交政策等一系列领域出现了重大分歧而分道扬镳，赫鲁晓夫下令撤走了援助中国的所有专家，终止援建中国的所有工业项目，并就援建贷款债务要求中国在短期内偿还。毛主席号召全党全国人民自力更生，发愤图强，以中国人民不屈不挠的坚强意志来回击苏联修正主义。于是，全国人民勒紧裤腰带给苏联还债，再加之中国发生了历史上罕见的连年自然灾害，致使中国社会进入了三年极度的困难时期，人民饥不果腹，就连伟大领袖毛主席都因营养不良而身体浮肿，一些地方的人民靠吃野草野菜充饥。田福来一家六口人本来过得就非常艰难，现在老婆又生下一子，简直就是雪上加霜，苦不堪言。看到这个状况，鲁有粮老两口就和田福来夫妇商议，把新生婴儿过继给他们抚养。尽管田福来夫妇心有不舍，但是，迫于生活的压力，最后还是答应了。于是，这孩子就成了鲁有粮老两口的顶门柱，视为掌上明珠，起名叫鲁大柱。又过了几年，田福来被官复原职，一家六口人回到了自治区农业厅。
　　鲁大柱和祁美俊是同村同学，他俩从小就很要好，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祁美俊解决了城市户口后就进城读高中，鲁大柱仍然在社办高中读书。高中毕业后，鲁大柱没有考上大学，祁美俊在计生局上了班。由于两人差距的拉大，鲁大柱心里不是个滋味，一下子就感到了前途的渺茫，低人一等。所以，他就整天愁眉苦脸，闷头闷脑的，沉默寡言。养父和养母见状，猜到了儿子的心事，老两口就私底下商议，让儿子去认亲生父母吧，人家是省里的大干部，说不定相认以后还能给大柱谋求个好前程。于是，鲁大柱就跑到自治区农业厅找到了生父田福来。骨肉重逢，亲情交融，自然是一家人皆大欢喜，不在话下。
　　鲁大柱说到自己的出路问题，田福来很作难，一时半会儿还真的解决不了。稍后，田福来出主意说:“你去当兵吧，一来到部队锻炼锻炼，说不定干好了就能提干，那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二来你去当兵，给我留出时间来，我好想办法解决你的户口问题。”
　　就这样，田福来和河川市农业处处长打了招呼，处长又和阴山县农业局局长打了招呼，局长又和县武装部长打了招呼，鲁大柱就当了南京基建工程兵。
　　鲁大柱在部队干了两年。这期间，他和祁美俊一直书信不断，两情相悦，并且确定了恋爱关系。他的生父田福来也给他解决了城市户口，并且落在了自己的户头上。他从部队退役回来后，就被安排在了青原市农业推广中心上班，可谓爱情事业双丰收。
　　然而，好景不长，过罢年不久，祁美俊嫁给了阴山县副县长的儿子，这让鲁大柱受到了沉痛的打击，曾经一度萎靡不振，更是无心和战友们来往了。后来，他痛定思痛，化悲痛为力量，一心扑在农业科技推广工作上。他有一股子冲劲，搞苗种培育，整天在试验田里和泥水打交道，初春和老秋天这两个时节，试验田里的泥水比较寒冷，但是，他一不怕苦，二不怕冷，挽起裤腿就下水，结果，几年下来就落下了病根。再后来，生父生母帮他找成了对象，并且成了家。可是，几年过去了也没有见到子嗣。经大夫检查，原来他是因为湿气太重，阴阳失调，精子坏死，不能生育。之后，鲁大柱到处求医问药，中西医看了个遍，偏方也用了不少，钞票花了个无其数，但是，就是不见效果。
　　几年前，我国农业部科技推广中心从全国各省市农业科技推广中心抽调专业技术人员，组成一支庞大的援助队，到非洲的几个友好国家支援他们的农业建设，水稻之父袁隆平亲自带队前往。主要以水稻和其他高产作物作为推广项目，用来改善和普及非洲农业的产业结构，解决他们的粮食紧缺问题。
　　当时，青原市农业科技推广中心也接到了几个赴非名额，待遇非常优厚，月工资都在万元以上，并且还有出国补贴。
　　面对如此强大的诱惑力，鲁大柱蠢蠢欲动，豪情满怀。下班回到家里，他和媳妇周桂英商议说:“为了咱们的小日子过得更好，也为了将来有个好的前程，我想去非洲干他两年，你看行不行？”
　　周桂英听后，着急地说:“不行！我不让你走，一走就是两年，把我一个女人留在家里，这七百三十天我可怎么过呀？当初我说咱们抱养一个孩子吧，你却死活不干，非要自己生，结果怎么样？年复一年，四十几岁的人了，图病没有看好，到头来连个抱养的娃娃都没有，出来进去就两个人，现在倒好，两个人也嫌多了，又要走一个，你说咱们这个家还过不过了？不能去，说破天也不能去！”
　　鲁大柱听完老婆的怨言，赔着笑脸说:“是我对不起你，害得你有地长不出苗子来，我承认都是我的错，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悔之晚矣。现在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我出去干上两年，一来国外的工资比我现在的工资能翻好几倍，这样咱们就有钱了，你就能买得起好的化妆品了；二来等我回来以后，说不定行政级别就能上调一级，不说别的，单说工资就相对的又高了，多攒些钱，等以后退了休咱们就到处去旅游，你说好不好？两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我给你买条宠物狗，你每天下班回来就玩狗，这样一来，时间过得就快了。”
　　周桂英听后，双手捂脸，把头埋在沙发扶手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周桂英在工商局上班，端着铁打的饭碗，人长得也有几分姿色，按理说应该是高高在上，优越性十足才对，但是，就因为没有子嗣，失去了一个女人应有的骄傲，自觉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鲁大柱多年来一直是非常疼爱老婆的。现在看到老婆如此的伤心和委屈，便轻轻地抚摸着老婆的后背，心疼得安慰说:“好了，老命，我这次出国回来，以后就是让我一个人去中南海高就，我也不会去了，一心一意陪在我的宝贝身边，直到永远。”
　　就这样，鲁大柱如期出国，支援非洲人民。
　　两年以后，中国援非农业科技推广项目圆满完成，鲁大柱凯旋而归。他从北京机场出来后，直奔北京火车站，然后，登上了北京到青原的特快列车，一路上心急火燎地回到了家。
　　刚好那天是星期天，他想给周桂英一个从天而降的惊喜，于是，他便摘下了两年来一直挂在裤腰带上的钥匙，把手伸进门孔洞去摸到了那把熟悉的锁，轻轻地打开了院门，然后，又轻轻地拧开了家门。然而，当他一把推开东里间的房门时，瞬间惊呆了，眼前的情景让他崩溃了。一个男人紧紧地搂住周桂英，两人睡得昏天黑地，那么大的推门声竟然都没有惊醒他们，仍然温柔在甜蜜的梦乡。
　　鲁大柱一屁股坐在了字台前的椅子上，顿时，心如刀绞，肝肠寸断，悲伤欲绝的泪珠儿滚滚地流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呢？仅仅两年的时间，周桂英就变心了，而且，大白天都敢把奸夫偷到自己的炕上，竟然肆无忌惮地给男人戴绿帽子，无情地背叛了往日的夫妻情分，周桂英啊周桂英，你生生地剜碎了我的心。这个男人就更可恨了，睡别人的老婆就跟睡自己的老婆一样得劲，心安理得，难道你自己没有老婆吗？如此道德败坏，这还有点人性吗？人世间的仇恨莫过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是可忍孰不可忍！干脆到厨房里拿把菜刀过来，一刀剁下两颗脑袋算了。鲁大柱恨得咬牙切齿，满腔的愤怒之火燃烧起来，准备手刃这两个无耻的畜生。但是，转念又一想，剁了脑袋又如何，只能留给世人一段笑料，阎王殿上先后报到而已，图什么？想想这么多年的恩爱情分，再看看周桂英熟睡的模样，鲁大柱的心软了，心说，罢罢罢，事到如今，造成这样的局面与自己也分不开，责任不全在周桂英一个人身上，她也挺可怜的，一个女人空守两年活寡，寂寞难耐也是情理中事，或许还有别的原因促使她这么做也说不定。想过这些之后，鲁大柱厉声地喊道:“奸夫淫妇，起来吧！”
　　两人被这突然的喊声从美梦中惊醒，周桂英和那男人抬头一看，顿时惊得魂飞魄散。随后，两人惊魂未定地赶紧抓起衣服来往赤裸裸的身上穿。周桂英心惊肉跳地说:“你回来了？”
　　明知故问，做贼心虚。那男人穿好衣服，边下炕穿鞋边看向鲁大柱。鲁大柱怒目圆睁，厉声说:“滚！”
　　那男人忙忙似漏网之鱼，急急如跳墙之狗，头也不回，一溜烟似地跑了。
　　“那个奸夫是谁？”
　　“我们市场科的科长。”
　　“他没有老婆吗？”
　　“去年得癌症死了。”
　　“你们鬼混了多长时间了？”
　　“五个多月了。”
　　“你是出于孤独寂寞才要这样做，还是真的爱上他了？”
　　“都有，我已经怀孕了。”
　　鲁大柱听后，最后的底线彻底崩溃了。一个大男人，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周桂英见状，也“呜呜”地哭了起来。
　　两人哭过一阵之后，周桂英还是胆怯地说:“事到如今，什么也别说了，我怀了他的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咱们离婚吧，我想做母亲。”
　　鲁大柱听了这话，既悔恨又痛苦，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随后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稍后，周桂英说:“看在咱们多年夫妻的份上，我今天再伺候你一晚上，明天咱们就去离婚吧，家里的一切都归你，我净身出户。”
　　这时，服务员端上了饭菜，等服务员走后，祁美俊急切地问:“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木已成舟，周桂英已经身怀有孕，作为女人，她想当母亲没有错，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责任全在我，只怪我当初太执拗，太任性了，自己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还不让她抱养一个孩子，最后酿成了恶果。唉，第二天我们就去离了婚，我想，还是让他们一家人团圆吧，亲娘老子抱的亲娃娃，不要再让人间悲剧发生了。”鲁大柱讲完他的不幸遭遇过程后，无奈地说。
　　鲁大柱毕竟是个知识分子，又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他以宽容大度的风范成全了周桂英。
　　祁美俊听后，感叹万分，激动不已，她既佩服鲁大柱的宽宏大度，又同情他的不幸遭遇，还痛惜自己和鲁大柱当日的婚配未果，以至于两人的婚姻先后都遭遇了不幸。于是，她的眼圈也红了，感慨地说:“大柱，你做得对，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怪只怪老天捉弄人，老是让善良的人吃亏，老天不公啊。”
　　鲁大柱耳闻目睹祁美俊的言谈举止，顿时，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祁美俊的手，激动地说:“谢谢你，美俊，还是你懂我的心。”
　　然后，两人互留电话，上了一瓶河川老窖，酒逢知己地喝了起来……
　　这正是，姻缘自有红线牵，身不由己来相见。今朝感动情绵绵，他年激动意恋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