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多事之秋
作品名称:山村沧桑 作者:霞中子 发布时间:2022-03-09 13:37:22 字数:4243
自从元华之家遭受盗贼毁灭之后,吞团“外谷”就只有元琴元良两家了,在防盗抗寇的力量上,陡然变得单薄起来,于是盗贼就开始觊觎他们两家。
一天晚上,盗贼撬进元琴家,元琴家人睡得深沉,盗贼们翻了个遍,没发现什么值得偷走的东西,于是心存懊恼,扫兴而去。
此后不久的一天凌晨,元琴家就失火了。大火烧房,元良一家也被扰醒了,他们自觉赶来救火,可是大火已成不可扑灭之势,他们也只能望火兴叹,无计可施。他们两家都是因为睡得太沉,火势已猛,故而措手不及。附近虽然有个梁公所挖的水井,但水很少,离屋又远,大家只有眼巴巴地望着大火把元琴房子烧成灰烬,别无他法。
元良道:“你们为什么那么不小心呢?这回全完了!”
元琴道:“我们吃完晚饭之后,也不再煮什么了的啊!我们睡觉前已经是火灭灶冷了的啊!再说灶边也没有什么可燃之物啊!”
元良又道:“那会不会是坏人纵火的呢?”
元琴又道:“哦!对了,我们刚入睡时,隐约听到屋后好像有人走动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当时我们并不在意。”
元良断定道:“那肯定是那帮无恶不作的强盗干的!伤天害理,必有报应!将来必定不得好死!”
元琴顿时变得一无所有,没办法,只好带着妻子和小儿吉才,重回祖地吞耨屯,投靠大哥元祥居住。他将吞团他开发的土地,便宜转卖给元良。第二年,元琴就在吞耨屯另起一间简陋的土坯房,自家独立过日子,不再寄居于元祥之家了。
这时的吞团“外谷”,就只有元良一家居住那里了。这个时代,正值宣统末年,国家危机四伏,社会运荡不安,民间盗贼蜂起。这年头的单家独户,往往是盗贼打劫的首选目标,元良之家的处境危险了。元良也意识到这一点了,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家就在那里了,又能怎么办?他只有时时提防,做好与强盗拼命的准备。
元良取来一根长长的竹篙,一头安上一把锋利的杀猪刀,在堂屋角落放着备用。这种凶器当地人称做“长竿刀”,别的人家也有过,这并非元良的发明。它是专用于对付强盗的。
只因吞团“外谷”只有元良一家,盗贼们在那儿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一天晚上,元良一家刚睡下不久,元良就听到有人扒开他家的篷筚,想挤进屋来行盗。元良悄悄爬起床来察看动静,他借着星光的反射,只见一人鬼鬼祟祟,侧着身,正要挤进屋来。元良是个身材魁梧、脾气暴躁的人,此时的他“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他咬牙切齿,操起那杆“长竿刀”对准那篷筚开处一刀刺去,只听得“哎哟”一声,那贼人立即抽身退去,捂着胸部右侧,没命逃蹿去了。元良冷静观察,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盗贼再来,可是没有了。元良点灯检查刀口,果然见有血迹。只因那玉香竹编的荜片很紧密,刀的插入并不很深,否则那贼会当场毙命的。
大约一个月之后的一个深夜,几个强盗又撬门进入元良屋里来,元良跟他们拼命打斗。元良的老婆(人称娅安)叫喊连天,声嘶力竭,强盗们不耐其烦,将她抱起来丢进空米仓中关了起来,任由她在里面“呜呜噜噜”乱嚷。元良的儿子吉安那时才四五岁,他对那帮强盗说:“阿叔们啊!你们不要搞我们太凶了!放过我们吧!”一个强盗吼道:“这狗崽子胆还挺大哦!还敢对我们说话呢,看我打死他!”吉安吓得钻进床铺底下,他用床下的杂物挡着躲了起来。元良终因寡不敌众,被那些盗贼捉住。盗贼们用刀割断了元良左脚的脚筋,使他动弹不得。元良倒在地上,痛得打滚,呻吟不止。从此他成了残废人。
一个盗贼问:“刚才那兔崽子躲哪儿去了?”另一个盗贼说:“怕是溜出门去了吧,便宜了这狗崽子!”吉安龟缩在床铺底下,大气都不敢出,吓得瑟瑟发抖。
盗贼们便将元良家中值钱的东西尽皆掠去。盗贼们走远了,吉安才从床下爬了出来,他扶起父亲,再打开仓盖,让他母亲出来。
元良被挑了脚筋,变成了残废之人,走路一跛一跛的,不能再干重活了。从此,他的家景每况愈下,以致穷困不堪。
原以为盗贼们就此罢休,又谁知过了不久,盗贼们又在夜间,摸进吞团“外谷”,将元良的房子给烧了。元良一家从火中逃命,从此没有房子住了。没办法,一家三口,只好搬到位于吞团屯东北方向的大岩洞居住。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岁月凄凉,自不必说。那个岩洞很大,有四五间房之宽,又干燥,又能遮风挡雨,冬暖夏凉,只是远离屯中人家,很是寂寞。元良每日目睹四壁皆岩,想到身藏山洞,竟与野兽类同,情景如此凄凉,不免时常心情郁结忧伤。尤其是他的老伴,每当独处之时,常常暗自落泪。
元良一家迁进岩洞居住,虽说远离村屯人家,情绪低落,但日久天长之后,却也慢慢地习惯和适应了。由于这个岩洞已近山顶,他们家和原来元琴家所开垦的十几块梯地,都位于洞的下方,所以每天去地里干活倒是近得很多了,不像以前那样每日上山下山的辛苦。这个岩洞的右边,只数丈远处,便是元琴以前丢荒的两亩山地,如今可以就近耕种了。以前大家在平地居住的时候,元琴嫌这两亩山地位置太高,爬上山来耕种太辛苦了,所以丢荒不种,现在这些地块反而变成元良家最方便耕种的土地了。
自从元良搬进岩洞窟居之后,吞团“外谷”再无人家居住,那里只有三堆火烧房屋遗址的瓦砾,先前的灯火炊烟、犬吠鸡鸣的气象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只落得鸦噪老树、鸟号高石、一片凄凉的境地,唯有一间“社庙”独守荒野。虽说神灵尚在,然而静寂无声、没有生气。
自从吞团“外谷”没有人家居住之后,盗贼们的目标就转移到“内谷”单家独户的元集家了,盗贼们不久又来搔扰于他。虽说他家有那石围墙的屏障,然而哪里挡得住强盗的入侵呢,他们常常爬上墙顶,翻越进去,盗得财物之后,再从里面打开墙门出来。盗贼们每每得手,频频“光顾”,直闹得元集经常半夜半夜的大呼大叫:“有贼呀!快抓贼呀!”有时他边喊边放枪,情势紧张慌乱之极。居住在北山脚下的国再、国茂家族,也常常闻信赶来相救,但都来之不及,盗贼们早就溜得无影无踪了。
一天深夜,一伙盗贼钻进元集家里,把刚从平原地区田里运来的几十捆糯谷穗捆子盗去大半。盗贼们怕元集追赶,出屋之后就将进出大门的木梯子移到别处去了。当时元集被扰醒,发觉谷穗捆子被盗将尽,急得直向大门冲去,冲到大门口时突然发现梯子没有了,险些失足跌落地面,吓得他误将扳机勾动,空放了一枪。他大声叫喊:“乡邻们啊!快来救我啊!强盗把我的谷捆子全抢走了啊!他们抽掉了我家门口的梯子!我出不了门啊!快来救我啊!”北山人家闻声赶来相救,盗贼们早就逃之夭夭了。乡亲们只好帮他找回大门口的梯子,重新帮他架好。这一夜,元集焦虑不安,心痛不已,恨怒交加,再也睡不着觉了。他想,这盗贼专们欺负我家,一定是因为我家孤居一隅又无子女的原因吧。忽又一想,别的屯子也有类似于我这样的人家,可是盗贼也没有闹得那么凶啊!哦,对了,其主要原因一定是我们吞团屯没有修好寨墙,盗贼们便认为我们吞团屯人心不齐,较好下手。
元集深感不安,第二天一早,他便到北山脚下找国茂公商量续建寨门之事。元集道:“阿公啊!我们屯这几年被匪盗祸害得够呛,几年之间,‘外谷’的元华、元琴、元良三家先后被匪盗祸害得家破人亡,无家可归。近来我家也是频频受害,我想,周围村屯的匪盗之害并不比我们屯这么厉害,究其原因,是我们没有建起寨墙,导致匪盗误以为我们屯的人人心不齐、防盗意识淡薄、各顾各的。我们若能尽快把寨墙修好,跟别屯一样了,匪盗才不会专搞我们屯子的。”
国茂公听了道:“是啊!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我已经很老了,趁我尚未死去、还有号召力的时机,就尽快完成这项艰巨的工程吧。我若死了,族人不知听谁的,就像一盘散沙那样,这项工程恐怕就要半途而废了。不管怎样,这项工程一定要完成。”
国茂公与元集是吞团屯这一时期最有威望的人,他们俩达成共识之后,再经一番动员,东边与弄敢交界的寨墙的后续工程得以重新启动,一切安排和管理沿袭过去的做法。人们依旧热情高涨、干劲十足,工程开展得很顺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这道雄伟而坚固的寨墙就竣工了。依当地风俗,一项大工程的竣工是要举行祭祀社神典礼的。于是,人们凑份子杀了一只大阉羊,上供了社庙和三界庙之后,全屯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到集公家参加聚餐大会,庆祝寨墙的建成。
席上元集对国茂公说:“阿公,东寨墙是建成了,但西边的庙山寨墙还未建呢!我们何不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接着就建庙山寨墙,您看如何?”国茂公道:“言之有理,正合吾意。”元集道:“阿公何不趁着大家宴饮高兴,现场鼓动一番,大家定会积极响应的。”国茂公道:“说的是啊!”于是他站起身来,双手招了招,同时用洪亮的声音说:“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国茂公做了一番动员之后,大家齐声道好,都表示听阿公的,说干就干!
因为大家有了建墙的经验,庙山寨墙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建好了。这也是庙山寨墙的地理原因,工程相对要小,采石也比较方便,所以很快就建好了。自然的,竣工仪式是少不了的,全屯人又像前次那样,在集公家大办酒席,大家又热闹了一场。
却说国茂公寿近九十了,他这两年来自觉身体沉重,自料余日不多,于是召集家族全体人员,齐来自家堂屋开会,以安排身后之事。老人家坐在神台之下,神情庄严地说:“儿孙们,你们仔细听听我说哦,我的来日不多了,在我归天之前,我要对家族的事项作如下决定,你们谁也不得违背我的意愿:
“一,土地调整与迁居问题。如今我们家族人口众多,都挤在一起住着不是长久之计啊!终有一天是要分开居住的。我归天之后,弄敢的祖地祖山,归老二仕明所有。仕明迁居弄敢屯,众兄弟要协助他起好房子;吞团庙山山腰以上至山顶的山林土地、吞团北山西头的山腰以上至山顶的山林土地,以及弄壬屯属于我们家族的山林土地,都归老三仕敬所有。仕敬迁居弄壬屯,众兄弟要协助他起好房子;老四老五仕功仕喜居吞团祖地不动,你们的土地山林,日后再行调整;我的份额原是留给老大仕理的,仕理不在了,由其子元合继承。我所居之此屋,由元合继承。我已讲清,各人不得异议。
“二,我的后事问题。我和你们两位母亲都很老了,最终都要归阴西去,你们兄弟与元合,一定要齐心合力开好我们的道场,完善处理我们的后事,所费之资你们四兄弟与元合五家平均分担,不得推委避就,我在阴间有灵,必能看得清楚的。
“三,每年清明都要扫墓,你们兄弟与元合,一定要齐心合力,各出份子,集资共祭,不得各祭各的,使别人以为笑柄。”
国茂公,本是家族最高长辈,又是屯中元老,更是四代传承的道家。他知书达礼,德高望重,这些儿孙们岂敢存有半句微言,更无一句异议,唯有言听计从,只得格守谨遵。
家族会议过后不到两月,国茂公便与世长辞、羽化登仙去了。国茂公的后事,除家族共同张罗之外,全屯人都来帮忙。他们举行了隆重的丧礼,开了宏大的道场,一切皆依其遗嘱而行,按部就班、有条不絮,诸事都办得妥善完美,不须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