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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作品名称:小城      作者:收场      发布时间:2022-03-08 13:50:49      字数:5390

  我想写些什么呢?这是我最近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我知道写东西需要一个主题,这是我坐在一个破烂教室里学到的,我在内蒙古一个小城市出生,或许,提起小城市每个人都会想到慢节奏,低物价,新鲜空气与使人肌肉放松的阳光,朝九晚五的工作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康生活,事物最特别最美好的地方总是特别耀眼,但也总会遮挡住错误腐败的一面,想到这里,我想到了文章的主题,新青年,小城镇的新青年总是怀着一种享乐主义的思想,凭自己宽松的家教和父母简单粗暴的钞票关怀,放纵自己在一所技校混日子,不到十八的年纪就懂得了怎么抽烟,打架,纹身,恋爱,上床,吃药,堕胎,每当想到自己的未来,会脑补一家门市和看似平淡且安逸的生活来糊弄自己,也许我写到这里,你会说我抬高自己贬低他人,不,我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我最先看到了事物发展的另一面,在我提出想法时却被一句“你就是一个小城市的技校生”塞了回来。
  小城镇的美好么?它确实美好,绿莹的草地上有一条体格强壮的金毛犬与主人一家遛弯,公园的喷泉旁有一群小孩子操着和家长学会的脏话打水仗,携手走了半个世纪爷爷奶奶,看着自己的孙子一天天长大,但是草地的深处,小路的尽头,有一群中专的学生正在学着抽他人生中的第一根烟,这其中有男有女,有大有小,有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挽着一个说要一直爱她的男孩子,我并非歧视这种爱情的萌芽,而是撸起那男孩的袖子你就能看到初学纹身师的练手作品和他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的香烟,一直看下去的话,你还会看到与他年龄相仿的小孩欺负一个同他一班的同学,要出十五块钱然后去网吧包夜,一对看似情窦初开,天真朦胧的小情侣坐在长椅上,女孩子拨通家里的电话,编造出为了打破自己最后一丝纯真而不回家的理由,挂断电话,身旁的男孩子一阵坏笑,又转变为宠溺的眼神,告诉女生说,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我要写的不止这些,还有一些小城里的故事,是不听别人说你永远想不到的,你不会想到在这种小城市的人是以什么为生活目标,在小城里又会有一种什么样的思想腐蚀着这一年代的新青年,或许我的言语丑陋不堪,但字里行间都是骇人的现实。
  二零零四年,我生在一个工人家庭,从我开始记事起,我受到的思想教育就与其他家庭不同,从小父亲教我识三字经,父亲将“人之初,性本善”的“善”改成了“恶”字,父亲叫我大声读,我的童年也就是从这“人之初,性本恶”开始的,我家北面有一排玻璃,外面是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我家南面也有一排玻璃,外面是一片老旧小区,我打小中午不爱睡觉,有的时候趴在北面的窗户上听楼下一对收破烂的夫妻骂一个老头,我的脏话也是在这里学会的,有时候我也会趴在南面的窗户,看着老旧小区里的爷爷们下象棋,看着比我年长的孩子在小区里追赶。时间一天天过去,孩子越长越大,终于有一天我也走到了这个老旧小区的广场里,在一群爷爷奶奶的身旁一天一天长大,我的第一个朋友住在我家楼上,他与我志同道合,很快我们就被这个小区所有家长拉进了他们孩子的交友黑名单,没人跟我们玩,我们就在双方的家里玩,父亲十分爱干净,每当我提出想邀请我的好友来我家玩时,我的父亲都气得火冒三丈,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傻,每次都厉声强调“要祸害就去他们家祸害”,我知道这些话不能跟我的好朋友说,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挑别人喜欢听的说,每当他提出去我家玩的时候我总是会告诉他“我的玩具没有你的玩具多”,他就会笑得拍起手然后邀请我去他家玩,一天,我在他家的三字经山看到了“人之初,性本善”,我立刻跑回家质问父亲,父亲二话没说,用棒子打了我一顿还要我记住“人之初,性本恶”,后来,在我从体校出来,在饭桌上我问父亲:“为什么您从小教我‘人之初,性本恶'呢?”
  父亲说,不只是小时候,直到有一天我长大成人步入社会的时候也要记住"人之初,性本恶",父亲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不会害你,每个人对你的帮助与建议都是建立在其利益之上的。
  我一天天长大,步入了小学的教室,我是我们班主任第一个认识的孩子,我的父亲也是班主任第一个见到的家长。奶奶去世的早,我也没见过我爷爷,父母的工作特别忙,没时间顾及我,有一天父亲找来了姥姥,希望姥姥能在我家住下解决我的一日三餐,甚至还提出了一个月付给姥姥一千块钱的条件,当时内蒙古包头市北沙梁村拆迁,陪伴姥姥的大院倒在了废墟中,一百多万的拆迁费,给子女三个一人分了五万,姥姥说趁着自己还能走得动,想跟老姐妹们出去逛逛,父亲的请求也被姥姥的那颗自由之心婉拒了,所以送我第一天上小学,我的脖子上就挂着一个鲜艳的红绳,上面挂着一把家门钥匙,那根红绳是父亲在一个福字的挂件上拆下来的,父亲边给我挂着上钥匙边对我说:“以后上下学不会有人接你,放了学就早早回家,等着妈妈回来给你做饭,记住邢晨,这个世界是残酷的,除了你的父母没人会帮你,有些时候你只能靠你自己,现在是回家,以后生存。”
  家离学校不远,也不隔马路,父亲就站在家门口看着我幼小的身躯一步一步地走向学校,每天中午放学,我都会拒绝同学的邀请,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如果我出去母亲回来一定会着急,有一次,我被班主任留在班里,眼看着同学们一个个都走了,我生怕回去晚了母亲担心,再三请求班主任,班主任指着我的鼻子说:“少给我在这儿装的有多懂事,写不完不能回家。”我趴在桌子上哭,再抬起头,我用父亲买的保温杯甩在了班主任的肚子上跑出了教室,跑出了学校,那天班主任追在家里和母亲吵架,我躲在房间抱着头哭又不敢出声,清楚地听到班主任骂道,“你们家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混混,以后还是个混混。”说完班主任摔门而去,父亲回家后得知此事,还是用两个大拳头教育了我一顿,第二天上学,我的座位被老师丢到了最后一排,后来我的班主任怀了孕几个学期没见到,期间换过好几任老师,每届老师交接工作的时候都会为下一任老师留一份信,上面会写到每一个孩子的学习状况以及学习成绩,后来同学聚会,昔日的班长是包头这边知名的重点高中的前十,而我是包头市体育运动学校的一个小混混,班长说,每届老师交接工作的报告中都会说,邢晨根本不用管他,从他的家庭教育水平以及生活习惯来看他就是个小混混。我就这样从小到大都被贴上这样一个“小混混”的标签。后来母亲为了我的学习放弃了当时坐在办公室吹空调一个月拿三千块钱的工作,为了我的学习,为了我不成为一个真正的小混混在我家楼下买了一间三十平米的小屋,开了一家小卖部,当时我身边的同学都非常开心,只有我站在一旁笑不出来,我知道母亲这么做都是因为我,也就是因为我的学习,母亲从一个王府井白领级别的领导成为了一个日日夜夜守着小卖部等着丈夫和她的孩子回家的家庭主妇,直到现在,母亲在灶台前一站就是十来年,已经记不清母亲有多久没有和同事出去遛弯聊天了,我只会永远记得我认识的第一批混混们,当中一个问了我这样一句话,邢晨,为啥你妈总是带着一个破围裙天天瞎逛。我的眼泪没能争口气,大骂一句,你妈,一拳将其打倒在地,后来没人再敢惹我,也没人咋敢问我一句关于母亲的事,当时我是十三岁,我并不是觉得提起母亲掉面子,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来我在母亲眼里我一直都是一个顽固不化的孩子,实在是愧对于母亲,后来小学毕业班主任生完孩子回来继续带我们,拍毕业照的时候,我因为身材矮小被安排到了和班主任坐在一起,拍完毕业照以后班主任对我说,邢晨,老师这些年也没咋管过你,不求你别的只求你以后做小混混混大了可别打劫我家小孩,哈哈哈,老师跟你开个玩笑你可别当真,上了中学好好学。我只好陪着笑脸,尴尬地走出了校园。
  后来上了中学,包头市小升初不看成绩按地域划分中学,我去了包头当时最好的中学,北重一中,我完全跟不上老师讲课的速度,学习成绩一如既往,母亲也越来越着急,后来又一次和母亲在外面吃晚饭,遇到了母亲曾经的同事谈到我的学习,母亲的同事说,去体校吧,让孩子锻炼锻炼吃吃苦。回到家后,母亲特别激动问了我的意见,我躺在床上想了想,这么多年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一想到在体校住校也能让母亲安心些,就这样为了减少父母的压力,刚上初二的我辍学来到了体校,我真正腐朽的生活才刚刚来临,踏进体校大门的一刻,我才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小混混。
  我在体校选择了散打的专业训练,暴力的专业配上我直率的性格成就了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小混混,腐朽的日子和当代小城镇青年的发展观开始一步步侵蚀着我,我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打架,学会了逃学,夜不归宿,欺负弱小,拉帮结派,但只有我内心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属于这样的,不喜欢吵吵嚷嚷的环境,但是特殊的成长环境告诉我面对我不喜欢的一面我也理应拿出一副欢快的皮囊,你想问我为什么,因为我是一个小城市出来的穷小子,我生在泥潭,亦为淤泥,在暗无光日的体校生活,一呆就是四年,这四年我从一个阳光向上的孩子成为了一个,臭脾气,坏性格,对任何人保持疑心,两面三刀,油嘴滑舌,极其自卑的小人,唯一坚守住的是我最后一丝的底线——我绝不甘愿让自己堕落与其他人一样。
  在这个短视频横行的年代,不可能有哪个人的手机上没有抖音快手,我的散打队友们也被其吸引,在短视频上,他们是名人,社会大哥,是规矩,是衡量一切的尺度,是看破红尘世俗的风尘浪子,是明白事理的孝子,是上层社会的社会名流和富家门下的千金小姐,现实中,他们是普通家庭家的孩子,是一身假货的小混混,是一所技校中每学期领着贫困补助的中专生,他们天生长了两颗头,一颗头光鲜亮丽用在网络世界中,躲避现实的操控,弥补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缺失的物质与精神的供给,另一颗头在现实世界中,苟且偷生,得过且过,他们忘了自己从贫民窟一步一步爬出来,站在父亲用钞票推起来的舞台上演着自己可笑的、愚昧的闹剧,网络摘抄的文案和无味鸡汤,配上自己模糊的照片,一段五流的音乐剪辑,就是他们闪耀的一面,我深知自己不是上帝无权评判他们,但我不能接受身边的真正阳光的孩子被拉入谬误的悬崖。
  内蒙古包头市丰产道街坊六单元三楼西户住着一个白胡子爷爷,他亲爱的孙子在他年迈的关爱中一天天长大,二零一八年,六月二十四日,十五岁的小孙子带着三个黄色头发的小混混在爷爷家抽烟,烟头弹在了一个漂亮的金鱼缸里,一伙人走了以后,爷爷抱着金鱼缸在楼下哭出了声,这个鱼缸是小孙子小时候哭着求爷爷买的,我依稀记得他稚嫩的脸蛋和天真的眼神,他费力地捧起鱼缸告诉我:“邢晨哥哥。这个是我的小金鱼,可爱吧。”如今我再回到那个条老街和那个老小区,散发着余温的踏板摩托车上坐着爷爷那个曾经可爱的小孙子,他操着一股浓厚的内蒙方言大声地打着电话,抬起头就能看到那个老爷爷趴在窗台上皱着眉凝望着他的小孙子并且喊道:“娃娃,黑夜回来吃饭哇。”爷爷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一阵踏板车的发动机轰鸣后,小孙子离开了小区。
  二零一九年四月二十一日,疫情泛滥时期,一群警察冲进了内蒙古包头市丰产道街坊二单元六楼西户,拉出来一个散着红头发的女孩子,女孩看着不大,那年她十七岁,涉嫌电信诈骗,网路传播淫秽信息,女孩被带走的时候,整个街坊的男女老少都在,每人都记得几年前,女孩只身一人搬家到这个老旧小区,刺骨的冬天中,她一个人搬着大小包裹,拖上六楼,十四岁的年纪离开父母,在一个网吧里做服务生,经常能看到她一个人在老小区的栅栏旁发呆,后来有一天没人再见到她那一身朴素的衣裳和乌黑靓丽的头发,小区里的人都说,只要你一路走到小区的北门的垃圾中转站就能看到女孩曾经朴素的灵魂和她母亲给她的头绳,她依然漂亮,年轻的身材依然火辣,但是没人再见到她脸上常挂的笑容,没人能再见到她干干净净的脸,也不会再有人见她象征着青春的小白帆布鞋,她出门的时间变成了凌晨,高跟鞋勾人的响声准时在夜晚响起,几天后一对夫妻来到原来女孩的房间收拾东西,说是女孩的父母,女孩在网吧工作时有人提出要花一千块钱买女孩的白帆布鞋,后来女孩尝到了甜头,她的“客户”越来越多,直到一个晚上,女孩走进一个房间,也走上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她一口水吐在镜子上,鄙视着过去清纯的自己,那个母亲跪在老小区的草地上,手里恶狠狠地抓着一把草,用自己的眼泪滋润着这一片充满扭曲价值观的土地,但这也是滋养我们的成长的地方。
  母亲告诉过我,以后我们都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但我们要永远记住,我从哪里来,受什么样的家教,我们的生活环境,还有爱我们的人,他们希不希望我们成为这样,我依然记得当时我抬起头问母亲,为什么大家都会变坏,母亲抬起头说,不是大家,有时间就去远方去大城市看看,环境不同,价值需求不同,价值需求不同,我们的选择才会不同,选择不同,我们的痛苦程度才会不同,你看到的只是这小城市,你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妈妈是心疼你的,也许你生在这破地方,你就烂在破地方了。
  窗外,那个没有监控十字路口又出了车祸,一群人堵在了马路上,路边的年轻乞丐四肢健全,长跪不起,他身旁的孩子含着手指,抱着一个破烂的奶瓶,一对情侣给那个乞丐塞了一百块钱,那个男的看样子四十多,一身笔挺的西服彰显他的财力,他十七岁的女朋友,看到这一幕,更加妩媚地挽着他的胳膊,和男人挥挥手,跑进了校园,校园内,一群女学生正羡慕地看着她男朋友的车,同时也嘲笑着那个被母亲送来的女孩,女孩告诉母亲,以后你不要来送我了。母亲回到家后和她丈夫经营着一家破烂回收店,她的丈夫又开始辱骂那个老汉和老汉的破烂,我透过窗户又学会了一句骂人的脏话:“妈的,老不死的,他妈的屁大点地方你哪儿弄来这么多纸壳子,这么好一个小城就让你们这些人弄得他妈破破烂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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