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行刺

　　最终结果，耿中石命人将侯志筱的那两名侍卫和秘书绑到重庆监狱的刑场，枪毙了他们。副主任侯志筱被降职入狱，耿中石虽然只是主任，但他实权很大，一连串惩治结果，耿中石并未向上汇报。
　　有人劝说耿中石这样做是否太过决断，耿中石刚正的回复：“军统里面，就是被这样的一帮人搞混了，正好借此机会，整治一下军统的风气。”
　　事后，耿中石专门又去看望莫共，侧面安慰莫共，而莫共只字不提这件事，与平常对待耿叔叔的态度一模一样，还是十分亲切。
　　一想到莫鹤秋如果知道这件事，耿中石便头皮发麻。但至始至终，莫共都未与任何人提过这件事。
　　“我……我刚才……饿醒了，然后就想着……去哪里找一点吃的，我走错了地方，以为这里是厨房……”
　　自从莫共被带回府邸之后，荒木歌川便在二楼设置了一间点心室。莫共白日里也会到那里去拿点心吃，而这间点心室刚好与荒木歌川的房间挨着的。
　　说着，莫共立刻起身，不理会荒木歌川是否同意自己离开，迅速出门……
　　走出这名鬼子军官房门，莫共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幸好从自己入狱以后便没被搜过身，所以莫共能将这把勃朗宁和匕首一直藏在身上。没有时间在等，今天晚上就去。莫共将勃朗宁手枪藏在腰间，拿出匕首藏在袖口里。
　　虽然冒险，但是成功几率很大，因为不止荒木歌川的卧邸位置，整座大佐府的具体布防莫共已全部勘察清楚。
　　莫共的策略是，待她刺杀完毕，便到厨房里放一把火，所有人必定方寸大乱，都去救火，她便可趁乱逃脱。
　　只要荒木歌川一死，便没有人能够威胁到父亲。一旦成功，又一位日本派遣军高级参谋遇刺，可以在鬼子当中制造无限恐慌和混乱，给予他们又一次重创。
　　最重要的是，已经没有时间留给她去想逃离的万全之策。父亲身份特殊，万一父亲真的叛变，这个消息重庆晚知道一天，就会有更多的人遇害。
　　还有，她的甫程教官。
　　
　　明月皎皎，星汉西流，长夜未央。
　　二楼，只有荒木歌川和莫共两人的卧室。尊卑有别，牧野和宏与侍女们的房间都在一楼。牧野和宏作为联队长的高级副官，大尉军衔，原本是可以自己独居一座房屋，但是牧野和宏拒绝了，他坚持要住在大佐府。这里值守的虽然都是荒木歌川的亲兵，但还是不能缺少自己的守护。
　　深夜十二点，莫共打开门，走到荒木歌川卧室门口，门口侍卫将莫共拦住。莫共低声说了几句，侍卫便放她进去。推开房门那一刻，莫共想到刚才自己说的那句话，都觉得恶心：是你们大佐阁下让我这个时间点去他房间的。
　　莫共悄悄摸进荒木歌川的卧室，推开门，月光柔和的照在和室里。莫共一步一步走到里面，荒木歌川正在熟睡，不很粗砺的呼吸声，匀称安静。莫共轻轻走过去，袖口里的匕首拿出来，犹豫一下，握在右手里。
　　荒木歌川长长的睫毛覆在英挺俊俏的面庞上，凌厉逼仄的轮廓，棱角分明。月光洒下来，深沉的麦色肌肤，莫共看过去，忽然觉得这张脸十分忧伤，像是繁花翠落，星光漫漫，他的房屋孤立，亦如星辰遗落。
　　他被隐藏于这青色的人世，青茫的境地都是他遗世的双眸。青茫的境地她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明明他已经睡着了，却像是睁着双眼看着你……莫共竟然站在这里，无法挪动脚步……
　　莫共忽然觉得难以形容这感觉，人间多诡色，阴绵也杂乱，蛊魅人心，眼前这个人就是这样，于无形之中牵引自己，她手心里紧紧攥着的刀子根本落不下去……
　　莫共和匕首僵持在静宁的空间里，时间过去很久，也没有任何结果，莫共打算收手。她迅速将刀子藏在袖口，向门口走去，忽而又想到父亲，“如果天黑之前，我看不见你，那么，便将莫老先生枭首示众……”这个人残暴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脑海里，莫共又折回去，毫不犹豫掏出匕首来，双手握紧将它对准荒木歌川脖颈，狠狠刺下去。眼看刀尖马上贴近荒木歌川的皮肤，莫共的手又停住了，被皎洁的月色凝固在空中，无法动弹……
　　莫共的心脏怦怦怦剧烈跳动起来，呼之欲出，杀日本人自己从未犹豫过，可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十分痛恨此刻的自己，心里焦急的要着火一样，不停的诉说赶快下手，可手就是不听指挥，横在半空中不动。
　　一分钟过去，莫共知道自己无法下手，立刻收起匕首起身撤离。突然，一只手扯住她的裙摆，她要向前迈的一步没迈出去，却被那只手一拉，整个人倾身跌坐下去。而她坐着的地方不是榻榻米，是荒木歌川的腹部，莫共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她竟然坐在这个鬼子军官的身上……莫共立刻吓得向后退，滚坐在榻榻米上，被他发现了。
　　灯没开，接近十五的圆月却将屋子里的一切都照清晰。一丝狡黠坏笑从荒木歌川脸上闪现，荒木歌川推开被子，胳膊向前伸出双手握住莫共的手腕。莫共试图反抗，可是那手力道太沉，她的思维来不及转换，便被荒木歌川向前一拉。莫共再一次拉到荒木歌川身边，又一下反转，荒木歌川双手钳住她的肩和腰，将她压在床上，按在身下。倏忽之间，莫共最近距离看到荒木歌川的脸，高贵俊凛的眼眸，线条分明的轮廓，莫共刚要起身反抗，荒木歌川的肘臂千斤重般的狠狠压住，莫共再无法动弹。
　　荒木歌川的脸俯下来，离莫共越来越近。莫共此时呼吸急促，又惊又怕，眼睛向旁边没有荒木歌川这张脸的范围瞟去，她不敢与他对视。莫共脑海中不停地闪现一个念头：一定暴露了，他一定已经知晓自己的动作……各种复杂情绪交汇在一起，莫共的心怦怦直跳。
　　荒木歌川不动也不说话，月光洒在莫共脸上，更显清透柔和，荒木歌川只觉得美得不像话。就是这张脸，让他思念了整整两年。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气息不够匀称，有些急促，甚至能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说明她此刻很害怕很紧张，她怕他，这就好。
　　荒木歌川盯着莫共足足十多分钟，一动不动，莫共右手关节支撑着身体重量，早都麻木，可她却不敢动。
　　民国二十六年的十二月寒冬，南京街头，妇女被日本鬼子糟蹋过后丢在大街上，衣不蔽体……难道她今日也要沦为这般境地吗？日本人禽兽不如……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事情，莫共痛恨自己刚才没有下手和莫名其妙奔出来的想法，竟然能在这样的人身上看到繁花和星辰……如若被……这样破骨残缺的烙印打在自己身上，还要怎样活下去……无限恐惧从莫共心底升起。
　　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无尽的欣喜涌到荒木歌川心头，他的心跳的更加剧烈。他不知道自己把她拉的这么近是为了什么，将她带回府中这么久，挣扎徘徊，就是没有勇气靠近她。此刻，荒木歌川才真切的感受到，他抱住她，这欣喜由旺盛热烈演变为痴狂甚至几乎绝望。丹枫烟寒，重马浮光，原来，天高云阔，天远地寒，整座天地，都只是她。
　　荒木歌川的脸向下，他的嘴唇马上就要贴住莫共，莫共一扭头躲开了。她怯生生的说道：“尊敬的军官，非常抱歉，深夜打扰到您，请让我离开。”
　　莫共挣扎着想要起身，荒木歌川自知自己太过粗莽，心跳更加剧烈。内心急遽煎熬之下，荒木歌川挣扎着还是放开莫共，他柔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到自己房间，莫共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切好似都不合理吧？刚才那名鬼子军官的举动，他要做什么，可他后来，为何又放开了自己？而她自己，为什么下不去手？
　　还有，戒备如此森严的大佐府，而她这个陌生人进来，竟没有被搜身？从入狱到来到这个鬼子府宅，她都未被搜过身，身上还带着以往防身用的刀枪。还有那日，她与夏目初音对话，他应该已经知晓自己会说日语，可为何对这一切只字不提，也不询问，这一切，都太离谱了……现在，盘桓在莫共脑海中的疑问更多了。
　　又过片刻，莫共平静下来，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他葫芦里卖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药，他以自己的父亲相要挟，现在这样做一定是在伪装，让自己放松警惕而已。
　　牧野和宏拿着荒木歌川的军装外套，一直等在客厅。牧野和宏看了一下时间，已逾八点半，荒木歌川还坐在客厅里。而大佐阁下今日的神色明显与往日不同，强烈想掩饰的兴奋，又有些焦躁不安，同时好像还透着隐隐的失落感。
　　又过去一段时间，荒木歌川才恋恋不舍的站起身，与牧野和宏一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