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蝶飞百花

　　这一年的春雨特别充沛，几乎每天下一场阵雨。凤蝶站在走道前望着密密的雨丝，说道：“江南春雨贵如油，华南春雨却滥成灾。这雨天不断，换洗的衣服都晾到发霉发臭了，去年可不是这样子的。”
　　秋萍躺在上铺一动不动，还没恋爱就深深陷入失恋中，几乎无法自拔，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似的。凤蝶无奈地轻轻叹息，她拍了拍秋萍，问她还去不去花店，秋萍似睡非睡，没有回答。凤蝶穿上雨衣，临出门对秋萍说：
　　“回来我给你买红豆饼。”
　　秋萍这时懒洋洋地开口说道：“我只想吃绿豆饼和千层酥。”
　　凤蝶笑了，秋萍有食欲，说明她不会有事。
　　花店里，潘萃芹包扎着一束束鲜花，边说：“秋蕤常常感叹命运不济，生不逢时。如今她终于如愿嫁人，我是真的替她高兴。缘份这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躲都躲不过；不是你的，怎么去强求也没用。”
　　凤蝶给潘萃芹打下手，打趣道：“说不定你也很快步入她的后尘。”
　　“算了吧，只有秋蕤言而无信。”潘萃芹笑道。
　　凤蝶说：“你肯定会嫁人，对上眼了恨不得就嫁给他。这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瞧你说得……”
　　“别不信，我敢说不出一年，你准会把自己嫁出去。”
　　“真的假的？”潘萃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我们打赌。”
　　“赌就赌。”凤蝶笑了，笑着问，“赌什么？”
　　潘萃芹眨了眨眼睛：“我输了请你吃餐饭。”
　　太小家子气了，说什么也是个老板。凤蝶说：“一餐饭我分分钟可以请你。这可是关乎你的终身大事，你嫁的人身家肯定是大的，你多少也得有所表示才行。”
　　潘萃芹惊得睁大眼睛，平生头一次见到如此自信的女孩子。她笑了，也不打击小女孩的信心：“那你说赌多少。”
　　“也不多，一万块。”
　　潘萃芹吓得眼珠子快掉出来，心脏都缩成一团。好家伙！口气太大了！她眼珠子转了转说：“你输了就得赔我一万块。”
　　凤蝶扬了扬眉毛，表示同意。其实打这赌她心里没多少胜算，但她相信自己的感觉。
　　潘萃芹欢笑起来，凤蝶真是个谈话的好对象，和她在一起，感觉特别舒服。
　　
　　秋萍仍深陷失恋的泥石流里拔不出来，心情糟得像外面泥泞的泥浆路，任人踩踏。谭永明的课都不去上了，借口身体有恙，整日呆在宿舍里睡觉。凤蝶不忍心看到秋萍如此难过，她叫况达想方设法给她弄一只小刺猬，况达跑到农村，费尽心思才弄到一只小刺猬，趁小刺猬还在冬眠时强行喂它吃冰冷的食物。下午三点，况达到学院找凤蝶，把小刺猬交给凤蝶。到了第二天清早，况达在校门口等凤蝶，下午三点又来，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一星期。
　　秋萍虽然整天浑浑噩噩，但凤蝶在背地里做小动作她还是有所察觉。一天半夜，凤蝶又摸黑爬起来，悄悄溜出去。
　　下半夜三点，秋萍迷迷糊糊听到隔壁宿舍传来惊恐万状的惨叫声，那声惨叫撕破寂静的黑夜，惊动所有人，同寝室的人惊慌失措面色苍白地全跑出来。大家面面相觑，带着惊恐不敢入睡。
　　一连几天，隔壁总发生相同的事，很快，整个学院流言四起，说周玉芬精神有病。听到唾沫横飞的流言，而且关乎周玉芬，秋萍来了劲，整个人一扫萎靡颓丧的状态，眼睛发亮地向凤蝶打听情况。
　　“到底怎么回事？”秋萍问。
　　凤蝶轻描淡写地说：“听说周玉芬有精神病。”
　　秋萍好奇地瞪大眼睛：“怎么有病的？”
　　“晚上睡觉莫名其妙地大喊大叫，吓得人睡不着。”凤蝶微笑地看着秋萍，“谭永明一听周玉芬有精神病，把她叫过去，听说周玉芬回来后哭得不行，一天都不吃饭了。”
　　“真的吗？”秋萍精神愉快地从床上爬下来，“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搞定的？”
　　凤蝶一怔，用眼神示意秋萍别出声，宿舍还有其他人，须防隔墙有耳。到时她再告诉详情。
　　秋萍看到周玉芬一蹶不振，笑得比谁都开心，吃饭也有食欲了。
　　不久，学院举办象棋比赛，这次凤蝶报名参加了。周玉芬也想借赢棋振作起来，堵住全校的悠悠众口。
　　凤蝶从淘汰赛到晋级赛，她一路横扫对手，限制对手在十分钟之内认输。秋萍始终陪伴着凤蝶，看到凤蝶不费吹灰之力，把一个二个平时不可一世的对手打败，脸上的雾霾一扫而尽。
　　半决赛遇是周玉芬，周玉芬正眼不瞧凤蝶，语气傲慢地说：“听人说你很会下棋，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
　　“我只是会下棋，但并不厉害。”凤蝶柔婉地说。
　　“我最讨厌装腔作势的人。”
　　“我也最讨厌目空一切的人。”凤蝶用平静的语气说，“你相信吗？你会在五分钟之内输得一干二净，没有转圜的余地。”
　　周玉芬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不过就是在日本留过学的二鬼子。”
　　凤蝶淡定如水的眼眸里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小心祸从口出，你这句话会惹怒很多有识之士。孙中山先生，秋瑾先生，鲁迅先生他们的跟随者听到你这么说，会连夜把你揪出来，让你滚得远远的。”
　　周玉芬哼了一声：“你别危言耸听，我不吃你这一套。”
　　“说多无用，我们用棋赛说话。我要你知道‘你一定得吃我这一套’。”凤蝶眼中露出极为淡定的目光。
　　比赛开始，凤蝶先出车，周玉芬走象。从棋路上看出，凤蝶善攻，而周玉芬守防。文静娇小的凤蝶竟然不加思索地主动发出攻击，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而大块头的周玉芬采取步步为营的严密防守的阵势，这又让人大跌眼镜。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观棋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梁继超、谭永明和在校的教师全闻讯赶来观赛，虽然只是半决赛，但赛事遇到了人们最最期待的最想目睹的精彩一幕，顶着棋圣之女名衔的凤蝶与前两届冠军的周玉芬上演“华山论剑”的“巅峰对决”。两人事先的充满火药味的对话更是让众人拭目以待。
　　时间过了一分钟，凤蝶的红棋、周玉芬的黑棋你来我往，从棋盘上看双方很快进入炮发齐鸣、马声嘶叫的旗鼓相当的对垒状态。
　　凤蝶把中路的一兵往前移动一格，这步棋是下棋的兵家大忌，中路的兵卒是轻易不能移动的，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是兵法中最失败的走法。所有的人都在摇头，连谭永明都叹气，凤阳之女走了一步最烂最烂的棋！梁继超嘴里甚至发出了“啧”的声音，怎么走了这么一步像坨屎的最臭最臭的棋？
　　周玉芬脸上浮现得意的神色，仿佛在嘲讽凤蝶。她身后的韦艳芳适时补了一句话：“夸夸其谈的人就会纸上谈兵。”
　　凤蝶身后的秋萍紧绷着一张脸，汗水像水笼头没关紧的水不断地从额头上流下来。
　　凤蝶把炮移到边路，横在黑色车的正前方，这步棋更烂更臭，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发出笑声，这笑声说明了周玉芬稳了，赢棋势在必得；同时也在嘲笑凤蝶夸大其词，徒有其表。
　　周玉芬笑着上车，毫不犹豫地吃掉红色的炮。棋盘上红棋少了双炮，死了一头象，缺了四个兵，还折了一车；反观黑棋仅仅少了一匹马，一门炮，但无伤大雅。
　　凤蝶指车过河，周玉芬挥车北上；凤蝶移开中象，周玉芬再移车坐中，吃掉红士，直逼红棋大本营。
　　周玉芬大军全部压近红棋地盘，不用两步，赢棋赢定了，进入决赛没有问题。就等凤蝶认输。
　　突然，凤蝶红马一跃：“将。”
　　随着凤蝶的一声轻叱，众人定睛一看，石破天惊一般，迷障在凤蝶的连环马面前一晃，红棋已将了黑棋的军。尽管黑棋拥有双车一马一炮四兵两象的优势，但任黑棋怎么动弹，已无法再改变输棋的局面。摆在黑棋面前的是连环马、马后炮、车堵截、将压帅的环环相扣的套路，这釜底抽薪、舍车丢兵的险中求胜的下法是少见的声东击西阵法，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棋盘上乾坤惊扭转，局势大反转！凤蝶那一马平川的横空姿态让人口服心服。
　　秋萍擦着眼睛，发出一声惊叫：“我看到了淝水之战！”
　　秋萍的喊话犹如一个到位的注解，这局以少胜多的“战争”仿佛还原了古代的名垂千史的让后人津津乐道的“战役”。这是所有人迄今为止观看的最为精彩绝伦的比赛，师生们齐齐鼓起掌来。
　　连梁继超都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很不错！步步诱导，层层设陷，环环相扣，以牺牲一名大将和全部兵力为代价，保存仅有的中坚实力攻城并擒获统领，赢得快棋的胜利。同时也是一局以少胜多的估算精准的好棋！好棋！”
　　谭永明也赞道：“象棋就是古人智慧的精髓！凤蝶下得太棒了！真是有生以来见到的最棒的一局棋，不看到最后都看不出鹿死谁手，典型的一出擒贼先擒王。”
　　凤蝶看了眼台上的钟，对周玉芬说道：“还差两秒五分钟。”
　　周玉芬两眼怒睁，她顿时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地掀翻棋盘，恶劣的态度让人退避开来，不寒而栗，更让人坚信她精神有病。
　　后面的决赛没有人再敢出来与凤蝶对弈，自动弃权，象棋比赛有史以来在半决赛中止步，而凤蝶提前锁定了冠军。凤蝶赢棋，把秋萍高兴坏了，也彻底走出了“失恋”的阴霾。这次比赛也证实了秋萍一年前说过的话，无人敢辩驳。
　　
　　木棉路上，凤蝶踩着自行车，秋萍坐在车后架上，双手搂着凤蝶的腰枝。早春的微风依然料峭，吹拂着枝头上碧绿的树叶。
　　秋萍仰望着如洗的碧空，心情如天空一样蔚蓝。
　　“哎，你还没说那件事呢，你是怎么搞定的？”秋萍问。
　　凤蝶的话如迎面吹来的微风，淡淡然然：“整盅人的事就像下棋一样不足挂齿，就是一雕虫小技。”
　　“说是雕虫小技，其实就是蕴藏大智慧。”
　　凤蝶的雕虫小技就是利用刺猬会咳嗽，发出像人一样的声音整倒对方。她于下半夜把藏在床底里的刺猬悄悄放在隔壁宿舍门角边，刺猬吃了味寒的食物，半夜又遇冷，不断地发出咳嗽声。而恋爱的人多半精神亢奋，入睡较迟。另外，周玉芬是个常夜起的人，听到角落里传来的咳嗽声又看不见人，吓得以为遇到了鬼，弄得精神出了毛病。而周玉芬与谭永明的事也就没有了下文。
　　秋萍心情大好，请凤蝶吃了味道鲜美浓郁的牛腩粉，然后结伴去花店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