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钱塘君

　　涂山。
　　女娇的爷爷饿死了。女娇的奶奶饿昏了，一头栽下涂山，被凶恶的鸷鸟啄食了。
　　女娇母哭天号地，人们都投以怜悯的目光，但都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女娇母紧紧搂着女娇：“我的女娇，我的心肝啊！你命好苦哇！刚刚满月，你就遭这个大罪了！天哪……怎么活下去啊！”
　　涂山上的洞穴又被淹了，人们只好上树筑巢，吃树叶树皮度日。女娇母一手抱着女娇，一手死命地抓住树枝，在死亡线上挣扎。洪水又向大树卷来。
　　鲧向下界喷出一股火光，只能将水退下一尺。
　　鲧：“多灾多难的人类啊，我怎样才能帮助你们脱离苦难呢？”
　　白马跑到钱塘君跟前，现出原身，拉住钱塘君说：“洪水把人类快淹死完了，你怎么还在拼命地下、下、下？”
　　钱塘君暴怒地说：“你不过是帝俊的孙子，你的话也想管用？我是遵从帝俊的旨意，这个你未必还不懂？人类灭亡了，与我，与你，又有何相干？”
　　鲧说：“住嘴！再要下雨，我和你在此拼了！”
　　钱塘君说：“何必呢？你回去劝你的祖父收回旨意，我就回我钱塘水府睡觉去了，又有何不可？即使我俩都拼死了，洪水也不会退的呀！”
　　灵霄宝殿深宫。
　　鲧向帝俊哀求说：“仁慈的祖父圣君哟，快把洪水收回来吧！人类快灭亡了啊！”
　　帝俊把脸一沉，骂道：“你是高贵的天神，谁要你管份外的闲事？那些下贱的凡人自要和我作对，不惩处还行！小小孺子，乳臭未干，你懂什么？这是天意天机，谁要你来多事？赶快去玩你的，我的事不准你管！”
　　涂山之巅。
　　鲧又变成白马，踏云鸟瞰，郁闷压抑，哀痛不已。
　　涂山之巅。鲧眼望着人类的惨痛，哀伤地坐在嶙峋尖石上，疼痛也不觉得。他的耳朵里听到了各种各样催人心悸的声音。
　　一个小孩在哀叫：“爸爸，我冷呀……”又一个小孩在嘶哑地哭喊：“妈妈，我饿呀……”稍远处，是女娇撕人心肺的哭声。
　　一个老奶奶在微弱地呻吟，一个被猛兽咬伤的汉子在大声悲号……
　　鲧愤怒地站起来，咬着牙说：“不能让悲惨再继续下去了，为了人类，我一定要把洪水平息！”
　　他走到山边，放眼一望，洪水滔滔，无边无际，一阵阵狂风挟着雷电，一阵阵恶浪撞击着岩石，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犹如千万架战鼓齐鸣，比帝俊的夔鼓更觉可怕。
　　鲧失声叫道：“啊，这么大的洪水，怎样才能把它平息呢？鲧啊鲧，你空有救人类之志，而无救人类之法！”
　　此时，灵龟破浪而出，惊得鲧向洪水中观看，看见灵龟正向他致礼。灵龟礼毕，说道：“好大神鲧神爷啊！你要平息洪水吗？‘水来土掩’嘛！你从这方面想想主意看！”
　　“可是，这洪水实在是太大了啊，多少土才能掩塞住它呢？”
　　“不要紧的，用息埌来治吧。”
　　鲧高兴得边跳边抠脑壳：“哎，我怎么就没想到息埌这宝贝呢？息埌这宝物，一点土撒下去，可以生长不息，长出围堤，越围越紧，是一定能治住洪水的。对啊！人类有救了！”
　　但是，鲧想了一想，又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可是，这息埌是收藏在昆仑山我祖父的行宫里。祖父不肯收回洪水，他又怎能把息埌交给我呢？”
　　忽然，鲧头上的鸱鸺向他说：“帝俊不给，你不可以自己去拿吗？”鲧抬头高兴地望着鸱鸺：“是你叫我去偷息埌？”鸱鸺说：“这不叫偷。因为你是拿息埌来治水，救人类，是完全正当的。”灵龟说：“不过，这要担很大的风险。”鲧说：“为人类担风险是值得的。”灵龟说：“对。人类的妈妈女娲炼石补天，为人类工作而累死，炎帝教农耕作而苦死，燧人氏为人类钻木取火，被帝俊用天火烧死。他们都死了，但是，他们的精魂却被人类万世崇敬，你愿意学他们的榜样的话，就去拿吧！”鸱鸺说：“我再说一遍，拿息埌来治洪水，救人类，是完全正当的。”
　　“正当的！完全正当的！”鲧若有所思地说。
　　灵龟说：“你担心会受到帝俊的惩处而举棋不定吗？”
　　鲧坦然一笑，镇静自若地说：“只要能拯救人类，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即使千刀万剐，也心甘情愿。谢谢两位老师的指教。我走了！”鸱鸺说：“我把翅膀供给你，我还叫我的好朋友雷霆之神帮助你。”
　　鲧化作白马，向昆仑山骤奔。雷霆之神扇起巨风，给白马加快速度。
　　悲壮的《拯救人类歌》歌声起：
　　帝俊一怒兮，洪水漫九州；
　　勇士抗天兮，心为人类忧；
　　此去昆仑兮，生死置度外；
　　取来息埌兮，建功在千秋。
　　
　　歌声中，白马奔腾，飞腾，越飞越急，越飞越快。
　　弱水之渊，鹅毛难浮。白马化成玄鱼，渡过弱水。炎火之山，插翅难飞。玄鱼又变作白马，插上鸱鸺借予的翅膀，飞过了炎火之山。
　　昆仑山帝俊行宫，五城十二楼，九井九道门，四面围玉石栏杆，宫内长参天古木，古木上遍结珠玉，光灿明亮。东面是沙棠树、琅玗树；西面是珠树、璇树、石死树；南面是绛树、琼树；北面是碧树、瑶树；中央最高处，木禾树高四百多丈。九门八闭，独有东方开明门开着。守门的开明兽面目狰狞，口若血盆。鲧立于开明门上空。
　　鲧愁眉不展，伫立良久。
　　昆仑山行宫是陆吾管理，除了他外，没有帝俊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去。谁若擅自进宫，就要被开明兽吞噬。好在陆吾又兼管天上九座大城，不常来此凄凉冷寂的行宫，我何不变作他的模样，便可得手。
　　假陆吾大摇大摆地走向开明门。不辨真假的神兽摇尾轻叫，讨好之后，随即趴下。
　　混得进宫，假陆吾揩了把汗。漂亮的小鹌鹑扭扭捏捏的迎上来，道一个万福，说：“陆吾大神，小仙有礼了！您回来得这么快，使我多快乐啊！衣服用具我刚刚整理好，请大神检视。”假陆吾扬着头，像陆吾真身一样骄横傲慢地哼了一声，摆摆手：“无事，下去休息！”
　　鹌鹑退下去了。鲧左顾右盼，四下无人，急趋进宝库，找到葫芦模样的息埌，急急忙忙地出了行宫，下了昆仑山，欢快地跳过“炎火之山”，跃过“弱水之渊”，到了人间。
　　鲧仰天大笑：“哈哈！有救了！人们有救了！”
　　神州大地。鲧抓起一把把息埌，向洪水撒去。息埌落地，生生不息，越长越多。一道道土堤，像一道道铁壁铜墙，向滔滔的洪水逼过去、逼过去……洪水向后一退，更疯狂地翻卷过来，但息埌长成的大堤，越长越高，越长越大，越长越厚，洪水冲击不动，只好驯服下来，顺着堤退走。息埌在长，长，长；洪水在退，退，退……一片又一片美好的神州大地，新生了！
　　人们从树上的窝巢里走下来，从洞穴里走出来，望着一片片新生的土地，枯瘦的脸上开了花，他们狂欢着，热烈地欢呼：“啊！水退了！水退了！”
　　人们病的好了，伤的爬起来了，衰弱的振作起来了。一个个精神抖擞，拿起镰刀斧头，割荆棘，砍树木；拿起了箭戈矛，射鸷鸟，赶猛兽；修犁耙，耕田地，搬运木石，重建家园。
　　人们去感谢鲧。一个猛汉把息埌硬要过去，替鲧去撒。人们簇拥着鲧到重建的房屋中去聚会、休息。
　　蜀州的一个山村。
　　人们让最美的娲裔同鲧结了婚。
　　帝尧亲自来祝贺鲧的婚礼，并封鲧为“伯”。
　　人们为鲧伯夫妇举行了当时人间最隆重的婚礼。但是，鲧还没有过完蜜月，就辞别娲裔，辞别人们，去继续他的工作。
　　《拯救人类歌》歌声重起，歌声中：
　　鲧又拿着息埌，日夜不停地掩塞洪水。他手上磨起了茧，脚上打起了泡，但他不在乎，只是一心要把洪水彻底平息，让人们安居乐业。新的土地不断出现，大批的村落迅速恢复，庄稼翠绿欲滴，人们欢歌狂舞，欢歌笑语，直上九霄。
　　钱塘君眼看每天的三尺水降下，并未涨水，洪水反而退下去了。他累得口吐白沫，大感惊异，他闪动龙睛，四下探望。
　　他看到了鲧还在不停地挥撒息埌。他大叫：“不好！”直上天宫去了。
　　正值帝俊早朝，钱塘君急急如丧魂之犬，俯伏阶前，喘息未定，干嚎一通：“万岁，大事不好，洪水被鲧治住了！小臣每日降水三尺，累得口吐白沫，仍然无济于事，望陛下严惩叛逆！”
　　“什么？”帝俊大惊失色，然而他立即强作镇静，“千里眼给我看看，顺风耳给我听听，果然如此乎？”
　　千里眼睁眼一看，大叫：“果然如此！”顺风耳回奏道：“臣只闻得丝竹管弦乐声起，一片笙歌颂鲧伯，钱塘君所言是实。”
　　帝俊咆哮道：“移驾南天门！”天宫一片传呼：“移驾南天门！”
　　南天门。侍臣将云雾拨开，帝俊的眼睛看到了：牛羊奔跑在芊绵的草原上，庄稼长在阡陌纵横的田地里，牧童倒骑牛背吹奏笛子，农夫扶着犁头在田间耕作。
　　帝俊惊惧恐慌，拍案大叫：“洪水，我的洪水呢？”
　　钱塘君指点着说：“陛下，您请看，那边，那边！”
　　帝俊顺着钱塘君手指处看去，他又看到了：鲧伯正在扬撒息埌，掩塞洪水，洪水一退再退，土地一广再广。
　　帝俊失声惊叫：“哎呀，硬是鲧，确是息埌……”颓然倒在宝座上。
　　帝俊强撑身体，须发倒竖，重重地在龙案上击了一拳，一字一咬牙地：“叛——逆！即使抽筋剥皮，千刀万剐惩治他，也难消我心头之恨！祝融！”
　　“在！”祝融出班，俯伏听旨。
　　帝俊怒气冲冲地命令道：“去！把鲧那个叛逆抓回来，千刀万剐！把息埌夺回来，收入天宫，着值日功曹每天小心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