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强盗纵火

　　古语云，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漏屋偏遭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桂珠桂齁办完父亲的丧事之后，家财几乎耗尽，家景正在衰落，旧日的风光一去不复返了。
　　却说三个月前那天晚上，那帮强盗打劫元华家的时候，其中一个强盗被桂珠打了一枪几乎死去，是众贼友将他抢救下来，拉回贼窝医治，经过两个多月的调养，身体又恢复了过来。那个盗贼一直怀恨在心，誓要报那一枪之仇。
　　原来那个中枪的恰恰是那伙盗贼的头，所以那天晚上，众贼要不顾一切地救他；所以他一受伤众贼就都散去了。这段时间以来，那个贼头不时派出探子，来侦察元华家的动静，这边的一切情况他都基本掌握了。他知道此时的元华家已经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但他却想出一个更为恶毒的计划来。
　　这一天夜里，初月朦胧，那贼头带着四五个人，悄悄摸进吞团屯。他们来到了吞团“外谷”的坳口就暂停前进，那贼头吩咐：“你们一人去毒狗，其余的每人都要准备一捆干柴草。”派去毒狗的贼悄悄地靠近元华的屋子，用事先泡过毒药的一块肉，扔到元华屋子门前的地上，那只看门的狗立即嗅到了肉味，便立即扑过去，将那块肉一下子吞下肚去，须臾之间，那狗口吐白沫，倒地而死。那些捡拾柴草的贼，便于附近的山边地头，挑选那些枯枝干草，并捆成一捆扛在肩上。此时夜已很深，弯月已落，天地一片黑暗。那毒狗的贼回到坳口报告说狗已死了，贼头立刻吩咐按原计划行动。只见那四五个贼扛着干柴草，一同悄悄地摸到元华的屋子旁边埋伏下来。他们先观察一下四周，没有任何动静，此时的桂珠桂齁，正在梦乡中游荡呢。贼头命众人挑选屋子容易烧着的位置，然后将柴草捆放在那儿，准备引火。一切就绪之后他们就潜伏着，只等贼头发出暗号。不一会儿，众贼听到了打击石子的声音，那就是事先约定的点火暗号。于是，众贼同时点火。这房子原本是用木头和竹子建造的，极易燃烧。众贼一点火，那些引火材料立刻熊熊燃烧起来，房子四周立即同时起火，顿时火光冲天，发出“噼噼嘙嘙”的爆燃声，整座房子完全淹没在烈火浓烟之中了。众贼们得手之后，为避免被枪击的危险，便迅速撤离，逃之夭夭，
　　桂珠桂齁的母亲正在梦中，突然觉得室内热得烤人，烟薰火燎，她睁开眼睛一看，“我的天呀！”只见房屋四周火光冲天，一片通红，她吓得嘡目结舌，然后惊叫不止。桂珠桂齁两兄弟被叫声惊醒。他们立刻认识到，这必是盗贼的报复所为。他们来不及思考任何事情了，拉着他们母亲，穿过烟火，打开大门，冲出门外，逃离火海。母子三人连一件衣服也没有拿得出来，他们就在屋外远处，眼巴巴地看着大火吞噬了自己的房屋，一切都被大火化为灰烬了。
　　却说桂珠桂齁的母亲发声叫喊的时候，也惊醒了居住在附近的元琴、元良两家，他们不知道这是盗贼干的罪恶行径，只当是不小心失火了。这两家人，不论男女，凡跑得动的，都立即拿起水桶面盆之类一齐赶来救火。当他们跑到元华家边的时候，他们都愣住了：那火已把房子吞没得看不见轮廓，根本没有扑灭的希望。这一带只有一眼小小的水井，而且小井水很少，离火场又远，即使有神仙相助，将那小井之水瞬间都倾倒到那火堆上，其效果最多也只是化作几缕蒸气上升而挥发干了，那就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元琴、元良两家人只好站在那儿，七嘴八舌，望火兴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正在纷纷议论之中，忽听得元华老伴的哀哭声，便循声望去。只见那一家母子三个，就在不远处。他们三人绝望地看着熊熊的大火，他们的脸上，火的光映在不规律地闪动着，衬托出他们极度悲哀和恐惧的表情。众人立即奔过去，向他们询问起火的原因。他们只顾鸣鸣地哭泣，哪里还有心思说话呢。后来只听得桂珠抽泣着说了一句：“是强盗纵火的。”
　　元琴觉得奇怪，问道：“强盗?强盗来了狗为什么不叫呢?”
　　“我在家门前发现了被毒死的狗，所以才知道是强盗干的。”桂珠带着哭声答道，“我们从梦中惊醒，火已经烧进屋里来了，情况危急，我们逃命要紧，什么都没拿得出来啊！一切都完了！”
　　“那么，那帮强盗你们见到吗?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有几个?都到哪里去了?”元琴问。
　　“都不知道啊！他们一定是一点火了就跑，他们一定是怕火光照脸，被我们认出来报官。”桂齁说。
　　“官什么官！这世道的官只认钱不认人，官只会欺负穷人，哪里顾得上穷人的死活呢！靠官，还真的不如一杆沙枪一条狗来得可靠。”元良接着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放枪呢?枪在哪儿?”
　　“哪里还顾得上拿枪！枪在火里烧着呢！”桂珠道，“我一睁眼，那火就已烧到床前了，差点连命都丢了。若再晚两三分钟，不冲出门来，准定被烧死在里面了！”
　　众人无奈地在那儿，目睹着这场大火把一个家庭瞬间毁灭得干干净净。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元琴元良两家人都回家去了。而对于桂珠桂齁和他们的母亲来说，这时刻则是人生灾难的开始，他们哪里还有家可归呢！从今天起，一家三口的一日三餐，全然不知如何解决。他们的脑子一片空白，这怎能不使他们伤心欲绝呢。
　　却说“内谷”的人家，天亮起床了之后才发觉空气中弥漫着十分浓烈的火烟味，于是有几个人开门出屋，巡望四周，以寻找烟味原因。当他们发现从“外谷”冒出一缕淡淡的青烟的时候，就都一齐跑到“外谷”去看个究竟。当他们跑到元华家附近的时候，他们惊呆了，原来好端端的三间大瓦房，现在变成一堆灰烬和瓦砾了，一根红木大柱子还未烧完，在冒着青烟。他们看见桂珠桂齁和他们的母亲，蹲在路边抱头哭泣，集公正站在一旁说话呢。原来集公是最先发现“外谷”那缕青烟的，因为他家的大门口，正对着“外谷”元华家上面的坡头。他首先来到桂珠桂齁他们的身边，一经询问，就什么都清楚了。
　　集公可怜他老弟一家的悲惨遭遇，看着他们母子三人无家可归，一无所有，心中实在不忍。如今的元集家，无儿无女无孙辈，只两老守着四间大瓦房。虽说家财尚富，但人丁不旺，也是冷落的很。集公心中还有一个深层的考虑。他想，如今老弟的家没有了，而北山脚下的国茂大家族，他们住的是十六间连房，青壮人员又多，盗贼们是不敢觊觎他们的，盗贼们的下一个目标必定就是我了。虽说我的家有围墙的屏障，但我如今年近古稀，加上无儿无女，盗贼们能把我放在眼里吗?我又怎能对付得了这帮强盗呢！何不就此将这母子仨收留下来，拢成一家子，凭这两个侄儿在，盗贼们必是有所忌惮的。想到此，元集决意收留这母子三人。集公问道：“桂珠他妈，我问你，如今情况都这样了，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们一无所有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唯一的办法只有跳下无底洞去，死了干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这俩孩子也长大了，就随便他们了。”桂珠妈如此说。
　　“这哪里像话呢！说什么跳洞的话来！依我看，你们母子三人，就暂到我家去住吧，后面的，再慢慢从长计议。”
　　桂珠妈听如此说，万分感激。在这个情景下，她不得不彻底改变以往一直强硬的态度，换用温柔的口气说：“伯伯如此宽洪大量，我们母子三人终生不忘您的大恩大德。那我们只好投靠您了，我知道，这世界上除了伯伯您，不会有谁来管我们死活的。”
　　集公道：“快别说这样客气的话了，谁叫你是我的弟妹呢！这两个又是我的亲侄儿，手心手背的肉啊！元华若果还在世，那他必有办法的，我就不会来做这个主张的，可如今他先去了，我不做主能行吗?”
　　集公的话，又使这位一贯强悍的弟媳感动涕零。桂珠桂齁也都在抹着眼泪。集公见两侄儿抹泪，严肃道：“桂珠桂齁两侄儿，你们都十七八了，不要落泪哦！你们如今都长大成人了，人们常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子汉，大丈夫，天不怕，地不怕，如今没有了家，这又怕什么呢，有志男儿闯天下，四海为家！现在这个光景，尤其需要的是坚强。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都跟着我回家去吧。”
　　于是，母子三人，没精打采地跟在集公后面走着，来到集公家居住。集公为他们安排好住宿的地方，就一起吃午饭。从此这母子仨就与集公做一家。
　　集公突然领着三个大人到家来，一同吃住，成为一家，每天的生活开销一下子成倍的增加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集公的老伴“集奶”一下子不习惯起来。她心中有所不快，但又不敢说出来。她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她的不满。每天，她对桂珠桂齁呼来唤去，叫他们下地干活，叫他们干这干那，就像使唤奴仆一般，不管他们怎么做，她总是不满意。她又将所有的家务都推给弟媳做，而且还挑三挑四的。这位桂珠桂齁的妈妈，原本性格是很强悍的，可如今他们无家可归、寄人篱下，她怎能不软下来呢?正如俗语所说的：“在人矮屋下，怎得不低头。”她只好忍气吞声，心里想，就这样得过且过吧。
　　这母子三人，在集公家住了三个月。这一天，元华的大女儿也就是元集的侄女，突然来到元集家来看望母亲，因为她听到了娘家的坏消息，这才特意过来探望的。母女相见，抱头饮泣，说不尽无家的辛酸苦楚，道不完寄居的压抑忧郁。元华的这个女儿，据说是嫁到大兴乡一个很偏僻的山屯，她的家公家婆都去世了，她正需要一位老人照看她的孩子。她跟她妈妈一说，她妈妈当即就答应了。她对集公说：“伯伯啊！我家没有老人带孩子，离开家一天都很放心不下的，我想叫我妈妈去跟我住，帮我带孩子，您说可以吗?”集公道：“既然你家有这样的困难需要你妈妈帮忙，我也不好拦住啊！那你就带她去吧。”那侄女住了一天，就带走她的母亲去了。这一天，桂珠桂齁的妈妈，跟着他们唯一的姐姐，离开了吞团屯。又谁知这一别，竟是他们与她们人生的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