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黄河之水万古流/贺北丞
　　第63章
　　急促的开路警报声响起，一辆120救护车从阴山县第一中学疾驶而出。
　　初二一班的辛勇先学生在上课的时候突然昏厥，老师和学生慌作一团。教导主任赶紧拨打了120急救电话。随后，班主任和教导主任护送辛勇先来到了县医院。
　　急诊室里大夫正在紧急救治。走廊上，班主任查出辛勇先父母留下的联系电话，教导主任用手机拨通号码，对方是辛二圪旦村里小卖部的电话。教导主任说:“麻烦你赶快告诉一下辛二蛋，他的儿子辛勇先在上课的时候，突然昏了过去，现在已经来到了县医院，正在急诊室抢救，叫他赶快过来吧。”
　　小卖部老板是辛二蛋的堂叔，接完电话后，马上通知了辛二蛋。
　　辛二圪旦村距离县城五十多里路，私人小面包客车每天只跑一趟，早上去县城，下午返回来，交通极不方便。于是，辛二蛋就向堂叔借了摩托车，带上李杏花到县城。临走时，堂叔再三安顿，说:“路上慢点，不要着急，娃娃已经到了县医院，大夫自然会救治，你没有驾驶证，注意交警。”
　　辛二蛋说声:“知道了。”便和李杏花上了路。
　　快进城的路口，果然有交警在查车，交警示意辛二蛋停车检查，可是，由于辛二蛋心急如焚，一心牵挂儿子的病情；再加之没有驾驶证，心里底虚，所以，就没有搭理交警，反而加大油门闯了过去。这下热闹了，前面是辛二蛋夫妻俩骑着两轮摩托车没命地在逃，后面是交警驾驶着偏三轮紧追不舍，一场追逐表演在小县城的道路上展开，路上的行人听到警报声，都纷纷躲闪，注目观看，有人还唱起了日本电影《追捕》的插曲，“拉咿拉，拉拉拉拉拉拉……”
　　交警一直追到县医院的停车场，辛二蛋才停了下来。交警上前出示了证件，厉声责问说:“你为什么要跑？”
　　辛二蛋说:“我儿子上课的时候突然昏了过去，现在正在急诊室抢救，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哪有时间给你停车，不跟你啰嗦了，快走！”
　　辛二蛋说罢，赶紧招呼老婆跑进了医院。交警是两个年轻人，血气方刚，年轻气盛，追了一路憋了一肚子的气，也不管情况特殊，一直守在门诊外面。
　　火气特别大的交警说:“这小子太狂妄了，胆敢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今天我非收拾他不可。”
　　另一个交警说:“先不要着急，一会儿看看他的态度再说，如果他有点表示意思的话，那咱们看在他儿子得病的份上，就放他一马吧。”
　　表示意思就是给点好处，通常情况下，一两个交警查车，说你这里不行，那里有问题，被查人只要没有肇事，悄悄给交警兜里塞进一两百块钱，马上就会放车走人，这是潜规则。火气大的交警听后，沉默不语。
　　辛二蛋夫妻俩和两位老师见面后，班主任说:“你们不要急躁，刚才护士出来说，孩子是严重贫血造成的昏厥，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正在输血，只是医院催着交押金。”
　　李杏花从衣兜里掏出一千块钱来，交给了辛二蛋。就在辛二蛋把钱交到收费处后，转身刚要回急诊室的时候，火气大的交警跟上来说:“孩子怎么样了？”
　　辛二蛋边走边说:“已经脱离了危险，正在输血。”
　　交警说:“那好，既然孩子已经没事了，那我们也该处理你的事了。”
　　辛二蛋停下脚步，眼睛盯着交警，气愤地说:“你还有完没完了，我这里往下交人命，你还纠缠不休，你想干什么？”
　　交警说:“按照交通法规，你这是抗拒检查，故意逃逸，我们有权追究你的责任，请出示你的驾驶证和行驶证。”
　　辛二蛋听了既底虚又气愤，说:“你还有没有点人性了？我儿子躺在急诊室吉凶未卜，你还穷追不舍，你到底想干什么？”
　　交警说:“这是两个概念，打烂盆论盆，打烂瓮论瓮，这是我们的职责，你还是自觉出示你的驾驶证和行驶证吧。”
　　辛二蛋这回真的愤怒了，他仗着自己五大三粗的身材，两道浓眉一竖，又拿出了当年在无锡打架的架势，厉声说:“你们这些没有人性的家伙，就能欺负老百姓，这么特殊的情况，你们都不放过，我今天就不给你出示证件，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交警说:“既然你拒不出示证件，那好，那我们只好扣留你的摩托车了。”
　　交警说罢，扭头便向外面走去。辛二蛋赶紧跟在后面，边走边愤怒地说:“你敢！牛吃了赶车的了，有天没世界，我看你动一动我的摩托车！”
　　交警毫无惧色，来到摩托车跟前，弯腰寻找点火电线准备打火。说时迟，那时快，辛二蛋一脚将交警踹到了地上。另一个交警见状，扑上来和辛二蛋撕扯在了一起。倒地的交警爬起来，打开了对讲机，请求交警队支援。
　　不大一会儿工夫，外面开来两辆鸣笛警车，从车上跳下几名交警来，二话没说，就把辛二蛋拧起来往警车里押。院子里一片嘈杂声，李杏花透过玻璃一看，是辛二蛋在和交警揪扯，只见辛二蛋死死地扳住警车门不上去，于是，她赶紧跑过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交警说:“这家伙拒不接受检查，还踹了交警一脚，我们要带他回去处理。”
　　辛二蛋回头对老婆说:“你照顾好儿子，我看他们能把我吃了，去找卫自如。”
　　警车响起警笛，一溜烟驶出了医院。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儿子还在病床上输血，男人却被交警押走了。李杏花伤心地哭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又回到了急诊室门外。
　　过了午时，护士出来说:“孩子的病情基本稳定，可以转到住院部了。”
　　李杏花和两位老师跟着护士进来急诊室，走到手术车前，李杏花抓住儿子的手，说:“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辛勇先说:“我也不知道，上课的时候突然感觉头昏，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杏花擦着眼泪说:“多亏你们班主任和这位老师把你及时送到了医院，快谢谢老师。”
　　辛勇先谢过两位老师，班主任说:“辛勇先，你好好在医院养病，我们先回学校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两位老师和李杏花打过招呼，便回学校去了。
　　之后，母子俩到了住院部病房。辛勇先问母亲:“我爸咋没来？”
　　李杏花回答说:“你爸有点急事，一半天就来。”
　　安顿好以后，护士推着输液车进来，先给辛勇先输上液体，又给同病房的老大娘也输上液体，然后说:“快输完的时候叫我。”说罢，推着输液车走了。
　　李杏花委托老大娘的闺女，代她招呼一下儿子的输液，说是出去办点事，老大娘的闺女欣然答应。李杏花便心急火燎地来到了政府大院。
　　一年前，陈德义为了安排工作来家求辛二蛋帮忙的时候，说起把他引荐给卫自如的事，李杏花才知道卫自如是组织部部长。于是，她走进组织部打听卫自如的办公室。有人告诉她说:“卫部长下乡了，明天才来上班。”
　　李杏花听后，无可奈何地离开了政府大院，顺路买了一斤包子，又回到了医院。
　　这一夜，李杏花陪伴在儿子身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她百感交集，更是平添了几分忧愁，她倒不是过分担心辛二蛋被带走，而是担心儿子输血的事。大夫告诉她说，儿子的这种病需要长时间的输血才能慢慢地康复。可是，当某一天辛二蛋要给儿子献血的时候，那就坏菜了。原来，在她未嫁给辛二蛋之前，就和村里的同班同学已经谈上了恋爱，并且，两人爱得如胶似漆，感情颇深。但是，男方祖传狐臭，用村里人的话说，顶风十里臭。这地方找对象最讲究门三户四，也就是上推几辈人三门四户的香臭问题，比文革期间的政审还要严厉。当李杏花的父母知道她和狐臭同学谈对象以后，李父给她下了不二严令，让她必须和男方断绝关系，否则的话，一是打断她的腿，二是和她断绝父女关系。李父愤怒地说:“你若嫁给他，将来有了一儿半女，等于臭臭地扎下了一股根，永远臭到子孙后代，你这是作孽啊！”
　　李杏花看出父亲拼命的决心，最终妥协了。后来经人介绍，她找成了辛二蛋，并且，辛李两家很快确定了典礼日期。然而，就在李杏花和辛二蛋即将典礼的前一个月，李杏花和狐臭同学见了告别的一面。由于两人没有控制住冲动，所以，他们在葵花地里苟合了。等到快出嫁的日子，李杏花还没有来例假，心里便有些恐慌，但是，她转念又一想，可能是自己的生理失调，例假推后了，不会只一次就怀孕吧？抱着侥幸的心理，李杏花还是按照常规嫁了过去，好在和辛二蛋同房后见了红，没有引起辛二蛋的怀疑。九个月以后，李杏花产下一子，就是现在的辛勇先。当时辛家老人说，这娃娃不足月就出生了，急着要来这个世界，常言说七活八不活，胎儿七个月出生能活，八个月出生难活，现在这娃娃已经九个月，那就更没有问题了。辛二蛋听后，琢磨了半天，搜肠刮肚，调动他的文思，最后给儿子起名叫勇先，意思是勇敢地提前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在李杏花的精心抚育下，孩子并没有什么毛病，一直是茁壮成长。谁能想到，孩子现在却突然得了贫血的病。孩子到底是谁的种，她心里很模糊，一时也不敢肯定。心说，一旦辛二蛋献血，如果他的血型和儿子的血型不一样，那就彻底暴露了。所以，她忧心忡忡，眉头紧锁，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布满了愁容。
　　第二天一大早，李杏花出去买了三份早点回来，一份给儿子吃，另外两份给老大娘和她的闺女吃，说自己有点急事需要出去办理，还是委托老大娘的闺女招呼一下自己的儿子。诸事安顿妥了之后，她便急匆匆地来到组织部门口，焦急地等待卫自如上班。快八点钟的时候，终于等来了上班的人。李杏花不认识卫自如，她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往车棚里停放摩托车，便上前打问，说:“请问你知道卫部长什么时候来上班？”
　　那人回答说:“我就是卫自如，你找我有事？”
　　李杏花一听正是自己要找的人，顿时，眼里转出了泪花，说:“我是辛二蛋的家属，我们出事了，辛二蛋临走时让我来找你。”李杏花说完，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卫自如一听说临走时这句话，心里很沉重，以为辛二蛋殁了，便说:“克制一下情绪吧，走，到办公室慢慢说清楚。”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卫自如打着手势让李杏花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倒了一杯开水端给李杏花，说:“你节哀顺变吧，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李杏花急忙解释说:“卫部长你误会了，辛二蛋没有死，他是被交警押走了。”
　　卫自如听后，长出了一口气，说:“你吓了我一跳，听你说临走时三个字，你又哭哭啼啼的，我以为辛二蛋殁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把话讲清楚。”
　　于是，李杏花就把儿子在医院抢救和辛二蛋与交警发生冲突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卫自如听后，说:“打坏交警没有？”
　　李杏花说:“没有，听交警说，他把人家踹了一脚。”
　　卫自如说:“这后生真够冲的，自己没有驾照还这么横，难怪人家拘留他，交警部门也是执法部门，遇到这种事情尽量多说好话，不能硬闹，人家背后有法律支持，你硬闹还不是死吃亏？”
　　尽管卫自如发了一些牢骚，但是，考虑到辛二蛋的儿子还在输血治疗，给孩子看病是大事，所以，他还是拨通了交警队队长的电话。说:“喂，秦队，我是卫自如，你们昨天是不是扣回一个叫辛二蛋的人？”
　　电话那边秦队长说:“是，卫部长，这家伙挺横的，拒绝接受检查，还逃逸，后来我们的人要扣他的摩托车，结果被他踹了一脚，现在关在拘留所。怎么，卫部长和他有关系？”
　　卫自如说:“他是我的老战友，家在农村，小孩得了疾病被学校送进医院抢救，交通不方便，情急之下只好借了别人的摩托车赶来医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被踹的交警没有多大问题的话，看在我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吧，他的小孩还在输血治疗，家里挺困难的，老婆还等他出来抓借钱了，医院催得挺紧，他这个情况很特殊，秦队你看可否网开一面？”
　　秦队长听后，说:“好吧，既然你卫部长张出口来了，我不能驳了领导的面子，我现在就联系一下，马上放人。”
　　卫自如说:“谢谢秦队，有时间过来坐。”然后，挂了电话，又对李杏花说:“你去一趟交警队，去了给那个被踹的交警多说些好话，让人家顺一顺肠子，要不然人家会说咱们是以权压人。告诉辛二蛋，以后不要耍横，今天也是我在这个位置上，人家才高抬贵手放了一马，否则的话，十五天的牢是坐定了，还有罚款，你们要总结这次经验教训，去吧，我马上有个会要开。”
　　李杏花再三谢过卫自如，走出了组织部。来到交警队后，经过多方打听，总算找到了被踹的交警。于是，李杏花就给人家说了一大堆好话，赔礼道歉。交警大概也知道是卫部长求的情，便做个顺水人情，谅解了辛二蛋。
　　这正是，交警执法太分明，没有意思一根筋。不料上司来变通，倒是无情却有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