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善恶之间

　　还是那句话说得好：钱好花但赚起来并非易事。当初赚小姑爷的钱是靠投机取巧去挖别人的墙角，而真正靠做生意去正当赚钱是难上加难，一个月除了房租、工资和各种开支杂费等，余下的也是寥寥无几，加上自己的开支加大，每个月下来也是只出不进，眼看着库存的银子越来越少，直愁得伍得兴终日无精打采、唉声叹气，一副真正‘无德行’的模样活灵活现。
　　直到有一天，有两个雇工实在受不了伍得兴的无理苛刻和训斥，竟当场大骂其无德行后连工资都不要就跨门而去，没想到出门后竟然一身轻松顿感舒适，于是昂首挺胸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场。
　　俗话说：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伍得兴的药店雇佣了三个伙计已经走了俩，他再一次又尝到了没有实力就难以让人信服的人生生存哲理。
　　但事在人为。好的生活都是给逼出来的。伍得兴并非等闲之辈，他脑袋一晃就妙计横生，于是乎就卖起了假药，而且做得风生水起，白花花银子一天多似一天，看得他终日乐哈哈大笑不止。
　　可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伍得兴的好日子随着假药带来的灾难一撅不起，对方不但经济实力雄厚，而且黑白两道无所不能。
　　伍得兴的房子、店铺和存款几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泡沫，还险些赔掉了老命，原因是卖的假药差点害死了对方大佬的性命。
　　为了保住自己的这条老命，伍得兴是从对方的裤裆下爬出来的，而且是一连从五个打手的裆下爬出来的，现场有人看着同情，有人瞧见鄙视，但知道内情的人觉得处罚太轻，对待这种暗地里害人的凶手，只有将其千刀万剐方才解心头之恨。
　　可伍得兴得知有人咒骂不但不为其行为忏悔，反而嗤之以鼻大言不惭回应道：所谓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胯裆怎么了？难道胯裆比命还有重要吗？韩信不就是受过胯裆之侮才会有后来的韩大将军吗？
　　伍得兴苟且偷生地保住了性命，又恬不知耻地出没在大街小巷，他如同黑夜里的昙花一现，眨眼间便变得倾家荡产，一无所有。只落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尽管女儿临走时嘱咐过伍得兴，说如果有一天累了、想回家了，他女儿的家就是他永远的归宿。
　　有人劝说伍得兴还是回家投靠女儿为好，免得一个人在外难免会发生意外。
　　可人要脸树要皮，就算伍得兴有这种想法，但再也丢不起自己的这张老脸，他能做到将脸丢在外地，但绝对不能丢在家里…自家的女儿不说，怎叫他如何去面对他曾经坑过的姑爷？难道他不知女儿的离去不是让他给逼走的吗？
　　伍得兴也有自知之明，这一次也总算有点骨气，没有去选择向女儿哭诉救济，在走投无路时，他只好背起唯一能取暖的被窝和不离不弃的二老婆东奔西走……
　　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个无人上供的古庙里，他们找到了一处安栖之地，自此，二老婆急火攻心，从此一病不起。
　　我是不会败的，我一定会东山再起，姜子牙就是熬到八十岁遇到周文王时才问鼎做了宰相。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伍得兴也敢大言不惭地和姜太公相媲并论，简直是有污先人的光辉形象。
　　对于伍得兴这种不自量力的忘我心态，不仅让许多知情人产生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岛国倭寇派过来坑人的小鬼子呢？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伍得兴恬不知耻在夸大自己的实力，但也能找到自己心里失去平衡的精神支撑，比那些找借口一味逃避的空头主义者还是要强了许多，至少他不会轻言放弃，只是可惜没有找到正路。
　　对于这种心中只有自己没有亲情的个人主义者，堪比是打不死的小强，如此心态若能正确地读懂人生中的生存之道，就算一辈子过的平庸，也一定能使家人快乐——不负初心。
　　伍得兴就是在这样的一种信念中坚强地支撑着，他每天靠着收捡废品的微薄收入来维持日常生计。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听到了外甥朱学斌衣锦还乡并开了诊所的消息以后，一种前所未有的希望死而复生，他终于又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只是怎么看都包涵着那种猥琐和阴险，让人瞧着就有一种莫名的不适之感。
　　当然，伍得兴并没有如实告诉朱学斌他这些年的亲生经历，只是说为了给老婆看病而变卖了所有资产，如今也是在走投无路才向外甥来求助的。
　　朱学斌无暇多想，而是满口答应先给了二十两银子舅舅周转，至于借多少他暂时还未决定，只是要求将舅妈赶紧接过来就医，当然一切费用都是全免。
　　朱学斌无私的态度使伍得兴当场流出了感激的泪水，这一次是真心的眼泪，而且是有感而出…他随即保证，如果日后有用得着他伍得兴的时候尽量开口，他一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晚，伍得兴和外甥朱学斌聊至清晨，他愧疚地讲叙了年轻时不懂事做了许多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姐姐和姐夫的过往，还时不时地挤出了几滴猫尿…对于这一次次的流泪，一时间倒也有点真假难辨。
　　朱学斌见到舅舅真诚地改变，心里确实感到十分欣慰，如果父母健在能看到今天该有多好啊！
　　朱学斌想着心事，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舅舅后面的说话，伍得兴见罢也是话锋一转问道：“学斌啊！我来了一直都在讲自己的事情，听说你回家开了一家诊所，不知现在的生意可好？”
　　不提倒罢，一提起店铺朱学斌不由地长叹一声，于是就原原本本地将近来所发生的情况一一告知，最后无奈地双手抱着脑袋在肆意地揉搓着。
　　让朱学斌没有想到的是，当伍得兴听完他的讲叙以后，他不但没有焦虑的表现，而是从他的三角眼里放射出一种希望的光芒，于是他精神一振，立马分析出出事的祸根。
　　伍得兴说：“学斌啊！看来你还是太过善良，涉及世故太浅！想必你应该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友’的这个道理吧！对于你的善举，人们只能感激一时，绝不会感激你一世。我现在给你讲个故事，说有一个员外见逃荒要饭的人终日不得温饱，于是发善心每日在院外大道上施粥救济穷人，一开始这些要饭的每天感激之声不断，员外听着也是乐子不疲。但时间一长，要饭的人也就越聚越多，每天到点前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员外的门前，员外由刚开始的一锅粥也变成了十锅粥，以至偶尔粥不够时，那些要饭的竟开口大骂起来，说员外不是东西，不该耍他们在这里守候挨饿。员外一气之下接连三天不给施粥，结果这些要饭地就围攻员外的家庭，并将员外家里的财物一抢而空，员外报官也无济于事，因为这些要饭的正好想找个有饭吃的地方。员外无奈，最后只能选择卖掉房产远离此地，原因是如果不给粥吃，那些要饭的就会没完没了无止地纠缠，就像你上辈子欠他们的一样。你看看，这就是做好事的结果。”
　　说道这里，伍得兴看着朱学斌似有所悟，然后继续说道：“所谓饥不择食，寒不择衣。自古刁民不可惜之。你今天的善良就是对他日的放纵，这只是其一。其二：对于所有人来说，无利不起早是对生意人的本性定论。你对别人说你开店是为了做好事而不是为了赚钱，有人信吗？回答是没有。你对他人的恩惠也只能换来短暂的名誉，时间一久，他们也就养成了习惯，就算是没有人来故意捣乱，你的结局和施粥的员外没有两样。‘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讲的就算这个道理。”
　　伍得兴读过几年私塾，肚子里也算有些墨水，加上在外滚爬难打多年，一番话说的倒也振振有词，听得朱学斌心有所动，原本他一心只是想造福穷困之人，并没有那么多的思想，没想到好人竟然如此难做，难怪有人说好事做多了就会适得其反，曾经年少的他也常常听过“斗米养恩，担米成仇”的典故，没想到这个故事今天会落在自己的头上，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过他的一首歌谣叫“十不足”，词意是这样唱的：
　　终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
　　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又嫌房屋低。
　　盖下高楼并大厦，床前却少美貌妻。
　　娇妻美妾都娶下，又虑出门没马骑。
　　将钱买下高头马，马前马后少跟随。
　　家人招下数十个，有钱没势被人欺。
　　一铨铨到知县位，又说官小势位卑。
　　一攀攀到阁老位，每日思想要登基。
　　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来下棋。
　　洞宾与他把棋下，又问哪是上天梯。
　　上天梯子未坐下，阎王发牌鬼来催。
　　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上还嫌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