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黄河之水万古流/贺北丞
　　第52章
　　易如意建造如意小区的时候，考虑不周到，毕竟是农民出身，当时还没有在楼房底层设计底店的意识，一至五层全部都是住宅户型。小区里的住户所需日常生活用品，都得上街去购买。
　　萧岐山当日分到的家属平房，正好就在如意小区大门对过。自从柜台纠纷事件尘埃落定以后，萧岐山闲来无事，每天在家门口进出溜达，突然有一天，他观察到了如意小区这一现象，于是，便联想到常怀玉家的宝玉综合商店。心说，如果我也开个类似宝玉综合商店，这么大个如意小区，住户一出小区大门就可以买到日常生活用品，再者，供销联社的家属平房也有一大片，买卖做起来一总能红火。随后，他就和老婆韩巧丽说了自己的想法。韩巧丽听后，举双手赞成。于是，夫妻俩一合计，决定在院子里用钢结构搭设店铺，屋顶采用采光板覆盖。人的好运或坏运来临之前总要有些预兆，好运应运而生，坏运应劫而生，就是大脑的思维也一定与往常有所不同。萧岐山就是这样，先是他的闺女因紫癫性过敏病一案，得到了24万元的经济赔偿，借债等开销打了10万多元，后来给闺女看病又花去了3万多元，现在银行还有10万多元的存款，正好派上了用场。这也是塞翁失马，因祸得福的前奏，继而他又发现了商机，发财的想法便应运而生了。倘若手头没有钱，即使想到也做不到。
　　店铺建成以后，萧岐山和韩巧丽一商议，效仿宝玉综合商店店名，给自家的商店起名叫山丽综合商店。买卖一开张，果然不出萧岐山所料，顾客盈门，川流不息，真可谓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城建局局长刘应明到龄退休了，他在退休之前做了周详的安排，把心腹之人徐文亮副局长推上了局长宝座，不用多说，自己的乘龙快婿王富贵晋升为副局长，这才放心地回家颐养天年去了。
　　国营企业的改制大潮浩浩荡荡，势不可挡。阴山县的所有企业都在陆续不断地改制或倒闭。
　　段玉良听说阴山县建筑公司也要改为私营企业后，第一时间找到了王富贵。他想趁建筑公司还没有改制前，恳请王富贵帮忙，把他调到城建局来。段玉良是这样想的，当初自己从中建八局三公司调回来，是舅舅活动的，那时候舅舅只是个质检站站长，权力不大，为了调动自己，舅舅四处求人，没少麻烦他老人家。现在舅舅虽然是城建局一把手，但是，老麻烦舅舅也不合适，麻烦得越多，欠的人情就越多，不如变相找王富贵帮忙，实质上还是舅舅一锤定音。这样一来，既好张口，又显得战友亲近，还能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于是，段玉良来到了王富贵的办公室。王富贵热情招呼段玉良坐下，然后，递烟上茶。
　　段玉良说:“听说我们公司也要改制，我这个铁饭碗恐怕也端不住了，今天来见你，是想求老战友帮忙，看你能不能把我调来城建局上班？花钱多少我来出，现在办事情都不容易，你也短不了打点上面，主管建设的副县长就是一关，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王富贵听后，沉思片刻，然后说:“老战友，我看你这个脑袋还是不开窍，你仔细想一想，这些年来，如果仅凭你那几十块钱的死工资，你能盖起那一处院子吗？门都没有，众所周知，你是有活钱来路才富起来的。假如我把你调过来，你这一辈子只能挣屈指可数的死工资，再也别想额外收入了，你说是不是？你的老婆孩子都是农村户口，你老婆又没有工作，现在不论干什么都得靠钱说话，就凭你那点死工资，你能养活起老婆孩子吗？再说了，我认为建筑公司改制，对你来说是件好事，而不是坏事，你想啊，公司改制后，有我和你舅舅在这个位置上，你还愁没有工程干吗？我们已经拟定出了建筑公司改制后的实施框架，将来职工们可以借助公司的资质，自己承揽工程。比如说，公司揽到工程，职工在公司总承包的框架下，可以分揽各类分项工程或包清工，这是一种干法，还有一种干法更能赚钱，那就是如果职工自己揽到了工程，还可以挂靠公司的资质，按3%给公司缴纳管理费，自己当总承包工头，你想一想，在这种优越的条件下，你是挣死工资好呢，还是挣大钱好？你也知道，咱们阴山县的首富易如意，人家干一年的工程，就把咱们几辈子的工资挣下了，你现在请人家来当县长，人家都不会干的，所以说，只要有门路，挣死工资永远也赶不上搞单干。”
　　段玉良一听这话，心中豁然开朗。心说，是啊，自己多年来已经挣惯了活钱，真要就挣几个死工资，还确实适应不了。如今老战友既然把话挑明了，在这两棵大树下，不愁没有挣大钱的机会。但是，转念又一想，现在是市场经济，商品社会，干什么都得靠钱说话，亲戚也好，老战友也罢，都一样，你只求人家给你办事，一次两次还可以，次数多了，你若是铁公鸡一毛不拔，搁谁谁都不会和你长期打交道的，所以，得有个长远的双赢互利合作规矩才成。想到这里，段玉良看向王富贵，说:“你说的完全正确，听了你的这番话，我心里就踏实了。不过，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弟兄俩不是外人，我有话直说，你虽然是副局长，但是，你也拿得是死工资，手头并不宽裕，不如咱弟兄俩合伙起来干，你牵线搭桥揽工程，我实际操作搞施工，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一唱一和，大干一场，神不知鬼不觉，咱们就把大钱赚了，你看我这个想法行不行？”
　　王富贵笑着说:“你还是挺会动脑筋的嘛，不笨，就是有点操之过急了，这事得等建筑公司改制以后才能谈，现在谈未免有点为时过早了。”
　　段玉良一听这话，知道有门了，便高兴地说:“我这是未雨绸缪，先想后干，以后大事都听你的。”
　　不久以后，阴山县建筑公司经过资产评估，公开向社会宣布了转制价码。这种资产评估都在暗箱操作，五块钱的资产评估成一块钱，反正是集体的东西，崽卖爷田不心疼。公司的地片不在评估范围之内，白白送给了新的主人。因为，当时给私人批地块没有任何费用，所以，私营企业在收购倒闭单位时也如此。说是向社会公开转让，其实都是内定好了人选。原公司总经理石培峰人脉广，路子宽，人家出资51%以上，自然而然成为大股东，当了新的股份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其他二十多个职工不同数量出资，成为小股东。剩下的大部分职工没有钱入股，只好无可奈何地退出了公司。
　　就这样，几十年的国营建筑公司，一夜之间寿终正寝了。成千上万的烈士们用鲜血换来的社会主义公有制财富，转眼间落到了少数人的手里。市场经济的大潮将大量的公有经济被私有经济宰割瓜分，贫富两极分化开始显现，一段艰难的改革开放之路如同万里长征迈出了第一步。
　　于是，老百姓在街头巷尾议论起来了。
　　有人说:“看来马克思的一些论述也跟不上形势的发展了，马克思说，工人没有生产资料，赤手空拳干活儿，便是无产阶级。农民中间的一部分人由于手里有犁耧耙锄，和一些耕种土地，便是资产阶级。那么，现在的私营企业老板瓜分了公有制财产，他们既有生产资料，又有巨大财富，他们应该认定为什么阶级呢？”
　　有人立即反驳说:“现在不讲究阶级了，社会各界人士叫阶层，打工赚钱的叫工薪阶层，坐办公室赚钱的叫白领阶层，私营老板叫精英阶层，你还大讲阶级，莫非你还想搞阶级斗争吗？”
　　那人被说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稍后，那人打个定性，不服气地又说:“马克思理论中的社会是集体公有制社会，财富属于每个社会公民的，但是，现在的大部分财富逐渐落到了一小部分人的手里，出现了私有制，这又该叫什么社会呢？”
　　又有人帮腔说:“我也想不通，什么叫共产党？顾名思义，共产党就是把国家的财富财产都归人民大众共有的，这个领头人才叫共产党，可是，现在出现了财产私有制，这个领头人还叫共产党吗？”
　　反驳的人着急地说:“哎呀，你俩赶紧把话收回去，我看你俩是想倒霉了，这也是现在的社会，要是在毛泽东时代的话，就凭你俩说得这些话，十年八年的大牢是坐定了。你们也不想一想，当年红军在第五次反围剿的时候，共产国际派来的军事顾问李德按照共产国际的最高指示，效仿苏联的十月革命，以城市包围农村，最后取得全国胜利，结果红军失败了。而毛主席却反其道而行之，制定出了以农村包围城市的伟大战略，结果最后取得了全国革命的胜利。现在我们的国家也一样，党中央根据我国的国情，制定出了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社会，这又是一个伟大的决策，你们还说现在是什么社会，更敢怀疑共产党不是共产党了，这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吗？你们的言论太可怕了，好好学习党中央的文件吧，否则的话，就你们这种言论，早晚会成为反动思想的。”
　　两人被这番话吓得缩了脖子，再不敢有二话了。
　　尽管很多职工都想不通，但是，忠于党的事业这颗红心还是不变的。因为，他们都是在毛泽东思想的教育下，在共产主义精神的鼓舞下，成长起来的第一代和第二代的新中国主人，所以，大家都以国家利益为重，坚决拥护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
　　新的建筑公司改名为登峰建筑安装股份有限责任公司。公司成员由董事长兼总经理，公司党委书记兼副总经理，总工程师，办公室主任，会计和出纳六人组成。
　　公司承揽了如意商贸大楼及附属工程后，将分部分项工程分包给原来的职工，也有从外面挤进来的包工头。按照《建筑法》规定，基础工程和主体结构工程是不允许分包的，但是，分包工头用的资质都是总承包单位的资质，从表面上看还是一家企业在施工，所以，主管部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工程质量不出事，也就若无其事地过去了。
　　段玉良在徐文亮和王富贵的关照下，承揽了如意商贸大楼和附属工程的水、电、暖安装工程。可以说，这类分项工程在整个工程项目中算是利润比较大的项目，没有一定的关系，一般人是承包不上的。
　　段玉良刚上手包工程，采购材料的资金就成了问题。人家个体户给你供应水、电、暖材料，你若不付一定比例的资金，个体户是不会干的。所以，采购材料的资金就成了他的头等大事。这几年来，段玉良省吃俭用才攒下几万块钱，远远不够材料款，怎么办？他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去找石培峰，看看石总能不能先给拨点预付款。
　　于是，段玉良就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石培峰看到段玉良进来，赶紧招呼坐下，并给段玉良递上了一支香烟，笑着说:“段工头大驾光临，有什么指示，尽管讲来。”
　　段玉良赶紧上话说:“石总又在嘲笑我了，我哪里是什么工头，只不过是混口饭罢了，紧巴结您还怕赶不上趟呢，岂敢给老领导做指示，今天来您这金銮宝殿，是想求您能不能给我拨点预付款，购买材料这一关实在是把我给难住了。”
　　石培峰赔着笑脸说:“哎呀，恐怕要对不住你了，大年三十借蒸笼，你着急用，我也着急用，我也是让资金搞得焦头烂额，束手无策了。你也知道，咱们的工程都是垫资工程，如意房地产公司只按工程进度支付进度款，这么大个摊子到处都需要钱，我跑了几家银行贷款，可是，到现在都没有落实下来，所以，你这个忙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暂时是帮不上你了。我看这样吧，你先从外面抓借一下，凑个急紧，一旦我贷下款来或是拿到工程进度款，首先考虑给你全额支付进度款，你看怎么样？”
　　段玉良一听这番诉苦的话，知道没戏了，便说:“石总说的都是实情，咱们现在不比从前了，一说你是私人买卖，办什么事情都难，这我能理解，那就按您说的办吧，我再想想其他办法，不过，以后方方面面还得求石总多多关照，我就不打扰您了，赶紧筹款去。”
　　段玉良说罢，便起身要走，石培峰急忙说:“你等一等，最近市场上出了个宝石牌香烟，我抽着味道不错，我给你拿两盒尝尝。”
　　石培峰边说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盒宝石牌香烟，递到段玉良手里。段玉良感激地说:“谢谢石总，您忙吧，我走了。”
　　石培峰把段玉良送出办公室门口，然后，回来坐到老板椅子上，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都是我的祖宗，一个都得罪不起，施工企业是后娘养的，没人心疼，到处都有关卡，寸步难行啊。”
　　石培峰在官场上混迹多年，深谙水深水浅的道理。心说，别看段玉良只是个普通职工，但是，老鼠拉木掀，大头在后面，人家的亲舅徐文亮是城建局一把手，老战友王富贵是二把手，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哪个都惹不起，更不敢稍有得罪，否则的话，你的工程甭想一帆风顺地搞下去，随便挑你点毛病，让你停工整顿，你就受不了，所以，段玉良虽然人不大，但是辈分却大，得当祖爷爷供着，笑脸相迎，殷勤相送，这才是为官之道。
　　段玉良出来后，心里琢磨着该到哪里弄钱呢？想来想去，战友里面只有三个人有钱，一是常怀玉，二是丁海生，三是萧岐山。转念又一想，常怀玉和丁海生与自己没有深交，在部队时不惯熟，只是调回来才交往开来，不好张口。现在唯有萧岐山那里能张口，毕竟自己过去帮过他。萧岐山给闺女看病的时候，曾经借给他一千块钱，现在我有困难了，向他张一口应该没有问题。想到这里，段玉良骑上自行车去找萧岐山。
　　萧岐山的山丽综合商店开张以来，买卖红火的不得了，别看韩巧丽是个农村人，人家性格温和，说话慢言慢语，对待顾客不笑不开口，而且还挺会来事，顾客来买两条黄瓜，说是中午要凉拌黄瓜，她听了以后，脑袋瓜子反应非常灵敏，就白给顾客抓几根香菜，说是提味；顾客来买一只白条鸡，她就白给搭上两只尖椒。就这样，没过多长时间，不光如意小区里的住户对她评价很高，就连周边平房家属区里的住户也都很满意她的经营。人常说，占小便宜吃大亏，人家韩巧丽的经营之道是吃小亏而占大便宜。你想啊，每个人都有个自私的心态，拿人高兴给人恼，这倒不是说哪个人占点小便宜就能发财，而是人的本性所决定的。其实顾客能买得起黄瓜和白条鸡，就能买得起几根香菜和两只尖椒，但是，顾客感觉香菜和尖椒买得多了用不了，买得少了又不值当掏钱，所以，韩巧丽就是因为掌握了顾客的这种心态，她才懂得了舍得之道，给顾客一点恰到好处的小便宜，只要常来光顾小店，积少成多，利润就出来了。半年多下来，萧岐山和韩巧丽一算账，竟然盈利十多万元，夫妻俩高兴得偷笑呢。
　　段玉良进来商店后，见萧岐山夫妻俩正往货架上摆货，没有看到他。于是，他就故意装作顾客买货的样子，低着头开玩笑地说:“给我来一斤生根不落地，有茎不开花，市场都在卖，地里不种它。”
　　萧岐山和韩巧丽回头一看，见是段玉良，便赶紧放下手中的货，过来热情招待。萧岐山递上了一支香烟，并给点着。韩巧丽打开一瓶矿泉水，递到段玉良的手里，说:“你真有文化，刚才你说的是什么东西，我这里有吗？”
　　这正是，集体所有制度改，先烈愿望已沉埋。只因难逃财色劫，牵出许多是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