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篇(9)
作品名称:与你并肩晴空之下 作者:凯勒 发布时间:2022-02-21 09:41:56 字数:6485
他一进门,先提醒我换好衣服,又探出门问外祖父。
“橞洙这几天有没有按时按点睡觉?她也没吃油腻辛辣的食物吧?”
“没。你不是说橞洙身体不好,不能吃这些吗?”外祖父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我看过去,他正蹲在老树旁用剪子修理花草,我真不知道他这时候不来阻拦父亲,还在那儿瞎忙活什么。
“我不想去医院了。”我盯着父亲的鞋子说。
“什么?”
“我...”我本想说‘我还不想死’,但他急躁的语气吓着我了,“我不想去医院了。”我改口小声重复一遍。
“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手术完事,你养好身体出院。我们日后的生活就和其他人没一点关系了。”他握住我的双肩,“你不也希望过上这种日子吗?”
“其他人都有谁?那个女人和男孩儿吗?”我抬头质问他。
“还有你外祖父。”
“你真信他的话吗?”
父亲的眼神恍惚一下,他知道我说的是镇长,“我信。”
他匆忙为我系上外衣,头也不回地掀开帘子,硬是拉我走出房间。
外祖父见我们空手出来,用衣角擦干手上的水。
“我去帮橞洙收拾行李吧。”
父亲把他拦在门前。
“不拿了。我到时候给她买新的,这些给你留个念想吧。”
外祖父杵在原地,有一瞬间,我觉得他可怜。我离开后,他还能习惯一个人生活吗?他现在连一件母亲的东西都没得缅怀了。父亲把我的东西留了下来,但我能替代母亲在他心中的位置吗?
来到院子,我抱起藤椅上的黑猫时,无心瞥见那些花花草草,原本高昂着花苞的桔梗被剪去了脑袋和枝叶,还有一些酷似杂草的风雨兰,也被连根拔起丢到一边。我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回头看眼外祖父,他默默跟在身后,直到把我们送出门外也没说一句挽留我的话,之后他静悄悄站在门前,目送我们走下台阶。
上车前,我举起猫问父亲,“我能带它一起走吗?”
他的诧异中略带不快,“这只猫打过疫苗吗?”
我扭头望向外祖父。他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笑着点头,他肯定想不到这年头连猫也要打疫苗。
我回头对父亲摇起脑袋。
“那就不行,你先把它留在这里吧。”
“不能放家里吗?”
“我对猫毛过敏。”
我不情愿地把猫送回外祖父怀里。
“不带它走吗?”他急忙问。
“父亲不让啊。”
“那就下次再来看它。”
“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次了。”我脱口而出。
他没听清,接着给我整理已经板正地衣服。
“有空记得回来看看。”他小声说。
“好啊。”
我摇下车窗,对他挥手告别。
“这次真走了啊!”
“有空记得回来看看啊!”他一手兜住猫,一手朝我挥舞。
“好啊!”我探头喊。
父亲的车开得飞快,他迫不及待想逃离这里,反光镜里外祖父的身影越来越小。“好啊...”我嘟囔着谎话。按照父亲的说法,等手术做完,我会在医院休养一段时间,之后我们会离开这里。那时候,我和外祖父应该不会再联系了,即使有机会再见面,他也许已经不在了。
“没下次了。”
父亲用力打着方向盘,让车拐过街角。我以为他会笔直开往医院,谁知车途中在一片商业街前停下了。
“我下去买点东西。”
他从置物盒里取走一包香烟,没走多远,又折回来拉开车门。
“我不锁门了啊。”他探头说。
“好。”我犹犹豫豫说出口时,他已经走远了。
父亲过去留我在车里,从不忘记关窗锁门,即使正值夏季,他也会委屈我一阵。因为他怕人贩子拐走我,听说这一带常有小孩子失踪,人贩子会把小孩子骗出来,或打开车门强行掳走,套进麻袋里装进他们的车厢中;还有一种更夸张的说法是他们的手上涂着某种药水,只要轻轻往后脑勺上一拍,你就会陷入催眠状态,之后什么也不知道了。人贩子会把你卖进大山,或生不出孩子的家庭,男孩儿还好,女孩儿在那里只会被锁在屋里当生育机器,说不准老公还是个痴呆傻儿,无论你喊破喉咙都没用,因为那里处处是这种人。
想到这些,我缩在座位里瑟瑟发抖,只要瞥见车前有人经过,就立刻弯腰藏到台子下。迟迟不见父亲回来,我心急如焚,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他才慢悠悠走来。
他拉开车门,坐进来也没看我一眼。
“你去买什么了!”我问。
他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我,甚至忘记我还在车里。
“我不知道。”他失神地盯着方向盘,嘴里重复嘟囔着。
车停在住院部门前,父亲跟上次一样去停车,让我和女人先进去办手续。等我走进大厅,回头看父亲的车还停在原地,他把头埋在方向盘上,双手疯狂地捶打着挡风玻璃。
“橞洙,明早九点手术,你别忘了。”
女人推开门,领我走进一间病房。这里的大小和老房子差不多,只是采光很好,午后的光线照射进来,整间白色的殿堂闪闪发亮。床的周围有一圈白色隔帘,我跳到被子上,试图伸手抱住整张床,时隔近一个月,我终于感受到床垫的柔软。
右手门外有条公用走廊,左手是一整面落地窗,用来观察医院内的小花园。墙上还有一台液晶电视,我想再也不会无聊了。
“这里还不错吧?”女人问,“是不是和家里一样?”
女人提到家时,我第一时间想的是外祖父的房子。
“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我突然说。
“为什么?”她的手悬在门把手上。
“因为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
“不。”她背对着我摇头,“只有十八、九岁的孩子才傻到不会害怕。小孩子因无知而畏惧,三、四十岁的成年人因太了解失去的感觉,而变得畏手畏脚。”
她说完,便关门离开了。直到傍晚,我没等到任何人来看我,也不知道父亲藏哪儿了。住在医院的第一晚,这里既静得瘆人,又闹得可怕。说不定哪间病房骤响起痛苦的哀嚎或刺耳的哭声,两种声音交织在幽黑地走廊中,隔着几道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想起电视里的惊悚片,一般鬼影幢幢的老宅子的走廊都会有狰狞的鬼怪,它们会袭击并杀掉落单的住客,想到自己正一个人待在房间,我连忙抓紧被子蒙住脑袋。门上的小窗不时窜过几个人影,尽管知道是晚班巡查的护士,但还是怕得不行。我迷迷糊糊中,还看到几个脑袋凑近小窗观察我。
心心念念九点手术,结果一晚上没睡好。清晨七点起来,我饶有兴趣地望向落地窗外,今天是个晴天,苍翠嫩绿的草坪沐浴在日光下,水汽腾腾,夏色盎然,露珠如星光般闪闪发亮。
半小时后,我无聊到心慌,便偷偷溜到走廊里。隔壁病房门大敞,我看到病床前站着一排护士,又极力在人缝中找到一个男孩儿,他瘫软在摇起床上,裸露在外的肤色惨白。床边的女人握住他的手。
“妈妈,我会死吗?”男孩儿问。
“不会。”女人深情地把他的手拉到脸庞,“你会像正常人那样度过一生。而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旁。你小学毕业时是十二岁,你会升入家附近的中学。”女人用手指抚摸男孩儿听得入迷的脸庞,“你那时会步入青春期,你会叛逆,也可能会早恋。而我也会像其他家长那样急得抓头发,然后拿起鸡毛毯子打你。”
女人仰面吸口气,我想她是怕泪水掉下来。
“你十六岁时可能考上一所心仪的高中,再不济也是职专。那时候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得学会接受。你将在那里度过人生中最枯燥的三年。”
“之后呢?妈妈。”
“之后啊。”女人沉默片刻,“也许有一天,你会拿着一封信件乐颠颠地跑回家。你会告诉我里面装着一张录取通知书。无论上面写着天南海北哪所学校,我都为你感到骄傲。等你离开家,你会惊讶地发现原来外面世界那么大,而我想你的时候,只能拿出照片躲在屋子里哭。”
“你会在二十二岁毕业。之后要像所有毕业生一样忙着找工作,忙着赚钱,甚至你过节时连家也不能回...”
“我不要那样。”男孩儿突然说。
“我们都是那么走过来的。”女人欣慰地笑着,“你可能在二十五岁前遇到一个让你怦然心动地女孩儿,然后你们会结婚。我不在乎你们要不要孩子,也不在乎你们住在哪里,我只在乎你们每天过得开不开心,会不会吵架。如果你们要了孩子,之后奶粉钱、学杂费、衣服钱和补课费都会成为压倒你的那根稻草。你会像我一样整天忙得焦头烂额,哪怕连场小病也不敢生。”
“然后呢?”
女人笑着说,“再然后我也不知道了。那就需要你自己去探索了。”
“那你会等我做完手术出来吗?”
“你只要睁开双眼就能看到我。”女人保证。
男孩儿坐起身子,对身旁沉默不语地护士说,“我们走吧。”
他此刻充满决心,连语气也变得坚定有力。
看到男孩儿的病床被推出来,我若有所思地往回走,这时,女人的说话声又飘到耳边。我快步折回门前,看她抓着一位医生的胳膊。
“他不会死吧?”女人没忍住溃堤的眼泪。
医生低着脑袋摇头。
不知何时,我突然变得害怕死亡,便逃也似地跑回房间,因为女人口中的美好愿景唤醒了正在迷失的我。关上门,我蜷膝坐在床上,忐忑不安地看着落地窗外陷入阴暗的草坪,那段时间日光躲在了云层后,我不知道明天,甚至下午还能不能看到这些景色了。
眼前时钟越接近九点,我越感到窒息,等时针直挺挺指向圆滚滚的数字九时,我竟侧身栽倒在床上。接着,门咔哒一声推开,回过头,两位前台护士拖着滴答滴答地脚步声走进来。我以为最后一眼能看到父亲,他也会用一小段时间对我漫谈日后的人生。
“陈医生迟到了半小时,所以手术跟着推迟了半小时。”她们解释。
我印象中,父亲向来守时,可他这半个小时跑哪儿去了。
“我们带你去手术室。”
手术室在顶楼。我们等电梯时,隔壁电梯里推出一张病床。一名瘦小的护士先举着点滴袋小跑出来,接着两名医护人员费劲地把病床推向走廊,患者家属一路紧跟在后,直到病床被推进一个房间,他们才停下脚步。有的人扶着墙壁泣不成声,有的人抱着手臂一言不发。
这一幕像葬礼,我突然意识到手术没父亲说得那么简单。我会不会被这样推出手术室,没人陪在我的身边,我会不会在房间里悄悄死掉?很快想到那场梦,自己葬礼上一个人也没有,甚至比母亲还要可怜...最后,我的全部疑问凝成和男孩儿一样的问话。
“我会死吗?”我抬头问护士。
她们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发出夸张地笑声。
“要是橞洙的话,肯定不会!”
听她们自信满满地语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我。
电梯门缓缓打开,眼前出现一条洒满金光的走廊,尽头有扇厚重的金属门,门后应该就是手术室了。她们领我走出电梯门的那刻,我的耳边响起剧烈的嗡鸣声,随即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迎面擦肩而过的医生张嘴打招呼时,只有嘴唇在翕动;手术室门前的患者家属的踱步声、交谈声也变得绵软无力;还有电梯门的开合声、病床滑轮推过走廊的声响,全都消失不见了。我只能听清自己紊乱地呼吸声,感受胸口处那颗心脏正在猛烈地跳动。我很想甩掉她们的手,头也不回地钻进电梯逃走,但身体不听使唤,双腿灌铅般沉重。
金属门越来越近,她们突然调转方向,把我领到一处不显眼的转角。我不知道她们玩什么把戏,难道这场手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们要在手术后处理掉我的尸体,防止警察找到线索?我试图把可怕的想法抛到脑后。她们不解地打量着我,指向一旁安全通道的门。
“看看谁来了!”她们说。
“啊?”
从冒绿光的铁门后走出来的人是外祖父,我以为他也要在手术之前给我讲讲人生,结果他直接错过我,径直走到两位护士身前。
“谢谢你们把她带来了。”他用双手握紧护士的手,上下摇晃着。
“真想感谢的话,还是感谢陈医生吧。我们只是尽义务把橞洙的体检情况如实汇报给他了。”
她们的话听得我一头雾水。
“你们顺安全通道能到一楼,然后沿走廊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出口。不出意外的话,你们能赶在护士长发现前,跟着人群混出医院。”
外祖父拉起我的手,“我们走。”
看他说这句话的口型,我终于想起他那天在火海中对我说的话是什么。
“小橞洙,下次见到你时,记得要开心得笑起来啊。”
她们的上半身探出楼梯扶手,兴奋地朝我挥手告别。
下楼时,我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转头问外祖父。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拉住我,快步下楼。
“你父亲早上找过我了。”
“什么?”
我不敢相信父亲迟到半小时去做这件事了。
“我不是说了是他让我来这儿等你。”
我还天真地以为那晚的生日愿望救了自己一命。
“为什么?”
“还记得你的行李箱不?”
“当然。”
“我们都错了。”
“什么?”
“我开始也不相信他,不相信他会为了副院长,连你都能出卖。”
“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回头不晚。”他有些喘不上气,“他那天带着行李箱,原本不是想把你带我这儿...”
“还能去哪儿?”
我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了。
“他想带你走的。”
“啊?”
“去城里。”
“我不信。”
我们下到三楼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外祖父轻轻拉住我的胳膊,示意我们走慢些。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竖起耳朵,听到女人的说话声,被吓了一跳,不过那声音断断续续。
外祖父向后拽拽我的胳膊,做手势让我别出声。下层楼梯迎面走来一名保安,他手拿对讲机,原来女人的声音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
“你找到陈医生没?他什么也没说,擅自把手术推迟了半小时。他到底在搞什么?”
女人的声音时而模糊,但我能听出她不安地语气中的火药味儿。
“还没找到。”保安那时瞥了我们一眼。
“算了。先把那女孩儿抓回来吧。她一个人跑不了多远。”女人又说。
我们几乎四目相对地擦肩走过。我的心脏噗通不停,既想用眼角余光注视着他,又生怕他突然瞪向我。外祖父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感受到他此时正用力地按住我的脑袋,不让我多看那人一眼。
保安迟疑片刻,“好。”
“动作快点,我儿子可还躺在手术室里呢!”
女人的声音渐行渐远,伴随保安的脚步声消失在四楼。
“我们算逃出来了吗?”我急忙问。
还等外祖父给我答复,脚步声再次在头顶响起。
“你们站住!”这是保安的声音。
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地下楼声。
“橞洙,你先走,我到时候会找你。”外祖父把我推向下一层楼梯前。
“不...不要。”
我惊慌失措地靠在墙边,一时之间吓出了眼泪。我一步也不敢往下走,真的,我怕下面还有更多的保安,他们会拦住我的去路,把我带走,那我还不如呆在这里安全呢。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外祖父朝保安迎去。
“我不想跟老年人动手。”保安做出防御的架势。
“我跟别人打群架时,你还坐在沙地上用尿和泥巴玩呢。”外祖父扭动胳膊,率先挥出右拳。
保安比外祖父年轻,反应也更敏捷,他接住迎面砸开的重拳,轻易把外祖父的胳膊别在背后,随后两人在楼梯间扭打在一起。
外祖父这次没占上风,保安不像父亲惯着他的臭脾气。眼看他被保安一手勒住脖颈,一手抓住两只手腕。
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出现过很多次,比如没有在母亲还在的时日多抱抱她;还有富士见离开那天,我为什么没一把抓住她的手;我或许不该把白猫交到男孩儿的手里。而现在,我很想掰断保安的手指帮外祖父逃出来,但我始终不敢迈上前一步,我恨自己明明扎他的时候是那么果断。
外祖父突然对我吼,“别管我!快走!”
“没了他,你根本跑不掉。”保安目露凶光。
我矗在原地,认为他说得对。
“相信自己。”外祖父用肩膀艰难地指向下一层楼梯。
我有点犹豫了,“我能行吗?”
“我们相信你。”
“我们?”
“跑啊!”
我来不及去想‘我们’是谁,一鼓作气跑下两层楼。来到一楼,我透过门上小窗看到外面乱成一团。女人手拿对讲机,抱着双臂在走廊踱步,四五名护士围在她身边,还有三四个保安。
我躲在门后,屏住呼吸。这时,门被掀开小缝,一个人影顺着缝隙摸了进来。我吓得掉头往楼上跑,却被一只手抓住手腕,我正想张口喊救命,又被另一只手捂住嘴。我卸下身体,无力地靠在那个人的身上,侧头望向小窗。女人那时瞥了这里一眼,好在她很快把头扭了回去。
“橞洙,是我。”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父亲。
我的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怒火,气得咬住他的手指。
“你为什么出卖我?”
他强忍疼痛说,“对不起。”
“我再也不信你了。”我挣开他的手。
“我是个失败者,橞洙。”他突然把我拉进怀中,“你母亲走后,我尝试把一切错误迁怒到她身上。自己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本该平步青云。可因为照顾她的病,我最后什么也没得到。眼看身边医生一个比一个混得好,我鬼迷心窍了,竟想到拿你做筹码换回我失去的全部。”
“都怪她欠我的!我看到你时,就这么安慰自己。再后来,这招不管用了。我这两年陷入了泥潭,每日每夜在自责中度过。我想过带你一走了之,换一座城市生活。可之后呢?我们没立足之地又能去哪?我只能骗自己说你是她的女儿,所以这个交易很公平。但我忘了,你也是我的女儿。那天接你去住院的路上,我决定给良心最后一次机会。我没锁车门,权当是一场赌博。如果你逃走了,那就当你母亲在天之灵不希望我这样。如果你没逃走,那就是你母亲给我的补偿。我等了好久才回来,看到你好端端坐在车里,我有多暗喜,就有多绝望。”
“我昨晚加班时还在犹豫,直到两个护士找上门,说了些我不知道的情况。我幡然醒悟。我女儿的命,老子拿什么也不换!”他低下头,用脸颊贴在我的头顶。
“他们在这儿!”我听到门外突然有人喊。
“我们快走!”父亲拉住我的手,一脚踹开门。